桓?往照夜閣趕的時候心裡同樣懊悔, 他為了萬無一失,臨睡還叮囑皇帝, 卻忘了皇帝實則是個何等不羈的性情。

他在寢宮也安排了心腹的人,留意皇帝的一舉一動, 本來就算是明帝偷偷跑出去,他也會第一時間知道,奈何明帝也不知是過於狡黠,還是突然起意的,最初明明說去羅美人宮裡,中途忽然就轉道了,等桓?的人發覺不對跑回來報信, 這人早已經到了照夜閣。

桓?給明帝的那一份奏報, 之所以並沒有特意把照夜閣畫出來,是因為就算再精細的地動儀,也無法做出如此明確的推算。

如果說的太詳細,未免便暴露了他“未卜先知”之能, 會招致不必要的猜疑。

這陰差陽錯的種種, 便形成了一個讓明帝有機可乘的空子。

這一夜的雪下的極大,落在空曠的皇宮之中,踩在地面上,松且厚軟。

空氣十分清冷,北風卷著飛雪,撩到人的頭臉上去。

桓?穿過長廊,遙望照夜閣的方向, 黑暗中果然見一串微弱的燈光,綿延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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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他盯著那處,瞬間覺著心涼,寒意自脊背上爬起。

在這時候桓?所想到的,不僅是現在皇帝所遇到的險境,其中竟還有……他跟錦宜之間。

他本來安排的萬無一失,保證皇帝不會遇險,卻仍是百密一疏,眼睜睜看著明帝重又走上了照夜閣。

那麼,他跟錦宜呢?

桓?早知道,就算預知一切,也未必所有的事情就能如自己所願,所以他縝密地盡心安排,但……

他深深呼吸:難道一切真的不可避免地要走上老路嗎?

熟悉的雪影在眼前晃動,讓他有一種奇怪的錯覺,就像不是在皇宮之中,而是在那一年的邊疆。

放眼看去,是一片白茫茫,無邊無垠的雪原。

***

桓?趕到的時候,明帝正俯身看著桌上的那盤殘棋。

今晚上三輸四贏,讓皇帝有了一種自己或許可以縱橫無敵的想法,但他凝視著棋盤半晌,竟仍是無法讓黑子再走半步。

直到身後有人道:“輔國趕來了!”

明帝怔然,旋即戲謔般笑道:“這個人是瘋了,半夜不睡,敢情是漢子戴了綠帽,迫不及待出來捉姦的麼?”

正桓?不顧一切地衝了上來,叫道:“陛下!”

明帝見他臉色很不對,一怔道:“怎麼了?你……”心裡有些怕桓?動了真怒,便笑道:“別著急,朕只是過來看看,即刻就要走的。”

桓?上前攥住他的手腕,轉身拉著往外,明帝叫道:“你……玉山,怎麼了!”

桓?不答,只沉聲吩咐門口侍衛:“護駕!”

明帝臉色一變,將出門之時突然又道:“等一等!”

他竟然還想回身往裡,桓?道:“陛下!”

明帝卻不顧一切地叫道:“等等,我有東西忘了!我拿了東西再走……”

兩人目光對錯瞬間,明帝用力推開他,回身到裡間兒,把棋盤旁邊放著的一卷畫軸握住,他臉上露出欣慰之色,轉身往外。

就在這瞬間,耳畔響起輕微的一聲“咔”。

明帝還以為是錯覺,但腳下已經站不住了。他一時忘了所謂“地動”,不知發生何事,但桓?反應最快,早衝了過來,拽住明帝,拉著他腳不點地地衝出了照夜閣。

將出門的瞬間,明帝回頭瞥了一眼,正好看見桌上的那一盤棋突然躍跳起來,黑白子像是癲狂了一樣亂顫亂抖,離開了原本安靜所持的地界,相互混亂,難分難解。

耳畔響起了連綿不絕的咔嚓聲響,明帝忙中回頭,陡然震驚,卻見先前安靜矗立的太湖石就像是突然被妖魔鬼怪賦予了生命,一個個搖搖晃晃,似乎能夠站立起來自由行動。

這會兒侍衛們也都驚慌失措,只有桓?仍是堅定地拽著皇帝沿著幾乎扭曲的石階往下,一邊喝道:“護駕!”

***

在太子殿下親臨之後不久,陸陸續續,睿王殿下,內閣的幾位大人,諸位朝中大臣等也都相繼而來。

睿王妃跟這諸位大臣們的內眷也都親來拜訪,入內慰問桓老夫人,陪坐寒暄。

錦宜自從離開桓?房中後,那未足的睡意讓她忍不住仰頭打了個哈欠。

奶孃道:“先回四房哪裡好生歇會兒吧。”

雖然昨晚上還下著雪,今日卻是個大晴天,屋頂上綿綿的白雪在陽光下顯得晶瑩刺目。

錦宜仰頭看了會兒,道:“老太太怎麼樣了?”

奶孃道:“先前聽說睿王妃來了,這會兒正在說話呢。”

錦宜喃喃道:“今天也不知道能不能家去。”

奶孃忙說:“著什麼急,自然是要看三爺好多了才走的。”

錦宜笑道:“都說三爺福星隨身呢,沒事兒的。”

蓉兒在身後說道:“姑娘,不能大意,我之前在外頭,偷偷聽那些御醫們說,給三爺縫傷口的時候,疼得好幾次都暈過去了。這可是好玩的?我想也不敢想。”

錦宜低下頭去,奶孃嘆息道:“就是,那麼重的傷,三爺畢竟又不是真的神仙,怎麼會不疼,他只是不想姑娘擔憂罷了。之前我來到的時候,他的額頭上滿是汗,容先生給他擦都擦不迭。”

錦宜眼底黯然,摸了摸自己的手:“咱們走吧。”

正往後去,迎面見桓纖秀領著阿果走來,兩人各自緊走幾步,握了握手,桓纖秀道:“我想帶阿果去看看三叔,……不知他怎麼樣了?”

錦宜想到奶孃跟蓉兒方才的話,那個“好”竟有些無法出口,便道:“想必沒什麼大礙了,方才太子殿下去了。”

桓纖秀微怔:“是嗎,那我待會兒再去。”

錦宜笑道:“這有什麼,若是碰見了,正好見一見。”

桓纖秀臉上浮出一絲微紅:“姐姐怎麼拿我打趣。”又問錦宜是否吃過飯。

奶孃道:“飯是吃過了,就是聽容先生說,昨晚上沒好生歇息,正要回姑娘家裡睡會兒呢。”

桓纖秀忙道:“那我陪姐姐回去。”

錦宜攔住她:“不用,我又不是不認得路,阿果好不容易肯出來一趟,你就帶他去看看三爺吧。”

桓纖秀臉上一紅,低頭不語。

沈奶孃笑道:“四姑娘自便,我們陪著姑娘回去就成了。又不是外人。”

桓纖秀目送錦宜去了,低頭看看阿果:“真的想去看三叔嗎?”

阿果不回答,只是仰頭望著她,桓纖秀嘆了聲:“那好吧,咱們往那邊走一走,若是太子殿下還在,咱們就不進去了,今兒來的人只怕多,聽說睿王爺待會兒還要來呢。”

姐弟兩人往三房而去,走到半路,遙遙地也看見有幾個人從廊下而來,細看,竟是莫夫人陪著桓素舸,帶了兩個小丫頭。

桓纖秀遲疑地放慢了腳步,知道他們必然也是去看望桓?的,那邊卻也瞧見了她,桓素舸道:“秀兒。”

桓纖秀只得上來行禮,又叫阿果行禮,阿果卻仍像是沒聽見,低著頭不理不睬。

莫夫人道:“四丫頭也是來看望三爺的?”

桓纖秀道:“是,夫人跟姐姐也是?”

莫夫人道:“是啊,我陪著你姐姐方才在老太太那邊坐了半天,她因為身子重,老太太催著叫回去歇了會兒,但她到底是不放心,非得過來瞧一瞧。”

桓纖秀道:“我聽錦宜姐姐說,太子殿下才來探望三爺了。”

“是嗎?”莫夫人詫異,“方才只顧陪你姐姐,竟沒聽說。既然這樣,咱們待會兒再去才好。”

桓纖秀點頭。莫夫人對桓素舸說了兩句,兩人轉身,桓纖秀領著阿果也要走,阿果卻不動。

纖秀道:“阿果,咱們待會兒再來好麼?這會兒三爺屋裡有客人。”

那邊莫夫人跟桓素舸回頭看過來,桓素舸見阿果立在原地不動,便笑道:“這孩子是怎麼了,平日裡不見你賴皮的,乖,聽話。”

她微微俯身,抬手向阿果的額頭上撫去。

***

錦宜回到四房,蘇氏正也在老太太上房那伺候,屋裡的丫頭接了她入內歇息。

只來得及把外裳脫了,才上炕窩著,卻竟無法立刻入睡。

翻來覆去只想著在桓?房中的情形,以及他所說的宮裡出事的經過。

當錦宜確信自己那些噩夢不再只是單純的夢境之後,她同時也明白,面前的桓?,只怕也跟自己一樣,不只是這一世經歷單純的這人、此身了。

錦宜明白。

從一開始桓素舸下嫁訊息傳開,在錦宜子遠等的攛掇下,酈雪松去桓府求退婚那時候,事情就跟錦宜的記憶有了偏差。

第一件是前世,桓府沒給那十八只箱籠。

第二件,雪松成親那日,並不似今生一樣門可羅雀,因為那時候,並不曾有過桓輔國不喜這門親事的流言傳播,所以依舊的賓客如雲。

相對來說,那些錦宜精心準備好的酒宴,自然都入了來赴宴的眾人口腹,不曾因此而散發給城中的乞兒們。

再往後,就更加觸目驚心了。

寫意樓裡桓?突然現身。

上巳節解開了子遠子邈的劫難。

這是兩件讓錦宜尤為刺心之事。

也正因為桓?做了這兩件,尤其是上巳那夜……如今的錦宜,對桓?可謂是心情五味雜陳。

他到底想幹什麼?是真的回心轉意,想對她好嗎?

錦宜皺緊眉頭,縮著身子,強命自己不去想他,趕緊安生地睡覺養神。

朦朧之中,才剛剛有了幾分睡意,就聽見窗外慌亂的腳步聲響起,依稀有人道:“了不得!”

錦宜還沒睜眼,聽到這個,猛然打了個寒顫,本能地想到桓?。

難道是傷勢突然惡化了?

剎那間睡意全無,她急忙掀開被子,雙足落地的瞬間,聽到外頭有人忙忙地問,那跑來的丫頭回答道:“聽說咱們三小姐不慎摔了一跤,人已經出血昏厥了,那肚子裡的孩子也不知保不保得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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