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宜嚇的從夢中醒了過來。

在此之前她只膚淺地以為可怖的鬼怪之夢會把自己嚇醒, 著實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出。

自從做了那個奇怪的夢,此後再給傷口上藥, 握著那看著很不起眼的瓷瓶,錦宜都會覺著怪怪的, 明明是自己的手在掠過傷處,感覺卻像是那天在馬車裡,給桓?握住腳踝……

也許、也許夢中的那種經歷,也正是因為那天受了驚嚇,所以日有所駭,夜有所夢。

初八這日,長安城靖安坊內的百姓們目睹了一場奇景。

向來“低調”的酈員外郎府門前, 車水馬龍, 人潮如織。

這般喧鬧繁盛,想來唯有平康坊最有名的點心老字號“金福記”搞免費派送的時候的場景可以媲美了。

這來吃酈府年酒的人員大致可以分為幾類,有一部分是酈雪松的點頭之交,以往年下也會來泛泛登門道一聲“春節安泰”的, 但是今年當然不僅是點頭之交, 如果願意,這些人甚至想做雪松的磕頭之交。

還有一些人是平日原本跟雪松沒什麼交往的,這些人裡又分兩批,第一批是雪松的上司,官大一級壓死人,他們原本就沒有義務跟雪松這種小角色有交際;另一批是雪松的下級,他們雖然品級低下, 可眼光仍是力爭上游的高遠,所以以前也清高十足地不屑奉承雪松。

但是在今天這個心想的事兒都能成的好日子,這些人仍是不約而同,屈尊降貴不拘一格地來了。

其實原本雪松沒想請這麼多人來。

雪松雖然與世無爭性情喏喏,可畢竟不是個傻子,經歷過上次成親被放鴿子的慘痛經歷,雪松只簡略地備了九桌酒席。

這還是桓素舸向他提議後才改的,原先他只預備了兩桌,因為在雪松的心目中,當得起朋友的大概也就是上次來參加過婚禮的部裡的宋大人跟秦大人……他甚至連林家會有人來的把握都沒有。

畢竟林清佳突然撇下了錦宜另擇了高門良婦,雪松表面上雖然不曾說什麼,心裡難免有些氣惱,覺著自己蠢是一回事,但林家未免也做的有失厚道。

但雪松想不到的是,上回婚事,大家因為懼怕輔國不高興才紛紛當了縮頭烏龜,可是這一次不同,經過數月的冷靜期觀望,大家覺著酈家跟桓府的這門親事還是頗為牢固的,可以放心大膽地探出腦袋跟酈雪松發展友朋知交關係,當然不會錯過年酒這個大好機會。

也正是因為上次婚禮缺席,這一次就更要來吃年酒,至少……也算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除此之外,更風聞了桓?要親自來赴宴的訊息,這一下,連原本那些矜持著不肯來貼雪松這冷大腿的,也勢必要紛至沓來了。

***

雪松成親那天,滿滿當當十八桌的酒席無人青睞,部裡的秦宋跟林清佳三人像是包了場,可是如今,卻儼然倒了過來,成了典型的僧多粥少,不僅桌子上坐滿了人,沒有地方坐的各位親好們,寧肯立在廊下做虛假的親熱寒暄,“今天天氣哈哈哈”連說了幾次,也不肯挪出酈家大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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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在萬眾矚目之中,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小廝用興奮敬畏過度的口吻叫了聲:“輔國大人的車駕到了!”

皇帝在上朝之前,會鳴靜鞭三下,示意眾人肅靜,但是現在,這小廝的稟告也起到了同樣的作用,原本眾位大人們說話的聲音嗡嗡不絕於耳,如同夏日裡蜂蝶循著花香飛來採蜜發出的快活聲響,這一句話過後,卻赫然鴉默雀靜。

雪松正在陪著本部的尚書大人寒暄,旁邊坐著的一位也不是別人,正是“世交”林侍郎林嘉大人。雪松沒有猜錯,林清佳的確沒來,今日是林侍郎親自來赴宴。

雪松跟林嘉原本是情投意合,見了面從不欠缺話題,天南,海北,陽春白雪,下里巴人,什麼都可以聊。

但自從林佳給他吃了個說不出的啞巴虧後,雪松心裡也多了個結似的,何況今日在座的還有許多品級高自己不少的大人們,他不敢盡情地嘮叨,所以只絞盡腦汁地“應酬”。

但大家的茶水灌了不少,話題卻沒有像是被澆灌良好的種子一樣蓬勃發芽,仍舊冷硬乾癟地蜷縮著。

雪松無奈,眼睛瞥著廳外園木上那一點刺眼的白雪痕,正想把話題牽到今年的雪真他媽多上,大家突然奇異地靜默下來。

雪松還沒有反應,他的最高上司樂尚書活潑地站起身:“快快快,快出去迎接,輔國桓大人來了。”

桓?現身,就像是自帶了萬丈的閃閃金光,讓眾位大人無形中都矮了一截。

但最令人震驚的是,今日桓?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他的右手邊,是個小小地孩童,生得唇紅齒白,玉雪可愛,正是八紀。

在桓?左側,卻是另一個地位尊貴的客人,當朝的太子殿下李長樂。

***

與此同時,酈府後宅。

錦宜坐在桓素舸身旁,第一次由衷的體會到有一個能幹的“長輩”的好處。

姜氏早亡,酈老太太是個沒腳蟹,無能不說還愛添亂,所以家裡一應上下的事體都在錦宜身上,她的肩頭像是隨時隨地都壓著一座沉重的山,做夢都盤算該怎麼應付一家老小的吃食。

但是自從桓素舸來到後,錦宜肩頭輕鬆的像是一根羽毛都不沾,衣食住行全不必她操丁點兒的心,就連現在,被這許多眼神毒辣心思犀利的高門大戶裡的夫人奶奶們圍著,都有桓素舸周旋妥帖,錦宜所做的只是含笑低頭,做或矜持或婉約或嬌羞狀就可以了。

就連最好排場的酈老太太,面對這麼多貴婦,一時也鉗口結舌,不敢胡言亂語,生恐當著眾人的面出乖賣醜。

直到外頭報說桓?來到,與之同來的還有太子殿下李長樂。

眾位夫人們紛紛露出了不勝榮幸的神色,桓素舸卻仍是淡然不驚,只對眾人道了聲失陪,回頭跟錦宜道:“你跟我來。”

兩人同走出廊下,桓素舸且走且說:“你之前是不是並沒有見過太子?”

錦宜覺著這個問題問的奇趣,她笑道:“我哪裡有這個榮幸。”

桓素舸笑道:“很快就有了,你要不要見見太子?”

錦宜問:“我……見太子殿下做什麼?”才問了這句,猛然想起子邈轉述的八紀的那些胡話,嚇得笑都沒了。

桓素舸凝視著她:“我跟你父親說過,要給你找個天下無雙的郎君,太子殿下我有幸見過兩次,人物是極不錯的。”

錦宜渾身汗毛倒豎,連上了藥大有好轉的膝蓋都有些疼起來。

桓素舸又溫聲道:“不打緊,你就隨我去看一眼,瞧瞧太子人物如何。”

錦宜這才發現他們並不是往後院去的,她幾乎立刻止步,桓素舸卻又回頭,正色對她說道:“你總該知道,咱們這個家不比方才在裡頭坐著的那些太太奶奶們,他們如今紛紛來奉承咱們,只不過是看在我三叔的面上,但……難道要一輩子仰人鼻息?家裡沒有男孩子也就罷了,但如今,就算不為老爺著想,也該為子遠子邈著想。”

錦宜突然明白了桓素舸的意思……是,如果她有這個榮幸成為太子妃,那麼對子遠子邈來說,自然就像是乘風成龍了。

此時此刻,錦宜又是驚心,又是惶恐。

***

不多時,來到了夾道的花窗之旁,桓素舸止步:“你瞧。”

錦宜按捺心頭忐忑,透過那光影流轉的漏花窗往外。

第一眼看見的,卻是一道已經變得“熟悉”的偉岸身影,恰是桓?。

錦宜只看了一眼,忙轉開目光。

桓?身旁圍繞著許多人,不管是尚書還是侍郎,將軍,在桓?面前,卻赫然都變成了低人一等的聽差似的,錦宜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父親雪松也在“聽差”之列。

但……有一個人,卻不像是“聽差”。

雖然身形比桓?低些,可是氣勢上,卻並沒有一種“矮人一等”的感覺。

桓素舸在耳畔道:“看見了麼?月白緞袍頭戴金冠的。”

錦宜定睛看時,正那人一轉身,映入錦宜眼中的,是張帶著明豔笑容的年輕的臉。

……沒想到,太子殿下竟生得如此俊秀。

錦宜的心一跳,正要細看,李長樂身旁的桓?突然若有所思地回首,冷漠的目光一掃,不偏不倚竟望向此處。

隨著他這淡淡一眼,夢中的情景無比清晰地又出現眼前。

桓?居高臨下地望著錦宜,沉靜的雙眸裡光搖影動。

那只有力的手緩緩下滑,終於在她肩頭輕輕一推。

盛裝的錦宜身不由己地倒在花團錦簇的被褥之上,她反應過來,倉皇地試圖爬起來逃開,卻給他捉住雙足,不費吹灰之力地拉了回來。

掙扎中,頭飾墜落,衣物散亂,他的手不慎被跌在床邊的一根釵子刺破,鮮紅的血瞬間湧了出來,他卻毫不在乎,將人抱在懷中,起手將所有釵環掃落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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