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賈政這麼一問, 賈赦也生出些奇怪來, 且不說這些婆子原是內院的,不該出來走動。

單看這些婆子的穿著打扮,便知這些婆子非一般的粗使婆子可比, 更不用說,這施粥舍藥的歷來是由外頭的下僕發放, 與內院的丫鬟婆子從不相干的。

想著,賈赦隱隱猜到了幾分, 只冷笑一聲, 問著那管事道:“這施粥的事情,歷來便有人專司著,怎麼今兒卻換了這幾個婆子來?”

那管事笑了笑, 只上前道:“原不該這幾位媽媽操心, 只是逢著老太太大壽,這裡頭外頭事兒也多, 上頭便遣了這幾位媽媽出來, 暫管一管這施粥的事兒,待得粥施完了再回裡頭去。”

聽著這麼一說,賈政和賈赦兩人哪還有不明白的理兒,瞧著那幾個粗使婆子,便沉下了臉去。那幾個婆子早唬的手足無措, 面無血色,只是強撐著膽兒,巴望著能糊弄過去罷了。

見著賈政瞪了一眼過來, 那摸樣形狀,十分可怖,竟無一絲半點平和摸樣,那幾個婆子腿腳顫了顫,只上前強笑著對賈政道:“是太太身邊的鄭嫂子吩咐我們過來的,我們也是聽命從事。”

賈政一聽,就紅了眼,只是方要發作,外頭忙忙的進來一個小廝,只氣喘吁吁道:“稟兩位老爺,王太醫來了。”

話兒方落,這王太醫便進了屋,只笑著向賈赦和賈政二人問好請安。

賈赦還了禮,也顧不得寒暄一二,只忙笑道:“今兒請了王大人來,卻是有事勞煩。”

王太醫賠笑道:“不敢當勞煩二字,大老爺有事儘管吩咐。”

賈赦方嘆了口氣,直說道:“也是家門不幸,因著老太太的壽辰的緣故,咱們府裡施了七日粥,也是個積德行善的意思。哪知今日突然有人抬屍上門,只說咱們府裡施出的粥吃死了人,我們這才知曉出了事,雖說是底下人私自妄為,但這御下不嚴,也是我們的罪過,原不該有什麼推脫之辭。只是我想著,這黴米黴面雖說吃不得,但也不是吃上三兩日便能吃死人的,才請了王大人來看一看,這裡頭究竟是怎麼回事?”

聽了賈赦這話,王太醫笑了笑,只忙說道:“大老爺的顧慮也是常理,只是這究竟怎麼著,還待我看過再說罷。”

賈赦聽著這王太醫的話兒,心裡便是一沉,越發有些不自在,只是面上不顯,忙忙的笑道:“這粥米都在這兒,就有勞王大人了。”

說著,便親自揭開粥桶上的蓋子,這蓋子一開啟,便冒了一股子熱氣出來,隱隱約約的怪味,也隨著熱氣在屋子裡瀰漫開來。

王太醫一聞便皺起了眉頭,只忙上前用木勺,在粥桶裡攪了攪,舀了大半勺粥出來,只見裡頭米粒大半都是青綠色,上面還附著黑色的斑點,再細細一嗅,又酸又臭。

王太醫的眉頭越發緊鎖,忙又扯開了一旁的米袋,一股濃濃的黴味便散發了出來,裡頭的米都黴變成綠黑色了,不用問便知皆是酸臭腐敗了的。

賈政一瞧見這般景象,只覺腦中一陣暈眩,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看著那幾個粗使婆子,便欲命人叉出去活活打死。

可一想著,這事牽扯著王夫人,又想到了賈珠寶玉,不由得灰心喪氣,跌坐在椅子上,默然不語。

賈赦因看著這黴米的情形不好,心裡越發不安,忙上前問著王太醫道:“王大人,若有什麼,請照實說罷。”

王太醫搖了搖頭,只說道:“這些米都已生斑發黑,可見已是黴變嚴重,生出毒性了。若是被人食用了,只怕會傷肝損髒。”

聽著王太醫這話,賈赦一驚,正想著這事該怎麼處理,這米中有毒,這周大的事榮國府自然是脫不開手去,卻不料王太醫又開口道:“只是這煮粥所用的米,想來都曾淘洗過,又熬成稀粥,這毒性雖未完全消解,但吃上幾日,卻也吃不壞人。”

聽著王太醫這麼一說,不但賈赦略松了口氣,便是賈政也想著王太醫這話,將那心中的怒火略平了些。

只是想著外頭的屍體和圍著的人群,賈政難免憂心不安,又怕事兒難平,忙忙的上前對王太醫道:“既然如此,還請王大人出去替我們解釋一番,也平一平這人前背後的議論。”

賈政著實是個不通人心的,這王太醫原是太醫院的正堂,論品級官職也不下於人,對榮國府謙恭也不過是因為圓滑世故罷了。

堂堂一個太醫,能幫著查驗米粥,已是給足了賈府面子情了,賈政這話雖是無意,但這言語之中難免有得罪之處。

賈赦在一旁聽了,暗覺不妙,這王太醫雖與賈府交情相厚,但卻不是衙門的仵作,能讓賈府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再怎麼說,這王太醫也是賈赦和賈政的長輩,賈政這話說的太不小心了。

想著,賈赦只忙忙的笑說道:“既是粥中無毒,我心中也可略放下了,王大人辛苦了,還請到後堂吃茶。”

聽了賈赦這話,王太醫緩了緩臉色,只拱手言道:“不敢當。”

賈政也覺出自己的話裡不對,忙笑著轉了話頭,又敘了幾件陳年舊事,領著王太醫往外書房吃茶去了。見著賈政領著王太醫往裡頭去,賈赦方吩咐了那管事幾句,又命人將那些粗使婆子綁起來,嚴加看管,不許逃脫一個。

那周家老小把事兒訴了一遍,又跪在地上,朝著那些圍觀的人,死命的磕著頭,只泣道:“我家周大死的著實冤枉,我們敢對天發誓,絕沒有半句謊言虛語。”

只磕得額頭血紅一遍,叫人觸目驚心。

偏這其中有兩個稚兒,天真不解世事,只咿呀著往那破席旁爬去,叫人見了忍不住潸然淚下。

賴大見著這般情狀,心下也很有幾分難為,正想著要不要命人扶那周家老小起來,先前領了賈赦吩咐的管事卻出來了,只朝賴大看了一眼,賴大當下意會,心裡一塊大石落了地。

那管事只咳嗽了幾聲,對周圍拱了拱手,叫道:“且靜一靜。”

這周家老小方拿袖子擦了擦淚,從地上起了身來,只是仍舊抽泣著。那管事見周圍的人都安靜下來了,才對著周家老小道:“既說這粥裡有毒,吃死了人,我這心裡倒有件事,不知該問不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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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見周家老小點了點頭,方問道:“若說這米發黴,生了毒,前年倒還出過一個案子,將黴米充作好米,水洗曬乾後再賣出去,一年賣了大半年,也沒聽過誰吃死吃病了去。”

聽著那管事這麼一說,旁人也覺得有理,那案子在京裡鬧了大半月,連米價都跌了一層去,何人不曾聽說,但卻沒人說吃壞了去。

聽著那管事這麼一說,周家老小本就是個沒見識的,也找不出話兒來對,只是掩面哭泣,翻來覆去的唸叨道:“大夫說的,這粥吃不得,我苦命的周大。”

賴大聽了那管事的話,忙上前勸道:“既是大夫說的粥中有毒,正好今兒在這兒的人多,勞煩哪幾位幫忙請幾位有名的大夫來,當眾再驗一遍,到時候再說旁的如何。”

賴大這話兒一出,圍觀的人裡便有幾個好事的,忙忙的擠了出去,去往醫館請大夫了。周家老小隱約添了幾分心慌,只撲在周大的屍體上大哭,口裡念著周大的名兒。

正哭著,平地颳起一個旋兒,一股冷風卷著落葉順著街道吹了過來,滿地的塵土也揚了起來,一時間天色陰沉無比,竟隱約透出些許寒意來。

“起風了,怕是要下雨了。”圍觀的人縮縮身子,交頭接耳的說著,賈府門上懸著燈籠竟格外明亮起來,為這陰沉沉的夜空,驟添幾縷暖意。

正議論著,遠處幾盞燈籠遙遙的過來,仔細一看,原是那些請大夫的人回來了。

待得近了前,眾人又指指點點的議論起來。

這個說:“那穿綠袍子的是王大夫,據說和太醫院正堂是本家,一手醫術精湛著。”

那個說:“那白鬚的是許大夫,號稱三貼回春,是個了不得的。”

還有的說:“那年輕的是李大夫,別看年紀小,人家祖上可號稱活閻王,家傳的本事。”

一共來了四五個大夫,都是在京中有名有德的,賴大上前見了禮,訴了事由,便請了這幾位大夫上前探看。

周家老小雖是窮苦人,但在京裡土生土長,也聽過這些大夫的名兒,倒不曾懷疑賈府動了手腳,只忙忙的把周大的病況說了,又捧了那半罐子粥出來,給這些大夫驗看。

聽了周大的病況,這些大夫便皺了眉頭,再細細看了那粥,便說道:“這粥雖是用黴米熬的,但若不是長年累月的吃,但一兩日工夫,哪能吃出什麼病來。”

其中那李大夫年輕氣盛,歷來見不得庸醫,又對著周大家人道:“再說著,這周大得的也不是痢疾,怕是腸子斷了,不信你們自己去問問,誰得了痢疾是這個樣兒的,鼓著肚子不消減的。”

周家老小聽了這話,知道這話再也假不了,思前想後,難免灰心喪氣,只傷心不已,嚎啕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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