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見著那小吏出去了, 看了一遭案上的卷宗, 方嘆了口氣,抓了抓頭,坐在位置上, 安安靜靜的謄抄起來,一邊抄寫著, 賈赦一邊在心裡自我安慰,反正他是閒不住的, 與其清閒的手足無措, 倒不如安心抄寫,大不了就全當練字了。

時間就在抄抄寫寫之中,慢悠悠的晃過去了, 看著天邊的太陽漸漸西沉, 賈赦伸了個懶腰,終於可以回家了, 手都快抄斷了, 賈赦一邊想著,一邊張口便欲打個哈欠,舒緩舒緩一身倦意。

哪知這嘴巴剛張開,賈赦又想起上次的倒黴事來,忙用手捂住, 望了望外頭的情況,方用袖子遮掩著,大打了個哈欠。

打完了哈欠, 賈赦略精神了些,只一邊收拾著桌上的紙墨,一邊在心裡嘆道,這古代的官兒真是不好做,看來,他還是早些盤算盤算,想個法子提前告老回家為好,不然再這麼折騰下來,他這把年紀了,萬一有個什麼,他可不想再穿越一次了。

只是賈赦剛動了告老的念頭,又想起續書的結局了,不禁無奈的搖搖頭,暗自想著,還是再熬一段時日罷。

反正家學裡的學生,八月裡也該下場了,到時候,若真如先生所說的,裡面很有幾個天資不錯,那麼……

等他們中了進士,賈赦再上摺子辭官,倒不用擔心賈府在朝中後繼無人了。

卻說賈母今兒正和幾個婆子說笑抹牌,忽聽丫鬟們報說邢夫人來請安了,只忙命人請了邢夫人進來。

待邢夫人上前見了禮,賈母細瞅了瞅,只見邢夫人身邊的奶媽子手裡不曾抱著小哥兒,卻抱著個三四歲的小丫頭,模樣兒清清秀秀的,倒生的極好,只是瞅著眼生。

賈母尋思了一回,著實想不起這丫頭是何家的,只忙問著邢夫人道:“怎麼不見小哥兒?”

邢夫人忙笑說道:“他方才剛睡下了,外頭太陽又曬,便沒抱他過來。”

賈母點了點頭,眯眼看了看奶媽子手上的小丫頭,又笑問著邢夫人道:“這是哪家的姑娘,我瞧著模樣長的真真好。”

邢夫人笑回道:“這是我侄女兒邢岫煙,他們一家子剛打揚州回來,昨兒進府裡來看我,我見她極是乖巧惹人疼,便留了她在府裡住些時日。”

說著,又讓奶媽子放了邢岫煙下來,讓邢岫煙給賈母磕頭請安。

賈母聽著,便明白了幾分,只是卻也不多言,笑著讓邢岫煙上了前,又細看了一遭,方對著邢夫人道:“既如此,就教她和迎丫頭住一處罷,也讓她們姐妹兩個親熱親熱。”

正說著,鴛鴦又打起簾子進來道:“大老爺來給老太太請安了。”

賈母聽說,忙朝著邢夫人笑道:“今兒可是巧了,你才過來,他也跟著來了,怎麼也不商量商量,一併兒過來,也叫丫鬟少報一聲?”

邢夫人被賈母這一打趣,不猶得羞紅了臉,只是正要說話,賈赦卻已是進來了。

見著賈赦神色疲倦,賈母不由得生出幾分心疼來,只問著賈赦道:“我的兒,怎麼累成這般模樣兒了?”

賈赦強打著精神,上前給賈母見了禮,只笑道:“並沒什麼,只是衙門裡有點緊急公務,上頭催的緊,難免有些累。”

賈母聽著賈赦這麼一說,方略放下心思,只是又想起一事來,看了看屋裡的人,讓丫鬟引著那些嬤嬤出去了,又吩咐邢夫人道:“你帶岫姐兒到迎春屋裡坐坐罷,也讓迎春見見岫姐兒,免得生疏了去。”

邢夫人見狀,心知賈母必是有話要和賈赦說,忙領著人出去了。

一時屋裡的人皆散去了,賈母才問著賈赦道:“今兒我聽說,昨兒甄家送了禮來,你卻叫人退了回去,這是怎麼回事兒?”

賈赦略一挑眉,只笑道:“兒子聽說甄家行事不端,名聲也不大好,想著咱們府裡還是遠著些好,方才讓人將他家送的東西退了回去。”

賈母聽著賈赦這話,很有些無話可說,長嘆了口氣,方朝著賈赦道:“縱是如此,你也不該這麼大喇喇的將他們家送來的東西退回去,這不是明給他們家沒臉麼,倒叫我怎麼說才好?”

賈赦只是一笑,他倒明白賈母擔心的是什麼,但他這個穿越者也不是白穿越的,書裡寫的明白,甄家早在賈家之前便被抄了,賈家還幫著藏了不少東西,後來如何,書裡雖沒寫,但是個人也能猜出來,賈家之所以會被抄家的緣由裡,定少不了幫著藏匿甄家的財物這條明晃晃的罪證。

如今既早知甄家是要煙消火滅的,賈赦何苦再讓這火星子往自己家裡蹦,引火燒身又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

這麼一想,賈赦抬眼看了看賈母,只揉了揉額頭,漫不經心道:“既是要遠著他們家,自然是不與他們家來往的好,遲早是要得罪的,早一時晚一時也沒什麼差別。”

賈母一聽,便發了急,只是正要說話,賈赦卻冷不丁的又冒一句話出來道:“母親如今也上了年紀了,這外頭的事兒,兒子自是省的該怎麼料理,母親也不用再多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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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聞言,氣了個倒仰,指著賈赦厲聲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兒……你這是……”

只是說著,賈母又想起一事來,不免咬了咬牙關,將滿肚子的火氣強壓了下去,對著賈赦道:“如今我是管不得你了,你愛怎麼樣便怎麼樣罷。”

話說鳳姐忙碌了一上午,才將這內院的米鹽瑣屑,兼各房中的衣穿首飾,各路親戚的慶弔賀唁弄明白了幾分,只是不見人來回房租,田息等事。

一時打發了丫頭去問,才聽著管事媳婦說,這些財權之事,卻是由賈璉攬了去,賈母也點了頭了。

鳳姐知道後,難免心中不自在,恰又到了午間,鳳姐略交代了幾句,便自回房裡吃飯休息去了。

一時睡過了午覺,鳳姐起了身來,也不待更衣,只獨坐在妝臺前,看著鏡子裡映出的影象。

髮鬢凌亂,衣衫不整,只是鳳姐卻無絲毫梳妝的興致,只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膚如凝脂,指甲上染的鳳仙花露尚紅豔豔的,絲毫未褪。

鳳姐隨手將妝臺抽屜拉開,拿了胭脂盒和粉匣出來,用長指甲挑來捎去,將鉛粉上印上了幾行嫣紅的痕跡,一會兒,又拿了金銀織的指甲套出來,比在指甲上,折騰來折騰去。

忽聽得簾子一動,平兒進了屋來,一見鳳姐這懶懶散散的摸樣,便知鳳姐還在為早上的事兒生氣,只忙上前笑道:“方才二太太使人送了幾瓶上進的香露來,奶奶可要吃點兒。”

鳳姐冷笑一聲,只說道:“什麼香啊露的,值當什麼,在家裡又沒少用過,在這兒倒稀罕起來了。”

平兒聽了,怎不知鳳姐是在撒氣,只忙又笑道:“倒是我給忘了,只知上進的東西必是好的,想討奶奶的歡心,不料卻是現了洋相了。”

鳳姐一聽,禁不住噴聲笑了,只道:“你這是從哪學的什麼怪話兒,什麼洋不洋,土不土的?聽著便耳生。”

說著,又拿帕子掩了掩口,鳳眼彎彎的看著平兒。

平兒只笑道:“還能從哪學,不過就在這府裡罷了,聽說還是咱們二爺傳出去的呢。”

鳳姐一聽,只放下帕子,用梳子抿了抿鬢髮,笑道:“我說呢,是他倒不怪了,什麼話兒他編不出來的。”

聽著鳳姐這話有些不像,平兒正要說話,外頭忽進來個丫鬟,只朝著鳳姐行禮道:“稟奶奶,二爺使人傳話回來說,今兒晚上回來的遲,讓奶奶自個先睡下,不用等他了。”

鳳姐點了點頭,一時正要讓那丫鬟出去,忽覺得那丫鬟有些面熟,只抬眼細細打量起來。

只見那丫鬟穿著一件秋香色的褙子,鑲邊上繡滿了蘭花,很有些弱不勝衣之態。一張瓜子臉兒,彎彎的柳眉,雖不抹脂粉,但清秀天成,倒比外頭那些塗脂抹粉的丫鬟還可人些。

見鳳姐打量著那丫鬟,平兒倒明白了幾分,只笑道:“這是我昨兒說的錦繡。”

鳳姐倒想起來了,只笑著問那錦繡道:“二爺可還說了什麼沒有?”

那錦繡見鳳姐笑的和氣,一時倒把滿心的拘束之處略放下了,只回說道:“二爺還說,奶奶管著這府裡的事兒,若是要使銀子,只管使人拿了對牌讓賬房去庫裡取便是了。”

鳳姐聽了,也不多說,面上淡淡的,只笑道:“知道了,你先回去罷。”

見那錦繡出去了,鳳姐方抬眼看著平兒道:“這錦繡不是二爺身邊的大丫鬟麼,怎麼今兒看她這身打扮,倒跟個粗使丫鬟似的,哪有半點大丫鬟氣勢。”

平兒一聽,只笑道:“奶奶不知道,這錦繡原是二爺身邊一等一的人物,摸樣性情,樣樣都極是出挑,也頗得二爺看重,只是前兒不知怎麼得罪了二爺,惹的二爺發的好一頓火兒。二爺本想攆她出去,可是念在她服侍一場的情分上,便只將她降作了三等丫頭,待來年開春放丫鬟時,再放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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