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賈珠笑著點頭應了, 王夫人越發難受, 忙忙的又轉了話題,只問著賈珠可好些了,想吃什麼, 賈珠笑了笑,勉強答應了幾句, 精神越發不振,似乎有些支撐不住了。

王夫人瞧著心酸不已, 只是忙忙的勸著賈珠道:“你且再睡一會兒, 我過園子裡走走,待會再過來。”

說著,又把賈珠房裡的幾個丫鬟都囑咐了一番, 方才領著人出去了。

且說前兒那施粥事發, 王夫人雖把自己摘乾淨了,但身邊的陪房心腹倒賠了一小半進去, 不說賈政對她心生隔閡, 便是一慣信任她這個兒媳婦的賈母,也懷疑起她往日的低眉順眼是不是裝出來的,不鹹不淡的幾句話兒,便奪了王夫人的權去。

如今這府裡的事情,明面上是王夫人和邢夫人掌事, 可暗地裡卻是賈母遣了人看著,這其中,邢夫人好歹還能做上兩三分主, 王夫人卻得事事回稟了賈母才行。

若是旁人被人這樣轄制著,便是怕駁了賈母的面子,不好推辭,也只會如邢夫人一般,照看一二,盡個面子情罷了。

可王夫人卻恍若不覺,只待賈母越發的恭順,竟是連一絲委屈抱怨都不曾流露,行事更是處處小心,不敢再有點滴錯亂。

再加上賈珠這突如其來的一病,賈母便是對王夫人再有意見,也軟了心腸去,雖仍舊不讓王夫人掌權,但日常雜事卻也問詢王夫人一二,對賈珠更是時時關心,不容人有半點作踐。

可王夫人究竟是失了權,在賈母那也不如往日得臉,身邊的下人又大多被清理出去了,除去一些隱秘的心腹,並著周瑞家的這幾個陪房,王夫人在府裡竟是無人可用。

往日王夫人掌權的時候,雖行事周全,但她身邊的陪房也只周瑞家的一個是各處討好,得人喜歡的,其他的人要麼性子奸猾,要麼古怪傲氣,難免得罪了人去。

那些人不敢明怨,心裡卻都不大服。如今見王夫人不大時興了,哪有不落井下石的,今兒東西送慢些,明兒遞話繞個彎,反正公報私仇的事兒,是沒少摻和,只當是收些利息回來罷了。

因這個緣故,王夫人雖不掌權了,但身邊的陪房下人卻比往常還要忙碌幾分,一應差事活計,都不假旁人之手,生怕又出了什麼照顧不到的事兒。

王夫人方回了屋,周瑞家的便打起簾子進來了,只朝著王夫人小心問道:“珠哥兒可好些了,方才我從大姑娘那兒過,正見著大姑娘在繡《保安延壽經》,尋了人一問,才知道是給珠哥兒繡的。大姑娘說這經書是要供在佛前的,不肯假手他人,如今每日得閒便繡著,我瞧著大姑娘臉色不好,怕是晚上也趕工繡著這經書,心裡著實放不下,故而過來同太太說一聲。”

王夫人聽了,越發悲從中來,只拿帕子抹了抹淚,拉著周瑞家的訴苦道:“元丫頭素來便是個心實的,只怕勸也勸不住她。我是作了什麼孽,才生下這個兩個祖宗來。往日一個比一個懂事聽話,半點也不用我操心勞累,可如今也不知怎麼了,卻是理也不理會旁的,只隨著性子來,丫鬟婆子勸了也不聽。你是不知道,方才我到珠兒屋裡去,大夫明明吩咐了他安心休養,偏生他還在看著那什麼詩書,我見了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周瑞家的聽了王夫人這話,難免也是一嘆,只忙忙的勸著王夫人道:“太太不必憂心,珠哥兒和大姑娘最是孝順聽話的了,太太既說了,想來珠哥兒自會改了去。倒是大姑娘,太太合該遣人去說一聲,省的丫頭們勸話,大姑娘不依。”

王夫人聽了周瑞家的這話,也知周瑞家的這話裡的意思,如今已病倒了一個賈珠,若是元春再出了事兒,王夫人便是鋼鑄鐵打的,也得痛碎了心去。

想到這兒,王夫人忙吩咐了丫鬟給元春傳話過去,又打點了些調養進補的東西,命人給賈珠送過去。

待得王夫人忙過了,周瑞家的見著屋裡沒人,忙又上前對著王夫人悄聲道:“前兒鄭華媳婦的事兒已是了結了,衙門裡頭那幾個獄卒,都被判了流刑,外頭的人送了一百兩銀子過去,管保著那些人活不到後天去。”

說著,又瞧了瞧王夫人的臉色,帶著幾分得意的笑說道:“原以為事兒難辦,我還想著若不成,便去求王家的親戚一趟,沒想到,銀子一遞出去,這事兒便悄無聲息的了了,大堂上那些老爺竟都是高臥安睡的,連眼皮子都懶得睜一下,下面人說什麼就是什麼,跟那廟裡的泥塑的菩薩似的呢。”

王夫人聽見周瑞家的話兒,先是皺了皺眉,而後聽了事了了,才略舒展了些,只心裡不大安,忙忙問道:“首尾可料理乾淨了,別又鬧了什麼事兒出來?”

周瑞家的知道王夫人是因鄭華媳婦的事兒,難免有些杯弓蛇影,行事也不如往常果斷,只微笑道:“太太放心,這出面的,給銀子的都牽扯不到咱們頭上來,那些獄卒,日裡不知收了多少黑錢,行了多少壞事,對頭仇家是幾輩子都數不清,這會子下獄判罪,不知多少人拍手稱快,便是當下便死了,旁人也不會多想一分,哪會疑到別的事兒?”

一語未了,外頭突然傳了聲音進來,你一言我一語的,扯著嗓子,竟是有什麼人吵起來了。

卻說賈赦賈政因府裡出了這舍粥的烏龍事,雖及時上了摺子請罪,但也少不得挨頓訓斥,得些掛落。

好在賈赦在衙門裡頭的人緣不錯,雖沒有引為知己的,但也沒得罪過誰,故而衙門裡的同僚倒沒人拿這事說嘴的。

畢竟這家裡下人欺上瞞下的事兒,哪家哪戶都不曾少過,如今是賈赦府上倒黴,焉知以後自己家就不會出事,便是小家小戶,一家子生活在一起,少不得還要出個順盆順碗的,更何況這些一個富貴心,兩隻體面眼的奴才了。

可這事到底出在賈府,便是衙門裡同僚不言,外頭的人哪有不議論的,這毒死人的命案雖是烏龍,但賈府施的粥的確是用黴米熬的。

一時間,外頭那些好事長舌的人,也不理會裡頭的根由,只伸著舌頭胡亂編排著。

這個說榮國府早成空架子了,只是死要面子充光鮮,這才拿了黴米充個樣兒。

那個說榮國府裡米麵堆成山,就是當家的太太吝嗇成性,施粥的時候這也捨不得,那也給不出,最後扣了些黴壞了不能吃的出來。

還有的說,榮國府裡的太太老爺都不滿頂上的老太太,所以才賭氣拿黴米出來施粥。

話兒是越傳越離譜,到了最後,竟成了這京裡產的米都有毒,吃不得了,有些聽風就是雨的,也不暇細問,只忙忙的託人四處求購,還宣告只要外地的,倒把這京裡的米商給氣的不輕。

賈赦聽著外頭傳來的謠言,只差沒把大牙給笑落了,哪朝哪代都有這樣讓人聽了哭笑不得的事兒,這三人成虎的事兒,果然是古人誠不欺矣。

只是賈赦先還笑著旁人家,後來聽說賈璉在外頭倒騰了一船江南米回來,才有些傻眼了。

賈璉從金陵回來之後,表現的太成器太穩重,竟讓賈赦忘了他這個兒子,最是個耳根子軟的,書裡頭被女人忽悠也罷了,還可以說句被女色所迷,反正歷代的亡國妖姬都是這麼被出名的。

可若是成了個聽信流言的,賈赦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總不能替賈璉找藉口,說他這般糊塗的行徑,只是因為年幼無知罷,這只在心裡一想,賈赦自己就莫名的心虛。

這日裡賈璉來給賈赦請安,說了些尋常寒溫話兒之後,賈赦難免想起前兒聽說賈璉買米的事兒,於是略有些拐彎抹角的問道:“前兒我恍惚聞人說,外頭有什麼人嚷著買江南米,你聽見什麼風聲沒有?”

賈璉笑了笑,一雙桃花眼笑眯成一條縫,只笑說道:“不過是些無聊人傳言罷。偏還有人信了,我託人從金陵運了船米來,沒兩日便賣空了,若論起來,倒比南貨生意還好做幾番,只是這樣的生意不過一陣風便過,作不長久。”

聽著賈璉這麼一說,賈赦先松了口氣,正要放下心裡,而後,忽又想起這歷朝歷代但凡是想靠囤積居奇的發財的奸商,大多都沒落什麼好下場。

賈璉若是如今趁著風,作了什麼哄抬米價的事兒,只怕事兒一發,賈璉就要先去體驗一下流放是什麼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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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兒,賈赦的心又懸了起來,只忙沉下臉去,向著賈璉道:“這樣的生意也是能做的。那年裡關中大旱,十來個糧商聯合著抬高米價,朝裡上下什麼人都打點妥當了,可後頭還不是被夷了九族,凌遲處事。這米糧的事兒,歷來便是最容易出亂子的,若是發了什麼民亂,朝廷才不管裡頭是什麼緣由,反正抓一個是一個,平息民間的怨氣要緊。你素來便是個聰明的,怎麼如今倒犯起傻來了,咱們府裡前兒才出了黴米的事兒,你又搗騰什麼江南米,生怕旁人瞧不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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