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日,蘇雲岫哪還有旁的心思做事?

真真是坐立不安,手裡拿著書,過了個把時辰,卻也沒發現自己竟然拿倒了。好容易捱到那日,一大早,便急急地出門往貢院趕。

貢院門外那條闊街,平日裡四車並行猶不覺擠,眼下,卻密密麻麻的都停滿了各式馬車,如長龍一般,一眼望不到盡頭。無奈之下,只得將車停在巷子口,又不願在車上枯坐,便索性下了車,往貢院門外行去。

“鐺——鐺——”

一陣悠遠的鐘聲響起,蘇雲岫不覺精神一震。不多時,便有趕考學子陸陸續續自貢院出來,幾乎沒有一個是精神的,臉色蠟黃蠟黃的,極疲憊不堪的模樣。更有甚者,剛一出門,便歪倒在地,便有相熟的親朋或下人上前攙扶著離開。

“娘——”一出門,蘇軒便忍不住四下裡張望,果不其然,便看到不遠處的牆角跟兒,翹首以待難掩焦急的母親,當即揚聲喊道,快步朝這廂走來。

見他雖有些憔悴,但精神頭尚可,蘇雲岫略略放下了心,拉著他細細地打量一番,又道:“身子可還吃得住?趕緊回去好生休養一番,若是傷著根,往後可有的你苦頭吃。”

蘇軒順從地跟著她往外走,走出了好些路,也沒聽自家孃親提過半科考之事,忍不住問:“娘就不想知道兒子考得如何?”

“考都考完了,好壞已與你無關,我問你做什麼?”蘇雲岫隨口答了一句,又將話題引到了旁處,絮絮地問著想吃些什麼,打算去那裡郊遊賞景散散心。聽了半天,蘇軒不得不喪氣地確定,自家孃親還真的半點都不關心。

隨後的日子,便如蘇軒所料一般,母子倆將京城周遭能玩的,可玩的都走了一遍,漸漸的,也讓他放開了心思,誠如母親所說,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拼,他已盡力,剩餘的,便看天定了。對於蘇軒的豁達淡然,便是秦子浚也有些讚歎,想他當年,也沒這份心性呢。沒想到,三人之中,卻是自己最沉不住氣了。可是,如今的他也該多避避嫌才是。

“子浚總這般小心。”水湛搖搖頭,對自己這位多年故交,說不出該讚賞滿意,還是無奈嘆息。自從登基為帝,他便漸漸疏遠了,當初的四友,胡彥青尚在江南,閒不住的張大公子更是惦記著塞外美人別樣風情,不知道去了哪裡,只餘下秦子浚尚在京城。可這在,跟沒在也沒什麼兩樣。常常數月也未能見上一面,眼下,更是連人影兒都沒有了。

“府試何時能出的結果?”

高德安連忙道:“此番科考的士子極多,僅京畿一地,便有千人之數,奴才瞅著,怕是要比往年略晚幾日。”

“一經訊息,便速報與朕。朕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替朕教出個狀元之才來。”想起當年,子浚因家族之累未曾檀宮折桂,讓一腔壯志和滿身才華盡數湮滅,他便不止一次地惋惜,旁敲側擊地勸阻,只盼著有朝一日能再看到他入朝為官,可惜一直未能如願。沒想到,他這一轉身,竟教起學生來了,水湛心裡亦是十分期待,不知這蘇軒究竟能得子浚幾分真傳。

又自顧自地笑了會,水湛伸手取過奏章批閱起來。

忽的,陰沉下臉來,氣得將手裡的奏章扔了出去,只覺嗓子眼跟冒了煙似的,拿起案上的茶盞,涼的?涼的更好,咕嚕嚕喝了半盞冷茶,又想起先前奏摺裡的內容,狠狠地把茶盞砸了出去:“好一個賈府!好一個威烈將軍!引誘世家子弟賭博,強佔良民妻女為妾,因其女不從,凌逼致死。好!好得很!草菅人命,視朝廷律例如無物,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得的?高德安,命都察院給朕細細地差,朕倒要看看,他還能做出什麼勾當來!”

帝王震怒之下,哪個還敢不經心?

都察院幾乎是動用了最大的人力物力,傾巢而出。而賈府行事,本就跋扈囂張,行事張揚,那些個醃漬事兒幾乎是闔府心知,毫無私密可言。在重重查探之下,哪還能掩住什麼?不多日,關於賈府的奏摺便呈到了御前。

不看還好,這一看,氣得水湛整個人都發抖。寧國府,榮國府,沒想到這整個賈府的男兒,竟沒有一個乾淨的,不是強索良民之物逼人致死,就是賄賂官府令不法子嗣逍遙法外,甚至,還有公媳私通叔嫂有私的,居然連個大字不識的婦道人家,也敢私放利子錢!

“來人,給朕把這賈府圍了,朕倒要長長見識,一個國公府究竟有多少能耐!”

羽林軍的動作極快,張統領親自出馬,不多時,便把整個賈府圍了個密不透風,驚得闔府上下人心惶惶。平日裡無往而不利的銀子也沒了用處,皇上親自下旨,又有鐵面無私的統領在旁虎視眈眈的,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收賈府的銀子?

“這真真是造了什麼孽喲。”賈母捶著桌子,痛心疾首地嘆氣,也不知在心疼一箱箱扛出來的銀子,還是哀傷賈府今日的遭遇。

黛玉早嚇得失了魂,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眼淚更止不住地往下落,慘白著臉,抓住王嬤嬤的衣襟,喃喃地問:“嬤嬤,這……叫我該如何才好哪。”從小,就聽母親說著外祖母家的顯貴煊赫,來到賈府,更是錦衣玉食好不逍遙,前些日子更有大姐姐省親,真真羨煞了旁人。可這一轉眼,怎就……

“功名奕世,富貴傳流,本就如浮雲一般,姑娘熟讀詩書,怎會不知其間道理?”王嬤嬤平靜地答道。心裡卻如明鏡一般,這賈府,怕是真的好不了了。

想到這,不免對那個含笑邀請自己的蘇夫人無比的欽佩:“怕是要辛苦嬤嬤兩年了。”

呵呵,兩年,誰會想到,這賈府怕是連兩年都撐不住了呢。

“嬤嬤,蘇姨在哪裡?可否帶我去見蘇姨?”

回過神,卻見林黛玉死死拉著自己,急切地看著自己,就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一般。

當下人來報,說是王嬤嬤帶林黛玉來訪時,蘇雲岫愣了許久。她怎也想不通林妹妹找自己會有何事,沉吟片刻,便讓人帶她去花廳。

這幾宿,黛玉壓根沒睡過一個好覺,本就嬌弱的身子更如風中落葉般,憔悴虛弱得厲害。比之當年瘦西湖一見,更添幾分羸弱悽楚之態。饒是蘇雲岫見了,也不免心生幾分嘆息:“憂思傷神,林小姐還需仔細著些身子才是。”

“蘇姨,玉兒知道您是極有能耐的,您想想法子幫幫我們可好?眼下,家裡亂得早已沒了樣兒,若是再這般下去,怕真的要散了。”黛玉嚶嚶地輕泣著,一想到好好的家就這麼沒了,她就覺得整顆心像是要被挖空了似的,再顧不得旁的,只一心盼著賈府能好。

救賈府?

蘇雲岫忍不住笑出聲來,這該是多天真的念頭哪,謀害她母子的性命,連累她母子顛沛流離,圖謀她苦心經營的藥坊,哪一樁不是賈府所為,不是那高高在上的老太君指使的?往事歷歷在目,莫說去救去助,她沒有趁火打劫已經是她的寬宏大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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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姐,有道是多行不義必自斃,賈府如何,與我蘇家何干?莫說此番乃聖上御旨,縱不是,我不過是一介草民,又有何能耐涉足官場?莫說我無能為力,便是真有這能耐,又為何要費這心思?”蘇雲岫淡淡地笑著,如同天邊最暖人的陽光,卻讓林黛玉遍體身寒,“說起來,我會與你林家有故,與賈府結緣,還得多感謝你那好母親、好外祖母呢。”

林黛玉幾乎是僵硬著脖子,看著她慢慢地起身,走到自己身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悠悠地又問,“你當真確定要讓我出手?”說著,蘇雲岫低頭撥了撥修剪得極優美的指甲,一臉的漫不經心,“不若,林小姐回府後去問問你的外祖母,可要我相助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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