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燕秦親政之後, 分擔到他這邊的摺子比之前多了近一倍。在這之前,是攝政王的幕僚先替攝政王過濾一遍摺子, 不重要的再送到小皇帝這裡來。

而現在呢,攝政王辦公的地方搬到了小皇帝的御書房, 摺子也不需要幕僚過濾,而是直接送進來,燕秦拿一半,攝政王拿一半。

其實第二世攝政王死了那幾年,燕秦也是處理過一些政事的,處理這些事情他完全能夠勝任,但他要顧忌到攝政王的想法, 又不能表現得太嫻熟, 太不像一個剛剛親政的新手,所以碰到一些不好拿主意的,他還會特地去向攝政王請教。

畢竟權力沒有全部拿回來,萬一攝政王覺得他心大了, 把放出來的權勢又收回去怎麼辦?

親情在權力面前根本不算什麼, 雖然攝政王說是喜歡他,但燕秦拿不準這份喜歡有多深重,完全料不準攝政王什麼時候會變卦,自然還是謹慎些來的好些。

今天批著批著,他就瞧見一張委婉勸他要臨幸宮妃,努力為大燕江山綿延子嗣的。

它從五個方面剖析了江山後繼無人的壞處,又從五個方面詮釋了江山後繼有人的好處。這摺子也沒有什麼華麗的辭藻, 盡是些樸實無華的話語,勝在條理分明,邏輯清晰,著實情真意切地為大燕江山,為當今天子著想。

燕秦看了眼寫奏章的人,嘖,果然是他後宮裡某位宮妃的父親。大概是因為小時候備受先皇冷落,又看慣了他那兩個兄弟勾心鬥角的樣子,燕秦對孩子並沒有什麼執念,但作為大燕的天子,他確實有這個責任和義務讓大燕的血脈延續下去。

看了眼就在自己不遠處的攝政王,他沒有在這張奏摺上寫什麼批閱的話,把摺子一扣,擱置到一旁,等攝政王走了之後,他再另做打算。

沒辦法,燕於歌在他的身邊,他根本就沒有辦法認真思考。

大概批閱了一個半時辰,燕秦把剩下的奏章都批完了,他把那張未下批語的合上,塞到自己練的字帖下,又把其餘的理了理,站起身聊,交給攝政王過一邊:“王叔,今兒個的摺子都在這裡了,你看看,有沒有什麼差錯的。”

說是一人一半,但實際上摺子送到御書房的時候,就被人有意的分過了,燕於歌每次都是拿上面的那一半,相較燕秦拿到的,裡面的瑣碎雜事要少很多,燕於歌處理起來的速度也沒有那麼快。

燕秦捧著摺子湊到他跟前的時候,攝政王頭都沒有抬一下:“陛下把摺子放這裡吧,你先歇息一下,舒展一番筋骨,半個時辰之後,我同你一起去練武場。”

“好。”現在燕秦每日忙得很,每天眼前除了攝政王還是攝政王,也就這麼點休息時間,他自然不會再在御書房帶著,喊了常笑,便去了隔壁的茶水間喝茶吃點心。

燕秦前腳出了御書房的門,燕於歌後腳就從位置上起來。他沒有看燕秦遞給他的那些摺子,而是走到小皇帝批奏摺和小憩的桌子前頭,從字帖下抽出被小皇帝壓下的那份奏章。

燕秦總是喜歡把自己沒有做完的東西壓在字帖或者是未完的畫作下面,不管是未完成的功課,沒看完的話本,還是沒批閱完的奏章。不管是失憶前,還是失憶後,這個習慣都沒有改變過。

想到小皇帝當年被他繳走話本時候的樣子,燕於歌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然而這點笑,在他翻開被小皇帝藏起來的摺子的時候就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奏章的內容不多,上頭“子嗣”“香火”“傳承”等字眼,在他看來,尤其得觸目驚心。

期初發現自己對皇帝動心的時候,他也不是沒有思慮過這種問題,只是近些時日以來,發生的事情太多,先是小皇帝落水,然後是失憶,加上蕭家的事情,他也就權當自己並不記得這一件事。

若是皇帝沒有把這奏章藏起來,他可能看到笑笑也就略過去了。可燕秦偏生把這摺子壓了起來,特地不讓他看到,難免不讓他多想。

燕秦本來在茶水間吃炒果吃得好好的,結果眼皮突然狂跳起來,就感覺又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他放下自己手裡吃了一半的點心,走回御書房一看,就看到攝政王站在他的桌子前頭,手裡還拿著自己藏起來的那張摺子。

說實話,把這摺子留下來的時候,他也沒有覺得遞摺子的人說的有什麼不對,就是因為考慮到攝政王,他才把摺子壓了下來。

按理來說,攝政王很清楚,他們兩個一個是皇帝,一個是王爺,燕於歌是四代單傳,他得為他的燕家留下香火,而他是皇帝,後宮佳麗無數,即便他現在不寵幸那些嬪妃,等他緩過勁,想通了,那也是遲早的事。

說是這樣說,但燕秦看到燕於歌拿著摺子的背影的時候,還是莫名感到了一陣心虛。

他站在燕於歌的後頭,靜靜地看了對方一會,然後輕輕地咳嗽了兩聲,提醒對方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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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於歌捧著那奏摺沒回頭,這讓御書房陷入難以讓人忍受的沉默之中,燕秦實在覺得尷尬,又不好上前去從攝政王的手中把摺子拿回來,他只好明知故問:“王叔,你在看什麼”

這一回攝政王捨得轉過身來看他了:“我在看什麼,陛下不是心知肚明嗎?”

這語氣,一聽就很糟糕的樣子,不過攝政王肯搭理他,就說明事情尚未糟糕到那種地步。

燕秦做了個撤退的手勢,示意御書房內木頭樁子一般的宮女和內侍全退出去,在關上房門之前,他小聲地對常笑道:“你替孤守著,若是孤在裡頭摔了杯子,你就衝進來。”

前兩世的時候,他的妃子私下裡勾心鬥角也厲害的很,但她們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大家閨秀,最是知書達理不過,便是心中再怎麼不滿,面上絕不會顯露出來。

特別是白牡丹和蘇曉笑,有的時候還會勸他雨露均沾,沒有哪一個宮妃是像攝政王這樣,從來不掩飾在他面前的喜怒哀樂,醋勁大得像是醋精轉世。

但他設身處地的想想,要是換做他是攝政王的位置,鐵定還是要不高興的。

攝政王還是沒說話,燕秦看著他的臉,嘆了口氣:“我以為王叔一開始,便有這個準備。”

燕於歌心下憋著一口氣,學著燕秦裝傻:“是麼,我怎麼不知道自己有這個準備?”

燕秦也不同他打哈哈,直截了當地說:“大燕江山若是因王叔後繼無人,王叔是打算擔上媚上禍亂的罪名嗎?”

燕於歌看著小皇帝:“陛下應當知道,臣並不在意那些清名。”

真要那麼愛惜名聲的話,他也就不會做這個攝政王了。

燕秦又道:“可是你在乎燕老將軍,還有燕家百世的清名不是嗎?”

燕於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小皇帝看,像是要把燕秦的臉刻在那雙黑黢黢的眼睛裡,他輕輕地嘆息一聲,說:“陛下可能不知道,臣一直是個自私的人,比起那些虛名,臣更願意選擇讓自己開心。”

他當然在乎燕老爺子,也在意那些虛名,但這天底下,他最在乎的還是自己。當這兩者不衝突的時候,他儘可能得做到兼顧,但真的觸碰到他利益的時候,他不會委屈自己。

燕秦還真不知道攝政王是這種人,在他心中,燕老爺子是真的忠君愛國的好將軍,燕於歌雖然是個佞臣。但也是個心繫百姓的佞臣,在家國大業面前,也會選擇國家,而不是自己的喜好。

結果攝政王今天對自己說,其實他是個很自私的人,這就讓燕秦有些難以接受了。

他反問攝政王:“那若是因此,大燕江山後繼無人他,大燕因此動盪不安,攝政王難道一點也不在意嗎?你還是堅持現在的選擇?”

燕於歌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的堅定:“臣堅持。”

“可是你自己也要傳宗接代,沒道理孤就該孤寡一生。”

“有臣在,陛下何來孤寡之說。而且我向陛下起誓。這一生,我絕對不娶妻納妾,也不會有流著自己血脈的孩子。”

燕秦簡直拿油鹽不進的攝政王沒法子,他只好拋出來另外一個殺手鐧:“孤是個正常的男人。”

燕於歌道:“我知道。”

“但是孤是九五至尊,寧願死也不會屈居人下,難道你忍心讓孤一輩子滋味也不嘗一下?”

這個問題,確實挺重要的。

攝政王沉默老半晌,擠出一句話來:“臣也不是不可以試試看?”

燕秦笑了:“那孤同你打個賭,我們且試一試,若是攝政王接受不來,孤的子嗣之事,你絕不干涉,若是可以,孤為攝政王散盡後宮。”

他就不信,攝政王能受得了。

燕於歌沒吭聲,過了半刻鐘,還是沒吭聲。燕秦就知道會這樣,他嘆了口氣,打算去拿過攝政王手裡的摺子,結果化作雕像般的攝政王動了動那長得過分的眼睫,開了尊口:“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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