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一進屋, 倒沒空去瞧賈璉的衣裳規整不規整, 屋裡的擺設合宜不合宜,只往案上瞧了一眼,問著賈璉道:“你這幾日在忙什麼, 怎麼老不見人影兒?”

賈璉這些時日倒沒忙什麼,只不過是前兒挨了賈赦一頓訓, 面上有些抹不開,也不大好意思往賈赦院子去。如今聽得賈赦問起來, 賈璉難免尷尬, 支吾了半天,方才尋了個事兒說道:“並沒做什麼,只是近日裡忙著鋪子採買的事兒, 難免有些忙碌。”

賈赦皺了皺眉, 只說道:“這些閒雜小事,你交給鋪子裡的管事便罷, 何須事事親力親為?”

聽了賈赦這話, 賈璉只忙應著,一時又笑問著賈赦道:“父親過來,可是有事要吩咐兒子?”

賈赦略點了點頭,只吩咐著賈璉道:“明日裡是東府大老爺的壽辰,他如今在道觀裡清修, 又拘了珍哥兒去,想來東府那邊也不好操辦這事,你備些果品吃食, 明兒送到道觀裡去罷。”

見賈璉應下了,賈赦又笑道:“聽說珠兒如今大好了,你可去瞧過沒有?”

賈璉微微笑了笑,只抬眼看著賈赦道:“昨兒去瞧過了,珠大哥已是能起身了,太醫也說再服兩劑藥便無大礙了。”

賈赦聽著,正點了點頭,外頭忽忙忙的進了人來,只朝著賈赦道:“老爺原在這兒,二老爺請了老爺過去呢,史家大老爺賓天了。”

賈赦一聽,唬了一跳,只問道:“老太太知道了沒有?”

那人忙回道:“老太太一聽,便昏了過去,如今太醫正診著脈呢。”

賈赦一聽,不由得一嘆,當下也顧不得再與賈璉說話,只忙忙的往賈母屋裡去了。

一進賈母屋裡,便聽得哭聲震天,王夫人邢夫人圍著賈母哭的不成樣兒,趙姨娘周姨娘並著賈赦房裡的姬妾也在旁抹淚擦眼。

滿屋子堆滿了人,賈赦一時竟插不進腳去,只得瞧著裡頭,長嘆一口氣。

賈政也立在外頭,正拿著扇子,搖頭嘆氣,見著賈赦來了,只忙說道:“兄長不必憂心,太醫已是說了,老太太只是氣急攻心,並無大礙。”

賈赦聽了,只點點頭,又問著賈政道:“史家大老爺雖說病著,但太醫不是說,若調養得宜,還能拖些時日麼,怎麼今兒便沒了?”

聽得賈赦問起,賈政也不免一嘆,只看了一眼這滿屋子的人,方對著賈赦道:“此事一言難盡,兄長隨我到書房再細說罷。”

兩人轉而到了書房,賈赦方坐定了,賈政便嘆氣道:“史家大老爺如今沒了,也是叫人鬧的,他們家那兩位老爺,著實不成個氣候。前兒明明已是裁定了事理,偏今兒不知怎麼又鬧起不服來了,旁人攔也攔不得,勸也勸不得,竟是鬧到了史家大老爺跟前去,三句話沒說上兩句,這史家大老爺便魂歸了。”

賈赦聽著,心裡就一陣煩躁,這算什麼事兒,這史家怎麼就沒個消停呢,前頭鬧騰起來,連累他挨了頓罵,如今把史家大老爺都給氣死了,還不知賈母醒來之後,又要怎麼發作呢。賈赦眉頭皺成一個川字,只是又想起一事來,只問著賈政道:“前兒老太太不是說這史家大老爺曾上了本子,求聖上恩准讓嗣子襲爵,如今他這一去了,可不知聖上遵奏了沒有?”

賈政聞言,愈發嘆氣不已,只朝著賈赦道:“兄長可別說這個了,正為著襲爵的事兒,今兒才又鬧起來的,也不知如今那史家是何情狀呢?”

賈政這話兒未落,裡頭便忙忙的奔了出來,只嚷道:“老太太醒了。”賈赦和賈政又忙往著賈母房中去了。

且不說史家大老爺這一去,賈母是如何傷心落淚,悲難自抑,賈府上下又是如何掛懷懸心,擔憂不安。

只說這史家二位老爺氣死自己兄長的事兒,不知怎麼被幾個愣頭青御史給知道了,幾封摺子參了上去,一時間是鬧得滿城風雨。

朝廷素來是以仁孝治天下,哪容得這般不敬長兄的事兒,即便是有眾多世家權貴說情,卻也攔不住宮中的內旨。

聖上雖瞧著史家祖上的功勞,未曾重罰,但這兩位老爺,一個被削了官,只剩了個空頭爵位,一個卻連降三級,被打發到偏遠之地作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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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史家大老爺的爵位,聖上也循理由史家大老爺的嗣子襲了,還特下了恩旨,追封了這史家大老爺三品的官職。

這旨意一下,京中無人不嘆聖上恩德,史家更是稱頌不已,京裡流傳了多日的那些話兒,一時間竟也煙消雲散了似的。

轉眼到了十月裡,天氣漸寒了起來,賈赦因前些年放縱太過,虧空了身子骨,如今雖用心保養著,但天氣一涼,賈赦仍舊免不了犯些咳嗽頭疼之症。

邢夫人見賈赦病了,難免憂心掛懷,日日挺著肚子,在房裡走動著服侍賈赦。賈赦見著邢夫人這摸樣,便不由得懸了心去,生怕她行動不慎,有了個好歹去,只忙說道:“你去歇著罷,藥讓丫鬟們捧進來便是了。”

邢夫人抿唇一笑,只放了藥盞道:“我既來了,順道兒端過來也無妨。今兒我讓廚裡燉了一盅梅糖乳梨湯,最是生津止渴了,老爺待會記得喝一些,若是嫌著甜了,待會多喝些水,只別嫌膩不喝。還有昨兒我讓針線上人趕著的被子,已是好了,待會我讓丫鬟送過來,老爺不許命人收了去。”

賈赦聽得邢夫人這嘮嘮叨叨的話兒,不禁失笑,又見著邢夫人似要惱了,忙應下了,又問著邢夫人道:“璉兒這幾日到哪兒去了,怎麼不見他過來?”

見賈赦問起賈璉,邢夫人一邊試著藥溫,一邊說道:“老爺可是忘了,二房的珠哥兒預備在這月十五日成親,府裡一時缺了人手,老太太便喚了璉哥兒過去幫忙打理一番。我還勸了一遭,說璉哥兒沒經過事兒,這事兒又不簡單,倘或璉哥兒出了什麼錯兒,豈不是叫人笑話了去。老太太卻說,外頭的事兒自有二老爺料理著,璉哥兒不過跑跑腿,張羅一下雜事,能出什麼錯兒,我聽得這樣,也覺得教璉哥兒見識一番也好,方才讓他去了。”

賈赦一邊接了藥,一邊想起一事來,只問著邢夫人道:“說起來,我心裡倒一直有個事兒想不大通,先前珠哥兒病的這般厲害,怎麼也不見李家來人瞧問一番?”

邢夫人聽了,只微微笑了笑,看著賈赦道:“這還有什麼想不通的。我聽著底下人說,這李家原就是詩書門第,雖未出過什麼大儒,但家風卻是一等一,既是和珠哥兒定了親,自然不會如那些尋常人家反了悔去,這瞧不瞧問都是一個樣兒,倒不如不瞧問的好。”

賈赦聽了,先是啞然,而後想起書裡對李紈的評價,不覺又無奈起來,偏也無話可說在,只得搖頭嘆息不已。

邢夫人見了,不覺好笑,只朝著賈赦道:“老爺這是作什麼,莫非是我說錯話了不成,這般搖頭嘆息,是什麼樣兒?”

聽著邢夫人抱怨,賈赦不免失笑,只說道:“哪是你說錯話兒了。只是我想著,似李家這樣的門風,固然教人欽佩,但若是有個萬一,卻是苦了他們家的女孩兒,白費了一生光陰,去換個無用的虛名。”

邢夫人聽賈赦這麼一說,不覺好笑,一邊伸出手替賈赦捶著背,一邊朝著賈赦笑說道:“如今說這些作甚,李家的事兒自有李家做主,老爺便是在這嘆上一整天,也是無計於是的。”

說著,替賈赦錘了錘肩膀,邢夫人又笑道:“今兒說來也巧,史家大太太過來瞧老太太,正好教我遇上了,他們家那個襲爵的哥兒,別提有多乖巧了,見人也不害臊,禮兒也行得好,我愛得跟什麼似的,真想留著不讓他回去。”

賈赦被邢夫人捶得極是舒服,只眯著眼,打了哈欠,迷迷糊糊的說道:“你既喜歡,明兒多邀他們來幾回便好了,正好咱們園裡的菊花開得盛,你讓璉兒尋些山珍海味,好生備些酒席,邀他們過來賞花吃酒,豈不是兩全齊美。”

邢夫人一聽,便停住了手,只沒好氣的冷笑兩聲,方說道:“賞花倒好說,可這置辦酒席的銀子,我往哪尋去,有花無酒,只怕白惹人笑話才是。”

賈赦聽得邢夫人這麼一說,只忙坐起身來,看著邢夫人,笑問道:“這又是怎麼了,難不成又是誰招得你不高興?”

邢夫人略低了低頭,揉了一會帕子,方抬眼看著賈赦,強笑道:“誰能招了我去,我不過白說說罷了,這兩月也不知是不是府裡事忙,咱們房裡的月例,越發送得遲了,我倒想尋人問問,只是又怕招得老太太不高興,也只得將就著罷。”

賈赦一聽,便皺了眉,心裡隱約生出些不好的預感來,只忙問著邢夫人道:“你去問過沒有,是只咱們房裡送的遲了,還是滿府都送的遲了?”

邢夫人捏著帕子,尋思了一回,只朝著賈赦笑說道:“這我倒不曾細究,遲就遲幾日罷,往日也不是沒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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