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艄公小心地扶著錦宜, 送她上岸,又叮囑說:“往右手邊走一段路, 有一座院落,都是青磚瓦屋, 門前栽著三棵柳樹的,那就是葉先生的住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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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宜道了謝,揹著包袱往艄公指點的方向而去。

果然,走了半刻鐘不到,在陣陣繚繞的白霧之中,便看見一堵雅緻的白牆青瓦院落,院牆邊上種著三棵垂柳, 柳枝婆娑, 已經抽出了嫩綠的葉芽,在霧氣籠罩中更見曼妙風致。

錦宜摘下了斗笠拿在手裡,且看且往前走,好奇地打量著。

卻見那正門並沒有何等的威武氣派, 只是尋常中等人家的門首罷了, 門前豎著兩個鯉魚荷花紋的石鼓。

錦宜正站著瞧,忽然聽到“吱呀”一聲,那緊閉的兩扇大門被開啟了,還沒看見人,就聽見蒼老的聲音吩咐:“先生得再睡半個時辰,等他叫人的時候就趕緊把湯給他端上,另外, 那個新來的丫頭很不伶俐,昨兒給先生擦桌子,生生把個端硯給打翻跌碎了,給些錢,仍舊讓送她來的賈老二帶回去吧。”

那跟著的人說道:“這島上能找的丫頭實在有限,之前那個豈不是挺好的?怎麼也打發了?”

先前那個氣哼哼地說:“還問呢,之前先生畫了一幅潑墨山水,十分得意,不料一轉頭的功夫,那丫頭就以為是一張不用了的爛字紙,給先生揉爛扔了。問她,她還振振有辭,說什麼……一團烏黑的紙怎麼還那麼珍貴……留著她,難道要把先生活活氣死?”

錦宜只顧聽的有趣,不妨那兩人越走越近。

眼前的霧氣散去,彼此冷不防,就瞧了個對面兒。

在錦宜面前的,左手是個灰色衣袍的中年人,他旁邊那位,卻是個圓圓臉的老者,雪白的頭髮稀稀疏疏地在頭頂撮了個小小髮髻,五短身材,挺著個略胖的肚子。

三個人面面相覷,那中年人詫異地打量錦宜道:“你……你是哪裡來的?怎麼這樣面生?”

錦宜還沒回答,那圓臉的老者鼓著同樣圓圓的雙眼瞪著她,卻像是發現了天外來客。

錦宜見他臉色驚慌,不知何故。

老者鼓著圓眼,把錦宜從頭看到腳,突然轉過身往門口就跑,跑了兩句,又忙止步回身,指著錦宜道:“你……你別走!”

他的身材雖然圓潤,年紀又大,跑起來卻十分敏捷,剎那間就消失在霧氣瀰漫的門口了。

那中年人是這府裡的執事之人,人稱王叔,這跑掉的圓潤老者,卻是跟隨葉錚身邊的老管家,認得的通常都稱呼他老葉伯。

這會兒王叔見老葉跑了,摸不著頭腦,就回頭看著錦宜,仍是問道:“你莫非是才來島上的?”

這一路走來,錦宜時刻留意,並不流露女孩兒之態,這也因她從小在酈家無人約束,又對著雪松,子遠子邈三個男子,行事最是大方自在的,不像是那些自小在高門大戶裡教養出來的閨閣女子,沒有那一股天生的嬌態,如今只要處處留心,學做男人的舉止,一時倒不怕給人看出來。

這王叔雖覺著錦宜生得過於清秀,但一時也看不出什麼來,又不知道老葉伯伯怎麼跟見了鬼似的竄了回去,於是訕訕地立著,又問:“你從哪裡來的?來島上是幹什麼的?”

錦宜知道自己的口音瞞不過人,便說道:“我原先是開封府人士,因為家貧就跑出來討生活,但世道實在艱難,無意聽說這島上最是民風淳樸,所以才來碰碰運氣。”

王叔聽了,呵呵笑道:“你果然來對地方了,我們這島上的民風是最好的,你可知道是為什麼?正是因為我們葉先生坐鎮,所以大家都受了他的教化,最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也沒有隨便欺負生人的習慣,除了要比那大縣大府要清貧清冷些,其他都好。”

錦宜笑道:“那我果然是來對地方了。”

兩人說到這裡,就聽見老葉伯伯的聲音道:“先生您快,快來。”

另一個聲音有些隱忍的說:“一大清早的,你不是又喝酒了吧?發的什麼瘋!”

說話間,就見老葉伯伯去而復返,卻還拉著另一個身形略高挑的人,那人頭罩著烏紗方帽,身著灰白鶴氅,通身散發著高人雅士的氣息。

錦宜也看了清楚,這被老葉拉出來的人,是個兩鬢泛白,下頜三綹長髯的文士,神情肅然裡帶著一絲不耐煩,皺著眉頭。

這人自然就是錦宜先前聽說過的葉錚了,本以為會是個蒼然白髮傴僂腰身的老者,不料看著卻竟十分風神矍鑠。

老葉則指著錦宜道:“先生您瞧!”

葉錚有個習慣,早上必要多睡一個時辰,如今平白給人吵醒,只想發脾氣,聞言十足不耐煩地轉開目光,當看見錦宜的時候,卻突然定了眼神。

老葉看看錦宜,然後又目不轉睛地盯著葉錚,當看見葉錚臉上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他心裡就有數了,忍不住說:“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呢,先生,她是不是跟羽姑娘很像?她是不是……”

“你是……女子?”葉錚沒理會老葉,眉頭越發皺緊盯著錦宜。

錦宜沒想到,才一照面就給看穿了身份,不由地微微臉紅:“是,先生。”

葉錚又問:“你叫什麼?”

錦宜躊躇,繼而道:“小、小玉……”

葉錚繼續問:“姓什麼?”

錦宜一路上用的是捏造出來的假名字,無非是王三李四之類,如今一下子給葉錚看穿女兒身,這謊話便只有現編:“姓木。”

“木小玉?”旁邊的王叔跟老葉伯伯兩個人露出了詫異的表情,都覺著這個名字實在是……獨特之極。

葉錚倒是沒什麼訝異,只是一陣見血地問:“這是真名?”

錦宜看一眼這位名滿天下的大儒,想了想,低聲道:“我上島之前聽人說,先生自雲隱居於此,外頭世間的事,就如同隔世一樣,不必提起了。”

王叔不懂,老葉伯伯隱約聽明白。

葉錚卻笑了出聲:“你倒是機靈,知道用我的話來堵我。”

老葉伯伯則探著頭趁機問:“你原來是不是姓霍?”

錦宜一怔,忙搖頭。

老葉露出失望的表情,想了一想,不死心地又問:“真不姓霍麼?那你的親戚裡有沒有姓霍的?”

***

從錦宜上島的第一天,她就留在了葉府之中。

這比錦宜原先設想的要順利的多。

她本來打算先上島,找個地方住下,安安靜靜地度日,畢竟她身上帶著的銀子還算夠用,省吃儉用的話,能支撐個三五年不成問題。

之所以要選擇在東極島,一則對桓?而言,這是燈下黑。

二來,就像是王叔所說,東極島因為有葉錚坐鎮,民風淳樸之極,如果是在別的什麼地方,錦宜生恐會有各種不便,但如果是在這島上,遇到歹人的機率自然大大降低,麻煩也都少很多。

至於錦宜身上這銀子的來歷,卻要多謝林清佳了。

那天林清佳因事來到酈府,將走的時候,卻見錦宜鬼鬼祟祟的,竟問他有沒有錢。

林清佳雖然莫名,卻也並沒問緣故,只把身上所有的銀子都掏了出來:“夠麼?”

錦宜沒想到他隨身竟能帶這許多銀子,足有十多兩,卻有點不好意思:“我,我欠別人一兩銀子,不過……這些都給我行嗎?”

林清佳道:“拿去無妨。”

錦宜咽了口唾沫,本想說有機會就還他,但心裡卻知道這還的“機會”只怕很小,於是招財貓一樣握著銀子拱手行禮:“林哥哥,多謝你,我祝你這次春闈金榜題名,蟾宮奪桂。”

林清佳向著她笑了笑:“知道了,我會的。”

見錦宜轉身要走,林清佳叫住她:“妹妹……”

錦宜止步,林清佳卻又道:“我也祝你……心想事成,平安喜樂。”

他拱手行了個禮,轉身去了。

***

正葉錚身邊缺個端茶送水的伶俐丫頭,卻因為這島上的小姑娘都過於天真爛漫,一個個不得葉錚的意思,錦宜的出現,卻正好填了這個缺。

但據錦宜看來,葉錚似乎……把她當作了那個桓?所說的早就死了的“霍光”姑娘。

有時候她照照鏡子,尋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像是那霍家姊妹,但桓?明明否認過的。

真是奇怪。

東極島的日子,平淡如水,波瀾不驚,簡直就如同桓素舸下嫁之前酈府的日子,但錦宜終於不必為了開銷從哪裡出之類的問題頭疼了。

不知不覺裡,已經從三月裡到了夏末,很快,便是“蟾宮折桂”的時候了。

這段日子裡,錦宜零零碎碎地聽說了些半真半假的訊息。

據說,這一次殿試,金榜題名狀元獨步的,正是戶部林侍郎的公子林清佳。

這也是眾人意料之中的,畢竟林公子的才名早就名揚天下,而在伺候葉錚這段日子裡,錦宜也多次聽葉錚讚揚過林清佳,能得葉先生稱讚,那自然非同一般。

但錦宜關心的自然是子遠,可這飛來傳去的訊息裡,並沒有酈家子遠的名號出現。

倒是聽王叔說,每一年的殿試之後,京內都會快馬急件地送一份上榜名單卷宗給葉先生過目。

錦宜卻比葉錚更心急火燎地等這份卷宗。

入秋的時候,除了才結束的大考,流傳於天下最著名的事,倒也還有一件兒。

據說,皇帝陛下許桓輔國開府,在原來的桓府旁邊新造了一座毅國公府讓他安居。

同時,皇帝還很貼心地賜給了桓?二十個貌美如花的宮女。

至於桓輔國先前的那位賜了婚的酈家姑娘,說來就更離奇了。

因為欽天監突然觀察到天象異變,按照酈姑娘的八字近日來竟都不適合成親,所以如今,這位不幸的酈姑娘給送去一座神滅的道觀裡當女冠去了,希望她能虔誠地誦經參道,趕緊把這厄運驅除乾淨,再妥妥當當地回到塵世間成親嫁人。

秋風漸冷,柳葉落地的時候,京內送卷子的人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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