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王殿下被下獄後, 很快被削除王爵,貶為庶人, 罰即日離京,若無宣召終生不得返回。

這訊息很快傳遍了長安, 乃至天下。

子遠對這處罰結果大為震驚,這日回家,忙忙地去找錦宜。

錦宜正在房中,坐在桌子邊上,舉著手在眼前不知打量什麼,子遠叫道:“姐!”上前坐在她的身旁,“你可聽說了茂王的事沒有?外頭都在說!”

錦宜道:“剛才奶媽告訴我了, 說他被貶為庶人要趕出京城, 既然這樣一定是真的了?”

子遠道:“可不是麼?學堂裡大家也在議論,瘋了一樣……”子遠頓了頓,小聲問道:“姐,這一切……都是輔國大人所為嗎?”

錦宜眨眨眼:“我也不知道, 輔國大人沒跟我說過。”

子遠忙的抓住她的手:“但你那天跟我說, 解鈴還須繫鈴人……”

錦宜低下頭去,抿嘴一笑:“管他做什麼?反正壞人得到了懲治,再說我也沒見過三爺呢,如果見了他,一定問問明白好不好?”

子遠點了點頭,目光在她額頭上的傷處掠過,原先還用綢子擋著, 現在好了一半,但因結痂,看著仍有些嚇人,更何況錦宜生得嬌嫩,花容月貌上多了這樣一塊兒痕跡,簡直叫造物也嘆息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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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容大夫一再保證絕不會留下疤痕,可這疤痕卻彷彿印在了子遠的眼底,他怕自己會無法控制情緒,便轉開頭去,也並沒有再追問茂王的事了。

沉默中,子遠看見那匹素白緞子放在桌邊:“姐,你想好做什麼了?”

錦宜“啊”了聲,點點頭:“剛才把指甲剪了呢,怪可惜的。”

子遠盯著她:“這次該不是做帕子了吧?”

“這麼一整匹布,我要做多少塊才能做完,”錦宜笑道,“是要裁衣裳。”

子遠立刻問:“給誰的?”

錦宜打了個愣怔,然後哼道:“你管給誰的。去去去,不趕緊去讀書,在這裡磨牙幹什麼。”

子遠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多半是給我未來姐夫的。”

錦宜的臉上一紅,抬手在子遠胳膊上擰了一把:“你再嚼舌?”

子遠笑著求饒:“好好好,看破不說破,是我多嘴了,該打。”

兩人說了這會兒,子邈從外頭回來,進門就問道:“你們都在這裡呀,門外的馬車是誰的?”

子遠這才又看錦宜:“我倒是忘了,剛才還想問你來的。”

錦宜說:“你們怎麼不問問來喜來福?那是祖母的什麼遠房親戚……八竿子打不著的,今天突然來了。”

子遠因為茂王的事情太過震驚,只急著進來問錦宜,哪裡在意別的事。

子邈卻道:“我問過,因為他們也說不清是什麼人,我才又問姐姐的。”

奶孃進來,給他們兄弟一人倒了杯茶,子邈一邊喝一邊問:“姐你要裁衣裳了?給誰的?”

子遠笑而不語,錦宜咳了聲:“你近來跟丁師傅學武功學的怎麼樣?能打得過八紀嗎?”

子邈滿面疑惑:“我學的還不錯,師父也常常誇我,可不知為什麼老打不過他。”

錦宜道:“這都是讓你強身健體的,不要老想著去打敗別人。還是讀書是正理,知道嗎?”

子邈眨巴著眼:“我跟八紀都說好了,我們將來是要當大將軍的。”

錦宜頓時想到那個夢,心底一顫,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你不能舞槍弄棒,是要當文官的,三爺也都說過了的。”

“是……是嗎?”子邈有些發呆。

子遠問道:“姐,輔國真這麼說過?”

錦宜點頭:“我騙你們不成?”

子邈突然叫起來:“這一定是因為姐姐那天在桓府做了噩夢,你跟三叔公說了,所以三叔公才不許我舞槍弄棒的是不是?”

錦宜一愕:“瞎說。”這明明是桓?先提起來,然後她才做噩夢的,沒想到子邈這小家夥把順序顛倒了。

但雖然錦宜否認了,子邈仍是認為自己發現了真相:“唉,我就知道三叔公最聽姐姐的話,這可怎麼辦,難道我當不成大將軍了?”

錦宜愣愣地聽著他感慨,不禁又抬手在他腮上擰了一把:“就你嘴多?”

子邈正在求饒,門外有丫頭來,道:“老太太那邊叫姑娘過去。”

錦宜鬆手:“叫我過去,一定是要見那些親戚了。”

子遠看她有怏怏不樂的樣子,便道:“理那些閒雜人等幹什麼,十年八年的都不交往的人,突然間上門,誰不知道他們打什麼主意嗎?”

錦宜道:“話雖如此,到底遠來是客,還是去照個面兒吧,何況老太太都傳了。”

子邈嗤了聲:“老太太的親戚還能有什麼好的?要我就裝病不去。”

子遠笑道:“你快閉嘴吧。”他對錦宜道:“不用煩惱這些小事,我陪姐姐去就是了。”

***

由子遠作陪,兩人便往老夫人房中走了一遭,進門果然見到兩個男人,一老一年輕的,坐在酈老太太下手。

兩個穿著倒還體面,長相有些相似,都是尖嘴猴腮狀,眉眼裡透著幾分猥瑣,區別只在於年老的這位養了一把山羊須。

子遠一看這個情形,心裡就不高興,這種外頭的不認得的男人,叫錦宜來見做什麼?幸而是自己陪著她來,不然何其尷尬。

酈老太太見子遠來了,卻滿面喜歡,忙著說道:“我正要催人去看你回來了沒有,既然回來了就正好,快過來見過你伯伯,跟表哥。”

子遠分不清自己那裡跑出來這麼兩個親戚,便直接問道:“這是從哪裡論起的?”

酈老太太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麼這樣無禮,趕緊叫人。”

原來這兩位,是酈老太太原先的本族裡的,這年紀大些的,七轉八轉算起來,勉強算是酈老太的堂弟,早年搬去了外地,原先還有些家財,這數年經營的一般,近年聽說了昔日的這位不好相處的堂姐得了勢,忙帶著小兒子巴巴地過來探訪。

那兩人見子遠少年俊朗,人物出色,又看錦宜生得嬌美明麗,早就看呆了,聽酈老太太吩咐見人,便雙雙站起身來先一步躬身哈腰地行禮。

山羊須的老者便起身,恭維道:“公子真是出息呀,又聽說讀書讀的很好,如今又得了頂天的靠山,將來考試,一定可以中狀元的。”

子遠跟錦宜對視一眼,子遠道:“什麼靠山?”

山羊須把腰挺直了幾分,臉上露出光耀的表情:“這還用說,那當然是桓?桓輔國了!叫我說,是酈家的這宅子風水好,所以桓府的小姐前頭嫁過來,如今咱們的小姐也要嫁到桓府裡去,可不是一步登天嗎?風水好,也是祖宗庇佑!”

子遠覺著耳朵都被弄的汙糟不堪:“行了行了,什麼祖宗風水亂七八糟的。”

錦宜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子遠回看她一眼,順著她示意,突然發現那什麼“表哥”正盯著錦宜瞧,身子歪歪地,彷彿腳都站不穩。

子遠心頭一怒,喝道:“你看什麼呢!”

那年輕人身形偏瘦,一副被什麼玩意兒淘空身子的猥瑣氣息,此刻顫了顫,忙站住了低下頭:“初次見到表弟表妹,心裡高興的了不得,所以有些失禮了。”他說話間便十分恭敬地做了一個深揖。

酈老太太老眼昏花地贊道:“看看你表哥多有禮數?”

子遠跟錦宜只得也行了禮,錦宜沒說話,子遠心裡不快,直接問道:“老太太,既然是遠房的親戚,又不是女眷們,怎麼還叫姐姐出來見人?這不合規矩吧。”

“自家親戚,說什麼見外的話。”老太太瞪他一眼,卻因疼愛孫兒,不忍責備,便冷對錦宜道:“叫你出來,是讓你認認自家的親戚,免得以後見了還不知道,既然這樣,你先回去吧。”

錦宜正覺著不自在,聞言也顧不得在意什麼“以後見了”之類的,忙答應了,先退出來再說。

子遠也不想跟這兩位打交道,隨後找了個藉口也走了。

子遠出了門,見兩個婆子在廊下竊竊私語,他也沒理會,只在走出院子後才覺著不大對,心想:“眼見天就黑了,難不成要留他們兩個在府裡?不過既然是親戚,立刻打發出去似乎也不妥。但是這冷不丁是從哪裡請來的這兩位活寶?”

其實倒不是冷不丁,這登門的兩人姓王,去年桓素舸嫁過來後,王老爺立刻發信給酈老太,單方面宣佈恢復了兩家的正常交往,只是時局不定,他還要再觀察觀察,到錦宜的婚事定了後,王老爺吃了定心丸,不惜親身前來交際。

父子兩竭力奉承了酈老太一番,出了院門後,王二按捺不住地對父親說:“早知道我這表妹長的是這樣,以前父親跟我提的時候,就該立刻定下來,如今倒好,白白地把個天鵝給飛了。”

王老爺也是不可思議:“這要怪你娘,眼界淺,當時不知聽了什麼混賬人的話,說錦宜這樣兇悍那樣不好,還以為是個長相醜陋的母老虎,怕她配不上你,唉,誰知道竟然……”

見兒子滿臉失魂落魄,王老爺安撫道:“行了,也不用太懊喪,畢竟她將來是輔國夫人了,巴結的好了,以後仗著她飛黃騰達都使得呢,還怕沒有漂亮的女人?”

兩人悄聲商議,隨著婆子回到了客房住處。

不多時,又有人送了晚飯過來,兩人吃過了飯,那王老爺滿腹盤算該怎麼奉承酈老太開心,又異想天開地幻覺著從此抱上了桓府大腿,幾時也把家中那一堆人也都重新搬遷回京城。

那王二卻全不在意這些,翻來覆去,只是想著白天跟錦宜相見的情形,心裡極至懊悔:“這樣仙女似的人物,我居然白白放過了。但他們說,這個表妹是有名的兇悍……這顯然不像,又說她品性浪蕩,之前跟什麼侍郎家的公子好,後來又跟輔國大人……難道……”

他心裡有邪念,想到錦宜白天因不喜他的視線曾輕輕瞪了他一眼,便總覺著錦宜是在對自己使眼色,橫豎睡不著,竟把個竹床壓得不堪忍受,吱吱大叫。

***

這晚上雪松不在家,次日才回來,聽桓素舸說起此事,過去見了這位“親戚”。

王老爺是經商之人,阿諛奉承的話信手拈來,又頻頻打躬作揖,似乎完全不記得當初自己鄙夷雪松一窮二白時候是何等鼻孔朝天。

趁著雪松見過兩人,子遠拉著父親:“爹,讓他們住在家裡是不是不妥當,打發外頭住吧。”

雪松道:“你祖母說家裡有的是空房,非得安排他們留下。”

子遠皺眉:“我瞧他們兩人眼神不正,賊溜溜的。”

雪松想了想:“勿要著急,我回去跟夫人商議商議。”

雪松回到房中,同桓素舸說起這件事,桓素舸沉吟片刻,道:“子遠大概是為了我跟錦宜著想,這孩子倒是有心了,不過,人家遠道而來投奔親戚,他們沒說往外頭去住,咱們開口說,顯得太無禮小家子氣了。何況家裡原本有空閒房屋,不如讓他們暫住一兩日,吩咐下人照看著,比如後宅這裡,不許他們亂闖,等閒彼此不得照面,應該不至於另生事端,老爺覺著呢?”

雪松聽了這安排,也不像是有什麼不妥的,加上他不大願意跟酈老太硬拗,便順水推舟:“夫人言之有理。我明日還要出城督查,家裡的事就由夫人多留心照應了。”

桓素舸嘆道:“之前家裡的事兒都交給了錦宜,我也懶怠了,錦宜做的很好,且由她去吧,何況以後她去了桓府成了輔國夫人,只怕也有的忙呢,就先拿這裡練手,到時候不至於成了那無腳蟹。”

雪松大為感激她的深謀遠慮,當下再無二意。

次日是個陰天,漸漸地起了北風,彤雲密布。

天一冷,錦宜的手腳就冰涼,午後無事,奶孃便給她燙了一壺黃酒,讓她喝兩口暖身。

錦宜吃了兩口,心窩裡有些熱了起來,搓搓手皺著眉心道:“這天一日冷似一日,我今年偏偏也懶,竟沒有給子遠子邈做棉衣了。”

沈奶孃笑道:“誰叫今年不同往年,事情多呢?且省了你的力可不好麼?先仔仔細細地把手上這件兒做起來再說。這可不比從前,要盡十萬分的心思呢。”

近來錦宜開始琢磨著裁那昂貴的素緞,因為實在太貴,弄得她不敢輕易下手,剪子絞落的時候都提心吊膽,唯恐弄錯了一寸,那可真是要心疼死了。

且心裡又擔憂另一件事……所以現在連裁都還沒有開始裁呢,只姑且先拿著別的練手。

雖然要做什麼她誰也沒告訴,但奶孃又怎會不知道?連子遠都猜到了。

大概是吃了酒的緣故,錦宜臉上發熱,嘀咕說:“哼……奶孃也學的油嘴滑舌了。”

奶孃笑道:“這不是油嘴滑舌,這是貼心的話呢。”因見她臉上微紅,便道:“其實也不用這麼趕,天兒這樣冷,不如先睡會兒,起來再做。”

錦宜正也有些發睏,便打了個哈欠道:“那好吧,我只睡一小會兒。”

雖然說是一小會兒,但對錦宜來說,這一覺,卻著實漫長的很。

等她醒來之時,眼前朦朦朧朧,彷彿天色已經暗下來,她嚇了一跳,不知自己怎麼睡死了,忙要起身,又覺著頭疼發昏,身上也軟軟地沒有力氣。

錦宜呻/吟了聲:“奶媽……”

抬手在額頭上一擋,眼前有個人影隱隱約約靠近,卻絕不是沈奶孃,看著竟似個男人的樣子。

“你……”瞬間驚怔,錦宜發覺自己聲音帶啞,喉嚨乾渴難耐。

“醒了?”那人溫聲回答,同時靠近過來,在她肩頭上輕輕一扶。

他身上的氣息令人安心,手掌溫暖有力,錦宜也終於看清了那雙明耀如星的雙眸,她不由叫道:“三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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