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到了賈母跟前,只見賈母一臉疲倦之色,正合著眼睛,歪著身子斜靠在一張螺鈿美人矮榻上,那有名的大丫鬟鴛鴦正坐在賈母的旁邊,小心翼翼地給她取下額頭上戴著的鑲著紅寶石的勒子,然後曲起芊芊十指,在她的額頭及兩側太陽穴處輕輕地揉|捏著。

這老太婆,還挺會享受嘛。一大把年紀,還要霸佔美女資源,不許鴛鴦嫁人。賈環不禁在心裡撇嘴。

自從那日賈赦出手幫了賈環,賈環對賈赦的好感度是一路飆升,覺得賈赦論人才長相不比賈政差,要論口齒辯才,卻比賈政好到哪裡去了,就是不知道這賈老太為何如此偏心,專門向著小兒子擠兌大兒子,連賈環都看不過,同時想著自己的遭遇,越發心裡向著賈赦說話。

現在,看著這鴛鴦,想到原著中她那什麼抗婚“幾步走”,愣是鬧得賈赦灰頭土臉地,在賈府裡成為千人所指,賈環便情不自禁地為賈赦抱不平。

要仔細了看,這鴛鴦無論如何算不得美人:個子雖然高挑,背卻有些駝,美女的大忌啊大忌有木有;臉蛋雖然生得白膩,卻有幾點麻子,鼻子兩側尤其明顯,卻刻意被撲了許多粉,叫賈環情不自禁想起一句歪話“驢糞蛋上下了霜”;她的鼻子雖然長得高挺,卻有些鷹鉤,長在男人的臉上有些味道,長在女人的臉上實在是叫人不知道如何評價;顴骨還有些高,一看就是個刻薄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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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暗思:人家賈赦願意娶她做小,是拯救她出古代剩女行列的的善意之舉,她呢,自己要一輩子做賈母的狗腿子就去嘛,幹淨利落地拒絕賈赦和當說客的邢夫人不就好了嗎?非要把小事鬧大,鬧得滿府裡沸沸揚揚地,叫所有人都知道她金鴛鴦剛烈,絕不做賈赦的小老婆,這不等於是踩著賈赦的名聲來凸顯她自己有多高貴多白蓮花多不可褻瀆嗎?真真是其心可誅。

其實後來想想,賈赦之所以打算娶她,也未必就是看上了她的容貌,多半還是看上了鴛鴦的手裡的權利。要知道,鴛鴦是賈母手裡的一把鑰匙。什麼鑰匙?賈母嫁入賈府的時候,正是賈府的上升期,賈母作為當時的當家太太,管著一眾人等的各類開銷,油水能少了?最後肯定是都變成了她自己的私房體己。再加上歷年積攢下來的月例和每年的田莊分成,還有上面的賞賜和下面的子孫的孝敬,這堆成山的財物都要收撿起來,賈母畢竟人老記性不好,只怕一應的事情都要靠著鴛鴦來收撿,那這鴛鴦手裡經過的財物該有多少?難怪賈母評價鴛鴦是”照著模樣堆出來一個珍珠做的人”都及不上的,值錢著呢。賈赦這老家夥,比猴兒還精,絕對是是打的這個如意算盤才立意要娶鴛鴦的,卻不料遇上了裝白蓮花的古代不婚一族,就好比獵捕鷹卻被鷹撲了眼,真是倒黴啊倒黴!

想了許久,賈母都沒有發聲,似乎忘記了他這個人似地,賈環不禁有些不爽,再一看自己都垂著手站了一會兒了,賈母卻連眼睛都沒有睜開過,賈環便越加上火,心想,叫了小爺來難道是為了瞻仰您老的睡容?好了,小爺已經看飽了,再看下去,只怕等會兒回去都沒胃口吃飯了。

賈環語速極快地說:“老太太這是要歇下了?那我就不敢打擾了,改日再來。”

賈母這才睜開眼睛,盯了賈環一眼,道:“是環兒來了?唉,人老了,不中用了,今兒被寶玉的事情弄得乏得很。”

要是平時,賈環會說兩句好聽的寬慰的話,可是今天賈環實在是沒心情,再說也不知道她的意圖是什麼,但是賈環直覺沒啥好事,便一聲不吭地且聽她說,看她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賈母果然是打探薛蟠和賈寶玉打架的緣由來的,只聽她含著怒氣道:“那薛家兒子我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貨色!他到底是為著什麼事情和寶玉打起來的,環兒你快說與我聽。”

賈環心想這個中曲直我連我娘都不告訴,就更不能告訴你了。再說,我還撿了人家薛大傻子十兩銀子呢,雖然現在銀子花了,也不能就炸橋斷路,將薛大傻子賣了,那也忒沒義氣了。故而賈環將之前編出來哄趙姨娘的鬼話又說了一遍,什麼他兩人吵架的時候自己正上著茅房、回來的時候兩方人已經打上了之類的。

賈母可沒有趙姨娘那麼好糊弄,她目光灼灼地盯著賈環,說:“這不對頭吧。你們小孩子家最喜歡聽熱鬧,你就算是事前沒聽到什麼,事後豈有不打聽的?就是你不主動打聽,也會有人當作一件希奇事情來說的,你身在學堂,又豈能一點風聲都不聞?且哄誰呢!”

賈環被她說中實情,正在肚子裡編造說辭,想著怎麼圓回來才好,卻又聽見賈母說:“而且,寶玉是你的親哥哥,你見著他被別人欺負,卻一點忙也不幫,事後還幫著別人遮掩,這可是‘胳膊肘往外拐’?可是兄弟之間應有的情義?你成日裡學的那些個‘兄友弟恭’莫非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

這話也太惡毒了!賈環不禁氣結:媽的這時候你跟我講什麼“兄友弟恭”,怎麼賈寶玉吃香喝辣,金奴銀婢地圍繞著的時候就一點也沒想著我這個兄弟?敢情和賈寶玉當兄弟就是有福不能同享,有難必須同當啊?那憑什麼啊?

在賈府賈老太的權威是高高在上的,可是,她也必須要尊崇社會規則不是?賈環有的是辦法堵住她的嘴。

賈環馬上端出一臉凜然的架勢來,說:“老太太的意思是要環兒也上去幫著二哥哥打架嗎?可是,別說環兒人小力氣有限,上前幫忙卻也出不了幾分力。就是出得了力,環兒也不會幫的。老爺一直教導我要做一個君子。何謂君子?‘君子不妄動,動必有道’,君子必須謹言慎行,凡事講求合乎禮儀,不能由著性子肆意妄為。別的我不知道,但是這個打群架無論如何都不是老爺所期許我的君子所為。再者,‘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君子坦蕩蕩,是不能拉幫結派的,幫著二哥哥打架是不對的。還有,君子‘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遊於藝’,我們每日要學那麼多東西,哪有時間去探聽一些別人的私隱,而浪費大好的學習時光呢?君子……”

賈母被他這一大篇“君子論”侃昏了,雖然不太明白賈環口中那個什麼腦子抽了的君子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既然賈環口口聲聲說是他老爹賈政教導的,賈政又處處標榜他自己是這個男權社會的道德制高點,這樣的話,賈母還敢說什麼,只好打著哈哈自己找臺階下,說道:“好了好了,什麼君子君子的一大堆,把我老婆子的頭都說疼了,你這孩子,知道你課業學得好,卻在我老婆子跟前賣弄什麼……”

賈環的一張小臉兒板得緊緊地,說:“環兒不是賣弄,環兒是在和您講道理。還有,老太太要是真想知道二哥哥為何和薛家大哥哥打架的緣由,何必捨近求遠,問他本人豈不是最好?”

賈母嘆氣說:“我怎麼沒有問?可是怎麼哄,他就是不肯說啊。”

賈環冷笑道:“會不會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啊?老太太您就別逼問二哥哥了。老太太知不知道有人說過這麼一句話,我覺得很有道理:對於一個醜人而言,最善良的莫過於無視他的臉,而不是仔細地盯著看;對於一個心裡有秘密的人來說,最善良的則莫過於默默地閉上嘴巴,而不是去追問來龍去脈。”

賈母徹底沒有語言了。

咳咳,寶玉這孩子,難不成……賈母此時臉上的表情甚是精彩。

賈環成功地在賈母心裡埋了個疙瘩,便拱手作揖道:“時辰太晚了,老太太該安歇了,環兒明日亦有課業,這便下去了,不妨礙老太太安靜養神了。”

賈母微微頷首,道:“你去吧。”

賈環這才得出來,在走廊裡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此時,月上中天,分外皎潔,賈環的手撫上了胸口處掛著玉製葫蘆的那一處小小的凸起,想要看個究竟的心越加急了起來,不禁加快腳步,腳底下像是生了風一般地回了自己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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