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正吩咐下人將東西抬進屋裡來, 聽見王熙鳳問話, 只忙笑道:“奶奶不知道,這翠雲原是管著老爺書房的大丫頭,後來不知道怎麼被太太瞧中了, 便問老爺討了去,她人機靈會來事, 如今專替太太管著這些跑腿送信的差事。”

王熙鳳聽了,低頭想了想, 只靠在軟榻上漫不經心道:“機靈會來事, 果然是機靈人,就是太過機靈太會來事了。”

說著,手指不覺在桌上輕叩了幾下。

平兒見了, 正欲說話。

外頭卻忙忙來了個婆子, 一見王熙鳳便笑的極其親熱,只說道:“奶奶原在屋裡, 二太太請了奶奶過去說話呢。”

王熙鳳一聽, 心內一動,只笑道:“不知太太可說了有什麼事兒沒有?”

那婆子笑眯眯道:“太太也沒說旁的事兒,只說有些時日沒見奶奶了,請奶奶過去說說話,散散悶。”

王熙鳳聽著, 卻不信她那姑媽巴巴的遣個人喚她過去,只為了聊天說話,一時只輕笑道:“太太請我過去, 原不該辭,只是今兒……”

一語未了,外頭小丫鬟們已是報到:“二爺回來了。”

王熙鳳忙停住口,只站了起來,吩咐丫頭道:“還不打水進來。”

又看著平兒道:“你去廚裡問問,我早上吩咐她們煲的湯可好了沒有,若是好了,不要讓丫頭送,你親自端進來。”

平兒剛應下了,賈璉便進了門來,王熙鳳忙上前服侍著賈璉更衣。

賈璉一邊脫著外裳,一邊看了看屋裡的人,目光掃過那傳話的婆子時不覺頓了頓,王熙鳳瞧在眼裡,只微垂眼簾,微笑道:“這媽媽是來替二太太傳話的。”

賈璉眼神微閃,俊眉微揚,一雙桃花眼略彎了彎,只問著王熙鳳道:“二太太讓人傳的什麼話兒?”

王熙鳳彷彿不覺,只粉面微紅道:“倒不曾說什麼,只說請我過去說說話兒。”

說著,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朝著賈璉解釋道:“我正和這媽媽說呢,今兒老祖宗讓我幫著太太管家,我在家又不曾照管過這些,況且我年紀輕,不壓眾,如今光想著便是一頭霧水手足無措。再說,明兒就要見那些管事媽媽,我有心趁今晚上做做功課,好歹理清些事兒,明兒也好少出些錯兒,少丟些體面……今兒便不過去了,待明兒事完了,再過去見二太太。”

話兒說到後頭,王熙鳳不覺滿含歉意的朝著那婆子笑了笑。賈璉聽了王熙鳳這話,只微笑道:“老太太讓你幫著太太管家,太太怎麼說的?”

王熙鳳見賈璉似乎不在意她提起二太太,一時大松了口氣,正打發了平兒送那婆子出去,忽又聽得賈璉問起管家的事兒,頓時喜笑顏開道:“二爺不知道,太太聽著老太太這麼一說,下午便使人把鑰匙和對牌送過來,還說這兩天小哥兒愛鬧,她也不大分的開身,只讓我和管事媽媽們商量著辦,有不懂的再問她和大嫂子。”

賈璉見王熙鳳滿臉歡喜,心裡也明白了幾分,只看了看這屋裡的人,那些丫鬟當下會意,都退了出去。

見丫鬟退出去了,賈璉才往榻上一躺,對著王熙鳳道:“太太雖把鑰匙和對牌都交給你了,但你也別太獨斷了,有什麼要緊事兒,多少問問太太和大嫂子去?”

王熙鳳只從旁邊的方勝式小幾上端了茶盞過來,遞到賈璉手中,含笑點頭道:“我記住了。”

說著,王熙鳳又想起一事來,不覺看著賈璉欲言又止道:“聽說,府裡的銀錢好像有些虧空……”

賈璉皺起眉頭,驟然坐起身來,看著王熙鳳道:“你是聽誰說的?”

王熙鳳唬了一跳,微垂螓首,過了好半天,才咬唇道:“我在家時,有次我爹和二叔說話,我不小心聽見的。”

賈璉目不轉睛的看了王熙鳳好半天,方才神色淡然道:“銀子的事兒你不用擔心,你只管照看府裡就是了。”

說著,賈璉打了哈欠,只隨口道:“叫人傳膳進來罷。”

且說賈赦領著聖上在溫泉莊子上四處轉悠了一圈,一邊看著莊子裡的建築,一邊在心裡默唸著這地方有毛好看的。

房子雖然修的還不錯,可別說和皇宮比,就是個賈府下人住的檔次。

至於溫泉,古代文人寫了那麼多華清池的詩,皇帝又不是沒見過沒泡過,有什麼稀罕的。

這皇帝不在宮裡考慮傳位的事情,出來做什麼啊,就是要顯示他身強力壯,暫時不考慮繼承人的問題,也該到朝廷上顯擺去啊。

賈赦越想越愁眉苦臉,只順手從旁邊的地上拔了根狗尾巴草,拿在手上折來折去,發洩一下心裡的鬱氣。

只是賈赦正折騰的起勁,皇帝卻突然轉過頭來,目光落在賈赦手上,只皺眉問道:“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賈赦不解的看了看皇帝,低頭望了望被自己折騰遍體鱗傷的狗尾巴草,輕晃了晃,強嚥了口水道:“這個?”

見皇帝點了點頭,賈赦瞪大眼睛打量了皇帝一遍,過來好半天才極其無語的答道:“狗尾巴草。”

心裡吐槽道,皇帝也不是什麼好職業,天天關在那皇城裡,居然連狗尾巴草都沒見過,要知道用狗尾巴草做戒指是很多人追憶童年必不可少的記憶,尤其是辦家家酒的時候,這狗尾巴草戒指和手絹做的紅蓋頭,都是少不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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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賈赦看著皇帝的目光越發同情惋惜,這人都快活到知天命的歲數了,居然連狗尾巴草都沒見過,他的人生究竟有多乏味無趣啊。

皇帝仔細看了看賈赦手中的狗尾巴草,狐疑的看著賈赦道:“這草叫狗尾巴?”雖然是挺像的,不過這麼粗俗的名字應該是民間的稱呼吧。賈赦越發無奈,只壓著性子,微笑道:“陛下,這是狗尾巴草。”

賈赦特意將後面的草字咬得特別清楚。皇帝聽了,點了點頭,看著賈赦,忽然漫不經心的說道:“賈赦,你倒真是見多識廣啊。”

賈赦打了哈哈,剛想說這算什麼見多識廣,按這麼算,路邊老農個個都是了。

可是一想當前之人乃是皇帝,在皇帝面前充能耐的,不管是真能耐還是假能耐,貌似都沒啥好下場,於是只忙笑道:“盛老爺說笑了。”

皇帝微微眯了眯眼,只看著賈赦道:“我倒沒說笑,你既然連這狗……尾巴草都知道,想來於農事既為精通,正好翰林院在編農書,你回衙門裡把朕這些年各路災荒和後續治理的摺子都找出來,謄抄一遍交上來。”

賈赦不覺瞪大眼睛,這也太難為人了,這有關災荒的摺子,哪年沒個上百封的,加上後面治理表功的摺子,他要抄到何年何月去。

只支吾道:“這……”話才出口,皇帝便冷笑道:“怎麼,你有異議?”

賈赦抹了抹額上冒出的冷汗,只匆忙回道:“臣不敢。”

見賈赦愁眉苦臉的應下了,皇帝方覺心中鬆快,只一揮袍袖,領著人大搖大擺的往來路回去了。

卻說王夫人正輕拍著打著哈欠的寶玉,哄著他睡覺,忽有人打起簾子進來,王夫人抬眼一看,卻見是自己的丫頭金釧兒,只皺眉道:“有什麼事兒?”

那金釧兒看著王夫人的臉色,只低頭道:“太太讓我尋的金項圈和臂釧,我到閣樓上尋了一圈,也沒找著,不知太太是不是記錯地方了。”

王夫人聞言一驚,忙吩咐道:“你去開箱子找找,看是不是放在首飾匣子裡了?若是沒有,就順道兒問問丫頭們,看看是誰收拾去了?”

金釧聽了,忙點頭應下了,只是剛打起簾子,往外看了一眼,又回轉身來,朝著王夫人道:“太太,王嬤嬤回來了。”

王夫人眉心一跳,只淡淡道:“叫她進來罷。”

金釧領命出去了,不多時,先前到鳳姐屋裡傳話的婆子便進了屋來,只朝著王夫人腆著臉兒笑道:“回太太的話兒,二奶奶說今兒老太太剛讓她幫著大太太管家,著實有些脫不開身,且如今天也晚了,今兒便不過來了,明兒再過來見太太。”

這王嬤嬤說完了話,瞅著王夫人的臉色,心中直打鼓,她收那叫平兒的丫鬟給的好處時倒沒覺得有什麼,可如今見著王夫人的臉色,倒有些拿不準了,自己別便宜沒沾著反吃了掛落罷。

王夫人一聽,便挑起眉來,只冷冷看著那王嬤嬤道:“老太太讓二奶奶幫著管家,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曾聽說?”

那王嬤嬤微微略出些許為難的神色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避重就輕的說道:“今天早上二奶奶給老太太請安,恰巧逢著大奶奶遣人來請安,老太太聽說大奶奶身子愈發重了,便命人傳話過去,讓大奶奶安心養著,不必再理會府裡的雜務。後來不知怎麼,老太太又說大太太剛生產不久,身子尚虛,小哥兒又離不得人,便發話讓二奶奶替大太太搭把手,料理些府上的雜務。太太不知道,下午大太太才把對牌給了二奶奶,府裡的管事都不知道,小的若是沒過去,想來也得明兒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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