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於歌的臉色變了又變, 他到底還是記得,燕秦是這大燕的天子, 而他們兩個人之間,還沒有除了攝政王和皇帝這層身份之外更多的關係。

在燕秦不知道他的心意之前, 對方提出這麼個解決辦法,也無可厚非,他能怎麼辦,再氣也要忍。

但便是告訴自己,燕秦到底還小,不懂事,他到底還是意難平, 皮笑肉不笑地道“如果本王說不能呢”

這會燕秦意識到他稱呼的變化了, 先前還是親切的“我”,現在就變成冷漠的“本王”了。

上一世的時候,他推給攝政王,也沒見攝政王這麼生氣啊, 怎麼現在又發脾氣了, 難道他重生一回,攝政王的性子也便得更糟糕了不成。

燕秦心下不解,避免和攝政王正面起衝突,他儘量溫和地說:“王叔能告訴我,為什麼不能嗎?既然你沒有心儀之人,將來也不會有……”

“等一下……”攝政王出聲打斷了小皇帝的話,“你把剛剛的那句話再重複一遍?”

燕秦愣了下, 還是順著他的意願重複了一遍:“既然你沒有心儀之人……”

“我說的是後半句。”

燕秦小了點聲音:“反正將來也不會有……”就攝政王這種愛潔的性子,這種看誰都看不上的眼光,肯定這輩子都不會有什麼心儀之人了。

燕於歌反問他說:“陛下怎麼知道,我就不會有心儀之人?”

感覺對方似乎並沒有真的很生氣,反而周身瀰漫著一種奇怪的愉悅氣息,燕秦底氣也足了一些,理直氣壯地反駁說:“這不是王叔你自個說的嘛。”

燕於歌這會也不打算去計較他有沒有說過這話的事情了,他瞧著小皇帝,憑空拋下一枚炮彈:“我說的是先前沒有心儀之人,但是現在有了。”

燕秦感覺自個受到了驚嚇,自個登基這才多長時間,不管是第一世,還是第二世,他都沒有見到過燕於歌口中的心儀之人,這一世怎麼突然就出了這麼大的偏差。

不,這不可能啊,這些時日以來,他也沒少放鬆對攝政王行蹤的監視,當然了,他手下能夠用的人遠不如攝政王,但真的出現了這樣的一個人物,他不可能不知道。

八成是攝政王為了不和那位齊國的公主成婚,才想出來這麼一個藉口。

真是沒想到,商婉上一世就被攝政王給拒了,這一世還被攝政王嫌棄如斯。從這個角度來看的話,燕秦莫名覺得有些解氣。

他松了口說:“王叔若是也不喜歡,也不要緊,只要你能給孤一個合適的法子,既不傷了齊國同大燕的和氣,又能解決這位公主的難題。”

上一世的時候,攝政王不願意,就讓他娶了,當時他也是覺得無所謂,娶了也便娶了,這一次他堅決不娶大齊六公主,把問題推給攝政王解決,內心毫無壓力。

“解決這位六公主的法子有很多個,不知陛下想要溫和些的,還是激進一些的。”早在以為小皇帝想娶這位齊國六公主的時候,他的腦海裡就已經擬好了不下十種解決辦法,其中不乏激進手段。

自己還沒整明白呢,攝政王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出好幾種法子。燕秦自認自己和蠢笨一詞半點沾不上邊,但面對攝政王的時候,他的心中還是不免升騰出幾許困惑。

自卑倒不至於,他就是在懷疑一件事:憑藉著上一世的優勢,他真的能夠順利地扳倒攝政王麼,怎麼看還是熬死攝政王來得更加靠譜。

“畢竟也是齊國的公主,還是溫和一些的好。”燕於歌對付他人的激進手段他是聽聞過一些的,雖然他也是恨不得商婉早點去死,但到底是有過一段情的人,而且他要不是自己陷進去,對方坑他也坑不到。

這一世的商婉什麼都還沒做呢,說到底,她也不過是齊國新帝手中一枚身份高貴些的棋子,他不能接受她為了齊國對他的背叛,但也不想把事情做得那麼狠絕。

“既然陛下喜歡溫和些的……” 燕國的國君,能夠讓做妹妹的遠離國土,去給他國的皇帝做妃子,本身就不見得多寵愛找個妹妹。

激烈些的很容易,把齊國的這位公主換個人來當就好了,只要頂著那副皮囊,那就是齊國的六公主。

溫和些的呢,便是給這位公主找個莫須有的情郎,一個和他人私奔了的公主,便是找回來了,那也是壞了清白的名聲,那做皇帝妃子也不夠資格。

這裡是大燕的地盤,想對付一個異國的公主,對他來說,猶如探囊取物。

這一回輪到燕秦打斷攝政王的話了:“孤相信王叔,定能把事情解決好,這件事情,交由王叔你全權負責,只要不讓我娶這位齊國的六公主,其他的一切都好說。”

他不想聽到攝政王是如何對付商婉的,他怕自己會心軟,也不想為了商婉的事情再難過分毫。

就讓商婉繼續做她的齊國的六公主,他只要做好大燕的天子,和她橋歸橋,路歸路就可以。

“好了,方才王叔你還想說什麼,現在可以接著說了。”

穩住,這是你自己親自挑的小皇帝,毛病多,不著急,慢慢改過來就可以。燕於歌深吸一口氣:“陛下難道就不好奇,我的心儀之人是誰?”

“那王叔的心儀之人是誰?”

“自然是陛下……所熟悉的人。”

攝政王這一口氣喘得有些長,害的燕秦的心情一下大起大落的差點沒有被攝政王給嚇死,他等對方說完,心有餘悸地到:“王叔以後可千萬不能再像今日這樣,說話說一半,你半晌不吭聲,孤還要以為你說的是我呢。”

“那要我說,就是陛下呢?”

燕秦哈哈哈地乾笑兩聲:“孤的記性沒有王叔想的那麼差,王叔自己說的,朕不符合你的品味。”

實際上當初攝政王說的話可比這難聽多了,他不想複述的時候把自己貶低一遍,敘述起來就比較委婉。

天底下怎麼會有小皇帝這種人,該記住的不記,不該記的瞎記。

燕於歌剛寫什麼,小皇帝又接著說:“更何況,王叔還給孤送了二十個美人,當然了,現在只剩十九個了,我可沒有聽說哪個人會給自己心儀的人送美人的。”

青年俊美的容顏突然就籠罩了一層黑氣,不是令人生畏的黑氣,而是自我否定的那種陰鬱之氣。

他自己也覺得燕秦說的很有道理,天底下哪有人會給自己心儀的人送美人的,他倒好,還嫌不夠一樣,一送就送了二十個。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要是他會知道自己有這麼一天,當時他打死也不送皇帝美人,要送就送二十個極品醜女,這樣皇帝光是看她們的臉,就完全對女人喪失了興趣。

可是天底下從來就沒有什麼早知道,人都已經送出去了,他現在只能在這裡慪自己慪得慌。

本來今兒個他還想捅穿看小皇帝反應的,沒曾想被小皇帝連著在心上捅了兩刀。罷了,時機不對,他還是溫水煮青蛙,讓小皇帝“先”對他動心,然後他在藉機順水推舟來的好。

“陛下說的極有道理,這個話題我們先不提了,太傅佈置的課業,你完成了沒有?前幾日堆積的奏章,陛下可曾批閱完?”

“奏章批閱完了,今日的還未曾。” 太傅佈置的課業,一個字還沒碰呢,他現在都可以想象出太傅咆哮起來的畫面了。

攝政王一盆涼水,澆得燕秦透心涼:“王叔日理萬機,孤就不浪費你的時間了。”

攝政王承諾的事情,一定會做到,既然他已經把商婉的事情接過去了,就一定會把事情做得妥妥當當,讓他滿意。

撂下前面一句話之後,他趕緊招呼了跟在身後的御攆:“起駕,去御書房。”

他要是再拖下去,太傅肯定氣得鬍子都要吹到天上去,本來就沒有什麼好老師,萬一太傅再被他氣走了,這朝堂上肯真心站在他這一邊,為他著想的人便又少了一個。

“陛下且留步。”在燕秦爬上御攆之前,燕於歌出聲喊住了他。

燕秦轉過身來看著一身玄色器宇軒昂的年輕攝政王,面露疑惑:“王叔還有什麼事情?”

他們都走了這麼久了,攝政王難道覺得沒走夠?

“臣突然記起來,陛下先前的武術教習撤了下來,現在還沒有人補上新的空缺。”

“對。”燕秦記起來了,之前那個武術教習已經被丟到監獄裡去了,好像人都已經斬首了,再後來,秋獵結束了,他忙於年關的政事,冬日練武場又冷得很,這習武之事,也就暫時擱置了一段時間。

燕於歌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來,這還是這些時日以來他頭一個發自內心的笑:“既然如此,陛下以後的武術教習,便由臣來擔任,陛下以為如何?”

一點都不好!他完全有理由懷疑,攝政王今日這麼好說話,就是為了在教導他習武的時候進行打擊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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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剛絕對沒有看錯,攝政王笑了,而且還笑得很開心的樣子。全燕都誰不知道,攝政王一笑,就有人要倒黴了,這不是很明顯,他就是那個被選中的倒黴蛋!

雖然他也希望自己有著強健的體魄,比攝政王更厲害的武藝,但他拒絕攝政王的教導!

“王叔那麼繁忙,孤怎麼忍心勞累王叔,武術教習不難找,孤自己找一個就行。”燕秦試圖做著最後的掙扎。

“能做陛下的教習,是臣的榮幸,又怎麼會覺得勞累。”攝政王笑得比先前更好看了。

“臣只要陛下一句話,好,還是不好?”

一點都不好,燕秦在心裡默默地回答著,面上露出一個燕氏招牌假笑:“甚好,孤求之不得。”

攝政王又做了皇帝武術教習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朝野上下。秉著能拖就拖的原則,燕秦以政事繁重,課業未完成為由,硬生生地把每日都要花上兩個時辰的教習時間推至了女兒節後。

女兒節類似於乞巧節,都是大燕的姑娘們向月老這樣賜人姻緣的神邸祈願的日子,皇宮裡沒有什麼未嫁公主需要過女兒節的,宮裡那些宮妃,也都在名義上是有夫之婦,沒了過女兒節的必要。

喜氣洋洋的一個節日,燕秦卻在宮中奮筆疾書把不去練武的鍋蓋到太傅頭上後,太傅在朝堂上和攝政王吵了一個沒有輸贏的架,然後給他佈置了以往雙倍量的功課,多到他批完奏章就寫,還是寫不完的那一種。

這麼甜美的一個節日,他卻忙得連上街去偶遇那些美麗動人的姑娘的心思都沒有。

寫到麻木的時候,燕秦甚至在想,到底是被攝政王磋磨強,還是被太傅的功課淹沒更好一些。

女兒節這一日,燕秦午休都未曾,直接讓御書房把吃的東西送到御書房,填飽了肚子,便接著奮筆疾書。

一旁的常笑都看不下去:“奴才陛下一心為大燕江山著想,可也要勞逸結合,鬆弛有度才是。”

“待孤寫完這一些便休息。”

燕秦頭也未抬,然而他話音剛落,就聽得宮人尖細的嗓音在殿外響起:“翰林院撰修獨孤柳求見。”

燕秦筆尖一頓:“宣。”

女兒節的前三日,便是大燕今年的殿試,燕秦把自己早就擬好的題目現在案板上,令諸位金榜題名的舉子當場作答。

意料之內的,獨孤柳的大作是諸位舉子中最好的,而且遠遠比第二名好上一大截,可以說狀元郎這個稱號,是實至名歸。

燕秦本來的打算是讓獨孤柳低調一點,但鬧出這個舞弊之事,加上攝政王老早就知道他們兩個關係好,橫豎瞞不住,他就讓獨孤柳高調了一番,先前的贈宅子,後面又讓獨孤柳進入大理寺插手科舉舞弊一案,可以說把帝王恩寵表現地淋漓盡致。

在殿試上欽點了獨孤柳為狀元之後,他還是按照慣例,讓對方進入了翰林院,先看獨孤柳的表現,然後再藉機把人一步步地提拔上來。

蕭家的倒下多少還是讓這個朝堂受到了影響,只要獨孤柳不讓他失望,他會努力把對方扶到丞相之位,以便與當今左相抗衡。

獨孤柳進了御書房,遠遠便向燕秦行禮:“臣獨孤柳,叩見聖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愛卿請起。”說起來,這還是殿試之後,他第一次見獨孤柳,在幾個月之前,他和對方還是獨孤大哥和鄰家小弟的關係,現在卻變成了君臣,只能談世事變遷,時間如白駒過隙。

“謝陛下。”

燕秦停下手中的筆,轉過身來,面對著獨孤柳。

“給獨孤愛卿搬把椅子來。”燕秦給人賜了座,視線從青年俊秀的面孔轉移到常笑身上。

只消一個眼神,後者心領神會,帶著若干侍候在側的宮人,悉數退了出去,給這兩個人留下了足夠獨處的空間。

興許是許久未見的緣故,兩人之間並沒有當年在京郊的侍候那麼融洽,燕秦先開口打破了沉默:“這些時日以來,獨孤你在翰林院可還適應?”

“回陛下,臣蒙陛下恩澤,目前尚未遇到什麼煩心事。”

其實煩心事還是有一些,他初來乍到,總是有些老人自詡前輩,看他不順眼,卯足了勁想折騰他,當然了,他半點便宜都沒有讓人站著。

這種事情都是些小事,不值得讓皇帝為之操心,他也就沒有說。

“孤知道獨孤能處理好,先前你去大理寺,可有查出些什麼東西?”

大理寺的那些官員到底是些什麼貨色,燕秦也不是很清楚,他唯一能夠確認的就是,這些個官員沒有幾個是省油的燈,燕於歌打折他的旗號進大理寺,可能會遭受不少區別對待。

獨孤柳搖搖頭:“陛下的恩寵,臣不覺得累,只覺得歡喜。”

這話也沒有說錯,他科舉落榜了好些年,這是頭一回他連中三元。士為知己者死,他本來就是燕秦的臣子,能得這樣的賞識,今生便是死而無憾了。

燕秦從椅子上下來,走到獨孤柳跟前:“這些時日,你在大理寺查出些什麼東西?”

“在查案的過程中,臣查出一些牽扯到晉國的事,昨日剛得了確鑿的證據,今日便來見陛下。”

處理舞弊的人,沒有什麼人比大理寺那些官員來的更熟練了。他們深知天子的喜好,知曉每一個被審判的朝臣的底細。

蕭遠山舞弊一事,本就說大可大,說小就小。按照流程來走,這天底下也找不到什麼人比大理寺的人做的更好,燕秦讓獨孤柳過去,也不是真的為了讓他去打下手。

好在獨孤柳果真沒有讓他失望,他遠比大理寺那些人細緻許多,發現了蕭遠做出此等意外之舉後頭的東西。

“愛卿說清楚,你查出了什麼牽扯到晉國的事情。”

獨孤柳深吸了一口氣:“陛下說過,蕭遠山是在三年之前,便中斷了科舉之路。臣便去費心思查了一番,發現三年前,蕭家來了一位客人,深得蕭家老爺子敬重,而在蕭家出事之後,那客人也在蕭家銷聲匿跡,而那個人的身上,帶有晉國皇室才有資格佩戴的環佩。”

他要查這些東西,還要查得不是那麼刻意,本身就是一件有些耗費功夫的事情。所幸功夫不廢有心人,還真叫他查出些東西來。

“除了這個之外,臣還去京兆尹處調動了戶籍,檢視了幾十年的關於蕭遠的事。”

這就是他同大理寺的不同之處了,大理寺只要確定蕭遠為了孫子蕭寒山做的事,給他定罪就夠了,誰會閒著沒有事情幹,花時間去翻閱那麼多年之前的檔案。

“哦,你發現了什麼?”

獨孤柳把藏在衣袖中的卷宗拿了出來:“臣發現的東西,都在這上面了,還請陛下過目。”

燕秦接過他手裡的卷宗,翻看了幾下,發現是蕭遠的戶籍調動。蕭遠的祖籍並非是京都人士,他考取功名之後,便從小小的翰林院撰修做起,一路向上爬,在四十五歲的時候爬到了兵部尚書之位,先後擔任過禮部尚書和戶部尚書,再後來,又成了皇帝的老丈人,做了太子的太傅。

“這戶籍可有什麼問題?”燕秦畢竟不是這方面的專業人士,他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毛病。

“這上面寫,蕭遠大人先前是山西金州人士,因為旱災,不得不背井離鄉,因為遭了劫匪,丟了身份文書,所以在這本戶籍上,記載了蕭大人重新換文書,以及後來認祖歸宗,認回蕭家本家的事。”

燕秦有點而難以置信:“你的意思是?”

獨孤柳總結道:“臣特地去了一趟山西金州,結果發現,當年的蕭遠,早就死在了山匪劫道中,如今的這個蕭大人,應當是晉國人士。”

如果蕭遠是晉國埋在燕國的暗探的話,那很多事情就可以說得通了。比如說當年燕都城門大開,是誰為敵軍開了方便之門。

本來可以打贏的仗,卻叫人偷換了燕軍將士的糧草,硬生生的餓死了苦苦等待救援的幾萬燕軍將士。

燕秦沉默下來,蕭家人和晉國有關,確實出乎他的意料,但細細想來,前世敵軍能夠那麼容易攻破大燕的京都,絕對不只是齊國的功勞而已。

他是弄死了攝政王沒錯,可他又不是動用了軍隊,把攝政王逼死。而且他雖然不是什麼特別英明神武的君主,可也不算昏庸,沒道理攝政王死後幾年的功夫,他就把大燕江山毀成這樣。

良久,他才開口道:“獨孤,你做的很好。”

內有攝政王專權,外有晉國齊國虎狼之輩虎視眈眈,他到底是先解決內憂,還是先解決外患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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