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善保家的聽了費婆子的求告, 不由得挪了挪步子, 臉上的神色也變幻了幾下,剛想開口說幾句勸告的話兒,可一瞧見邢夫人的臉色, 王善保家的連打幾個寒顫,忙低頭看著地上的地毯, 眼珠子再不敢抬一下。

邢夫人瞧在眼裡,只命人把費婆子拉出去, 又瞪了王善保家的一眼, 冷笑道:“怎麼,你也兔死狐悲起來了,這物傷其類也該有個緣由才是, 莫非, 你也瞞著我作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王善保家的哪敢答邢夫人這話,只忙忙的道:“太太這是哪的話兒, 太太罰的應當, 費家的做了這等糊塗事,太太只攆她出去,已是開了恩容了情了。”

見著邢夫人的臉色稍好了一些,王善保家忙又作出一副擔憂的摸樣來,對著邢夫人說道:“只是, 今兒老爺和太太對著那些人又是打又是罰的,只怕那些黑心肝爛腸子的人又要到老太太面前嚼舌頭了。老太太再是明察秋毫,鐵膽銅心, 也免不了被她們矇蔽了去,萬一誤會了老爺和太太,少不得又叫老爺太太心裡不自在。”

邢夫人聽了,卻不以為然,只笑道:“你知道什麼,先兒二姑娘屋裡的事情,老太太已是知道了,如今老爺也不過是順帶發落幾個不安分的,老太太最是英明過人,豈會看不明白。”

王善保家的一聽,便知邢夫人的左性子又犯了,只是自邢夫人得了賈母青眼之後,她也較往常體面不少。

若今兒之後,賈母又不作興邢夫人了,那她的體面自然也會更著消減下去。

因著這緣故,王善保家的是不得不勸,於是方又勸道:“太太有所不知,二姑娘的奶孃也罷,本就是個不著三四的,也不過仗著奶過姑娘,得了些許體面,便在府裡驕橫行事,太太發落了她一家子,可謂是大快人心。可老爺賣掉的那幾家卻大不一樣,他們家祖上都跟著老國公出過兵打過仗,在府裡又是幾輩子的老人兒,雖不如賴嬤嬤家風光,可也是極體面的,就連老太太見了他們,都得另眼相待。老爺這般打發了去,老太太便知道他們犯了錯,可也少不得要說老爺太太處事不周,若有人從中挑撥一二,只怕這刻薄忘恩的罪名,老爺和太太是洗不掉了,萬一再傳到了外頭去,這可就不好說了。”

王善保家勸的辛苦,邢夫人卻聽不進去,只拿起賬冊兒,笑說道:“往日裡常聽人說杞人憂天,今兒我倒見著活生生的了,你有功夫擔心這些沒影子的事兒,倒不若快點把這帳對一遍,也省得還要招待那幾個姑奶奶一晚,有那銀子那工夫,我還不若把錢丟進水裡聽個響兒呢。”

卻說賈赦並著邢夫人清理了長房不少人出去,之後補進來的家生子都是仔細挑揀過了的,為防著再出著什麼包庇貪墨的事兒,賈赦挑選的都是些在府裡無甚得力親戚的。

一時間,榮國府的家生子兒有失勢的,有得意的。

失勢的自是不服,可畏懼賈赦的威勢,也不敢再撒潑鬧事,不過是到賈母那兒含沙射影的說上幾句。

可賈母早知這些人的行徑,不過是人老了念舊,一直容忍著罷了,如今見賈赦打發了大半,心裡早就暗覺稱願,如何會被這些人糊弄,不過是不痛不癢的應和兩句便罷了。

那些人在賈母面前說了幾次,不見賈母動作,如何不氣,少不得同外頭人訴訴苦道道冤,只把賈赦說的成了個混世的霸王,天降的災星。

知道底細的自然一笑而過,而不知的難免信以為真,一時間,賈赦的名聲在京裡倒響亮了起來。

訊息傳進府裡,賈母少不得整飭一二,只是那些人雖不敢再嚼舌頭,但說出的話兒卻是收不回來了。

好在京裡歷來事多,似這等事情,也不過傳上幾日,自然會消停下去了。

得意的雖上了位,可前車之鑑不遠,賈赦又重立了不少規矩,那些人再得意,也不敢去碰賈赦的底線,只得安分守紀起來,長房裡也越發清靜起來。

到了二月底,廢太子的風波似乎是要結束了,下狠手清理了一部分太子黨後,皇帝終於覺出再抄下去,這滿朝的王公貴族,文臣武將,都要紛紛棄官而逃了。

方才罷了手,轉而開始安撫人心來了。先是將一些為太子說話的迂腐學士,封了官打發到翰林院或御史臺去。

而後便是開始封賞一些王公朝臣,有升官的,有得了賞的,更有加品封誥的,一時間京裡頹景盡去,喜氣洋洋竟勝過前月的年節時景。

待得廢太子被封為義忠親王,京中議論紛紛之餘,人心也終於安定下來,太子下臺,已成定局,剩下的,不過又是一場龍爭虎鬥,且看著便罷,這會子可沒什麼人肯拿身家性命去下注了。

三月初二這天,賈母瞧著有十來株早桃開了花,品相不錯,開的也極盛,只覺是個好兆頭,便有心設宴,好生賞玩一番。

又覺著府中人少,未免有些不熱鬧,便命人拿了帖子,請東府的太太們也過來遊玩。

哪知前日裡賈敬因吃壞了丹藥,很是不好,故而只有賈珍之妻應了帖子。賈母聞知原有些不樂,卻不想賈珍之妻來時,竟還領了個人來。

賈母仔細一瞧,竟是繕國公的兒媳柳氏,忙命人重備宴席,又喚了小戲來,只恐有一二慢待之處。

那柳氏見著賈母這般熱情,只忙笑道:“老太太不怪我不請自來,我已是感激涕零了,哪敢再讓你老人家為我操心呢。再說著,若叫我婆婆知道,豈不得說我不敬長輩,這樣的罪名兒,我可擔不起。”

因前兒得知繕國公誥命病了,賈母一聽柳氏提起繕國公誥命,便忙問道:“前兒我恍惚聽人說,你們府裡的老太太病了,不知可好些了沒有?”

柳氏忙笑道:“前兒太醫來瞧過了,只說是小毛病,讓臥床養著,可把我婆婆給悶壞了。偏我又是個笨嘴拙舌的,便是日常想學著綵衣娛親,也怕著還沒讓她老人家開心,便先教她置了氣。倒是老太太的二媳婦,生來便是個爽利人,又孝順仁厚,仔細計較來,十個我也比不過她去,難怪老太太這般笑口常開呢。”

賈母聽了柳氏這麼一說,知其必有來意,忙笑道:“還說笨嘴拙舌,你若不是伶俐人,這世上只怕都是呆子了。你既說政兒媳婦爽利,只管帶回家去,我只問你婆婆討了你來侍候就是了。”

柳氏聽了老太太這捉狹話,只羞得沒法,朝著老太太道:“我倒想來侍候老太太,只怕老太太的媳婦不依,倒不若等我修了來世,再來侍候老太太罷。”

聞聽此言,眾人皆笑開了,又說笑幾句,丫鬟們上了菜來,鑼鼓一敲,戲臺上粉墨登場,眾人便丟開話看起戲來了。

待得停了戲,散了席,眾人皆散了,賈母方又請了柳氏到花廳說話。

閒語了幾句,柳氏方才笑說道:“今兒我過來,卻是有件事兒想討老太太的口風呢。”

賈母聽了,心中不解,只笑問道:“可不知是什麼事兒,竟勞你走這一趟?”

柳氏笑了笑,只朝賈母問道:“聽說府裡有位公子,最是聰明伶俐,十四歲便進了學,有了功名,如今在國子監裡讀書?”

賈母聞弦歌而知雅意,頓時猜到了柳氏的來意,只笑說道:“這是我家政兒的長子珠兒,倒隨了他爹的性子,打小就好讀書。”

柳氏忙忙的笑道:“今兒我來正為這位大公子,貴府的大公子在國子監裡很是出眾,學業上便是國子監祭酒李大人也極看重他的才華。李大人又瞧著大公子為人端方,心裡極是喜歡,有心與貴府接個秦晉之好,只是他們家也是金陵名宦出身,這結親之事有不能冒然上門,只得託我來探個口風罷了。”

賈母聽得國子監祭酒的名兒,心裡便喜歡了三分,她也素聽得這祭酒的名號,知其是桃李滿天下的,家裡也是詩書傳家,想來姑娘的教養自不會差到哪去。

只是賈母究竟是人老成精的,只朝著柳氏笑說道:“不瞞你說,自打珠兒進學以來,上門提親遞話的也很有些人,只是以前怕珠兒分心,都推了去。如今你既上了門來,我倒不好虛言支應著,論理珠兒也到說親的年紀了,我也有心為他尋一個,也不管根基家世如何,只瞅著性情品德配的上就行。”

柳氏只笑道:“若說旁的,我還不敢開口,單這性情品德上,卻是敢誇口,這祭酒教女兒,皆以歷代賢女為例,以女紅針織為要,這李家小姐自然也不比尋常人家,最是溫良恭讓的

賈母聽著便很是滿意,只是到底這成與不成,還得問過賈政和王夫人,賈母方又笑道:“我聽著便喜歡,只是做不得這主,不知他老子娘是否中意,若我應下了,他們不同意,這三媒六聘,總不能叫我老婆子出面張羅罷。”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柳氏聽得賈母此言,一時還回不過神來,只笑道:“誰不知賈大人最是孝順的,老太太既發了話,賈大人焉有不點頭的理兒?”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