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宮中, 水湛仍覺好笑, 忍不住招了跟前伺候的大總管高德安,吩咐道:“與我留意著賈府,若是蘇夫人果然這般行事, 也好替她敲敲邊鼓,省得回頭又說朕喝茶看戲不給茶錢。”居然說自己是搭了個戲臺子, 這蘇雲岫果真是……

高德安連忙應下,難得見自家主子這般好興致, 也跟著湊趣道:“經皇上這一說, 連奴才也不敢不經心了,這茶錢奴才沒有,不過泡個腿兒還是極勤快的。”說罷, 猶豫了一下, 又道,“天色漸晚, 皇上也該翻牌子了。”

“去賢德妃那裡罷。”水湛隨意揀了塊牌子, 往紅漆盤子裡一扔,淡淡地道。

高德安連忙下去安排,心裡卻對賢德妃少了幾分恭謹。

而蘇雲岫並未叫水湛等太久,不過三五日功夫,便盤點齊全了, 管家領著七八個僕從,抬著紅木箱子,浩浩蕩蕩地往賈府去。

聽門房來報, 說是蘇府來人送禮來著,賈璉愣了好半天沒反應過來:“什麼?你說是誰?蘇夫人?她這到底是想作甚?”那蘇雲岫,跟賈府可沒什麼交情,莫不因著大姑娘得寵,也想來巴結賈府了?可一轉念,又覺得不妥,若真是肯奉承巴結的,當初怎又會拿著喬不理會林府呢?要說,這林家獨子的身份,可不比旁家的哪。

想起漏進自個兒袋子裡的銀子,這林府的資產之豐厚,當真是出乎意料。

此刻,賈璉尚不知,經他手運進賈府的不過是半個林家,若不然,怕是此刻的驚羨震撼會更甚幾分。

且不管究竟是何目的,這樁事還是不要自個兒拿主意的好。賈璉略一沉吟,便去通報賈母了。

賈母乍一聞此事,也是驚疑不定,有些事,賈璉不知,她心裡卻如明鏡一般,這蘇雲岫差人造訪賈府,絕對是來意不善。可如此敲敲打打,又藉著林府故交的名頭,鬧得整條兒街都知道,如果當真不見上一見,豈不成了賈府倨傲?眼下正是賈府最熱鬧喧鼎的時候,多少雙眼睛盯著呢,若是傳出不和善不親民的名聲,叫誰捉住了錯處,說不準會帶累宮裡的大姐兒,畢竟她可是以賢德而封妃的。

“叫他進來,老身倒也瞧瞧,這葫蘆裡究竟賣得什麼藥。”賈母想了想,又喚來鴛鴦,“你去看看玉兒在做什麼。”

不多時,蘇大管家便進了屋子,朝賈母拱手一禮,面上帶著幾分恭謹之色,道:“見過賈老太君。聽聞賈府土木興盛,親朋多有寸心表意,林府雖少有簿資,卻已人丁凋零,只餘林小姐一人不甚孤苦。近幾日無意聽聞林小姐寄人籬下一概用度皆不能自主之事,我家夫人也知傳聞不可盡信,但她卻以為既與林大人有故,對林小姐尚有幾分憐惜之心,怎能叫堂堂二品大員之後受此委屈?特備好薄禮,不過白銀三千兩,並各色江南土儀,權當是為林小姐聊表心意罷。”說罷,便將早已準備好的禮單奉上。說罷,也不在意賈母眾人臉色如何,又欠身行了一禮,自顧自地道,“除此慶賀之禮,家夫人又特意為林小姐置辦了些物什,多番叮囑小人當親手交給小姐。”

話到這份上,賈母哪還不知道這蘇雲岫打得什麼主意?話說得倒是得體好聽,又巴巴地送來銀子,什麼替黛玉盡點心意,林家少有薄資,話裡話外的,不就是說賈府虧待了黛玉?

“玉兒是我嫡親的外孫女兒,自有我好生照看著,就不勞外人費心了。”賈母強壓著心頭的怒意,“蘇夫人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那些個東西就不用了,我賈府再不濟,也不會虧待了玉兒。”

林大管家心中輕蔑地暗笑著,面上卻露出幾分為難之色:“小的奉命給林小姐送些裡禮物,若是再這般抬回去,怕是家夫人便該指責小人的不是了。”

賈母一滯,這奴才會怎樣她自是不關心,可這若是再堂而皇之地從賈府抬出去,豈不叫人又看了回好戲?那些個刁民嘴碎得厲害,若是傳揚開來,指不準又會編排些什麼?更何況,這蘇雲岫也不是好相與的,若是再推波助瀾折騰些什麼手段兒……

“替我多謝你家夫人,不過玉兒矜貴,卻是不方便見外客的。”賈母幾乎要把一口好牙咬碎了,卻還需擺出一副和善的模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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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林小姐與貴少爺同食同宿同進同出,男女七歲不同席,這……許是小人記岔了,貴府鐘鳴鼎食之家,如此勳貴,規矩自然甚嚴。”見賈母的怒意更甚,險些就要按捺不住,林管家也是見好就收,心裡卻暗暗佩服,不愧是夫人,賈府之事不僅瞭然於心,便是這賈母的反應,也不曾有半分疏漏,“小人也知這等規矩,特意帶了位教習嬤嬤,王嬤嬤雖不是極顯貴的,卻也在宮中侍奉過太妃,家夫人心有餘而力怠,不能為林小姐延請德高望重之人,若有失禮唐突之處,還望老太君勿怪。”居然真的跟他談規矩,自從留心賈府後,林大管家打心眼裡瞧不起這些子人,天底下還有比賈府更沒規沒距的地兒嗎?

如此說法,賈母還能怎樣?整個人都氣得發起抖來,卻還能強撐著笑,感激地把那王嬤嬤迎進來,帶去黛玉住處。在宮裡多年的老嬤嬤,說不定還能在貴人跟前說得上,這樣的人物,怎能輕易得罪?

送走王嬤嬤,林管家的任務也算完成了,十分識趣地告辭離開了賈府。

人一走,賈母便再忍不住心頭的怒火,恨恨地一拍桌子:“好一個蘇雲岫!竟然把手伸到賈府來了!”

盛怒之下,屋裡哪個敢勸阻?

生了好半天悶氣,賈母才沉著臉吩咐道:“還不把二太太叫來。鳳丫頭年紀輕不懂事,她也不知道分寸麼?姐兒幾個這般年紀了,也不知道去請幾個教習嬤嬤進府好生教養著。”

王嬤嬤是蘇雲岫讓秦子浚幫忙請過府來的,甚至,連水湛也在後頭推了一把。林如海之死,他的心裡亦有些感慨,能幫襯著點兒他遺留的血脈,自然也是應允的。但王嬤嬤心裡也是清楚,雖說是給林家小姐做教習嬤嬤,但她卻是蘇夫人請來的,這心裡,清楚著呢。

跟林黛玉見完禮,徑直便道:“林大人仙逝揚州,林小姐按制該守孝三年。如今客居賈府,雖多有不便,卻也該暗守。這屋裡的器皿物什,帶彩的便先收入箱籠,一應的衣物首飾,只留了素淨的幾樣即可。老身聽說小姐喜好詩書辭賦,更常有同姊妹吟詩作樂?”

“我……”黛玉忍不住垂了淚,又是羞愧又是自責,爹爹走了還未一年,自己卻……只覺得自己委實不孝極了。

看到黛玉小臉慘白,王嬤嬤心裡暗歎了一聲,放軟了語氣,又道:“小姐往後多警醒著些就是。閨閣之中,有些雅趣自是無礙的,但這詩詞手稿卻也該好生收藏妥當,萬不可流傳於外。”

黛玉連忙點頭,心裡卻惶惶不安起來。無風不起浪,若是當真無事,王嬤嬤怎會單獨提這一句?難道,自己的詩稿竟真的……一想到自己的詩文被陌生男子隨意翻閱流傳,黛玉只覺得渾身發抖,真真的寢食難安,這叫她往後該如何是好,“嬤嬤,還請嬤嬤教我。”

倒也不算糊塗,只可惜,卻落到這糊塗窩裡了。

“林小姐不必擔心,我既應了蘇夫人之邀,自然會盡心盡力。”

林黛玉不由一怔,腦中不禁想起遊船上那斜倚著繡桌,笑得優雅而從容的女子,還有那雙清淺含笑卻似能看到你心底的眸子,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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