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賈赦正疑惑不解的時候, 通政使大人不知怎麼迴轉了來, 一見賈赦便極親熱道:“賈大人,何大人,聖上已起駕回宮了, 眾位大臣也都散了,你們也別在這兒吹風了, 都回去罷。”

賈赦正要帶笑應下,忽聽得何大人問道:“大人, 不知聖上對這立儲之事……”

話還未完, 通政使大人便揮了揮手道:“且說這個做什麼,今日不是賈大人見機,還不知聖上要……總之這些事咱們還是不說為好, 何大人還是先回去罷。”

何大人看了賈赦一眼, 卻仍舊忍不住朝通政使說道:“大人,若是從前, 下官自是不提這話, 可如今太子之位空懸,下官只恐朝中從此多事……”

通政使大人寒聲打斷了何大人的話,只說道:“何大人,這話卻是不對,朝中怎麼多事了?我看何大人也是一時口誤, 也幸而今日只得我們幾人,若是在聖上面前,何大人難道也如此說不曾?”

何大人恍才驚覺失言, 只打了寒顫,一時垂下頭去,吶吶不言。

賈赦見了,也頗覺無奈,只得強笑著打起圓場道:“昨兒我聽人說,何大人和李翰林欲結兒女親事,只是怎麼不見何大人給咱們發帖子,可是另有緣故?”

賈赦這話,一是為了轉換話題,二來卻是提醒通政使,這何大人再怎麼也是有幾分背景的,教訓幾句也就是了。通政使聽得賈赦如此說,一時倒也明白了過來,只打著哈哈道:“賈大人說的是,我也正想問問何大人家預備何時辦喜事呢。”

那何大人見得賈赦遞了臺階來,哪兒又不順勢下臺的,只忙拱手道:“還沒說定了呢,只預備先定了親再說,倒時少不得帶累兩位大人到敝府小坐片刻。”

既然說到了這定親的話兒,這通政使也不免來了興致,只指著賈赦道:“倘若我記得沒錯,賈大人的公子前些日子也才成了親,娶的是王家的姑娘,賈大人如今怕是只等著含飴弄孫了罷。”

賈赦笑了笑,只忙說道:“大人這話說的,他們年紀還小,我倒是不急……”

聽得賈赦這話,通政使眼中一閃,細細打量了賈赦一番,只說道:“早聽得賈大人有二子一女,只不知這年歲大小?”

賈赦也不覺有異,只笑道:“長子今年剛滿十七,幼子還在襁褓之中,至於女兒,還未到七歲。”

通政使聽得賈赦這麼一說,心下一動,只是表面不提,只笑道:“賈大人大公子的年歲倒是和何大人的公子差不多……”

且說邢夫人正在屋裡看著迎春和邢岫煙扎花兒,外頭卻忙忙來了人回道:“太太,藥材已是備齊了,只待分送了。”

邢夫人看了站在一旁的王善保家的一眼,只笑道:“你出去看著送罷,我便不過去了。記得囑咐人告訴珠兒媳婦一聲,就說有事兒只管使人來說,旁的我幫不上忙,但尋些藥材卻是不難的。”

王善保家的剛領命出去了,外頭便有小丫鬟打起簾子道:“二奶奶來了。”

邢夫人只忙笑道:“請她進來罷。”

話還未落,鳳姐便領著人進了屋來,一時落了坐,丫鬟捧了茶果來,邢夫人方才笑問道:“今兒難得,人竟是來齊了,璉兒中午可回來?若他不回來,你也留在這兒用膳罷,不用多走一趟了。”

鳳姐忙笑著應下了,一時又說道:“昨兒我盤了回府裡的總賬,見裡頭難免有些靡費重支之處,有心料理一番,又恐有不妥當之處,故過來問問太太的意思。”

邢夫人聽得鳳姐這麼一說,心裡對鳳姐是越發的喜歡,只拉了鳳姐的手道:“我的兒,你打算怎麼個料理法?”

鳳姐聞言,只羞的滿面通紅,低了一回頭,方才小聲說道:“我是想,府裡的開銷,若是按往年的章程,難免有些漫無節制之處,倒不是府裡的管事不盡心,只是家裡的人口繁重,少不得有些照顧不到的地方。我的意思,外頭的交際來往且不說,但咱們府裡每月各處的用度,卻該是大致差不離,不若預先撥出些銀子,按著人頭兒交給做主的人,用多少,剩多少,倘或不足的,按月或按季查上一回,倒比先前要鬆快一些,也不怕下人推脫了。”

邢夫人聽著,默默點了點頭,只笑道:“按你的法子,可算過該預先拿多少銀子出來沒有?”

鳳姐只說道:“我倒是盤算過一回了,按這個法子,只要不出什麼大的開銷,咱們府裡也不用拆東牆補西牆了,於賬目上也好料理的多。”

邢夫人見鳳姐避口不談銀錢的數額,一時也明白了過來,只笑道:“你這主意雖是分了責去,可說出去到底不好聽,老太太怕是也不會同意。再則,咱們家裡的老人兒又多,橫豎都有幾分體面,這銀子撥下去好說,可要用到實處,卻是不易。”

見著鳳姐眉間露出些許沮喪之色,邢夫人不免又笑道:“你初次管家,不知這裡頭的緣故也是有的,與其這樣大動,引的外人非議,倒不如從小處著手為好。若說起來,府裡的根結,不在事而在人,你把這人用好了,事兒自然也就妥當了。”

邢夫人話音剛落,外頭翠雲便心急火燎的一路奔了進來,只急惶惶的道:“太太,奶奶,外頭……外頭有人帶了個一兩歲的哥兒,跪在側門那兒,說是…說是二爺的外室和兒子。”

邢夫人一聽,便驚的面無血色,鳳姐一臉的怒氣,只拍著桌子,站起身來,冷眼厲喝道:“你說是就是了,指不定是哪地兒來的騙子,你們不攆了他們出去,還有臉進來回報,這事兒還用我教不成。”

翠雲怎見過鳳姐如此厲害的模樣,當下便渾身發顫,心裡頭對賈璉的那份念想,也不由得去了幾分,只強自鎮定道:“她們手上有二爺以前帶過的東西,還有那哥兒,外頭的嬤嬤說,長的也有幾分似二爺小時候……”

翠雲不這麼說還好,一這麼說,鳳姐便上前狠啐了她一口,只罵道:“二爺成天在外頭走動,身上的東西哪個沒見過,起了心要仿幾件還不容易。至於哥兒,長的像有什麼,小孩子誰不長一個樣,就你們這等沒見識的下賤種子王八崽子,才會信了那些糊塗話。”

邢夫人聽見鳳姐罵的不像了,面上也有些不好看,只是見這事發的急,鳳姐年紀又小,心裡倒不曾生氣,只緩了緩了心氣,只說道:“你別罵他們,這事兒究竟如何,還是問過璉兒再說。”

說著,便吩咐翠雲道:“你出去吩咐一聲,讓人將那外頭的人先帶進來,再去叫了璉兒回來,順道兒再告訴外頭那些人一聲,就說今兒這事不論真假,誰要是敢說出一個字,我就回了老爺,連著他們一家子親戚故舊都發賣出去。”

翠雲窺了窺邢夫人的神色,只忙打起簾子,低頭出去吩咐了。倒是鳳姐聽得邢夫人要叫賈璉回來對質,心裡便禁不住的發慌,只對著邢夫人喊道:“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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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如同掉珠兒似的落了下來。邢夫人只拍了拍鳳姐的手,勸道:“你先別急,這事兒究竟是怎樣要璉兒回來才知道?”

說著,邢夫人又吩咐迎春的奶孃道:“你帶兩位姑娘到側屋歇著去,今兒天熱,就不讓她們回去了,省的中暑。”

迎春如今這年紀,也知道一些事兒了,見邢夫人如此說,不用奶孃抱,便從榻上起了身來,拉著邢岫煙往側屋去了。

當下迎春等人剛出去了,不多時,翠雲便帶著兩個標緻的小媳婦進了屋來,其中一個手裡還抱著大紅衣裳的小男孩兒。

邢夫人一見,便覺得那小孩兒和賈璉長的極相似,單說眼睛,足足像極了賈璉的桃花眼,只是不如賈璉那般靈動罷了。

瞧著那孩子的模樣,邢夫人心裡也有了幾分拿不住,只是想想先前鳳姐說的話兒,邢夫人硬了硬心腸,不作理會。

倒是鳳姐一見著這兩個小媳婦進門,這眼裡便要噴出火來,再朝著那兩人打量一番,這眼睛越發紅的厲害。

只見那兩個媳婦一個弱如風中柳,嬌嬌滴滴,分外可人憐;一個柔如水中花,溫溫婉婉,別具一情態;如此人物,怎不教鳳姐心如火燒,一時只強壓了怒火,笑道:“不知這孩子是哪家的哥兒?”

那兩個媳婦互看了一眼,那溫婉可人的媳婦上前含淚道:“小婦人並妹妹本是金陵人士,前年因一緣巧合,作了府上二爺的外室,後來二爺回了京,小婦人自知身份不配,原不欲糾纏,卻不料有了身子……如今不敢乞求太太奶奶收容,只求太太奶奶們容情,讓孩子認祖歸宗……”

邢夫人聽見這話,這心裡倒愈發捉摸不定,只看著那兩個媳婦,又問起情況來,一時只說道:“我們家璉兒前年是往金陵去了一趟,只是並沒待多久,再說他也不是那淘氣的,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

那兩個媳婦聞言,越發悲慼不堪,只流著淚道:“不敢欺瞞太太奶奶,我們姐妹兩人自金陵上京,一路也曾打聽過,到了京中,更是府外偷眼看了幾回,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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