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司言的擔憂, 最終還是應驗了。

四市百貨行的掌櫃被拘起來三天後, 蘇哲就親自打電話過來了:“瑾如,你百貨行的西藥,手續都齊全吧?貨源正規嗎?確保沒問題的吧?”

廖司南聽的一愣一愣的:“都沒問題, 我們這邊肯定不可能出售過期的或是不合格的假藥,那是要命的事兒, 誰也不願意惹官司上身,是吧?”

蘇哲點點頭, 安撫道:“我自然是明白的, 瑾如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那……”廖司南其實已經猜到了些什麼,但又不好說,便等著蘇哲來提醒她。

果然, 蘇哲也不再繞彎子, 又說道:“病人至今還沒有好轉,家屬今天又來巡捕房鬧了好一會, 還帶了幾個手足, 七八個大男人將巡捕房圍了個水洩不通,要求徹查這個案子。”

廖司南耐心聽著,抿了抿唇。鬧成這樣著實不算稀奇,畢竟是人命關天的事情,四市商會這下子算是踢到鐵板了。

蘇哲繼續說道:“有人趁機提了出來, 說是這麼大的百貨行,東家是李會長都能出假藥,那怎麼就證明, 其他鋪子裡的藥物沒問題?他們以後買藥要怎麼才能得到保證……之類的。這話一說出來,就很多人響應,鬧了都一個下午了。”

廖司南一聽他的意思就明白了,徑直問道:“您是說,要針對所有出售西藥的店鋪,都進行一次大排查”

蘇哲應道:“輿論沸沸揚揚的,鬧得很大,還有人請報社發了文,我們不照做也怕是不行了。”說著,頗有些歉意,“這件事我應該早些告訴你,免得如此被動。也是怪我,總覺得四市商會出事跟你沒什麼關係的。”

廖司南笑笑:“您現在特意來告知我,已經是很大的人情了。蘇大隊長放心好了,咱們店裡所有東西手續都是齊備的,您什麼時候要我讓夥計給送過去就行。”

“這倒是不用的。明天開始,我們分成幾個小組,分頭去查,我去你那條街,只接在店裡看一看就行。”蘇哲也笑了起來。

“沒問題,明天一早我就去百貨行等您。”廖司南心想,裡面怕是還有些別的她不知情的事,而蘇哲也不方便說出來,所以就等著明天到了鋪子裡再說吧。

廖司南還在打電話的時候,二哥就已經站在書房好一會兒了,一直等著她跟蘇哲寒暄完了,這才問道:“怎麼樣?還是被我說中了吧?”

“二哥未卜先知,真是神了!”廖司南毫不吝嗇地對著他豎起了大拇指,“不光是百貨行,所有的售藥點,除了醫院,連小診所也逃不過去,都要被巡捕房排查一遍。”

廖司言坐了下來:“你有什麼感想?你覺得,他們是想做什麼?”

“不清楚。”廖司南坦然地搖搖頭,“線索太少了,光從這件事發酵的結果來看,鬧到這一步並不出格。但是問題在於,他們不應該是這麼有智商有想法的一群人。”廖司南看著二哥,將幾張紙遞了過去,“你看看,這是我找人打聽的。”

廖司言接了過來,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了,這是那幾個鬧事的人的資料。根據妹妹打聽到的,這些人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常年居住在村子裡,連進城都沒有幾次。要不是這次家裡長輩生了病,怕也不會跑到百貨行去買藥。

所以,無論怎麼看,這些人都不像是會去巡捕房門口鬧出這麼一個結果的人。

“如果他們真的要鬧,應該是為了錢。到巡捕房鬧事沒用的,還不如直接到四市百貨行門口坐上一整天。”廖司南看向二哥,嘆了口氣,“所以看不懂啊,他們的目的……如果不是為了錢的話,這是在指導我們華中區的醫藥市場規範化起來?”

“……”廖司言看著趴到了桌子上的妹妹,完全不敢苟同,“這麼大的理想抱負,你怕是高看他們了。算了,反正也看不懂,靜觀其變吧。”

臨出門之前,廖司言又叮囑她:“這幾天你還是老實點,先去上學,生意上的事情讓靳爺幫忙打理著。”

廖司南應了一聲,懶洋洋地趴在那裡,動都不想動一下。

同一時間,靳明喬也接到了北方那邊傳過來的新訊息,那個商人果然忍不住,再次上門拜訪了胡雲良,而且為了表現誠意,同時將五十擔糧食送到了胡雲良大營中。

“爺,這人怕是不好對付。”小九說道,“他太瞭解胡雲良了,知道他需要什麼,也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最重要的,怕是對方完全沒有將第三方華中區放在眼裡。在此之前,胡雲良剛從明海城回去北方,這人不可能不知道胡雲良到華中區來做什麼,甚至跟華中區達成了某項協議也不一定。但是這人完全不在乎,他的目標十分明確,一絲不苟,鍥而不捨,就是奔著胡雲良手中,關於明家的訊息去的。

小九也想到了這一點,便又說道:“不過這樣對我們來說,也許還算是件好事,起碼他不知道,我們已經得知了胡雲良手中的全部訊息,相當於我們在明他在暗。而且,若是他要做些什麼,咱們就剛好在明海城,比他有先機。”

靳明喬點了點頭,又問:“這人的來歷,還是沒有查清楚嗎?”

小九搖了搖頭,十分歉意:“只知道,他是給日本人做事的,他的主子,貌似也是一位東瀛國來的貴客,如今就在華中區,但是具體在哪,就不知道了,還沒查到。”

靳明喬皺了皺眉:“抓緊查,趕緊把這個人的背景摸清楚了再說。”放著這麼一顆□□,他總覺得心裡不大安穩。

“是。”小九連忙應下,又問,“那北方那邊……”

“讓胡雲良答應了吧。一直吊著胃口,也沒什麼用。”靳明喬說道,“先讓胡雲良得點好處,專心給咱們做事。”

彙報好了這些事情,小九才將今天的“假藥事件”說給他聽。

“瑾如知道了嗎?”

小九應道:“蘇大隊長親自去說的,大小姐心裡應該門兒清呢。”

靳明喬點點頭:“那就好,先別管太多,看看是什麼人在推波助瀾。”

正說著,裴深巖也進門來了,一見到靳明喬就說:“大哥,假藥的事兒怎麼跟咱們百貨行也扯上關係了?你沒跟蘇哲打招呼?”

靳明喬冷淡地瞟了他一眼:“他要查就一起查,單單放過你,是讓人覺得你問題最大呢?還是讓人知道你後臺最硬?說話之前先過過腦子!”

裴深巖:“……”莫名其妙被兇了一頓,感覺他的長官今天晚上有心事。

饒是如此,裴深巖還是厚著臉皮繼續請教有心事的長官:“大哥,晚上吃飯的時候,你說的那個,製藥廠的貨,要運到這邊來,是怎麼一回事?”

小九連忙解釋道:“咱們製藥廠,已經能生產一些簡單的常用藥了,還有一些是中藥的加工品,但是數量不太多,多疑優先供應咱們的百貨行。”

裴深巖恍然大悟:“也是怕落到別人手裡,不好說清楚是吧?”

“裴爺您這不是挺懂的嘛。”小九笑道,“而且這假藥事件一出,咱們就更不敢到處亂賣了,每一盒藥去了哪裡,咱們可得記得清清楚楚,這事兒您可要多上些心。”

裴深巖點頭:“明白了,回頭我專門設計個賬本,來記錄藥品的出入情況。漕運上也暈過貴重物品,我知道怎麼操作。”

小九又笑:“那敢情好。您先忙著,我去幹活兒了。”

裴深巖揮了揮手,看著他出了房間,又轉過頭來看向靳明喬:“大哥,你最近查到一些關於身世的情況了?要不要我幫忙?”

靳明喬摁了摁眉心:“你先別摻和,後頭有的是事情需要你去做,等我再查查,給你個明確的方向。這些日子你多幫襯著瑾如,我擔心她。”

裴深巖微愣,但是也沒再多問,迅速應了下來,然後轉頭又跟他說起南方的一些情況,聲音瞬間低落了不少:“……父親回來的時候說,華南那邊,也有人在想方設法購買大批盤尼西林,甚至為此,不惜新建了一座教堂,專門聘請了幾個神父……”

“我打聽了一下國外的相關政策,本國居民在出國之前,的確可以申請3盒盤尼西林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這三盒是一年的量,若是沒了,就只能回國。”

靳明喬聽著,眉頭皺的越發緊了。

因著要查詢藥品手續的事情,廖司南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百貨行,讓夥計們將各類藥品的明細都一一準備好,自己先看了一遍,確保沒問題之後,就帶著進了裡間的休息室,等待蘇哲帶人來檢視。

八點半左右的時候,蘇哲果然帶了三個人就進店裡來了。

廖司南連忙將他迎了進來,倒了熱茶,然後笑道:“蘇大隊長是要親自看,還是讓巡捕們來看看?”

蘇哲看著她,也笑了起來:“既然都來了,還是我親自檢視一番吧。”說著,就率先走了進去。

廖司南便叮囑掌櫃的好好伺候幾位巡捕,自己也跟著走了進去,看到已經坐在椅子上的蘇哲,便將準備好的資料放到了他面前。

蘇哲隨意掃了兩眼便不再看了:“我知道你這邊肯定是沒問題的,就是來歇歇腳。”

廖司南笑著說道:“那這幾天可得辛苦你了。咱們明海城,出售西藥的地方,少說也有百八十處吧?尤其是小診所,好像每條街上都有一家。”

蘇哲嘆氣:“而且他們用藥量大,病人流動性強,又不像醫院要登記交押金,基本拿了藥就走人,想要追查去處,難上加難啊。”

廖司南聽出了點別的意思:“去處?藥賣出去了,這還怎麼查?”

蘇哲看著她:“若是查不到,那你怎麼證明,這藥是你家賣出去的還是隔壁家賣出去的呢?萬一他說這藥是假的,你怎麼辦?”

廖司南腦子裡靈光一閃,猛地想到了什麼。

蘇哲這時候也站了起來:“反正你多長個心眼兒,我也不便多說。後頭還有一大堆事兒等著,我就不多呆了。”

廖司南回過神,將茶杯往他跟前推了推:“好歹喝完,這一大早的。”

蘇哲也沒有推辭,又喝了兩口熱茶,這才放下茶杯,擺了擺手,帶著人出去了。

廖司南連忙喊了掌櫃的過來,說道:“去寫個告示,貼在西藥櫃子那邊,就說所有藥物一旦售出,概不退還,不承擔任何責任。”

掌櫃的一愣:“這……”

廖司南手裡也沒閒著,將手邊的手續整理了一番,一併交給他:“將這些,全都張貼在最顯眼的位置。若是有人問,就指給他們看,咱們百貨行所有藥品的手續齊全,保證都是正兒八經的進貨渠道,若是藥物存在問題,直接去找生產廠商,咱們只負責賣藥,保證藥品來源真實,別的一概不予理會。”

掌櫃的恍然大悟,當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連連點頭:“大小姐這話說的極是。咱們是百貨行,賣藥本來就是為了方便一些常用藥的病人。若是連自己的症狀都不清楚,那是要先去看醫生才行的,咱們也不能給推薦藥物。”

“就是這個理兒。”廖司南知道他誤會了,但也沒想著多解釋,附和道,“就這麼辦吧,要是實在懷疑,就去別家買。”

掌櫃的應聲去做事了,廖司南坐在那裡,滿腦子都在考慮著,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將藥物徹底控制在自己的生意範圍內。

她現在擔心得已經不是藥物能不能賣出去的問題了,而是,現在市場上的藥物,到底是來自哪裡,哪幾個製藥廠,能夠生產西藥。

要不是蘇哲突然地提醒,廖司南都沒想過這個問題。其實現在,國內是沒有製藥廠可以大批量生產西藥的,大部分西藥,都是國外買來的。因為她有位面商店這個作弊利器,竟然一直都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所以,四市百貨行的那些西藥,到底來自哪裡?

想了一會兒,廖司南果斷給裴深巖打了電話,徑直說道:“裴爺,你能不能幫我從四市百貨行弄幾盒西藥過來?最好他那邊在售的,每一樣都來一盒。”

裴深巖不明所以,但還是爽快地應了下來:“沒問題,等我一個小時,我給你送去百貨行。”

“謝謝裴爺了,路上謹慎些,別讓人看到了,就算是自己人,也儘量避著些吧。”廖司南壓低了聲音,千叮萬囑。

裴深巖頓感緊張,以為出了什麼大事,一瞬間腦子裡腦補了不少東西:百貨行出了內鬼?製藥廠的事情洩露了?還是研製盤尼西林的事情被人發現了?

他想多問幾句,但是廖司南已經結束通話電話了。

裴深巖便立刻放下了手邊的活兒,穿上外套就出門去了。

在得知四市商會的西藥有問題的時候,靳明喬也沒耽擱,當即就來到了百貨行,正打算跟廖司南商議一下,裴深巖也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件十分寬大的風衣,還是風騷的白色,在這個乍暖還寒的時節裡,不說十分突兀,也是獨一份了。所幸他的臉給力,就算披著麻袋也能看,倒也有幾分玉樹臨風的樣子,但也僅僅到脖子為止,再往下看,就難以讓人接受了。

“你裡頭塞了什麼?懷孕了嗎?”廖司南上下打量他一番,從胸口開始就鼓鼓囊囊的,一直到腰腹的位置,的確像是個懷了孩子的一樣。

裴深巖進門的時候還一臉興高采烈的樣子,聽到這話頓時就不高興了,瞪她一眼,氣呼呼地說道:“還不是為了你!”

說著,譁啦啦從風衣內側的口袋裡取出來好幾盒西藥。

廖司南這才發現,他的風衣裡面,不論大小口袋,全都裝滿了一盒一盒的西藥,頓時目瞪口呆:“裴爺,你這行事的路子,還真的是,與眾不同啊……”

靳明喬摁了摁眉心,已經沒眼看了。

裴深巖還在絮絮叨叨:“……四市百貨行的全部西藥都已經被查封了,我好不容易才抽空進去,瞅著沒人的時候,還得瞅著盒子名稱不一樣的,挨個給你挑一盒……哥長這麼大,頭一回做賊,你知道我心理壓力多大嗎?還挑挑揀揀的,有沒有良心了?”

廖司南已經無力吐槽他了,非得去挑戰自己不擅長的事情,這什麼毛病?但好歹裴深巖把藥都帶來了,也是大功一件,於是連連點頭:“裴爺辛苦了,回頭我一定好好犒勞您。”

一邊說著,廖司南將手邊的幾盒西藥都拆了開來,假的不能更假,一看就不是正規廠家生產的。多虧了這個時代造假技術並不高明,尤其是西藥這種才出現沒多久的新鮮產物,想要造假也不容易。所以,一拿到手上,光看包裝,廖司南也知道,這些藥絕對都是假的。

靳明喬也正看著她:“怎麼樣?”

“假的。”廖司南抬起眼來,用手裡的一盒藥給他簡單解釋了一下,“你看,密封都不好,這樣的藥,保質期能有多久?至於是什麼成分,只能讓實驗室那邊化驗一下了。”

靳明喬點點頭,囑咐裴深巖:“封好了,找個人送回重陽城去,一定要快。”然後又問道,“問清楚是從哪兒進的貨了嗎?”

裴深巖搖了搖頭,嘆口氣道:“掌櫃的咬死了自己一無所知,只負責百貨行的買賣事務,貨源不歸他管。李紳在昨日下午已經進了重症病房,說是心疾復發。”

“那就去查。”靳明喬也沒指望他會老老實實交代了,但是這麼大的貨物量,總有跡可循,“若是來自外面,就從漕運最近的商船查檢視,若是製假地點就在明海城,那就更簡單了。”

裴深巖應道:“我已經囑託曉光在查商船了,回頭我親自盯著,保證一艘都不會落下。”說著,抬起頭來,“城裡,需要我再調些人手過來嗎?”

廖司南擺了擺手:“我跟靳爺帶上兩三個人,足夠了。咱們又不是衙門,不能大張旗鼓地去查,人越少越好。”

裴深巖也沒再多問,匆匆忙忙又出門去了。

廖司南也是忙的焦頭爛額,好幾天都沒有空去服裝店,甚至連四市商會都不怎麼關注了,一心撲在假藥事件上,想著趕緊把造假點找到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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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運商會已經將有疑點的船隻資料全都遞交了過來,讓廖司南再次審查一遍免得有遺漏的地方。

這日一大早,廖司南照常吃過早飯就來百貨行處理事務,剛坐下沒一會兒,掌櫃的就敲門進來,說道:“李家大小姐來了。”

廖司南一愣:“你說誰?”

“李會長的千金,李大小姐。”掌櫃的又說了一遍,滿臉不太高興的樣子,但是對方是個嬌滴滴的少女,他也不好太過分了,便只好來問廖司南的意見,“您要見嗎?”

“都找上門來了,哪能不見”廖司南站了起來,說道,“帶李大小姐進來吧,我這會兒剛好有空。”一邊說著,已經開始利落地收攏資料,這鋪子裡的人,她並不太放心,重要的檔案,還是隨身帶著更放心。

李明豔走進來的時候,笑容裡帶著三分尷尬,打招呼的語氣也並不自然,活像是被人逼著賣笑一樣。

廖司南心想,她大約是覺得,去年的這個時候,自己這個從外地來的鄉下丫頭,她都懶得多看一眼,短短一年的時間,她們兩個人的身份,卻猶如翻了個個兒。

擱誰心裡,怕也不會自在。

“坐吧。”廖司南笑著看她,“要喝茶嗎?幹活兒的地方,難免簡陋了些。”

李明豔連忙搖頭:“沒有,很好。”

“你不嫌棄就好。”廖司南笑了笑,親自泡了一杯茶,端到了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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