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Chapter 20
“……她大概只是，不太清楚人和人之間的界限。”
謝青陽這麼說。
這句話的背景，是週一中午喧囂的食堂。十二剛過十分，九成在校學生都擠在裡面，將原空曠的大廳塞得滿了大半。空調拼命向外吐著冷氣，製造出一絲絲涼意。
在用一早上所有課間吃完剩下的鴨脖後，沈悅之和謝青陽順理成章地坐在一起吃午飯。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期間有一個女生坐過來，熟稔地和謝青陽打招呼，還說著什麼：“安然她們說中午想多學會兒習，就只有我一個人來吃飯啦，還好遇見了你。”
謝青陽平靜地看著她。
女生笑嘻嘻地：“幫我佔下座啦，我去買飯。”
謝青陽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下，點頭。
在那女生離開後，轉校生不經意地側過頭，就對上沈悅之充滿求知慾的眼睛。對方好像是在用眼神問她：“剛剛那人是誰？怎麼和你這麼熟？看不出來啊同桌……”
謝青陽想了想，說：“那是我舍友，楊悅。”
沈悅之快速眨了眨眼，欲言又止：“啊，你舍友啊。”
謝青陽道：“你想說什麼？”
沈悅之斟酌著說：“嗯……我之前以為，你和你舍友相處的不太好。”
簡簡單單一個句子，被她說的猶猶豫豫的，完全不符合社會你悅姐的畫風。
沈悅之卻只覺得擔心，胸腔處的器官七上八下，咚咚跳動。
她想，我是不是又唐突了呢？可這是謝青陽啊……
她真的很擔心，是不是有人欺負她。
讓沈悅之松了一口氣的是，聽完她的話後，謝青陽沒有任何能讓她看出來的反應。
轉校生按照自己之前的節奏吃著東西，這會兒夾一口米飯塞進口中，腮一鼓一鼓，竟讓沈悅之看出幾分孩子氣。她好像是在思索什麼，目光還是如以往一般，像是一汪毫無波瀾，卻也足夠清澈的湖水。等口中的飯咽下去了，才說：“……雖然楊悅會隨便用別人的東西，但她大概不會去介意別人禮尚往來。”
沈悅之挑了一個相對比較安全的話題：“所以你現在是，不打算搬宿舍了嗎？”
謝青陽又停頓了片刻，才道：“我，不知道怎麼說。她或許是個好人吧，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可以相處好。”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低了下去，眼神也有些飄忽，似乎在尋找那個正在被兩人議論的人。
等看到還在排隊的楊悅，謝青陽才定下心來，繼續道：“搬宿舍的事，本來也不行，只是現在……我心裡舒服了點兒。”
沈悅之看著她，千言萬語化作一句：“原來你會這麼想。”
謝青陽莫名其妙地回望。
沈悅之道：“同桌，你才是好人啊，好溫柔。”總算找到機會把好人卡塞回去了哈哈哈。
謝青陽更加不明所以，眼裡是一句大寫的“我面前這人是不是吃錯藥了”。
看了沈悅之數秒後，她挪開視線，望向自己面前的餐盤：“吃飯吧。”
沈悅之笑眯眯地：“好好好。”
楊悅不久後端著碗坐回來。她買了米線，一路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湯撒出來。
總算到了座位，她一邊呲溜呲溜地吃，一邊看看沈悅之再看看謝青陽，含含糊糊地和自己舍友說悄悄話：“這是你們班的人嗎？”
謝青陽道：“嗯，是我同桌。”
楊悅差點噎到自己：“沈沈沈悅之？”那個揚名嘉明，甚至在周邊的幾個學校都挺有名氣的校霸？
一直在對面看著兩人動作的沈悅之：“……”
她一秒get到坐在自己斜對面的女生這會兒是想到什麼，於是調整一下表情，冷淡道：“是我。”
一邊說，一邊偷偷地看謝青陽，想知道同桌這會兒是什麼表情。
謝青陽卻像是一點沒注意到自己身邊兩人的動靜，仍在專心吃飯。
沈悅之失望.jpg
楊悅十分緊張，連吃飯的動作都變得輕緩很多，差點把米線論根吃。
她聽了那麼多傳言，也想象過很多次沈悅之的樣子。那麼能打，一定是渾身肌肉吧？得有一米八吧？啊不對這個身高對女生來說是不是太超過了……可沒有一米八的話要怎麼懟上一屆校霸？！
還有那個大姐頭的設定，分分鐘讓人腦補出一個金鏈子花臂大漢性轉啊！
楊悅眨巴眨巴眼睛，連呼吸都不敢放重。她覺得謝青陽實在太有勇氣了，居然能和沈悅之和平相處……還一起吃飯。
當然，沈悅之的外貌也很超乎她的想象。腦海中那個金鏈子大姐頭的身圍瞬間被壓縮一半兒，楊悅都開始懷疑那些江湖傳說是不是百分之九十都是水分，不然依照沈悅之這胳膊腿，怎麼可能打的過嘉明之前的帶頭大哥？
她鼓起勇氣，細聲細氣地說：“同、同學，你好，我是不是打擾你和青陽了？”
沈悅之瞥她一眼，眼神平淡又隨便。
楊悅嚶嚶嚶，好凶啊，這是讓自己快滾嗎？
謝青陽：“……”
那兩個人之間的氛圍越來越明顯，謝青陽想，這到底是嘉明校風還是沈悅之的天賦技能？怎麼是個人和她湊一塊兒就得開始演。
她倒是能猜到為什麼沈悅之要這麼嚇唬人，可看楊悅嚇成這樣，謝青陽又覺得，沈某人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
楊悅沒有壞心——透過昨晚的分零食事件，轉校生無比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她雖然不喜與人交際，但對於別人的真心假意，還是能分出來的。
甚至在很大程度上，楊悅都是一個很招人喜歡的人，看宿舍裡的其他幾個人這會兒對她們兩人的態度就知道了。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謝青陽冷靜地想，只是自己和她性格不合而已，這並不是誰的錯。
在嘉明的大環境下，或許像楊悅那樣的人才是大多數。自己覺得她們在宿舍裡外放電視劇是不對的，可楊悅她們幾個或許也會覺得自己掃興。如果自己放的不是ted，而是某個國產電視劇，說不定她們還會湊過來興致勃勃地一起看。
想到這裡，謝青陽有些遺憾。
註定不會有這麼一天了。
幾個人同桌異夢，誰都沒再說話。
一直到謝青陽放下筷子，道：“我吃完了。”
沈悅之瞬間打起精神：“嗯嗯我也吃完了。”
楊悅：？？？這和剛剛那個一臉大佬氣質的是一個人？
她原本想說，青陽等我吃完一起回宿舍嘛。
可想到一邊的沈悅之，楊悅硬生生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她看看自己碗裡還剩一多半的米線，有點委屈地說：“那，你們先走吧。”
謝青陽：“嗯。”
她從口袋中掏出一小包餐巾紙，取出三張，分給周邊兩人，然後自己展開紙巾，又依對角線折兩下，在唇邊輕輕按了按。
而楊悅和沈悅之接過紙巾後，前者將散發著清香的餐巾紙攥在手心，後者則隨意地在唇上擦一擦，就迫不及待地端起餐盤：“債見債見。”
謝青陽：“……再見。”
楊悅看著謝青陽繞過桌子，走到沈悅之身邊。
剛剛她覺得沈悅之細胳膊細腿，可和謝青陽比起來……似乎還挺結實的？
楊悅被自己的腦內音雷了一下，低下頭專心吃飯。
沈悅之和謝青陽往餐盤回收處走去，路上，沈校霸問：“直接回去嗎？”
謝青陽看一看時間：“已經半了。”
沈悅之透過窗戶看外面的小賣部，道：“去買點東西吧。”
謝青陽想了想：“行，正好我也要買衛生巾。”
沈悅之驚詫，整理了半天語言才艱難地說：“……你怎麼，直接說出來？”
謝青陽不解地看她。
她比沈悅之低半個頭，又沒拿坡跟鞋來學校，只好維持這種低海拔的形象。平常和沈悅之走在一起時，要看對方，都要微微抬起頭。
都說從下往上看最考驗顏值，謝青陽以往根本不在意這些。可昨晚曲璐璐問她怎麼看那個紀檢，這會兒大約是有點後遺症，讓她不自覺地用上評判性的眼光。
然後，謝青陽意外地發覺，沈悅之的五官其實沒有她給人的第一印象那樣“帥氣”，如果留長髮穿裙子，完完全全就是一個高挑的少女形象。
只是她選擇了短髮，又練出一身流暢的肌肉線條，顯得格外不符合一般人對女孩子的刻板印象。
沈悅之的喉嚨動了動，恍恍惚惚地解釋：“你們江大附中的女生……就直接把‘衛生巾’三個字講出來嗎？”
謝青陽：“同學，你在想什麼？”
正好兩人走到回收處了，沈悅之放下餐盤，摸摸鼻尖：“我是個假女生，你知道的。不過，”她聲音壓低了很多，“嘉明的女生基本……嗯……見習的時候，要用嘛，就說‘麵包’，或者直接是‘那個’。”
謝青陽：“……”不是很懂嘉明這種校園文化。
沈悅之問：“有男生在也會這樣嗎？”
謝青陽冷靜道：“在曲璐璐面前你就不用了嗎？”
沈悅之想了想：“我見習的時候……不怎麼劇烈運動的。雖然沒有特別說過，但他們幾個應該知道？”
說著說著，沈悅之的表情有些微妙。
她深呼吸了下，才繼續往下說：“每個月那幾天，嗯，他們對我的態度就是‘師姐’，而不是‘悅姐’。”
謝青陽完全體會不到這兩個稱呼的差異。
沈悅之喃喃道：“我怎麼說起這些事情……”
謝青陽道：“我也不知道你怎麼說起這些事。不過之前你說的，我覺得，嗯，有男生在又怎麼樣，這點生理衛生知識小學就學過了吧，就是很普通的事情啊。”
沈悅之道：“小學的時候不會有男生把衛生巾搶走大呼小叫？”
謝青陽的眼神裡彷彿帶著同情：“你小學原來是這樣的。”
沈悅之虛心求教：“你是哪個小學的？”
謝青陽給出一個讓人毫不意外的答案：“江大附小。”
她好像是在回憶著什麼，慢慢地說：“那時候……五年級吧，班上第一個女生來月經。不過更早之前就上過相關的課了，大家就去找老師，借褲子借衛生巾。哦，去班主任辦公室跑腿的就是個男生。”
沈悅之不由道：“你們學校氛圍真好。”
謝青陽微微垂下眼：“嗯，江大附中，附小，的確都很好。”
她們在小賣部買完東西，裡面的阿姨露出一個善意的笑容，遞給謝青陽一個黑色塑料袋。
謝青陽道：“謝謝。”
沈悅之走在她後面。興許是兩人剛剛那番對話對她衝擊太大，這會兒，沈悅之還在忍不住想，以前她覺得阿姨給買衛生巾的女生黑色塑料袋是體貼，可這會兒……
放眼嘉明，女生拎著黑色塑料袋，根本就是在向全校人宣佈：“我買‘那個’了，我見習了。”
沈悅之：“……”不行，完全沒法往下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