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顯然就是在挑戰太皇太后的威嚴。

別看太皇太后臉上似乎見不到過於明顯的情緒起伏變化,眼底也沒有太大的觸動,可是實際上,設身處地,趙婉兮完全能夠想象得到,她老人家得知真相,該能被氣成個什麼樣兒。

但凡是有半點別的選擇,趙婉兮都清楚自己絕對不會出賣了冷君遨,無奈……

紙,終究只是保不住火的。

果然,等她說完初始,太皇太后還是沉默不語的反應,顯然是在整理前因後果,等到徹底理通了之後,想象中的勃然大怒,還是如期而來。

“你們……簡直是太胡來了!”

太皇太后這話說的,除了多了點兒威嚴之外,語氣依舊慢悠悠的,似乎沒有多少力道。可是從其中,趙婉兮還是清晰地感受到了滔天的火氣,只能趕緊認錯下跪。

“是,婉兮知錯,此事的確是荒唐,可是遨那個人的脾氣,您老人家心裡頭也是清楚,我知曉的時候,也震驚不已,只是當時木已成舟,已經……來不及了。”

趙婉兮這話,說的很有技術含量,看似把罪責攬在了自己身上,實則早就在不知不覺中完美甩鍋。

橫豎冷君遨不在跟前。

本來嘛,這事兒她知道的也是比較晚,全部都是冷君遨一個人的主意,所幸太皇太后也是個明事理的人,應該不會因此刁難她。

眼下只有她們同舟共濟,才能共渡難關,在很多時候還得需要太皇太后手上的勢力,趙婉兮可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惹得她不高興。

只是一想到當初那個男人曾那般地用心,就只為了能守住跟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也是忍不住的心酸。

果然,被趙婉兮這麼一暗示,太皇太后面上的各種情緒,最後還是只能化成深深的無奈。

落在趙婉兮身上的目光,也是極為複雜,最後嘆了口氣,似是妥協。

“罷了,君遨那孩子……”

感嘆到一半,卻又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話鋒一轉,又扯到了逐月身上,“按照你如此說,那替身本是君遨的人?既然曾是南麟侍衛,那又要如何讓西岐王爺完全相信?”

“那是因為……”

中間有一個歐陽華菁啊!

最主要的是,她懷的還是逐月的孩子,就憑著這一點,難道還不足以讓逐月死心塌地的?

還道是自己沒解釋清楚,讓太皇太后沒弄明白才會發出這樣的疑問,趙婉兮幾乎想都不想就要再次解釋。

才開了口,就聽到太皇太后竟然冷哼了一聲,直接飄過來一記冷眼。

被她這麼一瞪,趙婉兮訕訕閉嘴,收回了未完的話,同時心下一動,突然就get到了對方真正想要表達的重點。

“太皇太后,您的意思是……歐陽晟乾?”

除了關心過她肚子裡的孩子之外,趙婉兮這才反應過來,從頭到尾,關於歐陽華菁這個人,太皇太后可是連提都沒提,剛才的話語裡頭,更是口口聲聲質問,逐月如何取信於歐陽晟乾。

是西岐王爺不是西岐公主,這裡頭的學問,那可是大了去了。

看她反應過來了,太皇太后這才稍稍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然你以為,就憑著麗妃跟一個長相聲音跟君遨相似的暗衛,就真的能夠反了天去?便是替身成功了又如何,朝裡朝外,多少雙眼睛看著呢。”

趙婉兮:“……”

的確是如此。

事實上,關於這個問題,她明明是一早就也想到了的。

不然,也不會在事情還沒有完全確定之前,就先來找了太皇太后借人,好提前做準備。

只是關注到了大局,她卻沒能留意到細節,只想著因為一個歐陽華菁在,就忽略了逐月跟歐陽晟乾之間的關係。

是啊,逐月是南麟人,還是冷君遨以前的侍衛,歐陽晟乾憑什麼真的會相信他?就算是有歐陽華菁在,可是從她和親那一刻起,這個公主與西岐而言是個什麼定位,就很難說了。

便是連她自己都不一定真的還能有多少分量,何況一個附屬的逐月?

遙想還在現代的時候,那些史書趙婉兮可沒少看,和親公主看似風光實則有多齷齪委屈,史書上可是寫的明明白白的。

有用了就是公主,沒用了,誰管你死活?強權面前,皇子尚且不足一提,何況是個公主?

歐陽晟乾當真便寵歐陽華菁這個侄女寵到什麼都不在意的地步?

未必吧……

太皇太后寥寥數語,聽得趙婉兮眼睛陡然一亮。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啊,明明是對方看似鐵板一塊的合作,到了她這裡,竟然就破綻重重起來?只要能讓他們自己心生嫌隙,那麼……自己這邊自然就有機可乘!

一旦有了目標,趙婉兮的思維就極快地活絡了起來,暗戳戳地謀劃的同時,也由不住還是滿心慶幸,辛虧夜探長菁宮

那會兒為了不留下把柄,不讓對方立馬將目標對在自己身上,選擇藥粉的時候,刻意留了心。

現在看來,分明就是再好不過的鋪墊!

有了那些,想要踏出第一步,只要她演技好,還愁有什麼問題?

想的躊躇滿志,趙婉兮目光熠熠生輝,將她那番差不多都快摩拳擦掌的模樣看在眼裡,太皇太后高冷且淡定的臉上,總算是出現了一點隱秘的笑意。

雖然很快就消散在了面部的褶子皺紋之間,但是臉色到底也沒有那麼難看了。

見趙婉兮這就要告辭離去,復又冷哼也一聲,不陰不陽道:“麟兒彤兒還有小包子三個孩子還小,都言外人再好終不如親孃,你行事之間,最好還是多掂量掂量,莫要讓哀家三個乖乖重孫受了委屈!”

趙婉兮::“……有您老人家在,他們哪裡就能受得了委屈了?”

讓她行事注意安全就注意安全罷,幹嘛還說的這麼迂迴轉折,讓人差點聽不懂!

嗯,關於歐陽華菁肚子裡面那個不是冷君遨孩子一事,別看太皇太后已經不介意了,可心底到底還是有些彆扭。

要不然,也不至於連對她的關係,聽著都這麼糾結了。

不過也是,人老了就是喜歡熱鬧,到了太皇太后這個地位,還有什麼能夠比得上弄重孫為樂,頤養天年來的享受?偏偏一個兩個的,都不讓她安生,事情也是一件接著一件地出。

現在連對歐陽華菁肚子裡的孩子期望也沒有了,趙婉兮覺著,別說是太皇太后,就算是換了任何一戶人家的老祖宗,那也是要被給氣死的大事兒啊。

這麼一對比,太皇太后這裡只是奚落她兩句,得算是足夠寬容了。

說起來,倒是還有另外一件事情……

“敢問太皇太后,可是在長菁宮……嗯,準確來說,是那歐陽晟乾身邊,安插了自己人?”

在趙婉兮決定跟瓊兒和盤托出,將關於逐月的事情跟她說清楚,然後在瓊兒不懈的努力下,關於那天晚上在她離開之後,長菁宮的事情,還是報到了她跟前。

趙婉兮這才之後,難怪後來沒有追兵,能讓她順利脫身,原來是逐月那邊內部出了問題。

而她第一個鎖定的人,自然就是歐陽晟乾身邊那個內力深厚的西岐侍衛。

這會兒問太皇太后這話,明顯也是意有所指。

太皇太后不愧是人精,聽完之後沒著急回答,一雙精明的眼先是在趙婉兮臉上來回看了好幾遍,等到揣摩的差不多了,才言簡意賅一步到位。

連趙婉兮再度追問的機會,都給隔絕了。

“哀家的人,不會輕易出手幫你。”

“額……”

這回答,還真是夠直接真實啊。聽完之後,趙婉兮長長地輸出一口氣,不知是慶幸還是遺憾。既然已經確定了,也就沒有繼續留下來的理由,告辭出來了。

等站到了殿門外的臺階上,她才小心翼翼地從衣袖中掏出疊的整整齊齊的帕子,一層一層開啟。

裡面是幾根銀針,還有一顆棋子。

銀針是她慣用的武器,主要是方便,有效。但是這幾根,卻不是她的。

還有那枚棋子,通體透白,觸手隱隱溫熱,竟是難得的暖白脂玉。本就不容易得,關鍵還是,在歐陽華菁拿金簪刺向她眼睛的時候,於千鈞一髮救了她一回。

就是這枚棋子打中了歐陽華菁的手腕,才讓她堪堪逃過一劫的。

這兩樣東西……如果她沒有顧忌錯,應該都是出自一人之手,於危難之中救她一命,讓她得以逃出生天。就這麼看著……還真是跟某個人的風格極其相似。

如果不是知道他現在正身中劇毒生死未卜,還被逐月跟歐陽晟乾暗中派遣大量死士暗中追殺的話,趙婉兮都覺著,自己差點就要誤會了。

好懷念那種被暗暗保護著的感覺啊……

收起帕子重新穩妥地藏在衣袖裡,陽光有些刺眼,刺的趙婉兮好像有些無法直視,乾脆就抬手掩住了眼。少傾之後,她仰起頭,眼角一滴水漬順流而下入了髮髻。

不過轉眼之間,捂著眼睛的手放下,她又是那個冷靜自持的婉兮皇后,就連眼睛裡頭,都沒有半點的紅。

隨手招來一個宮人,她沉聲吩咐一句,便抬腳往外走去。

“等蘭熙公主回來了之後轉告她一聲,請她務必抽空去趟瓊華宮,就說本宮突然想起她上次說給小郡主做衣服繡的那個花樣子,也想做一下但是忘記了,請她過來指點一二。

也別遲了,就這一兩天吧,本宮著急。”

今日來慈心宮的拜見,慎重其事。

冷君遨出了事,這不僅僅是宮裡頭的大事,更是整個南麟江山的大事。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隱隱有一種,在這等大事面前,太皇太后沉穩過頭了的感覺?

便是因為她歷盡千帆見多識廣,見過經歷的事情多了,便是再艱難的局面也能堪堪穩住倒也罷了,那冷蘭熙呢?

如今宮裡頭流言蜚語不斷,她跟皇上之間更是被人傳的萬般不堪,有一個白憐冒充的白月光虎視眈眈也就罷了,還有一個麗妃聖寵不斷。

在這樣的情況下,冷熙公主,她曾經的好姐妹,竟然不聞不問?

就連一開始的時候,還因為察覺到不對特意來瓊華宮寬她的心,沒理由後來事態發展嚴重了,反而不見人了?

怎麼想,怎麼怪異啊。

因為跟冷君遨還有白憐之間的糾葛,趙婉兮感覺自己似乎是被一葉蔽目,一心只關注在逐月身上。指不定就是因為這個緣由,而忽略了什麼更為重要的資訊?

希望冷蘭熙那邊,不要讓她失望。

因著太皇太后的提點,趙婉兮心心念念,到底還是沒等等來冷蘭熙的拜見,自己倒是先有了動作。

長菁宮內自從那天晚上之後,氣氛便變得異常沉重且森然,伺候的宮人人人提心吊膽大氣都不敢出,就連巡邏的侍衛都多了一倍不止。

在這樣的情況下,趙婉兮這個皇后前往,去拜訪一個妃子,竟然還遭到了拒絕?

既然見不到人,那麼……她就只能迂迴轉折了。

朝陽殿內外,一切正常。至少看著是這樣沒錯。

趙婉兮過去的時候,甚至還遇到了幾個結伴從書房出來的朝臣,一邊走一邊低聲議論著什麼,迎面碰著了她,才躬身行禮。

點頭還禮,趙婉兮特意留意了一下,毫不意外地發現,都是些個生面孔,並不是此前冷君遨再時常被召見議事的那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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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微沉,她正要繼續往前走,結果殿門一開,又有一人從裡頭走了出來。

還道對方跟前頭那些是一樣的,趙婉兮興致缺缺,本沒有多加搭理的打算,哪知就要錯身而過了,對方卻率先停下了腳步。

不僅停下,還搶先一步擋在了她面前,還沒見禮先出了聲。

“卑職慕之翎,參見皇后娘娘。”

“嗯,慕將軍且免禮便是。”

因為一心想著等會兒要怎麼應付逐月,趙婉兮神思稍稍有些遊離。聽著對方話說,自發就接了一句。可是等到話語都出了口,她才驀然察覺到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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