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王太醫這話, 眾人雖然早有預料, 可仍舊禁不住失望起來,賈母的眼淚落的越發兇了,賈政嘆氣的聲音越發沉重, 王子騰更掩不住滿臉的失望之色。

倒是賈赦不肯放棄,只對著王太醫道:“王太醫, 你是太醫院正堂,倘或連你也瞧看不了, 倒教我們往哪處尋醫去, 我也不敢妄求,只希著王太醫多少開個方子下劑藥罷。”

王太醫聽著賈赦這話,倒也動容了幾分, 只看了看屋裡這眾人的摸樣, 方欠身說道:“大老爺這話說的,大爺這病來的兇險, 如今又損了氣血, 若是尋常大夫,自是無藥可醫,下官也只得勉力一試罷了,只是有句話,要先說在前頭, 大爺這病是再也受不得氣了,而且即便是好了,只怕也比不得常人了, 不能再勞神費心,畢竟這氣血虧損的太過了。”

聽得太醫說賈珠還有救,眾人哪還顧得旁的,只忙對著王太醫連聲應諾道:“只要能好了,也不再強求別的,定不敢再讓他受氣動怒了。”

王太醫聽了,方才安下了心,替賈珠醫治起來,先施了一回針,又讓人熬了獨參湯進來,守著賈珠喝下去了,方才出去開方。

賈赦等人眼瞅著賈珠喝了參湯,氣息略比先前平穩些了,方才放下了心,又說起先前的事兒來了。

王子騰因見賈珠先前病得奄奄一息,還惦記著王夫人的事情,一時心下感傷,只嘆著王夫人多行不義,卻連累兒女受罪,倒不好再為王夫人多說什麼,只嘆氣道:“既然府上還有事,我便先回去了,我那二妹妹,雖說是一時糊塗,可到底作下了錯事,老太太也不用顧念我們兩家的交情,該怎樣便怎樣罷。”

聽著王子騰這麼一說,賈母是徹底寬了心,忙對賈政道:“舅老爺既說了這話,你也是當爺爺的人了,這事我便不管了,你自料理了便罷。”

話說賈珠吃了王太醫的藥,倒也一日比一日見好起來了,只是到底虧損了身子,略微久站一陣,稍費些心神,便頭暈眼花起來,想要科舉應試,怕是不能夠了。

只是經了這連番的事情下來,賈母和賈政是不敢再奢求什麼,賈珠能好過來,已是祖上積德了,至於科舉應試,有是添光增彩,沒有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再者賈珠還年輕,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的。

至於王夫人,賈政看在賈珠和寶玉的面上,倒也沒休了她,只是稟過了賈母,在家中起了一座佛堂,讓王夫人住了進去。

明面上說是王夫人經賈珠這一病,愛子心切,特意為賈珠和寶玉吃齋念佛,但暗地裡,賈政卻吩咐王夫人身邊的下人,看緊了王夫人一舉一動,府裡若沒有大事,絕不許王夫人出佛堂一步。

王夫人尚且如此,周瑞一家子自然更沒落個好下場,王夫人犯的罪名兒,都教這周瑞一家子給擔乾淨了。

賈赦瞅著薛蟠的前車之鑑,更是索性把心一橫,寧可讓賈府擔上個縱奴行兇的罪名,也要把這些事情了結乾淨了,故而不顧賈母反對,一意將周瑞一家子都送官法辦了。

話說賈府在京裡雖敗落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賈赦又在通政司任著官,上上下下的衙門多少也有幾分交情,故而這判決下的極快,沒兩日,便只等著秋後問斬了。

王子騰雖口上說不再管王夫人這事,但瞧著賈赦的舉動,也明白了幾分,這些事情能了結在奴婢頭上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況且他到底比賈赦威權更重些,剛起了心思,這底下迎奉的人便把事情給料理妥當了。

大牢裡歷來便悶熱潮溼,周瑞一家雖說是下僕出身,可養的金尊玉貴不比主子差多少,這一進去,自是受不住,沒捱過幾日,便染上疫病去了。

疫病一事,最為世人忌諱,這染病身亡的屍骨自然少不得要燒了個乾淨,可憐這周瑞一家,狐假虎威幾十年,一遭事敗,竟落得個挫骨揚灰,無人收屍的結局,只教人掩面長嘆不已。

卻說這日裡,春意漸暖,衙門裡也比往常清閒許多,衙門無事,這任職的官吏,自然少不得要偷些懶。

提前告退的有之,請假回家的有之,反正清閒衙門的清水官,橫豎也不起眼,多一個少一個,只要上司不為難,也沒什麼關係。

賈赦雖未回去,不過也被這氣氛帶的懶散起來,一邊翻著公文,一邊打起哈欠來。

春來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如今雖未到夏日,不過這天氣和暖,倒也教人疲懶得直打瞌睡,不怪賈赦發起困來。

又打了個哈欠,賈赦搖了搖頭,伸了懶腰,搖頭晃腦的嘆氣道:“每日家情思睡昏昏,落花無語怨秋風,坐也不得,睡也不穩,我這一把年紀了,倒比那戲文上的小兒女還沒精神些,再這樣下去,可該怎麼了得啊!”

旁邊的官吏聞言,不禁大笑起來,只對著賈赦擠眉弄眼道:“賈大人若是一把年紀了,我們豈不是都老態龍鍾,走不動路了,我們可是聽說,賈大人的太太可是快要生了,賈大人待得日後抱了孫子,再說這話也不遲。”

賈赦聽了,也禁不住笑了,只把公文遞過去,笑著打趣道:“我大兒子也快成婚,離抱孫子還能有幾年,少不得要追著你們一個個討禮去,可別想推辭了去,便是人來不了,這禮也不能少了。”

那些官吏接了公文,只笑道:“賈大人既然開了口,我們哪有不去的,少不得拖家帶口過府討幾杯水酒喝,只怕賈大人又要念著銀子心疼了。”

說了這話,也不等賈赦回答,那些官吏又笑著出去做事了,只看得賈赦搖頭一笑,低下頭去又翻起公文來了。

翻著翻著,賈赦的睏意又起來了,眯著眼仰天大打個哈欠,眼角餘光掃過門口,忽見著門口站著一個人,賈赦的猛然睜大眼睛,將哈欠又吞回喉嚨去,慢慢低下頭,立起身來,極為小心的行禮道:“聖上……”

皇帝一聲不吭,只冷冷的看著賈赦,賈赦感覺冰冷的視線落在背上,自己如同在寒冬臘月裡洗了個冷水澡,身體都凍麻木了,一點都不聽使喚。

時間過得極為緩慢,在賈赦開始考慮他掛了之後,他隱藏的遺產會怎樣的時候,賈赦終於聽到了皇帝陛下一聲輕輕的冷哼,賈赦如聽天籟,他應該還來得及回去交代一下遺產該怎麼處置吧?

皇帝慢慢移動步子,走到賈赦跟前,看著一動也不敢動的賈赦,冷冷道:“春眠不覺曉,賈大人倒是好興致。”

賈赦一邊發著抖一邊磕頭道:“小臣惶恐,臣罪該萬死,請陛下責罰。”

瞧著賈赦這般模樣,皇帝略皺了皺眉,他倒對賈赦還有幾分印象,在開國傳下來的功勳子弟裡頭,賈赦雖沒什麼才能,但卻是個老實本分的,今兒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過眼下看著賈赦卻是個知錯能改的,倒沒什麼不好品行,在世家子弟還算難得。

如此想來,皇帝對賈赦的不滿之意倒略去了幾分,只言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知道錯了,今後也不可再犯了。”

賈赦微微嗅到了些許香氣,氤氳透骨,卻極不分明,不似龍涎香的厚重,反有幾分檀香的清淡,賈赦正思索著究竟是何香料,忽聽見皇帝的話,當下如蒙大赦,只忙回道:“臣領旨,謝主隆恩。”

聽著賈赦這話,皇帝不由得的笑了,只對著賈赦淡淡道:“起來罷。”

賈赦剛直起身來,皇帝又狀似無意的發問道:“聽說你們府上,近日出了一件縱奴行兇的案子,這是怎麼回事兒?”

賈赦唬了一跳,忙不迭又跪了下去,磕頭道:“小臣無能,沒管好家中下僕,直到出事之後,才知道內情。雖將那些惡奴送官法辦了,但都是小臣不能明正家風,才致使出了此事。”

皇帝怎不知賈赦這話裡的虛實,當下只冷笑道:“你倒是個忠孝仁義的。”

賈赦聞言,額上只冒冷汗,這話怎麼聽著語氣不大對呢,這應該不是反話吧。

好在皇帝也無心再理會賈赦,翻看了一下案上的公文,又踱著步子慢悠悠的出去了,見著皇帝出去了,賈赦方才從地上爬起來,拿袖子擦了擦汗,以後是再不敢犯困,誰知道哪天皇帝會出來溜達,今兒皇帝不計較,不代表以後皇帝也不計較啊。

唉,這古代的官,真是比現代還難當啊,現代當官,誰還管什麼禮儀不禮儀,領導講話,下面睡覺,那是傳統專案,一代傳一代的久遠傳統,值得光榮繼承並推廣的。

哪像今天,打個哈欠,便差點掉了腦袋,壓力能不大麼,難怪古人都活不長。

賈赦很有怨念的碎碎念著,他現在是無比懷念現代生活的日子,有電視有網路,別說打個哈欠了,就是把腳放桌上,睡上一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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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正想著,外頭忽進來了一個小吏,呈了盞茶給賈赦道:“賈大人,這是聖上吩咐小的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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