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聽得賈赦這麼一問, 只忙笑道:“我讓小哥兒的奶孃幫忙帶著呢。老爺放心, 出不了岔子。”

賈赦輕咳了兩聲,只說道:“如今雖不知真假,但璉兒那畜生確實在外惹了事, 你命人小心照顧著,待去金陵的人回來了, 再做打算。”

邢夫人忙忙應下了,又偷窺了一眼賈赦的神色, 方期期艾艾道:“那兩個媳婦, 我讓王媽媽領下去看著了。只是鳳丫頭……這回璉兒,實在是太糊塗了。”

賈赦閉眼往靠枕上一靠,只嘆了口氣道:“你讓人看好了那兩個媳婦, 這事只怕沒那麼簡單。”

聽著賈赦這麼一說, 邢夫人隱隱生出幾分不安,只忙問道:“老爺的意思?”

賈赦睜開眼, 揉了揉眉頭, 只淡淡道:“不知怎麼回事,我這心裡總有些不平靜……按那孩子的年紀看,若真是璉兒那畜生的,為什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璉兒一成親, 就抱著孩子上門來了。”

邢夫人也聽得一皺眉,只是想了想,又笑道:“我瞧著許是事有湊巧罷了, 那兩個媳婦不是說,若不是她們大姐先前反對,她們早就上京來了。”

賈赦聽了,只搖搖頭,嘆道:“我瞧著未必,若真如她們所說,那從金陵至京,這一路山水兼程,兩個弱女子帶著個小孩子……怎麼不叫我這心中生疑呢。”

說著,賈赦胸口一陣發悶,又咳嗽了起來,邢夫人見了,忙忙打發人去請大夫,又服侍著賈赦睡下了。

那邊賈璉被幾個小廝扶回了屋,剛一進門,這屋裡屋外的丫鬟婆子便奔了過來,這個抬春凳,那個遮太陽,還有的翻箱倒櫃尋丸藥,只是卻不見鳳姐出來。

錦繡打起簾子讓婆子們抬了賈璉進來,又仔細收拾了一下軟榻上的東西,扶著賈璉躺了上去.

一邊替賈璉脫靴,一邊兒看著賈璉額頭的紅腫,滿心擔憂的問道:“二爺,可要不要緊?要不要請太醫來看看?”

賈璉卻不回答,只伸手捂著額頭,問著錦繡道:“你們奶奶呢,去哪兒了?”

錦繡忙忙的從旁邊的小丫鬟手中接過冰敷的帕子,轉過身來,一邊輕手輕腳的往賈璉額上擦拭,一邊回道:“先前二太太命人送了東西來,奶奶領人去佛堂那邊陪二太太說話去了。”

賈璉一聽,便著了急,只翻身便要坐起來,卻不料碰在錦繡的手上,疼的呲牙咧嘴,只問道:“她去了多久了?”

錦繡剛要說話,外頭簾子一動,鳳姐帶著平兒進了屋來,只斜著眼睛看著賈璉笑道:“怎麼,還念著我不成?我去哪兒了,去了多久,和你有什麼相關,敢情是想趁著我不在,去找了那兩個小妖精過來親熱,我告訴你,想都別想!”

賈璉聽著鳳姐這使氣弄性的話,便覺得頭疼的越發厲害,只是這事原就是他理虧,一時也尋不出話來應對,只得往榻上一躺,從錦繡手中拿過帕子蓋在額頭,閉著眼睛不做理會。

鳳姐見著賈璉這般模樣,心裡越發來氣,一時只上前冷笑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敢情你還有理了,好,好,好,我這就回孃家去,把這地兒讓出去,也省的委屈你那兩個心肝寶貝。”

說著,便高聲命了平兒進來,讓她帶著陪嫁的丫鬟們收拾東西,預備著回孃家去。

賈璉聽得鳳姐這話,心裡越發煩躁,只冷著聲音道:“你愛回去就回去,最好永遠別回來!”

鳳姐聽見賈璉這麼一說,心裡壓住的火騰的便冒了起來,只上前猛推了賈璉一把,又哭又罵道:“你這個沒良心的,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不回來,我不回來你好和那兩個小妖精鬼混是不是?你怎麼不勒死我啊,這才了你的願呢。”

賈璉被鳳姐這一推,額頭往前一送,撞在了細絲琺琅的榻屏上,頓時疼的直哆嗦,指著鳳姐道:“你,你敢動手。”

鳳姐又是氣憤又是擔心,只哭道:“我怎麼不敢動手了,你連孩子都養出來了,我怎麼不敢動手了,你說啊,說啊!”

賈璉氣的越發急,只強忍著痛,坐起身來,對著鳳姐道:“你鬧什麼,這事是我想出的嗎,我還不是不知道?”

鳳姐氣的直咬牙,上來便又要推攘賈璉,只說道:“你不知道,你做這沒臉事的時候,怎麼沒想過,現在倒好意思說不知道了?”

兩人正鬧著,王善保家的領著人來,一見這情景便忙不迭道:“哎喲,這好好的,怎麼鬧起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鳳姐見著王善保家的來了,一時也不好再和賈璉鬧,只坐在一邊側過頭去,生起悶氣來。

王善保家的瞧著此情此景,心裡倒也猜到了幾分,當下只是一笑,對著鳳姐道:“太太命我過來瞧瞧二爺,順便讓我送了一瓶跌打藥來。老爺昨兒氣狠了,下手難免重了些,拿著東西一陣混打,也不知二爺傷了幾處?”

鳳姐到底不是那冷硬心腸的人,聽見這話,一時倒把心頭的氣給略放下了,只沒好氣的撇了賈璉一眼,對著王善保家的道:“頭上敷著帕子呢,已是去請了大夫了。”

王善保家的聽了,又轉頭看了看賈璉,只勸道:“二爺也別太硬氣了,剛才我出門前,老爺還在問呢。若說起來,這也是二爺的不是,雖說二爺也是受人矇騙,可二爺要是肯聽人勸,也鬧不出這事來了。”

賈璉理虧,一時只倒頭躺在榻上,一言不發,王善保家的見了,越發唸叨的起勁,只嘮嘮叨叨道:“二爺如今也是成家立業的人了,怎麼還是一副小孩子脾氣,二爺這事未必還做對了不成,怎麼越大越小氣了?”

鳳姐聽著王善保家的這話,心裡略好受了些,只示意平兒從王善保家的手裡接了藥,又強笑著說道:“不知這藥是怎麼個用法,媽媽可要與我們說說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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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善保家的聽著,倒覺出自己的不是來,面上笑的越發尷尬,只忙對著鳳姐道:“這藥倒好用著,拿酒化開,抹上就行,只是要小心著些,若是破了皮,一沾就疼,藥倒是好藥。”

說著,又望了望外頭的天色,對著鳳姐道:“我還要往二姑娘那去一趟,這便過去了。奶奶和二爺好生分說,不要鬧了,都是外頭的人惹事,二爺雖不對,也沒大錯兒,再說,如今還說不準是怎麼一回事呢?”

鳳姐答應著,剛要送了王善保家的出去,王善保家的又想起一事來,轉身問著鳳姐道:“瞧我這記性,還有一事,倒差點忘了。方才賴大家的去稟了太太,說是她們家的哥兒捐了官,預訂著這月二十五在家辦酒,說是請了咱們家裡的太太奶奶們過去,太太已是答應了,讓我來問奶奶去不去?”

鳳姐一聽,便笑了,只說道:“我道是什麼事兒,原是這事兒,先前我出去時,已遇見賴嫂子了,她和我說了一遍,我已是應下了,倒勞煩媽媽轉告了。”

王善保家的聽著,只笑道:“這倒巧了。不過說來,她們家也算熬出頭了,前兒老爺和太太還議著呢,說是要放些陳年舊人出去,不想眼下賴嬤嬤的孫子便捐了官,這麼一來,賴大他們一家若是出去了,也是個官宦人家了,倒不枉賴嬤嬤服侍了老太太一場。”

鳳姐笑了笑,只說道:“可不是,賴嬤嬤忠心耿耿一輩子,如今出去了也不忘進來陪老太太說話,他們家有如今的造化,倒也是該得的。若說忠心本分,他們家在咱們府裡也算頭份的了。”

又說了幾句閒話,王善保家的打起簾子出去了,鳳姐方從平兒手中接過藥,推了賈璉一把,只冷笑道:“王媽媽已經走了,你也別裝死了,起來上藥了。”

賈璉睜眼瞅了鳳姐一眼,再度閉上眼睛,不作理會,顯是還在生氣。

看得鳳姐牙癢癢的,眼珠子一轉,只拿了帕子沾了藥,便下手往賈璉頭上抹去。

疼的賈璉麵皮直抽搐,翻身便坐了起來,對著鳳姐道:“你,你這是作什麼?”

鳳姐忍不住笑出聲來,只朝著賈璉笑道:“幫你上藥啊,怎麼,你還不領情了?”

賈璉又是痛又是氣,只看著鳳姐道:“你這是上藥麼,這是謀殺,痛死我了。”

鳳姐嗤一聲冷笑,只笑道:“痛嗎?痛就好,不痛的話,怎麼叫有些人知道什麼叫教訓呢!”

且說賈赦睡了一陣,正模模糊糊的時候,忽聽見外頭人聲喧囂,不知出了什麼事。

剛欲睜開眼睛,便聽著珠簾一動,有人進了屋來,只坐到床邊,喚著賈赦道:“老爺,老爺,快醒醒,宮裡有旨意下來了。”

賈赦驚出一身冷汗,忙睜開眼睛,定睛一看,卻見是邢夫人,只忙問道:“什麼旨意,出什麼事兒了?”

邢夫人忙不迭道:“方才外頭有人來報,說是宮裡來人了,老爺快起來接旨罷,若遲了,天使就進了府了。”

說了這話,邢夫人忙又命了丫鬟打水進來,拿了賈赦朝服,服侍著賈赦洗漱更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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