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悅之一蹦一跳, 到了考場。

離可以進門還有一段時間。十七中門口聚集了大批學生和家長,沈悅之張望了半天, 終於被同班同學拍肩帶走,找見被淹沒在人群裡的羅老師。

她拿了准考證, 看著上面的照片,心想:“真醜。”

蘇女士和她一起來,這會兒見到女兒的班主任,自然開口寒暄。羅老師對沈悅之頗有期待,說她應該能上211,努力一把985也不是問題。

蘇女士一邊聽,一邊摸摸沈悅之的頭髮:“待會兒好好發揮。”

真正進考場, 是在半小時後, 沈悅之很快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大約是這一年考試太多,此時此刻,她竟真不覺緊張,還有心情去打量周圍的同學。

考場內有一半復讀生, 一半應屆生, 兩者交叉坐著。沈悅之看了半天,只瞅到一個隔壁班同學。

左右無事,她就開始研究准考證上的小字打發時間。

語文這種科目,在考場上答得再如何,都不會有太多直接感受。唯一能讓人糾結一下的,就是選擇題的正確與否、詩詞填空能不能填出……剩下的主觀題,在座所有學生都練了一整年, 這會兒刷刷埋頭寫卷子,一點東張西望的空子都沒有。

沈悅之大概掃了遍選擇,心裡有譜,就把卷子翻過去,看作文題目。

昨天張茂彥在群裡說的話猶在耳邊,練了一年議論文,當然會考議論文,沒什麼說的。沈悅之沒在群裡講話,內心卻很贊同。

無論是往年慣例,還是對考試大綱的分析,幾乎沒有老師懷疑這點。

眼前試卷上,題目要求:寫一封信。

沈悅之:“……”想打人,真的。

中午出考場,蘇女士還是來接她,說午飯已經準備好啦。

沈悅之把准考證交給羅老師,轉頭問老媽:“吃什麼?”

蘇女士說了幾個菜名。

沈悅之:“哇,附近的外賣嗎?”居然都是她老媽的拿手菜。

蘇女士笑了笑:“不是啊,我有個老同學住這附近,我去她家借了下廚具。”

沈悅之眨巴兩下眼睛,不說話了。

她心中感動,更覺得自己要好好答題。

這一年下來,數學已經算她的長項。

沈悅之第二次進考場,比上午更沒壓力,摩拳擦掌地想著一定要加油,最好答完還能多檢查幾遍。

結果題目一出來,看著第一道選擇,沈悅之愣了。

她記得之前謝青陽給她看了一套卷子,說其中一定會有一道題考。沈悅之當時還想追問,可青陽很快岔開話題。

這會兒,她卻真的看到那張試卷上的題目,就是眼前這道,連數字都沒改。

沈悅之心情複雜,選了個c,繼續往下看。

不過再接下來,就沒遇到眼熟的題目了。

晚上回去問女票時,謝青陽答她:其實只是拼運氣啊

謝青陽:那個老師被叫去出高考卷子了,這是他走前留的一套。

謝青陽:不過也沒真的一定會考,就是看運氣

沈悅之:“……”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

無論如何,她數學答得挺滿意,全篇都沒遇到什麼問題。不過要有沒檢查出來的錯誤,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心情很好,和謝青陽聊了些別的,看了會兒錯題本,還是在十點前乖乖爬上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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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二天,上午文綜,下午英語。

蘇女士:“你昨天考完都高高興興的,今天怎麼就哭喪著臉啊。”

沈悅之:“哎,答得不好唄。”英語閱讀的最後一篇生僻詞太多了,她壓根沒看懂。選項也很絕,問女主人公是什麼心情,結果給出幾個意思差不過的詞,這算出題事故嗎。

後來謝青陽給她解釋,說幾個詞還是有細微差別,最重要的是詞性都不一樣。

沈悅之回了句:qaq

然後就對著身前的報紙,繼續估分大業。

這也是千千萬萬考生在做的事。

沈悅之和曲璐璐他們幾個一起拉的那個小群裡,段龍正在哀嚎,說自己可能上不了一本了,要復讀,有沒有兄弟約著一起。

曲璐璐發了個憐愛的表情。

沈悅之看著一笑,仔細對完題目,一道道算自己能得多少分,最後將信將疑地給出一個結果:571……

這幾乎是她這一年來最好的成績。

一開始,沈悅之喜出望外,高興地想發條票圈。

她估分的時候,嚴格按照“該扣的扣,不知道該不該扣的也扣”的標準,不出意外的話,最後出來的成績一定比這個分數高。

這是對她這一年刻苦努力的彙報,她當然高興。

可轉念一想,沈悅之又有點憂愁:這個分數,都不知道能不能進一個青陽學校旁邊的大學。

她戳了謝青陽一下,問:估分了嗎?

謝青陽回:估了

沈悅之有點驚訝:其實……我就是問問oo

沈悅之:還以為你不會估

畢竟謝青陽是個平常月考完從來不跟人對卷子的人。

謝青陽回她:我媽讓的

沈悅之“啊”了聲,懂了。

她在沙發上滾了一圈,又緊張,又期待,問謝青陽:大概是多少啊?

想想覺得不太合適,又趕忙報出自己的分數:我是570+,應該,可能,也許八成啥的,會比這個稍微再高一點。

謝青陽回:那挺好的呀。

然後說:我就,還是之前那樣,650吧

沈悅之小小地驚呼了聲:這個很高了吧,說不定能是狀元呢

謝青陽發了一串省略號:……

過了會兒,她女票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說:“不要隨便立flag……來規劃一下旅遊的行程?”

沈悅之從沙發上躍起,“好啊好啊,寶貝你想去哪裡?”

謝青陽道:“天這麼熱,去個涼快的地方吧。”

沈悅之道:“行,東北,爬山?”

謝青陽想了想:“我肯定爬不上去,不過可以坐纜車吧。”

沈悅之“哈哈”笑了聲,“沒事啦,你走不動的時候我可以背你呀。”

謝青陽道:“那就沈江了?對了,我還想去下首都。”

沈悅之毫無意見:“行啊。”

謝青陽:“去看下京大和華大,到現在都沒想好上哪個。”

沈悅之:“……行。”說的有點艱難。

她花了兩天時間,和謝青陽一起查景點、定行程。

在那之後,第三天,6月10號,大多數考生還沉浸在考試結束、家裡癱的狀態時,就和謝青陽一起,坐上一列通往首都的高鐵。

江城的高鐵站在城北,她們早上十點直接在車上匯合,下午三點不到,已經在首都下車。

兩人都揹著包,一方面是覺得帶箱子麻煩,另一方面就是夏□□服布料少,一口氣塞五六件進包裡,也沒佔多少地方。

她們要在首都待五天,此前已經訂好酒店。沈悅之原本覺得有點小貴,但架不住老爹老媽看到她估出來的分數,一個比一個喜出望外,直接批給她幾大千的旅遊費用。加上之前沒地方花的零花錢,沈悅之出門的時候,也是底氣很足。

謝青陽拿手機app搜地鐵:“直接走,先上四號線,中間轉一號線……要坐一個多小時。”

沈悅之習慣性地摟著女票,“那就是四點左右到?咱們休息一下,就出來吃飯吧?哦對,旁邊正好是小吃一條街嘛。”雖然想也知道,裡面賣的東西和江城的南條街應該沒什麼兩樣。

謝青陽贊同,扶一扶包袋:“走吧。”

後來的實踐證明,沈悅之的想法還是有點誤差,至少首都的小吃一條街裡就沒有南條街那麼多糕點。不過糖葫蘆不錯,她在街口買了一個,邊走邊吃,覺得味道很好,就在路上又買了一個。

晚上算錢,沈悅之痛難信:“我怎麼花了這麼多?”

謝青陽:“買了四個糖葫蘆,你的牙還好嗎?”她只在一開始吃了一個。

沈悅之鬱悶地摸摸肚子:“可是真的很好吃嘛。”

謝青陽微微笑了下:“好啦,去洗澡吧。”

她們住的是標間。房間佈置的溫馨舒適,最妙的是,就在地鐵口邊,去哪裡都很方便。

沈悅之哼著歌去沖涼,一邊衝,一邊把自己白天穿的衣服也洗了。洗完之後左右看看,沒找到衣架,於是裹著浴巾出去,在屋子裡到處亂轉。

謝青陽原本點了個紀錄片看,見她這樣,便問:“怎麼了?”

沈悅之說:“是不是沒有晾衣架啊。”

謝青陽道:“在門口衣櫃裡看看。”講話的時候,視線隱晦地掃過沈某人手上的粉色胖次,再面無表情地轉過頭,權當自己什麼都沒有看到。

沈悅之偷笑,果然很快在衣櫃裡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她這才重新回到浴室,吹了頭髮穿上睡衣,出來招呼謝青陽:“寶貝,你也去洗澡吧。”

謝青陽慢吞吞地放下遙控器,“哦”了聲。

沈悅之摸著下巴看她:“要不然……”她話還沒說出來,自己倒是先臉紅了。

謝青陽看過來,張了張口。

沈悅之搶先道:“成年啦!不算對未成年人怎麼樣!寶貝你得換個藉口了!”

謝青陽:“……”

她冷漠.jpg,“哦,你還想說什麼?”

沈悅之左顧右盼,假裝自己沒從女票的話裡聽出殺氣。

她乖乖等謝青陽洗完澡,再乖乖拿著手裡的毛巾揮一揮,示意謝青陽坐過來,她給她擦頭髮。

謝青陽禮貌地:“不用了謝謝。”

沈悅之癟嘴,委屈巴巴:“為什麼呀。”

謝青陽:“科技改變生活,吹風機歡迎你。”

沈悅之:“啊?那、那我給你吹啦。”

這一回,謝青陽倒是沒有拒絕。

沈悅之已經給她吹了太多次頭,那些週六晚上的小旅館之夜,那些在兩人家中住的日子……吹著吹著,沈悅之慢慢放下手上的吹風機,從背後抱住懷中的少女。

她跪坐在床上,這會兒將兩條腿完全壓下去,才能勉強將自己下巴戳到謝青陽頸窩。

夏天啊,連睡衣都穿的單薄。她手搭在謝青陽肩上,可只要眼睛向下一瞄,就能看到少女身前豐盈的美好輪廓。

她側過頭,去吻謝青陽的耳朵。

親到最後,沈悅之如願以償,手指捏著那細嫩的軟肉,懷中抱著少女的腰身,聽見謝青陽發出的低低尖叫:“沈悅之,你”

沈悅之微微笑了下,吻住謝青陽接下來的話。

她在青陽身上蹭了蹭,嗓音低低的,啞啞的,說:“寶貝,我好想你啊。”

謝青陽被她親的沒辦法,手壓在自己胸口,卻半點不能擋住身前惡徒的指尖,甚至讓埋在自己衣下的手更有了做亂的理由。隔著一層布料,她能感覺到沈悅之手指的溫度,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身體的彈性她開始難為情,兩條細長白皙的腿緊緊並在一起,很快又是一聲驚喘,還是叫沈悅之的名字。

沈悅之在她耳邊說:“寶貝,我在你心裡就有那麼壞呀?”

謝青陽毫不猶豫:“是啊。”

沈悅之笑了下,又去親女票的耳朵。

謝青陽:“……所以你到底為什麼這麼熟練啊!”

沈悅之喉間一咽,有點被問住了。

她還是抱著謝青陽,兩個人的身體緊貼著,只隔著各自的睡衣。

都是十八歲的年紀,都是青春美好的身體。

她和謝青陽一起倒向床鋪,更緊地擁抱懷裡的少女,額頭抵著對方後背,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這麼不熟練啊。”

謝青陽:“……?”

沈悅之一本正經:“我就想親親你,絕對沒想做別的。”

謝青陽:“哦。”

沈悅之:“至於別的包括什麼,包不包括親親你這裡”她胳膊肘撐起自己,自上而下地俯視謝青陽,看到對方耳垂上的一點水漬,也看到對方嫣紅水潤的唇,更看到兩人雙手交疊的地方。

她挑了挑唇:“我就不知道啦。”

電視機上的紀錄片在放:“……就是這一番改革,讓他擺脫了華國第一位女帝留下的政治困局。”

特別性冷淡,一點都不像這會兒房間裡的bgm。

謝青陽說:“換臺。”

沈悅之:“等等,我還沒邪魅狂狷完呢!”

謝青陽:“哦,那你說,我點個外賣,喝奶茶嗎?”

沈悅之:“……小可愛,你是不是忘了點什麼?”一邊講話,一邊漸漸收緊了手指。

她看著謝青陽在自己面前,一點點紅了臉。

掌心下是柔軟至極的觸感,沈悅之自己的呼吸都在動作間顫了顫。過了會兒,她翻身倒在一邊,整個人成了一個“大”字,道:“奶茶啊,我想喝奶蓋。”

謝青陽輕輕地笑了聲。

沈悅之簡直沒法子,叫她:“小壞蛋。”

點外賣的時候,謝青陽就趴在床上,還往上蹭了點,就枕在沈悅之手邊,拿手機和她一起一家家往過看。要離得近的,能按糖度選的,最好有網紅款……她好像完全放下了過去一年的所有枷鎖,不用在洗澡的時候也放上網課,不用吃個飯都抓緊時間背書,更不用在別人玩手機的時候仍舊捧著單詞書看。沈悅之望著謝青陽認真的側臉,忍不住想,“這就是我的女孩啊。”

她付出了那麼多辛苦,她理所當然上最好的學校,做她想做的工作。

謝青陽挑了半天,終於選定一家,然後殘忍地告訴沈悅之:“這家沒奶蓋。”

沈悅之手一揮,“那就和你要一樣的吧。”

謝青陽:“好啊,我要多加一份珍珠,你要不要?”

沈悅之想了想,含蓄地:“也不用完全一樣啦。”

外賣來的時候,是七點出頭。兩個人一邊喝奶茶,一邊在電視機上挑電影看。

沈悅之驚喜地看到:“《婉容傳》居然出電影版了!”她拉著謝青陽的手,“開學的時候我一直追這個劇的,後來才慢慢沒看,連結局都不太清楚。”

謝青陽:“電影版是和電視版不一樣的劇情嗎?”

沈悅之想了想:“不知道誒。”她拿著遙控器,點進去看。

結果是沈某人很快失望,她看到的只是一個預告片,正片上映還有一段時間。

不過這事,還是給了她們靈感。

兩人一起看向對方,道:“要不去看個電影吧?”話說完,又一起笑了。

她們吸著有點過甜的奶茶,湊在一起,看近期上映的電影單。謝青陽指了幾個,說她之前就想去看,可是要高考,沒有時間。

沈悅之道:“那咱們明天看完故宮以後再去看這個?”

謝青陽說:“行啊。”

她們看了一圈,最後找了五六個想看的片,把未來幾天排的滿滿當當。白天轉景點,晚上看電影,看完之後回酒店睡覺,再也不用設鬧鈴。

這麼過了一天,沈悅之就有種“這才是生活”的感覺。

出門的時候,她們把所有衣服都拿了出來,只背一個包。

包掛在沈悅之身上,沈悅之掛在謝青陽身上,跟著女票一起看四處的介紹牌。

謝青陽:“這個語法好像錯了。”

謝青陽:“這個名詞和上個牌子裡翻得不一樣。”

謝青陽:“這也太離譜了吧都不大寫?”

沈悅之:“寶貝你說你給這裡寫個建議信,他們還不會給你紅包啊……”

謝青陽瞥了她一眼。

沈悅之:“誒你等一下,我去給你買水!”

天氣還是太熱了,尤其是正午,光是在太陽底下站著,就得出一身汗。

謝青陽的包裡裝了把遮陽傘,顏色很素,基本一直是沈悅之拿著。她個子高,不覺得費力,能幫女友撐傘,沈悅之自己也開心。

兩人出門時帶了水,但在這會兒,早已喝完。

沈悅之很快買了水回來,擰開後遞給謝青陽。她有點遺憾,說:“你穿之前那身衣服來就好了,感覺在這兒拍照特別合適。”

謝青陽說:“我拿著啊。”

沈悅之:“誒,怎麼不穿?”

謝青陽:“明天再穿吧。”

沈悅之想了想,明天是去一個園林……嗯,明天就明天。

她們出來玩的態度很佛,也不是很拘泥於一定要看完所有地方,更不想在大熱天去爬長城。這麼一來,之前訂的計劃也約等於無。

第二天開始,沈悅之有了新的愛好:給女票拍照。

在園林裡,她們遇到一家佈置得很好的文創店。走進去看時,除了傳統紀念品,還賣一些簪子耳墜之類的古風飾品。

店員小姐姐溫柔又手巧,拿店裡的一個簪子給謝青陽編了頭。

沈悅之在旁邊,拿手機錄完全過程,覺得自己回去以後也可以給女票編。

她們買了這根簪子,謝青陽直接帶出來店。

有這點裝飾在,加上謝青陽額前本來就有的細碎劉海,還有她身上穿的棉麻長裙,整個人都彷彿從畫中走來。

沈悅之說:“我女票太好看了,愁人。”

她拍了張謝青陽的側顏,稍微修了下光線,然後遮蔽所有親戚,發在票圈。

評論裡一片“yoooo”,還有人說學霸就是學霸,這就出去玩兒了。沈悅之開開心心地看著,挑了幾條讀給謝青陽。

謝青陽聽完,沒太大反應,而是讓她把照片給她發一份。

沈悅之依言照做,沒多久,謝青陽也發了條票圈,選的是沈悅之之前沒有發的另一張圖。

她靠在漢白玉橋的欄杆上,身前是滿池荷花,側臉靜美出塵。

謝青陽一邊編輯內容,一邊道:“你用的是什麼拍照app?效果也太好了吧。”

沈悅之很想說:“主要是你人好看啊。”

不過話到嘴邊,她還是只笑眯眯地說了app名字。

太陽下面,手機都是燙呼呼的。兩人走累了主要是謝青陽累了就找了個石凳,坐下來自拍。

這麼拍了一堆,沈悅之很遺憾:“一天發兩張是不是太招人煩了?”話是這麼說,她已經在暗搓搓地選圖片。

謝青陽說:“明天發。”

沈悅之:“嗯嗯,也行。”

或者乾脆發到親戚的分類裡?

沈悅之越想,越覺得很可行。

在園林裡轉完出來,天氣仍然很熱。謝青陽查了線路,忽然說:“有車可以直接到京大啊。”

沈悅之便問:“去嗎?”

謝青陽說:“嗯,想去。”

那就去了。坐上公交車,一路顛簸。車子上有空調,但始終不算涼快。太多人擠在裡面,待得再久一些,沈悅之懷疑自己會直接窒息。

京大的校園,是她們完全沒有想象到的大。兩人在裡面繞了半天,謝青陽這會兒倒是不會累了,走了整整一下午,還說:“不然找個食堂吃晚飯吧。”

沈悅之無條件答應。

排隊的時候,自然是借了旁邊同學的飯卡,再付錢給對方。

沈悅之嘗完一口,低調地表示:“沒有我做的好吃呀。”

謝青陽說:“嗯,但是比嘉明的好吃多啦。”

沈悅之:“這倒是。”嘉明的菜其實不難吃,就是重複率太高,膩得慌。

直到天上繁星點點,兩人才離開京大校園。

謝青陽這會兒才覺得腳疼,拿出手機一看計步,兩人這一天走了兩萬多步,牢牢佔據排行榜的前兩位,沈悅之又略比謝青陽高一點,但數值不多,只有幾百。

沈悅之猜測:“難道是因為我去買水了?”

謝青陽不太在意這些,答:“可能吧。”

沈悅之幽幽道:“寶貝,你就這麼敷衍我呀?”整個一戲精本精。

謝青陽想了想,改了改語氣:“嗯,你說的很有可能啊老夥計!”

已經九點多,路邊依舊是明亮的燈火。

走了會兒,沈悅之見謝青陽的步子越來越慢,顯然是腳越來越難受。她不由想,酒店的房間裡又沒有盆子,沒法泡腳……沈悅之忽然停下,把包卸下來,遞給謝青陽。

謝青陽一怔。

而沈悅之已經在她面前蹲下來,道:“我背你,來吧。”

謝青陽:“不用”

沈悅之:“來唄,你那麼輕。再說,也走不了幾步,快到地鐵站了吧。”  謝青陽:“那就我直接走過去唄。”她跟著在沈悅之旁邊蹲下來,戳一戳沈悅之胳膊,“快起來啦。”

沈悅之鼓著腮看她。

謝青陽撲哧一笑:“看來你是真的很想背我咯?”

沈悅之:“嗯嗯,特別想。”

謝青陽很大度:“好吧好吧,滿足你。”

就像沈悅之說的,從她們所在的位置,到地鐵站,只剩幾百米距離。走過去,對她來說幾乎不費什麼體力。

她揹著謝青陽,一步一步,走的小心翼翼。

謝青陽在她耳邊小聲講話,呼吸落在沈悅之耳畔。她總覺得自己的神經太不爭氣,就這麼一點細微的觸動,她就又覺得頰側發燒……真是的,青陽一定注意到了,不然怎麼又笑起來,一定是故意的。

沈悅之心想:“果然是小壞蛋啊。”

實在是太可愛了。

兩人說這話,講著明天的行程。後天就要坐上下一班高鐵,去往遙遠的東北,明天就是她們在首都好好待的最後一天。謝青陽很認真地說:“要去華大看看。”沈悅之點頭,這是她們很早前就說好的,問題只在還要不要再去個別的景點。

她們幾乎是在信口閒聊,說著說著,謝青陽道:“我好像有點困了。”

沈悅之逗她:“哎,你要睡嗎?”

謝青陽輕輕打了個哈欠:“當然不啊,回去睡,還要洗澡。”

夏夜本就悶熱,她們還挨得這麼近,熱的程度也得加倍。

在沈悅之沒有注意到的時候,謝青陽拿出一張溼巾,擦了擦她的額頭。

一點溼潤的涼意落在皮膚上,沈悅之才發覺女票的動作。她笑了笑,把女票往上背了點,動作幅度有點大,讓謝青陽驚叫一聲她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喜歡聽青陽的這種小咋呼,那樣猝不及防,好像是海貝露出了柔軟的內裡,再被什麼東西戳一下時,會有的反應。

她在心裡訓斥自己:“沈悅之啊沈悅之,你居然是這種人!”

地圖app顯示,拐過一個彎,再走不遠,就是地鐵口。

她們走在路邊,旁邊就是一個小區,這會兒身邊的人匆匆走過,很多都一臉疲憊,像是剛下班回家……也有人步子悠閒,穿著花褲衩老頭衫,下來散步。

沈悅之甚至看到幾個人在遛狗,牽著狗繩。

她嘆口氣:“好想三花啊。”考完在家那幾天,居然都沒有好好和三花交流一下感情。

謝青陽:“嗯?我家樓下有一個貓咖,下次可以帶你去轉轉。”

兩個人講著話,完全陷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很多人會看向她們,尤其是看看被沈悅之背在背上的謝青陽,覺得她是不是崴了腳、受了傷。眾人的視線之下,兩人巍然不動,繼續向前。

沈悅之還有功夫點評周圍的狗:“我一直覺得養大型犬好耗費精力啊,跟養小孩兒似的。”還是養貓方便,看她家三花多獨立自主,自力更生,艱苦創業……等等,打住。

她們迎面走過來一個金毛,牽著金毛的是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兒。旁邊站了個中年人,顯然是男孩兒的父親,正在和兒子說著什麼。

謝青陽道:“不過養大型犬的樂趣也很多啊,你都說了,跟小孩子一樣。”

沈悅之深沉地:“還是太累了。”

謝青陽倒是很贊同:“嗯,還是養貓吧。”

那條金毛已經走到她們身側。

變故就是在這一刻發生的。

金毛忽然叫了起來:“汪、汪汪!”一邊叫,一邊往沈悅之身上撲。

沈悅之原本走的好好地,被自己剛剛吐槽過的大型犬一撲,差點摔在地上。也就是她下盤夠穩,饒是如此,仍是堪堪把謝青陽安全放下。

那牽著狗的小男孩兒顯然是拉不住熱情的金毛,完全被金毛拖著往前跑。中年男人趕忙拉過兒子手裡的狗繩,向沈悅之與謝青陽道歉:“不好意思啊,它平常很乖的,也不知道今天為什麼會這樣……沒咬傷吧?”

他衣著整潔乾淨,說起話來的態度彬彬有禮。沈悅之原本還有點氣,但在對方一句一句的關心下,還是擺了擺手,說:“沒關係。”

中年男人道:“不然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沈悅之道:“哎不用,真的沒關係啦。”

謝青陽站在她身後一點的地方,定定地看著眼前撒歡的金毛。

金毛還是在叫,一直在努力往前撲,可惜力氣沒有那個中年男人大,只好喉嚨裡“嗚嗚嗚”。

沈悅之聽到了,遲疑著:“它……真沒狂犬病啊?”

中年男人無奈:“打了疫苗的,不放心的話,我家裡有疫苗證。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他看著眼前那兩個少女,一個短袖短褲,一個穿了裙子,樣子都很年輕,一看就是學生。

畢竟沒有被咬到,沈悅之也不想再糾纏下去。青陽腳還疼著呢,就算酒店沒水盆,好歹回去以後她也能幫忙揉揉。

周圍聚了一小圈人,被這麼圍觀,她也覺得受不了。

沈悅之往後一步,拉著謝青陽的手,最後說了遍:“打了疫苗就好,我們先走了,真的沒事。”

謝青陽被她牽著,一起走向人群之外。

金毛還是叫,一直看著她們走開的方向。

沈悅之眨巴眼睛,十分莫名其妙。

她轉過頭看女票,想和她吐槽。結果頭一轉,就見謝青陽正側著身,腳下是跟她走著沒錯,可眼睛還盯著不遠處的那條大狗。

她看到謝青陽的唇動了動,像是在說什麼。

沈悅之一頓,停了下來,遲疑著問:“青陽?”

然後,她聽見謝青陽小聲說:“是貝貝嗎?”

這一刻,沈悅之忽然記起,謝青陽之前說過:“我以前養過一條狗。”

在離她們已有三四米的地方,金毛又朝謝青陽叫了聲。

要不是被那個中年男人拉著,它大約早就撲了過來,撲在謝青陽身上。

中年男人看著眼前這一幕,旁邊的少年皺著眉頭,問:“爸,raffaello到底怎麼了?”

他十分辛苦,完全不敢卸下手上的力氣,不然如果自家狗真的咬人了……一邊拉繩子,一邊抬眼看看前面那兩個少女,也覺得奇怪,怎麼她們還沒有走。

接著,中年男人怔住了。

這一眼,他看到那個穿了裙子的少女側過身來,望著他手上牽著的raffaello,微微擰起眉,像是覺得什麼地方讓她疑惑。

明明是在晚間,他偏偏見到少女微微動了動唇,像是吐出一個名字。

天上的薄雲慢慢移開,露出一輪明月。

月光灑下,連同路燈一起,找出少女的容顏。眼前的場景與多年前的回憶重疊,好像在很久之前,也有一個面容類似的女孩子在路燈下停駐,轉頭向他看。

那個女孩子嫣然一笑,叫他:“謝逾明,快來!”

他手上的力道莫名一鬆,喃喃著念出那個在心裡放了許久、一直不被提起,近乎忘卻的名字,心中是巨大的驚喜與難以置信

“青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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