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因為天氣不好,天邊頭的雲還是黑壓壓的,雨勢忽大忽小,也沒個要停的意思。

車把式老頭怕雨再繼續下下去泥子路會越來越難走,只得抓緊揮鞭催促拉車的牛撒開蹄子趕路,整個車頓時顛簸得不行。

徐曼青披著老頭借給的蓑衣,稍微擋去了一些風雨。奈何這古代蓑衣的質量著實不好,雖然已經繫緊了所有的結釦,但還是有不少雨水順著縫隙往裡漏,沒過多時,徐曼青只覺得自己大半邊兒的衣服都被水沁透了,一陣風吹來,讓她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不過身體再冷,也比不過從心底生出的那抹寒意。

若方才不是恰好遇到那醉漢出手解圍,被王志遠糾纏的她還真不知道會落得個怎樣的下場。

她倒是不怕王志遠真敢對她怎樣,雖然王家是有些家底沒錯,但王家在天子腳下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鄉紳,若王志遠真的膽大妄為犯了事,京兆尹那邊也不是那麼好疏通的。

雖說王志遠只不過是“餘情未了”,大概是想揩揩徐曼青的油,或者乾脆想瞞著王家把她置為外室。但這都只不過是王志遠本人一廂情願罷了,若這好不容易才說回來的項家的親事又被那不著調的混蛋給攪黃了,徐曼青真是拿把菜刀砍死那姓王的心都有了。

腦袋裡正在亂七八糟地想著,牛車就已經回到洪村了。

徐曼青遠遠地就看到了自家的土坯房子,房門處隱隱的還站有一個人,似乎是正在頻頻朝外張望的樣子。

看到遠處有牛車回村,徐奮一下就認出了趕車的人正是老張頭,心下一喜——自家姐姐終於回來了。

趕緊回屋拿了把傘,徐奮迎了出去,老張頭見徐家有人來接了,就把徐曼青脫下的蓑衣收下,趕著車呲}呲}地走了。

徐曼青原本是被凍得嘴唇都有些發青了,但看到徐奮一臉緊張地迎了上來,頓時心生暖意,方才被王志遠調戲的那股子怨氣頓時消了不少。

徐曼青進了屋後,徐奮又趕緊進了廚房,舀出來半桶熱水讓徐曼青擦擦身子好換身乾爽的衣服。

徐曼青倒騰了一會,總算是重新穿戴利索了,一出門,又見徐奮手裡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湯,給徐曼青送了過來。

“姐姐,喝點薑湯去去寒氣。”

徐曼青低頭喝了兩口,也不知道是被那姜味兒辣的還是被那熱霧給燻的,只覺得自己今日受的種種委屈都算是值得了。

喝完了薑湯,徐曼青將碗放下,抬頭看了看四處都在漏雨的破屋子,對徐奮說道:“奮兒,姐姐有事跟你說。”

徐奮當然知道徐曼青此次進城目的不一般,但他畢竟年紀小,見識也有限,只得搬著凳子坐在徐曼青身邊,瞪大了眼睛聽她說。

“我今兒進城裡求了項大娘,她現下改變主意不退親了,會儘快迎了我過門。”

徐奮瞪大雙眼道:“這怎麼可能?”一般而言,兩家人若是都鬧到了退婚的田地,不成仇家就很不錯了,鮮少能有像這樣重新下定的,繼而又想到方才自家姐姐在喝薑湯的時候眼眶通紅的模樣,心下一驚,趕緊問道:“難道姐姐又跟項家許了什麼諾不成?”

徐奮果然聰明,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就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

徐曼青無奈嘆氣道:“這又有何辦法呢?項家退婚本來就是我們徐家不在理,如今我們落魄,又想要項家收留,不做點犧牲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看徐奮立馬紅了眼眶的樣子,徐曼青趕緊安慰道:“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怎麼能動不動就哭鼻子?”

“雖然你姐姐我立下了字據以後除非被休,否則絕不改嫁,但這是最壞的情況,項望山也未必會回不來,我也不一定就要守那望門寡了。”

徐奮見徐曼青故意輕描淡寫地說得輕巧,但繞就是他這種年歲的人都知道,這大齊的女子,最怕的就是丈夫不靠、子嗣無望。若兩樣只是單沾了一邊,倒也還不至於絕望,就像項寡婦那般,雖然丈夫走了,但有兒子項望山在,那就有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

可若自家姐姐嫁到項家去,那就真是兩頭都不靠譜——連丈夫的面兒都沒見過,就更別提什麼子嗣了。

現下自家姐姐還年輕,暫時不需要人伺候著,可若等以後老了,又要如何是好?

徐曼青揉了揉徐奮的發頂道:“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麼?再說了,就算項望山他在沙場上真有個萬一,項大娘也不會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牌位下空虛無人的。到時候在項家宗族裡過繼一個孩子養在我的名下,我也算是後半生有靠了。”

徐奮紅著眼眶道:“可,可過繼的孩子終究不是姐姐你的親骨肉啊……”

徐曼青掐了掐徐奮的臉頰,可惜這小蘿蔔頭太瘦,只勉強捏住了一層皮,徐曼青心疼不已,趕緊松了手,決定以後要把“將徐奮養肥”當成一個階段性的目標。

“我不是還有你這個親弟弟呢麼?”

“我都打算好了,剩下的兩畝水田,我打算都給賣了,這個破屋子就當是個贈品。你現在還沒到能下地的年紀,我又對農耕之事一竅不通,這田地在我們手上也是白瞎,還不如賣了錢的好。”

“你跟我一起到項家,我看項大娘是個好相處的,恰好項家自項望山走後也沒有男丁可以撐門面,你去了也好給我們孤兒寡母的一個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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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奮自然是樂意跟著徐曼青的,但一想到就算那項寡婦千萬般的好,他這外姓人怎麼說也是寄人籬下,這住的時間短的話還好說,可日子一長,吃穿用度什麼的難免會讓人心生間隙,故而心中總覺得有那麼點不安。

徐曼青又哪能不知徐奮的想法,繼而勸慰道:“那些旁枝末節的事你就別多想了,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再說只要我嫁入項家,朝廷原本就會給我們徐家發一份補助,這補助也夠你吃穿的了。”

“我已經打算好了,待我名分一定,我就會去託人尋份差事,也好補貼補貼家用。然後給你找個私塾拜了夫子,你就給我好好讀書習字。”

“姐姐不求你科舉高中飛黃騰達,只要你知書明理,若能考上個秀才更好,以後開堂授課,也能圖個溫飽,我也算對得起泉下的爹孃了。”

徐曼青話剛說完,徐奮便已經泣不成聲,她怎麼勸也勸不住。

只見徐奮跪下給自己磕了頭,哭道:“都說長姐如母,以前我還覺得姐姐有些嬌縱,現在大難臨頭才知道現下世間最疼我的人就是姐姐。我若真有一天功成名就,定會將姐姐的事蹟上表天聽,也給姐姐討個誥命夫人回來。”

徐曼青擦了擦眼角的淚,將徐奮扶了起來。

“傻瓜,誥命都是丈夫給妻子或者是兒子給老孃討的,哪有弟弟給姐姐討誥命的說法?不過你有這份心,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見自己犯了常識性的錯誤,徐奮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徐曼青擰了布巾給哭成了花貓臉的徐奮擦洗了一番,兩人這才一同有說有笑地下廚做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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