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什麼性情, 如今的賈赦是再明白不過了, 小氣記仇是一頂一的,只為一種認不得的野草,便能罰賈赦抄上幾千份摺子去。

要是再知道賈府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賈赦現在想想, 就有些不寒而慄,這年頭做人做事還是本分點好。

一邊想著, 賈赦一邊打起簾子進了屋,卻見著邢夫人坐在床邊抹淚, 王善保家的拿著藥瓶兒站在一邊, 屋裡隱隱約約還有些酒氣縈繞。

賈赦只忙上前問道:“這是怎麼了,怎麼無緣無故的哭起來了。”

邢夫人聞言,眼淚落的越發急了, 王善保家的在旁看了, 也不免溼了眼眶,只哽咽道:“老爺, 快勸勸太太罷, 先前太太不小心打翻了碗,身上很是被燙了幾處,偏太太犟著不肯用藥……”

賈赦一聽,便止不住的擔心,忙上前握住邢夫人的手道:“燙著哪兒, 讓我看看。”

邢夫人方略止了淚,只強笑說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又沒起泡兒, 不過略紅了些,何必上什麼藥不藥的,王媽媽大驚小怪,老爺也跟著胡鬧不成。”

說著,不待賈赦開口,邢夫人又說道:“老爺還是過去看看小哥兒罷,這滿屋子藥味我也不好讓人抱了他過來,如今也不知他睡熟了沒有?”

賈赦看著邢夫人眼圈紅紅的,心裡也明白了幾分,一時只笑道:“這許久沒見聲響,想來小哥兒早睡熟了,我何苦過去鬧他。你傷在哪兒了,這燙傷又不是尋常傷勢,一不小心,少不得要留些疤痕,你若不肯上藥,便打發人請太醫來瞧瞧,看太醫是怎麼個說法,上不上藥也有個結論。”

邢夫人聽說,只扭頭拉住賈赦道:“這一點算什麼,不過燙了一下,連小傷也稱不上,好好的,請什麼大夫太醫的,平白叫人笑話。”

賈赦笑而不語,只看著王善保家的,邢夫人見了,極是無奈,只朝著王善保家的道:“把藥拿來,我自己上罷。”

說著,又攆著賈赦道:“這一屋子藥氣,老爺別教燻著了,到外頭隨便哪個屋裡去歇著罷。”

賈赦只得一笑,起身道:“好,好,你上藥罷,我不擾你。”

又囑咐王善保家的道:“你看著太太上藥,若瞧著有什麼不好,便打發人去請王太醫過來。”

說了這話,又見著外頭已是點亮了牛角燈籠了,賈赦方才往外頭去了。

這邊賈赦回來了,二房那邊賈政同幾個清客下完棋品完畫,也忙忙朝著自己院子回去了。

只是才一到院門前,便見著賴大家的領著幾個哭哭啼啼的丫鬟正往外頭去,心裡突生了幾分不安,只忙停住了步子,喝問道:“這是怎麼了?”

賴大家的見的賈政滿臉陰沉,不覺微顫了顫,只笑道:“這幾個丫鬟不安分,太太命我帶出去,教他們爹孃領回去。”

賈政聽著,越發對王夫人不喜,賈府這樣的人家,從來便是仁德待下的,王夫人更是有名的賢德人,從來不肯動丫鬟一個指頭,如今倒好,攆人出去不說,還一攆就是好幾個,可見王夫人以前的賢德聲名都是裝出來唬人的。

這麼一想,賈政的面色越發陰的能滴出水來,只問著賴大家的道:“她們怎麼不安分了?”

賴大家的心裡突的跳了一下,只忙笑說道:“老爺不知道,今兒寶玉那塊玉上穿著的絡子斷了,太太見線打的東西不穩當,便讓丫鬟去找前兒給寶玉新打的金項圈來,好把玉墜上,省的掉了去。可不知怎麼翻來找去,也沒找著,太太便把屋裡的丫鬟都叫過去問了問,這不問不知道,一問是嚇一跳,這些丫鬟拿太太屋裡的東西送人,都快成了例了。若是以往,太太也不愛計較,東西尋出來也就罷了,可偏偏今兒問了這些丫鬟半天,那金項圈也還是沒著落。老爺說說,這事兒太太若不發落發落,不像話不說,咱們府裡也不成個樣兒了。”

賈政聽著賴大家的這麼一說,一時也不好再作聲,只一揮袍袖,便往院子裡去。

可剛進了院子裡,趙姨娘便披頭撒發的跑了過來,嘴裡只囔道:“我找老太太評評理去。我在這府上生兒育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遭人待見也罷了,如今竟被人當作賊了,我也不和你們理論,只到了老太太屋裡說話。大不了一頭撞死在老太太跟前,也要弄個青紅明白,不白做了這屈死鬼去。”

趙姨娘跑得飛快,不料前面有人,竟一頭撞在了賈政懷裡,將賈政撞了個踉蹌。

看著趙姨娘這衣衫不振的模樣,賈政心裡只冒火,剛想開口大罵,又見著趙姨娘滿臉淚痕,不覺又放低了聲音,只半是無奈半是氣惱道:“這是怎麼了?”

趙姨娘見著來人是賈政,當下只強將氣壓下,抹著眼淚哭訴道:“老爺可回來了,我竟不知我在這府裡這麼多年,如今竟成賊了,老爺,你可得為我做主啊。”

說著,又哭哭啼啼道:“今兒太太屋裡丟了什麼金項圈,明明是那起子沒臉沒皮的小丫鬟偷摸著帶出去了,可太太屋裡的那些下三等奴才,居然說昨兒我進了太太屋裡,拿了個匣子出去。明明那匣子是老爺給哥兒的……”

聽著趙姨娘這絮絮叨叨的話兒,賈政倒明白了過來,一時臉色越發不好看,正要往佛堂去找王夫人算賬,卻看著對面正房的簾子被撩了起來。

一個穿著粉色湘緞襖兒,下穿著藍色繡花裙子,留海梳的斬齊的小丫頭,仰著白膩膩的小臉出了門來。朝著趙姨娘委委屈屈道:“姨奶奶這是說的什麼話。太太使喚金釧來問我們,昨兒姨奶奶在正屋裡拿了匣子出去,是我親眼見著的,也是我回的金釧,這話未必是我編出來的。姨奶奶罵我們沒關係,反正我們是下三等奴才,本來便是由人打由人罵,可奶奶強扭著話兒往自己身上潑髒水兒有什麼意思,縱是奴才還要幾分臉呢。”

趙姨娘被這小丫頭一席話氣的粗了筋,只上前便要抓著那小丫頭打,金釧不知打哪冒出來了,擋在趙姨娘跟前,笑盈盈道:“姨奶奶,歇歇氣兒,小丫頭不知事,尖牙利嘴的,難免說話不中聽,姨奶奶若是生氣,我這便叫了她父母來領她回去。”

趙姨娘氣不停,還待再罵,那小丫鬟卻也犟著脖子道:“縱是被領回去,我也是這麼說,姨奶奶指這屋子裡罵了半個時辰了,我們有誰吭過一句。太太問話,我們做奴才的有誰敢不照實說的,如今倒成錯了。姨奶奶到老太太屋裡理論,我也是這麼說,倒該教老太太評評,到底我有錯兒沒有?”

這話一出,趙姨娘愈發跳了起來,伸手便要往那丫頭身上打,口裡更是罵著:“沒體面的小娼婦,給你幾分顏色,你倒攪起池子來,不知是哪個偷漢養賊的賤婦下的種……”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金釧忙攔著,又喚著一邊的婆子道:“快叫了賴媽媽來,把這丫頭一併領出來,都成什麼樣兒,日後哪還了得。”

賈政見了這亂糟糟的景象,心裡越發煩躁,只冷哼了一聲,叫著丫鬟婆子道:“把你們太太叫過來。”

又看著趙姨娘道:“你也去屋子裡,把那匣子拿過來。”

卻說邢夫人見著賈赦出去了,抹了一回藥,便又坐在燈下嗚嗚噎噎的哭將起來,自恨自己的孃家沒出息,沒法給自己添彩也罷了,竟一個比一個給她丟臉抹黑,倒教她也沒臉面見人。

哭了一會兒,邢夫人又悔起來了,早知今日,倒不若不認這些親戚為好,橫豎她的名頭早就壞了,小氣刻薄再加個六親不認,也算不得什麼,省的日後反帶累了小哥兒去。

想起小哥兒,邢夫人眼淚掉的越發急了,她嫁到這府裡六七年,也就這一年多過了些稱心日子,如今好容易生下了小哥兒,眼看著以後的日子越發松坦了,偏孃家那些不成樣的親戚,又湊了過來。

邢夫人淌著眼淚,王善保家的也在旁唉聲嘆氣的抹著淚,她今兒也陪著生了好一場惡氣,又是氣又是委屈,更不論傷心難過了,只是抹了一回淚,王善保家的卻忍不住道:“依我說,太太今兒就不該理會了那大舅老爺去。以前老爺沒了的時候,邢家的家產,他也沒少拿了一分,如今倒好,腆著臉兒上門要錢還不著數,竟還打起小哥兒的主意了,也不瞧瞧,他那小娘生小娘養的德行配不配,進這府裡作丫頭,還嫌著小家子氣上不得檯面呢。”

邢夫人聞言,眼淚更是如珠串般落下,只拿著帕子拭眼淚,王善保家的見了,知道自己的話兒說的太莽撞了,倒叫邢夫人越發傷心了。

於是忙又轉話頭,勸著邢夫人道:“太太也別傷心了,到底不是太太的正經兄弟,說起話來,比外頭人還不親,也不過就沾個名兒罷。太太若想著他生氣,倒不若想想全哥兒去,他才是太太嫡親的兄弟,小哥兒嫡親的舅舅呢,如今全哥兒肯上進了,將來少不得要為官作宰的,太太想想這後頭的好日子,眼下這些糊塗話糊塗人,也不算個什麼了。”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