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賈母這麼一說, 賈赦和賈政互看了一眼, 賈政老老實實道:“母親不知,家學裡很有些不好的風氣兒,老太爺的年紀又大了, 年老體衰,管束不住學裡的學生, 我和兄長商議了,方才預備請幾個先生到學裡去。”

賈赦聽著賈政這話, 再一瞅賈母的臉色, 暗覺不妙,只忙上前笑道:“咱們家的家學原就是為了族中子弟而設的,咱們宗族之中人口不少, 難免有一兩個不長進的, 自己不學好,反倒把學裡的風氣給帶壞了。再者, 家學裡的老太爺也上了年紀, 七病八痛不斷,難免放鬆了,所以我們才想著,再請幾個先生到學裡任館,讓老太爺做個掌舵的。一來多幾個先生看著, 正正學裡的風氣,培養幾個得力的人才出來。二來也讓家學裡的老太爺清閒幾分,省的他一把年紀了, 還要為學裡的事情操勞擔憂。”

賈母聽了,面上緩了緩,只端起了茶盞道:“按說你們也不小了,怎麼還和毛頭小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家學裡的事情,你們也想得太簡單了。你們叔叔在學裡教了多少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們倒好,一人不問,二話不說,便另請了先生來。外頭人才不理會學裡是什麼情況,人家只看著你們兩兄弟橫行妄為,氣病了長輩了。若有那長舌頭的往外一說,咱們祖上再有功勞恩德,也經不起你們這麼消磨著。”

賈母這番話兒一出來,賈赦頓時汗流浹背,額頭上的汗珠兒也冷不丁的冒了出來。

賈赦哪裡想到這地步去,他只想著他襲了爵,又承了榮國府,一個小小的家學,自己開了口,別人自是不敢陽奉陰違的。

可賈赦竟忘了,這家學裡的賈代儒,再怎麼落魄無能,也是自己的長輩。

他縱是沒有把賈代儒攆出去的意思,可這另請了先生來,卻是讓賈代儒斷了活路。

畢竟賈代儒沒有什麼功名,只是徒稱個老儒,如今榮國府另請了有功名有才學的先生來,自是不用他這個徒有虛名的先生在學裡任教了,就算依舊讓他管著家學,只怕賈代儒也無臉呆下去。

這麼一想,如今賈代儒稱病,指使他老婆來府裡找賈母哭訴一番,還算是輕的了。

倘或賈代儒是那無德的人,只要編些指責賈赦賈政的話兒,悄悄傳到外頭去,賈赦和賈政兩人,少不得擔上個罪名兒。

賈政聽了賈母的話兒,只正了神色道:“話雖如此,可總不能為顧忌旁人的眼色,便拘泥不前,須知家學乃族中根基,風氣不正,又何談讀書明理。”

賈母聽著賈政這話,越發沒了好氣性,只放了茶盞苦口婆心道:“我有說過你們不該管麼,只是凡事都有個章程,這家學裡的事情,按理是族中掌管,東府的大老爺還在呢,他是一族之長,這家學之事又是為族中子弟著想,你們打發人跟他說一聲。由他出面,既妥當不說,又杜絕了旁人的閒話,怎麼也比你們這麼心急火燎的胡亂折騰要強多了。”

賈赦和賈政一聽,細細一尋思,果如賈母所說,若是由賈敬出面,再是名正言順不過,也不必擔憂什麼閒話碎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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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著賈赦賈政兩人似有所悟,賈母不免又說道:“按理這族裡的事情,我不該多嘴,可如今你們既聽見了風聲,可見家學裡是很有些不堪了。論理咱們家學裡附學的親戚子弟不少,裡頭難免有些不長進的,若是家學裡管得嚴謹,只怕也傳不出這些風聲來。你們打算另請高明,本沒什麼置話的地方,只是家學裡老太爺再是糊塗不管事,也掌管了家學這麼多年,倘若為這事,他心裡存了怨懟,只怕你們請了再高明的先生來,也被人壓制了去。”

經著賈母點撥了一番,賈赦和賈政方自遣人去請賈敬出面,又尋了族中與賈代儒相好的老者,到賈代儒府上仔細勸說。

林林種種,難以細述,待得一切落定,已是過了半月有餘,賈璉也已快到家了。

話說邢夫人因賈母討去插屏一事並著管家之中所受的冷遇,對賈母的偏心越發體會,倒將往常的爭榮誇耀之心,收去了大半,只顧著賈赦去了。

對賈母也只面子工夫應付,平素不得賈母言語,也不怎麼開口奉承,一心只按規矩行事。

哪知她原就是個笨舌拙口的,如今這麼行事,真真是千言萬語不如一默,在賈母看來,只覺邢夫人長進不少,凡事甚少出錯了,心頭一喜,難免抬舉了邢夫人幾分。

因此緣故,邢夫人在府裡竟是越發體面,隱隱竟有了絲與王夫人分庭抗禮的風聲出來。

邢夫人也不理睬,平日料理分內的家務,侍奉賈母之外,便是到迎春房裡小坐,與迎春的兩個先生說話解悶,時間一久,邢夫人不但性子緩和了些,與迎春也逐漸親密起來。

迎春本是個溫柔靦腆的,又無甚驕奢之性,邢夫人此前不喜迎春,倒有大半是迎春母親所累。

如今與迎春接觸久了,邢夫人又非那鐵心銅膽的,瞧著迎春性情可親,不禁心生憐意,倒越發動了真情,待迎春也周到體貼起來。

這日裡,邢夫人理罷家務,閒來無事,偶然想起如今已是進暑了,府裡上下都該換帳子窗紗了,前兒賈赦讓她做衣裳的料子裡很有幾匹輕薄細密,顏色也清嫩,她命人制了帳子,今兒正好趁閒給迎春送去。

邢夫人想著,只命人拿了帳子,便往迎春屋裡去了。迎春正在屋裡,跟著先生學琴,見著邢夫人來了,忙起身行禮,又要命人奉茶來。

邢夫人見了,只笑道:“免了罷,我只是給你送帳子過來,你既在學琴,我便不打擾了。”

說著,邢夫人放了東西,便轉頭又領人出去了。

才出了院子,便見著迎春的另一位先生,正同著丫鬟提籃採著花瓣。

邢夫人笑了笑,還未說話,那女先生便眼尖的瞧見了,只忙上前道:“給大太太請安。”

邢夫人原是與這兩位先生說笑慣了,只打趣道:“採這麼多花兒,莫非要做了菜吃,倒是我招待不周了。”

那先生回說道:“大太太說笑了,瞧著這花兒開的好,我倒想起宮裡一個制胭脂的方子來了,閒來無事,欲按方子制些出來,明兒奉給太太們瞧瞧。”

邢夫人聽著,便來了興趣,只笑道:“宮裡的方子,可見是不俗的,倒不知怎麼個來由?”

那先生聽了,只笑說道:“太太也知道,我是打宮裡出來的,原先有幸侍候過幾位公主,才得了這個御用的方子。這方子是前朝傳下來,制來不易,宮裡頭能得這胭脂使喚的,也只那麼幾個。偏這法子又極繁瑣,若不是府裡的姑娘,姿性聰明,一教就會,只怕我尋不出空來制這東西。”

原來,賈赦給迎春請的先生,皆是在京中權貴人家得名的,出身自然也有些不俗。

如今這制胭脂的先生性陳,名萱娘,祖上曾是飽學大儒,座下很有些出息的弟子。

偏這陳家老祖子嗣單薄,傳到這陳萱娘的父親時,膝下只有一女,性情端方靜雅不說,更受家風薰陶,是博古通今,滿腹經綸。

後來入宮作了女官,專司教導公主,很得宮中貴人看重,若不是這陳先生出宮之後,家業敗落不堪,又遇著廢太子之事,只怕賈府還請不動她。

但這陳先生著實是個處事周到的,教導迎春極是用心不說,對邢夫人和王夫人都恭敬有加,待下人也極和氣,竟是一點架子都沒有,難怪能得人看重。

不說別的,單邢夫人這左性兒的,聽了這陳萱娘這話,只忙笑道:“迎丫頭原有些懦性子,先生不嫌棄便好。”

說著,邢夫人又笑道:“對了,前兒先生說的筆墨,我已命人尋去了,待得一尋回來,便讓人送來。”

那陳萱娘聽了,只忙推辭道:“這怎麼使得,我不過白說一句罷了,擔不起太太這份看重。”

邢夫人微微笑了笑,極是大方的說道:“先生有所不知,迎丫頭原是個悶性子,十天半月也不開個口,難得見她喜歡什麼,直把我和我們老爺愁得沒法。前兒如今先生一來,迎丫頭倒跟改了性子似的,長進著實不小,我們也沒旁的意思,只想略表一下心意罷了。”

說著,邢夫人見那陳萱娘仍要推辭,只忙笑說道:“先生若是覺得過意不去,只多教我們迎丫頭些便罷。不是我說,我們迎丫頭什麼都好,就這性情上不如人意,不大合群,若能學得先生三分性情,我和我們老爺這一直懸著的心,也能放下來了。”

邢夫人正和這陳萱娘說著話兒,忽見著賈赦房裡的翠雲領著幾個小丫鬟,只忙忙的過來道:“太太在這裡呢,老爺回來了,請了太太過去說話呢。”

邢夫人聽得是賈赦找她,忙辭了這陳萱娘,領著人急急慌慌的回屋去了。

誰知才進了院門,便有王善保家的迎上來,小心翼翼的說道:“太太,舅老爺惹了事兒出來,教老爺知道了。”

邢夫人驟然一驚,隱約有些不安,只忙發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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