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到底不比皇宮, 又出了這疑似行刺的大事,燕秦睡的寢宮外圍了一圈的羽林軍, 只要皇帝有什麼異常動靜,他們隨時都會衝進來。

為了避嫌, 燕秦沒有讓攝政王和自己同睡一個床榻,不過也差不離了,他讓人給攝政王搬來了一個可供單人睡的軟榻,就並排放在他的大床前,龍帳給扯了,他還是先前那樣臉朝天,規規矩矩地睡, 但只要稍稍側過臉來, 一眼就能瞧見離他不到三尺之隔的攝政王。

除此之外,燕秦還在自己的枕頭下放了一把匕首,削鐵如泥,刀鞘上面還鑲嵌著一顆份量不輕的藍寶石, 正是“皇后”從攝政王府帶出來的嫁妝。

曾經救過攝政王一命的寶物, 如今成了他的護身符。和攝政王管家想的不一樣,燕秦倒不覺得這東西有什麼兇險的。

能夠救人命的東西,那就是有福氣的,他放著這東西在枕頭底下,可以辟邪,也能夠讓他安心。

可能是因為攝政王在身側同睡,也可能是因為這護身符的作用, 燕秦本以為自己會一宿難眠,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一夜無夢,一覺睡到了大天亮,還是攝政王喚他起來,他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同燕於歌一起洗漱,換上打獵的騎裝。

用早膳的時候,他問攝政王:“昨兒個夜裡,沒發生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吧?”

燕秦很難入睡,睡覺前有個風吹草動,都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但一旦他入睡了,除非夜裡做了噩夢,不然的話,就是睡得很沉,一覺睡到大天亮的那一種。

就是因為這種情況,先前在皇宮裡的時候,攝政王從外頭的軟榻上跑到他的龍床上來,他才會無知無覺。

攝政王的睡眠則和他正好相反,興許是因為軍中練出來的,他入睡的極快,睡眠又淺,有個風吹草動的就會被驚醒,睡在燕秦身側保護他這個皇帝簡直是再合適不過。

燕於歌搖搖頭:“這倒沒有。”

他添了句,“臣昨晚一直守著陛下,並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進入寢殿來。”

“沒有就好。”誰會盼著自己出事呢,現在他也只能期盼著羽林軍的那幫將士把人給他抓出來吧,再不濟,也要調查出那機關到底是誰放的。

用完早膳,羽林軍的首領盧成毅便又出現在小皇帝面前,向燕秦做彙報:“陛下,經過我們的搜尋,確定這林場中並沒有埋伏刺客。”

小皇帝睡得香甜,他們這些普通的將士可就沒有這個待遇了,昨兒個晚上一直到夜色安車,看不清楚情況,他們才收手,但也沒有休息,所有的羽林軍全部圍住了整座山,輪番值崗,確定沒有人乘亂下了山,等到天矇矇亮,又全體集合,仔仔細細地搜山,不放過任何一棵樹,確定整座山都安全了,才來向小皇帝報告進度。

燕秦還沒有說話,攝政王倒先開了口:“林場中沒有刺客,不代表羽林軍中沒有。”

這話說的可不好聽,往重裡說,就是指責他們羽林軍有行刺之心了,若是換做別人,盧成毅指不定要拔/出劍鞘裡的長劍相向,但是這說話的是當今攝政王,他只慘白了一張臉,為自己辯駁說:“陛下,臣絕對沒有任何反叛之心!”

燕秦倒是替攝政王說了句話:“他又沒有說是你有,你這麼著急湊上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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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說的對,羽林軍說,那放冷箭的機關,是昨兒個晚上,不前兒個晚上放上去的,也就是說,能放這東西的,八成是混在他們這些隊伍裡的人。

那些瘦弱的文官吧,不大可能,羽林軍這邊都是盤問過的,有什麼可疑的人物,或者是誰做過什麼可疑的事情,都是回憶的清清楚楚。

比起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武官或者是羽林軍就可疑得多。畢竟在上山之前,羽林軍就已經把整座山肅清了一遍,確認沒有什麼岔子,才讓皇帝前去打獵。

現在出了劉信達這件事,能說明什麼,一種就是說明羽林軍做事不仔細,連這種危險的機關的沒有發現,另外一種,就是說明羽林軍中有人藉著搜尋的機會,悄悄地把東西放了上去。

燕秦心裡還嘀咕了句,自個這羽林軍的統領看起來真是不大聰明啊,等回宮之後,再觀察看看,還是換個人做來比較好。

對皇帝來說,羽林軍的那些人只是普通的將士,但對盧成毅來說,這都是平日裡出生入死的兄弟,皇帝懷疑到羽林軍的身上,實在是讓他感同身受地難過,盧成毅又辯駁說:“陛下,可這指不定是有人故意誤導您這麼想,羽林軍是保護您的人,若真的有什麼刺客,那不早動了手,何必做出這種事情來?”

他這話聽起來也有幾分道理,但燕秦卻還是保持了懷疑:“不管是不是誤導,羽林軍的這些人,都是最值得懷疑的人,孤對你們也不算熟悉,你們自己好生自查一番,看看是不是誰被換了張面孔。”

皇帝說完這話,就是敲打到這裡了,盧成毅的臉色十分難看,但是他嘴上還是應了下來:“陛下說的是,臣這邊去做。”

看這盧成毅的樣子,燕秦就有一種感覺,對方會陽奉陰違。看來換羽林軍的事情,要儘早提上日程了,他平日裡忙於政務,要用到羽林軍的地方也不算多。

平日裡這些人就是負責他的安危,守護這個皇宮,只要不出事,這些人也就沒有什麼存在感,他也就沒有想著要整頓這麼多。

現在臨時把這些人都換了肯定來不及,現在還要用著這盧成毅,他嘆了口氣,朝著一直在旁伺候的常笑看了一眼。

後者點點頭,邁開步子小跑出去,從後頭喊住了盧成毅:“盧統領,你且等等。”

常笑作為燕秦跟前的大紅人,和盧成毅也算是相熟的,後者停下腳步,朝著這位常公公作了個揖算是行禮:“常公公,可是陛下還有什麼吩咐?”

常笑說:“陛下沒有什麼吩咐,只是先前我看你不大高興,也擔心你誤會了什麼,陛下自然是信任這羽林軍,但是呢,今兒個上山的人,誰都有嫌疑。說句不好聽的,依著目前這種情況,羽林軍確實是最容易讓人懷疑的那一撥人。盧統領你既然對手底下的這些人這麼信任,那就趕緊去查清楚,查好了,才能真正證明自己的清白。”

常笑總是笑著的臉一下子凝重起來:“不是雜家嚇唬你什麼,陛下是萬金之軀,同咱們這些人不一樣。你把這利弊呢,同你那幫子兄弟說清楚,有誰做了什麼異常的事情,都交代出來,別想著同情,就做什麼欺瞞的事,要是陛下出了什麼岔子,你,還有你那些兄弟,還能有一個能活下來嗎?。雜家也是看到我們一同共事的份上,好心提醒你幾句,陛下那邊還等著雜家伺候,也就不同你多說了。”

盧成毅也不是個傻的,沉思片刻,又說:“多謝常公公了,我心裡有數的,絕對不辜負陛下的信任。”

先前在燕秦那,他雖然什麼話都沒有說,但盧成毅的表情,他也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在宮裡做了這麼些年,他最懂“盧成毅”們的心思。

像燕秦沒有做上太子,還只是個不受寵的皇子的時候,他住的宮殿裡就有很多這樣的宮僕,陽奉陰違,偷奸耍滑,沒吃到苦頭,根本不把主子的話當回事。

別看燕秦方才對著這盧成毅和和氣氣的,也沒有說什麼重話,但燕秦心裡頭,肯定是不會再想用這麼不靠譜的人了。

他瞧小皇帝的意思,這盧成毅估計也在這個位置上待不長久。要不是小皇帝現在還用得到這個盧成毅,他也不需要特地跑出來說這麼一番話。

皇帝是怎麼想的,他當然不會這麼好心腸的全部都講給盧成毅聽,他常笑的主子是燕秦,沒了燕秦,他肯定沒有好日子過,盧成毅對小皇帝不盡心,那就是對他常笑不好。

說了自家主子想要讓自己說的話,常笑便折了回去,看到皇帝都把早膳吃完了,他又露出笑臉,貼心地問:“陛下今日胃口好像不錯,要不要多吃一些?”

昨兒個晚上的時候,燕秦都沒有怎麼吃東西,要知道小皇帝還小,還在長身體呢,這餓肚子怎麼行。

燕秦搖了搖頭:“不了,孤吃的不少了。”方才他同攝政王一起用的早膳,本來有些東西都是分給攝政王吃的,結果對方還給了他一半,他現在吃得實在是很飽了。

“那陛下接下來可還要狩獵?”作為燕秦的大內總管兼貼身常侍,常笑是必須搞清楚小皇帝接下來的行程的,不然的話,他也不能把東西都準備妥帖,更好地服侍小皇帝。

燕秦搖搖頭:“不了,待到午時小憩後,便回宮吧。”

就算羽林軍告訴他,此時林場上沒有刺客,也沒有了亂七八糟隨便放冷箭的機關,他也不想在這裡待了。

但隊伍浩浩蕩蕩的,也不是他說一句,下一刻就能馬上走的,走倒也不是不行,就是容易亂,燕秦現在最怕的就是亂,一亂,就容易出事,他也不著急這麼一時半會的功夫,還是求穩來得妥當。

常笑便應了下來:“奴才這便去安排。”

常笑安排的是跟著燕秦出來的這些宮人的事,秋獵因為離皇宮遠,山腰處還專門為皇帝搭建了一座行宮,當然了,不是為燕秦搭建的,這是燕秦的祖父在對方時候便有的。

雖然這些皇帝和龍子龍孫們來的次數不多,但這處的行宮還是每隔上幾年就要翻新一次,免得皇帝來住了,到處都是破破爛爛的,看著不像話。

除了常笑這邊,隨行的大臣和將士也有人去安排。因為定在是午時小憩後,時辰還早,燕秦坐著也無聊,便提議說:“王叔若是無事,陪孤到處走走吧。”

為了能夠讓他享受到更好的狩獵的樂趣,這裡的林場平日裡是不準當地的獵戶和百姓來狩獵或者採摘些東西的,所以山野間的風景都是老天爺用時間這把刻刀一日一日刻出來的。

山川秀美,鍾靈毓秀,和皇宮裡人工雕琢的景色美得十分不相同。燕秦主要是也是想著,這大半年來,攝政王同他雖然感情更親密了些,但整日裡都是把注意力放在民生國事上頭,一遇到什麼大災大難,或者是祭天大事,簡直是忙得腳不沾地,根本就沒有什麼心情放鬆一下。

現在秋獵肯定是獵不了了,難得出來這麼一趟,兩個人一起看看風景,散散心也是好的。

小皇帝難得這麼主動的邀約,攝政王是傻了才會拒絕呢。他想也沒想地應了下來,又取了平日裡慣用的兵器貼身帶著,以防萬一,也沒有什麼目的,和小皇帝沒頭沒腦的開始閒逛。

兩個人平日裡相處,基本都是因為國事,私底下相處的時候,也都是屏退了宮人,總感覺有那麼一點偷偷摸摸的意味在裡頭。

至於當初攝政王提議的那個皇后,他們對外打的幌子也是皇后是女的,是燕如歌,而不是攝政王燕於歌。

按理來說,燕秦私下裡也給了自己一樁婚禮,但在明面上,他們仍然只是君臣,有外人在,基本上也不會做更親密的事情。甚至可以說,眼神都會可刻意的迴避,就算是站在一起,旁人也不會多想。

但今兒個,兩個人一起走的時候,燕秦身後跟著的可不僅僅是知情的常笑,還有一些宮人,和貼身保護小皇帝的大內侍衛。

儘管小皇帝並沒有就此要昭告天下的意思,他自己本身也在猶豫,也覺得維持著現在的情況更好,但是這種類似半公開的感覺,還是讓燕於歌覺得很不一樣。

也不知道如果他們兩個真的昭告了天下,那些個老古板會是什麼樣子。

燕於歌想著想著,唇角便不自覺往上翹。

燕秦在前頭走著,一路就在和攝政王說著關於這行宮的一些趣事。雖然他以前是個不受寵的皇子,但那也是皇子,在攝政王還在邊疆駐守,在沙場上馳騁殺敵的時候,他就每年都會在這個時節來這個行宮。

只是因為他不受重視,眾人也不會這樣眾星捧月地簇擁著他,圍著他轉,當年哪哪兒都跟著他的也就是常笑一個。

他講著講著,便眉飛色舞起來,但他說的起勁,燕於歌卻有一搭沒一搭的,沒有什麼回應,燕秦便一下子就住了嘴。

他有點不大高興:“王叔怎麼這般心不在焉,孤說什麼,你也不聽,還是說你根本就不喜歡同孤一起走。”

“嗯……嗯。”燕於歌這會腦海裡正想些有的沒的,也沒有聽清楚小皇帝在說什麼,就下意識地應了兩句,話都出了口,才反應過來剛剛小皇帝說的是什麼,一下子就慌了。

“陛下,我方才不是那個意思。”他哪能不喜歡小皇帝呢,只是燕秦的聲音好聽,聽著聽著,他就飄飄然,走神了而已。

不管攝政王是不是這個意思,燕秦都已經被他給氣壞了,甩下攝政王就往前走了。

小皇帝腳下生風,走得飛快,燕於歌便急忙追上去,想要同燕秦解釋。

燕秦這會已經走過了一處拐角,而且越走越快,攝政王心裡著急,乾脆跳出狹窄的山路,藉助陡峭的山壁,一下子落到小皇帝的跟前。

“你……”不就是輕功比他他好了點麼,等著,這段時間有空閒,他回了宮裡,肯定勤加練習,絕對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把攝政王這前浪拍死沙灘上,下回讓攝政王追不上他。

行宮是建在半山腰上的,雖然大部分地方,每年都翻修一次,但是有些地方,因為做主子的來的不多,翻修起來有些困難,要好幾年,才會修一次。

興許是因為年久失修,也興許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兩個人站著的地方,本來就是那種特別狹窄的山路上,雖然有欄杆圍著,但是走起來還是要十分的小心。

就在兩個人僵持在此處的這個時候,行宮某處的橫樑卻突然砸了下來。這裡本來就不是什麼寬敞的地方,胡亂地退讓,只會翻到山腳下去。

這可不是什麼小山坡,滾下去最多蹭一身的灰。這是崇山峻嶺,而這座行宮就是建在這崇山峻嶺的半山腰上。

這山腰下說不上萬丈深淵,但一眼望下去,也是只能看到滿眼的綠,看不到底。

他們爬上這山,也是花了許久的功夫,可以想象山腰的高度,要是摔下去,免不了就是粉身碎骨。而橫樑的分量也不輕,要是不躲,萬一砸到了腦袋,怕是會給人砸成傻子。

而且這根橫木因為位置十分的重要,當初木匠們選材的時候,用的還不是一般的木頭,木頭堅硬如磐石,沉如鐵,即便不是砸在腦袋上,砸在人的脊背上,也能砸碎人的骨頭。

橫樑落下來,似乎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在那一瞬間,沒能夠跟上自家主子腳步的常笑尖著嗓子叫了聲“陛下!”

因為太過害怕,他的聲音撕心裂肺。伴隨著那落下的巨大橫木,常笑的聲音也戛然而止,只留他那尖銳的聲音還在這空谷中迴響:“陛下……陛下……陛下……”

等到橫木落入山澗間,因為太深的緣故,巨木落地的聲音都沒有半點的。等到常笑的回聲漸漸小了,目睹這個“意外”的在場所有人都慌了。

宮人們和侍衛們的眼珠子都似乎不會動彈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橫樑落下處,燕秦和攝政王所在的地方。

常笑撕心裂肺地喊了那麼一句,只有跟過來的宮人的心也從胸腔裡蹦了出來。

迴音還在山谷間響著,但橫木和皇帝,還有攝政王都從原地消失了,有膽子小的宮人已經嚇得尿了褲子,淅淅瀝瀝地在寬大的褲腿中下了場“小雨”。

這宮人離常笑不遠,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一下子多了一灘水漬,還散發著難聞的腥臊氣。

常笑雖然是個太監,但也是十分愛潔的,若是擱在平日,指不定要從口袋裡掏出帕子,捂住自己的口鼻,露出十分嫌惡的表情了。

但這會他完全就注意不到其他人了,眼珠子一動也不會動了,就盯著小皇帝消失的地方發呆。

還是被嚇得尿了褲子的小太監說:“常公公……陛下……陛下掉下去了!咱們怎麼辦啊?!”

小皇帝要是死了,他們這些宮人,肯定全部會被拖去陪葬的吧。家裡就是因為窮,才把他送進宮來博一博,他吃了那麼多的苦頭,好不容易日子有了點盼頭,他還年輕,他才十一歲啊,還沒有小皇帝大,他不想這麼早死。

常笑剛想說什麼,動了動嘴巴,卻發現自己沒辦法發聲,方才他吼的時候,實在是太害怕,他焦急了,吼過了頭,聲帶有些受損。

不過好在沒有受損的很嚴重,他站在原地緩了好一會,總算是能夠發出聲音來了。但發出的聲音也不大,而且嗓音一下子變得和他平日裡的尖細嗓音不一樣,粗粗的,很沙啞,像是拉破了的風箱,非常的粗嘎,充滿著所謂的男人味。

只是這種男人味,他一輩子也不想再要一次,他本來生得笑模樣,這會看起來神情卻十分的兇惡,像是地獄裡來的吃人的惡鬼:“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點下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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