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回過神來,忙答道:“太子廢立,乃是大事,咱們府裡也插不上話去。”

見著賈母面露不悅,賈赦方自醒悟,方又改口道:“只是,我想著,咱們府裡到底不同往日了,太子這事雖牽扯不到府裡來,可難保著有小人借題發揮,便是聖上聖明,明察秋毫,到底有些不美。”

賈母一聽,略思索了一下,只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賈赦心下意動,忙說道:“咱們家的爵位雖是祖上傳下來的,可世襲遞減,如今我也不過一個空頭將軍罷了。可咱們府門上懸著卻仍舊是榮國府的牌匾,萬一有什麼小人牽強附會,這越制之罪,歷來便是最難說清的。”

賈母聞聽,微微點頭,只道:“這倒也是,還有呢。”

賈赦瞧了瞧賈母臉色,又趁熱打鐵道:“還有就是府裡的下人同著一些旁系族親,仗著兩府的名聲在外很有些不肖之舉,單我聽過的便很有幾件,寧國府那邊咱們是管不了,可這些事情雖小,但牽扯出來,咱們府裡少不得要挨一個御下不嚴的罪過。”

賈母揉揉額頭,端起茶盞道:“這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如今先把府門上的牌匾給換了,下人們讓政兒媳婦多管著些,至於那些旁系族親,也只有央東府那邊束著些。”

說著,賈母嘆惋道:“只是這祖上傳下的爵位,一代傳一代,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言罷,眼裡淚光閃閃,賈母藉著低頭飲茶方掩了過去。

賈赦和賈政忙跪說道:“都是兒子不孝。”

賈母放了茶盞,帶著幾分疲憊道:“原也怪不得你們去,如今這太平年景,你們便是想搏個功勳也不大容易,你們都出去罷,讓我好生靜一靜。”

賈母既發了話兒,榮國府裡的上下老小,便是再不願意,也悄悄摘了牌匾,換做了一等將軍府,只是人人口頭都稱慣了,一時半會也懶改過來,仍稱作榮國府。

而相鄰的寧國府那邊,賈敬還未出家,聽見了也只說了榮國府這邊太過謹慎,這哪家沒幾件越制的東西。

賈赦本想連著府裡的大門,還有些旁的越制建築都一併改了去,偏生年節剛過不好動工,王夫人又拿話搪塞著,便也罷了。

賈府這點小動作,在京裡是不值一提,一點浪花也沒有激起,誰管是榮國府還是一等將軍府,只要還姓賈就行了。

只是王夫人聽了賈母的吩咐,對府裡的下人管的越發緊了,可她原就是沒什麼大能耐的,又是厚道人,管得鬆些還罷,略緊了幾分,府裡的下人難免怨聲載道。

兼著王夫人木訥,行事刻板,持家無方,有些摸清門路的,不過面上裝樣,私下裡卻加倍的偷懶耍滑,趁機作怪,論起情勢來,倒比往常還要不堪。

卻說,賈赦知道賈敏有了身孕之後,算算日子,才驚覺林黛玉快要出生了,二月十二的花朝節,離著正月十五也不遠了。

雖然賈赦難免有些疑惑,賈敏為什麼到了揚州才查出身孕來,不過他也知道賈敏自幼便體弱,這孕期無甚大反應是有可能的。

再者,賈敏嫁到了林家,自然和在府裡不同,林家既沒了爵位,林如海又是科舉出身,自然不可能時常搬動太醫到府上請脈。

賈赦猜度了一回,轉而又開始為這事準備起賀禮來,他原是想如上回那般,交託給賈璉料理的。

只是轉念又想道林黛玉自吃飯起便吃藥,怕是胎裡帶下的毛病,而賈敏原就體弱,幾年後病逝,也可能是因著生產上有所不慎。

賈赦為了把榮國府撈出昇天,已是絞盡腦汁了,可不想看著林妹妹進府來接受風刀霜劍的摧殘,便是要還淚,父母俱全也是可以還的,更沒人說非要寄人籬下流的淚才算數。

於是賈赦忙命著人四處打聽哪兒有出名的穩婆,擅長婦科和兒科的大夫,得了信兒,又重金請了來,差人連著禮物送到揚州去。

賈赦也不為的,只為自己心安罷了,左右是自己的妹妹侄女,若不做番努力,嘗試著改變一下,賈赦連自己也說不過去。

賈赦這一番張羅,自是瞞不住府裡的人,王夫人的想法,賈赦不知道,賈母的喜悅倒是看得出來,誇著賈赦到底有長兄風範,知道疼惜自個妹妹,連著邢夫人在賈母面前都得了幾日好臉色,倒教邢夫人受寵若驚的手足無措。

也是無巧不成雙,自打年節以來,王夫人是日日操勞,不得清閒,不說近日得知賈敏有孕,要打點賀禮,偏又趕著繕國公誥命染病,王夫人自也得上門探慰,事趕著事,一樁樁,一件件,難以盡述。

這些事情,日夜不暇,擾得王夫人難得個清靜時候不說,連著她身邊的丫鬟姨娘,也受了牽累。

說起來,王夫人本就是個重規矩的人,賈政的兩個姨娘雖抬了身份,可到底還是奴才,服侍王夫人起居自是分內之事。

如今王夫人日日忙碌,那兩個姨娘也免不了服侍左右,不得休息。

其中有一個姓趙的,許是體弱經受不住,在王夫人理事的時候,突然暈了過去,結果請了大夫來一把脈,這趙姨娘竟有了六七個月的身孕。

“這趙姨娘有了身孕,太太也該拿個主意,該送些什麼過去?”

王善保家的捧了一盞茶遞給邢夫人,兩眼窺著邢夫人的臉色,略帶著幾分小心又道:“先前姑奶奶那邊的禮都是老爺備下的,這趙姨娘雖身份低微,可如今既有了喜事,不拘什麼,咱們也該送些過去,省的在老太太面前失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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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邢夫人得了賈母幾日青眼,在府中也漸體面起來,聽著王善保家的提起老太太,才嘗著甜頭的邢夫人自是不會去撞南牆的。

只是到底她天生性情上有些偏頗,對金錢俗物看得過重,若要她拿銀子出來備禮,那是比割肉還難。

尋思了一遭,倒叫她想出了個既妥當又不怎麼花錢的法子來,只忙對著王善保家的說道:“若說備禮,府裡是什麼都不缺的,再者送些針線玩物,卻是太過尋常,我想著前兒老爺為姑奶奶尋了一遭穩婆嬤嬤,自然也很有些既能幹又不願離鄉的,咱們不妨拿府裡的帖子去請一兩個來,想來,卻是比送什麼金玉玩器都要強的多。”

王善保家的一聽,便知道邢夫人這又是起的無本生息的主意兒,拿府裡的帖子請人來,月錢什麼的,自然走公中的帳,邢夫人一毛不拔,白得個好名兒。

不過雖是無本生息,王善保家的,也不得不承認,邢夫人這是個極好的主意。

趙姨娘有身孕,六七個月才覺出來,這是騙鬼呢,無非是肚子大的掩不住了,才挑了個人多的時候發出來。

不過,王善保家的也清楚,趙姨娘也是沒法子,要是早露了出來,只怕不清不白就沒了,唸佛的菩薩也是會吃人的。

如今的趙姨娘最擔心的恐怕便是生產那關了,在這鬼門關上一屍兩命的多了去了,邢夫人這禮只怕是要送到趙姨娘心坎裡去了,這生生的是雪中送炭啊。

想到此處,王善保家的忙笑著奉承道:“太太這主意好,極是周到,想來太太這禮一送來,趙姨娘必是要感恩戴德的。”

說著,王善保家的又意有所指的悄聲道:“那位雖念著佛,可卻不是個慈悲的。”

邢夫人聞言,心知肚明,只一聲嗤笑,拿帕子掩口道:“管她唸佛還是唸經呢,我也不愛理會這些,左右橫豎有老太太在呢。”

王善保家的連連點頭,忙賠笑道:“太太說的是,老太太可不是個眼暈耳花的。”

若換了以前,王善保家的,少不得編排些老太太的不是,可如今邢夫人在老太太面前得臉,王善保家的,自然也見風使舵,怎麼好聽怎麼說。

王善保家的正奉承著呢,外頭的小丫鬟卻打著簾子道:“老爺回來了。”

邢夫人自然無心再聽王善保家的奉承話,只忙忙起身剛要迎出去,卻見著賈赦已是進了屋來。

賈赦這幾日也頗有些忙碌,一來,這京中風雨欲來,他操心著府裡的事情,賈政是個書呆子,萬事迂腐不化的,賈府雖說是快敗落了,可爛船還有三斤釘,同著那廢太子一方也素有些來往,雖說能當皇帝的大多不是笨蛋,可也要防著皇帝猜疑不是。

而且這表明立場也是個技術活,不能同廢太子劃清界限的太快,那畢竟是皇帝的兒子,也不能一點動作都沒有,萬一皇帝的疑心病恰好發作了,再叫冤枉就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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