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徐曼青這邊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遺容修復,另一邊的皇帝德宗卻像是有了某種心電感應一般頗有些寢食難安,此刻他無心政事,正背著手在正大光明殿裡來回踱步。

此時天色已晚,照理說在這種光線條件之下殮房那邊無論能不能完成修容的艱鉅任務,此時也該派個人過來報備一聲才是。

德宗正望著遠處的燈火出神,另一頭那一直貼身伺候的大太監便哈著腰進了來,小心翼翼地問道:“皇上,這晚膳時間都快過了半個時辰了,您看,是不是先吩咐傳膳?還是龍體要緊哪……”

德宗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如今他憂慮過重,一點胃口都沒有,故而晚膳的時間也是一拖再拖。

“富錦,你倒是說說,若皇弟真的是被人栽贓嫁禍,那陷害皇弟之人究竟有何居心?”

那被點了名的大太監惶恐道:“奴才不敢妄議朝政……”

德宗道:“在朕面前,你且直言便是。”

那大太監想了想,這才小心地斟酌著用詞回道:“若謀害太子一事當真非翼王所為的話,那便極有可能是從翼王被囚一事裡受益之人所為……”

德宗點了點頭,伸手摸了一下桌案上的一封奏摺。

這封奏摺是諸衛大將軍聶定遠以及諸衛將軍項望山聯名遞進來的奏章,所議的正是東魯封地之事。

若放在平時,還遠遠輪不到項望山這種從四品官職的官員對皇家內事指手畫腳,故而項望山怕自己人微言輕,這才託了兄弟聶定遠一道聯名,試圖借聶家在朝中的地位來引起德宗的注意。

可就算有了聶定遠加碼,但這封奏摺依舊是兵行險招。

且不說聶定遠現下在兵部掛職,而項望山主要負責皇城防衛,這東魯之地離他們又豈止有千里之遠?若要提起論議,那也應該是職責與此相關的官員上奏才對,哪輪得到聶定遠和項望山越俎代庖?

況且,在這滿朝文武都因太子一死事有蹊蹺的緣故紛紛一改之前的態度,就連叫囂著要撤藩的官員此時也已經偃旗息鼓靜觀其變,在三法司給出個確切論斷之前,多數官員都不再為此事上奏。

如此這般,這兩個看似與翼王毫無交情,且與東魯番地從來沒有瓜葛的武官,卻冒著極有可能會被歸入翼王一黨裡的風險在這種敏感時刻上書諫言,看著不像是什麼明智之舉。

這封奏摺即刻引起了德宗的注意,故而他也細細地看了。

雖說奏摺通篇未給翼王做任何開脫,但字裡行間還是多少站在了翼王一邊。聶項二人認為翼王如今被囚,最大的危險就是東魯的官心民心渙散,若是讓域外勢力趁虛而入的話,大齊難免會處於被動之地。

德宗自然想起了東魯邊境,居於物資貧瘠的海島之上的羌族。這個民族在艱苦之地成長起來,向來驍勇。特別是羌族人擅長海戰,一旦攻入沿海,必定會對大齊的遠洋貿易造成極大的威脅。

德宗也不是沒有想過暫時先派官員臨時鎮守東魯,可東魯封地已由翼王管轄多年,就算派人去了,能不能領得了翼王一手帶起來的兵都另說。且若將官員派去,東魯封地的官民定會以為翼王被拘鹹安永無翻身之日崇禎七年。若翼王真乃謀臣逆子倒也好說,但現下案情撲朔迷離,這樣作為反而容易引起反彈,到時便不好收拾了。

如今聶定遠和項望山在聯名上奏的奏摺中一再強調在此種非常時刻必須要加強東魯的軍事防務,這也暗示了他們認為東魯邊境的勢力會趁翼王落難而發力,搞不好會觸發新的戰爭。

於是,到底要不要暫時先把翼王從天牢里弄出來也就成了一個讓皇帝老兒左右為難的大難題——不放,則東魯不安;放了,若是翼王對他這個皇兄心有怨恨,怕也是起不到想要的效果。這寢食難安的根源也就莫過於此了。

德宗經歷了喪子之痛,之後又錯綜複雜地冒出來這麼多是是非非,多少有些懷疑自己對事情的判斷力,而平日裡向來能給他提參考意見的高太后此時是萬萬靠不住的,畢竟這事涉及到她最心愛的小兒子的利益,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會支援哪方。

德宗原想對這封奏摺視而不見,若這封奏摺的提報者是別人倒也罷了,但那項望山偏偏又是徐曼青的夫婿。

不得不說,徐曼青在內宮裡展露的那一手,若她有意裝神弄鬼,搞不好還真能欺瞞世人,自詡是仙人再世也不為過了。

能將這樣的女子娶進家門的男人,應該也不會是池中之物才對……

德宗皺著眉頭思來想去,一時半會地還得不出個定論,可恰好在此時,宮外又有通傳,說是那負責斂葬的大太監過來回話了。

德宗正好思及與徐曼青有關的事,又見有通傳,便將那大太監給傳了進來。

誰知那大太監進了來,直勾勾地就撲在地上,頗有失儀地朝德宗顫巍巍地彙報道:“皇上,此乃神蹟,神蹟現世哪……”

德宗一聽,立刻讓那太監細細道來。

只聽得那大太監說,死去多時的太子就跟又重新活過來了似的,那被馬蹄踏碎的臉面如今已經恢復了原樣,再加上他眼看著徐曼青用各種離奇的方法將水銀灌入屍體之中,不僅屍臭味消失了,就連屍身上原有的瘀斑都淡了去。

“項夫人給太子上好臉部的妝容之後,又將頸部、手部等衣物並未遮掩的地方上了妝。這一修整過來,若是跟老奴說太子殿下只是睡著了,老奴也是信的。”

德宗貴為九五之尊,可以說是這大齊見得世面最多的人了,但這般離奇之事,確實是聞所未聞,心下直覺那大太監之言有所誇大,非要眼見為實才算完。

也顧不上諸多忌諱,德宗當下決定移駕至殮房,親眼見證一下這個所謂的奇蹟。

可剛下了口諭,那近身大太監便勸道:“皇上三思,如今這天色已晚,天地之間陽衰陰盛,皇上此時再到那陰氣極重的殮房去,怕是對皇上的龍氣有損。不如先傳欽天監的人過來詢問過此事再做打算……”

“混賬!”

原本德宗就已經為如何處理翼王一事情緒變得十分焦躁,如今再聽得那太監在一旁阻三阻四唧唧歪歪,火氣更是不打一處來,一下就給了那太監一個窩心腳,直把他踹翻在地。

“朕身為天子,原本就有上天眷顧,如今不過是去看自己死去的兒子一眼,又哪來這麼多門門道道!”

眾太監見領頭的大太監被罰,呼啦啦地跪了一地。於是德宗便更想眼不見心不煩,一甩袖子就讓殮房的大太監帶路,直往西邊去了。

進得那殮房前設的佛堂,身後的太監給德宗披上了一件披風,以阻擋殮房裡的寒氣。

德宗進了那殮房去,徐曼青已經行了跪禮曖昧和尚俏佳人全文閱讀。

德宗抬眼望去,只見躺在寒冰玉床上的太子,身邊被一圈鮮花簇擁著,果然沒有了之前那灰敗的顏色。

在燭火發出的暖光之下,早已被修復好的面部泛出珠白的圓潤之色,雙目與嘴唇也十分自然地閉合著,雙頰透露出淡淡的紅潤。

此時的太子,身著精緻華美的葬服,頭上戴著金玉琉冠,長長的明黃絲帶整齊地拜在兩側。

太子的雙手輕輕搭在腹部上,手中握著龍形玉璧,端莊而恬靜。

沒有了死於非命的猙獰,在德宗面前的太子,依稀就跟睡著了一樣,似乎輕輕一喚,那孩子就會睜開雙眼,輕輕地扯著自己的袖子,帶著撒嬌的語氣甜甜地喚上一聲父皇。

德宗頓時覺得眼眶極酸,等他終於回過神來之後,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周圍的眾人又跪了一地,抬手一摸臉頰,卻發現早已被淚水溼透。

如今天子落淚,可謂是天地同悲,包括徐曼青在內的人都不敢抬頭,只得跪在地上以表感同身受。

德宗只怕再多看太子一眼會更控制不住情緒,只得略顯狼狽地回過身來出了殮房去。

待回到內殿,德宗好不容易平復了心緒,這才對著徐曼青下了口諭:“太后思念太子甚久,可惜自出事之後便一直未得見上一面。”

“如今朕見太子甚好,你便擇日陪太后去看太子最後一眼便是。”

德宗此話一出,相當於是解了高太后的軟禁,讓高太后終於能踏出安華宮了。

事關重大,徐曼青趕緊點頭應下了。

德宗饒有深意地看了眼這個非同尋常的奇女子,少有地誇讚道:“為太子修容一事,你做得好,很好。想要什麼賞賜,儘管說來便是。”

徐曼青雖被一國之君如此誇讚,但又哪敢居功,只得謙卑道:“臣婦不過是盡力而為,只念著太子能得還原貌,早登極樂。這便是臣婦最大的夙願,哪裡還敢要什麼賞賜。”

德宗點了點頭,便也不勉強,畢竟為死去之人修容一事在常人眼裡乃是受忌諱的白事,本就不宜與賞賜一類的喜事相沖。

德宗將周圍多餘之人屏退,繼而問道:“你可知,你夫君項望山給朕上了一個摺子,言下之意是要讓朕將翼王放出來?”

徐曼青一聽德宗忽然問起自己政事,其間還直接牽扯到了項望山,原本剛鬆懈了一些的神經又再度緊繃起來。

這德宗到底是有意試探還是真心詢問?

而項望山到底有沒有真的上摺子求皇帝將翼王放出?

就算真的有這個摺子存在,項望山的本意難道真的就跟皇帝說的這般嗎?

徐曼青隱約察覺到了,直到這一刻,她和項家的命運,才真正地走到了生死存亡的中界線上。

作者有話要說:有句話說得好,一個男人的最終品味,是看他選了什麼樣的女人。

所以,項望山因為徐曼青而被皇帝高看一眼的情況在現實社會中也是存在的~

青妞在宮裡的這段日子,可真是步步驚心吖~!

不過患難見真情,沒有這種波折,又怎麼能顯出大山和青妞的心有靈犀、情比金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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