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行第一大俠樑子君家的廚房可能是嘉興城裡最乾淨的,哪怕這戶人家只有一個老僕人。只因這間廚房的灶上只燒過水,那口上個房主留下的炒鍋五年前被樑子君搬到牆角後就再也沒有移動過,以至於張廣搬進來以後也沒忍心移動它,而是自己在耳房在邊上支了個小爐子做飯,反正樑子君也從來不吃他做的飯。

即使是這燒水,當年梁子君第一次在那廚房裡生上火的時候,那煙大的隔壁的鄰居還以為是走水了,敲著鑼叫了半個嘉興城的人拎著水桶來救火,結果自然是讓人啼笑皆非的。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張廣搬進來,接下了這燒水的差使。

所以,黃藥師叫樑子君去做飯,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談。

梁子君眼珠子一轉,道:“黃島主第一次來寒舍,粗茶淡飯的可怎麼拿得出手,子君知道在那杭州城裡有一家江南風味道善可,不知黃島主是否有雅興同往?”

黃藥師聽到這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那眼神一直糝得梁子君低下頭,爭辯說:“從來沒有人教過我。”

這樣的說法是無力的,江湖上的規矩,做徒弟的伺候師父是天經地義的,從早飯到晚飯,從早上洗臉水到晚上的洗腳水,都是徒弟送到師父的手邊,即使是葉輕和黃藥師這般的人物,當年也是這樣過來的,但梁子君初來這裡沒多久就被葉輕拐走了,自然是不知道這規矩,葉輕本也極是厭惡這些,再加上這徒弟難得,自然也沒多說,何況葉輕也鮮少自己動手,多是偷來的。到後來,因為樑子君那敏銳的味覺,能讓徒弟吃得滿意更是被葉輕視為人生幾個重大的挑戰之一。

毫無疑問的,樑子君是被葉輕慣出來的。

而現在的廚房裡,黃藥師將切成一模一樣大小的豆腐倒進鍋裡,叱的一聲,沒多大一會兒,一陣清香瀰漫在廚房裡,若是平日,樑子君準是搖著扇子躺在外面的椅子上,閉著眼睛,吸著鼻子想著現在鍋裡的是什麼,又加了些什麼,只是現在……

“小火。”黃藥師說。

蹲在灶口的梁子君趕緊著一個冷掌風過去,看到火變得小了些,才敢揚起袖子擦了把汗。這時,黃藥師慢慢的翻動著鍋裡的豆腐,說:“太小了,大一點。”

“你……”樑子君還沒想好該用什麼樣的話還表達自己的情緒,就聽見了一句:“內力的收發善未掌握通透,也可出師?”

樑子君很想扯下頭巾說:“小爺我不幹了!”,黃藥師又搶先說了:“或者是你炒菜,我看火?”

忍字頭上一把刀!梁子君洩憤似的又一個熱掌風過去,火苗蹭得一下就竄得老高,黃藥師極為鎮定的將鍋從灶上移開,說:“太大了,小一點。”

這天的晚餐不過是一些青菜豆腐,卻是梁子君至今吃得最艱辛的一餐,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慣來境遇善好,即使是身為練武之人,手上也只有一些薄繭的梁子君總算是深有體會了一回,讓她安慰的是,這青菜豆腐看似平常,口味倒都屬上品。果然是用內力控火燒出來的菜會比較好吃,只是太累了些。

梁子君一向是吃得好了就萬事好商量,吃飯前雖說窩了一肚子的脾氣沒地兒發作,吃完可口的飯,又是神清氣爽,往事如煙。

領著黃藥師去了後院二樓的西廂房,從櫃子裡拿出被子放在床上,說:“這被子也是前幾日曬過的,寒舍簡陋,黃島主莫怪。”

按照嘉興的規矩,後院二樓中間的大間應為主人的臥室,但是梁子君偏愛清晨太陽灑進屋子,影子慢慢的變長,直至照到床頭,溫暖而明媚,是以一直住的是東廂房。這西廂房和東廂房一樣,有長長的一排隔扇窗,雕的傳統的萬字紋,窗下的案几上放了一支撥浪鼓,是黃蓉去年春節前來的時候在集市上買的,後來走的時候不小心就忘在這兒了。

黃藥師拿起那撥浪鼓看了一會兒,說:“確是比不了桃花島,但善可住人。”

樑子君笑道:“黃島主若肯賣,桃花島也是買得的,即使是要金山我也可搬給你,而且還是請你住那主房,連租子都不收,如何?”

不如何!梁子君使出了空空門幾百年來輕功之精髓方才及時躲回了房裡。這一天太漫長了,先是落水,後是燒火,切根黃瓜敷個面膜,睡吧!

洪七公是在第二天的黃昏到的,之前他本來是在揚州一家酒樓廚房的屋頂上等吃食,怎料聽說嘉興第一大俠梁小鳳被一個叫趙四的打落南湖,溺死了。他自是不信的,先不說這梁子君向來不逞強,單靠那輕功要逃命還是可以的,只這溺水的死法也太過蹊蹺,他雖不知那空空門在何地,但也知是在東海之上,一個師門在海上的人溺死在湖裡,豈不可笑得很。只是那講故事的人說得有模有樣,他終究還是趕到了嘉興。

站在南湖的邊上,洪七公看著湖裡還在打撈的船隻,聽著浙江分壇的長老黎生說:“幫裡會些水的兄弟都在盡力的尋找,幫主莫要太過擔心,梁女俠吉人自有天象,必還安好。”

“那個傷了她的人在哪?”洪七公問道。

黎生說:“嘉興城裡沒有客棧願意收留他,小人將他請到嘉興分壇住下了,試探了一番,功夫平常得緊。”

洪七公又問:“去過她家裡沒有?”

“去過,但被那張廣攔在門外,未曾進去。”黎生這裡說著話,不斷的看著洪七公的神色,幫主與那梁姑娘關係非淺,如今卻在這嘉興,他眼皮子下面出了事,自是惟恐洪七公怪罪下來。

然而,只聽得那洪七公說:“行了!別為那丫頭瞎費工夫,把那人也放了,叫花子們該要飯的都要飯去。”未等黎生再說什麼,人就已經離開了。

洪七公那四個手指的掌風襲來的時候,樑子君正躺在池塘邊的躺椅上,閉著眼睛傾聽原本只有桃花島才聽的到的蕭聲,待意識到危險的時候已是來不及了。

這洪七公原意自不是殺她,只是嚇唬嚇唬這個攪得嘉興一團糟,卻獨自悠閒的死丫頭,怎料得還未及收掌,身旁灰影一閃,來勢極快,一掌對上來,洪七公慌張接住,兩掌再分開時,自是站那順了許久的氣。

“多年不見,老叫化的工夫也是不能看了。”黃藥師說。

洪七公聽了這話實在是氣極,他本就使的一個虛招,沒用多大勁力,哪曉得碰到黃藥師,倒是示了弱。而這黃老邪自是知道這些,卻偏偏還要言語折他的面子,怎能不惱。

而這時樑子君從黃藥師的身後走了出來,看似頗為驚喜的樣子:“洪兄!有些日子沒見,容光煥發得很啊!”話是說的親熱,但是腳在半路的卻是停下了。

要說今天早上黎生帶著一些叫花子上門的時候,樑子君就知壞了事,她這上不檯面的小把戲似是忘記了通知洪七公,只怕少不得要被他嘮叨一番,而這會子更是糟糕,她還沒來得及賠禮,黃藥師就先給了一個見面禮,還嗆了他一嘴子,只怕這事難以善了。

果然,緩過氣來的洪七公將那打狗棒直直的插.進腳下的土裡:“那就讓老叫化試一試黃老邪的工夫能看不能看!”揚掌便向黃藥師攻去,掠過去的頃刻,樑子君只覺得被一陣勁風逼得半點動彈不得,待回過神時她用專程從江蘇運來的雨花石砌成的池塘已經塌了半邊,更不要提那脆弱的池邊楊柳。

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池塘塌了還可以再修,萬幸的是前段時間她尋摸著養幾條錦鯉的想法還沒有付諸於行動,要知道這錦鯉的價格可比黃金,重修後還可以再養些睡蓮,柳樹也可重新栽上,等到明年的夏天,池邊綠綠的垂柳,池中雪白的睡蓮,必定讓人心曠神怡。

只是……

“兩位可不可以不要拆房子,不然晚上沒地方睡覺!……不要打到窗戶!我請一位老師傅做的,他都不在了,沒地方重新雕的。”

兩位武林榜眼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主人家說的話,手下腳下半刻不停的打到月亮都移過了頭頂,困極了的梁子君最後在屋頂上睡了,這樣就算是房子垮了也不至於被房梁壓著,睡前她最後一個念頭是:興許重新買塊地再修一個院子會更簡單一些。

樑子君是在天矇矇亮的時候,被洪七公搖醒的。

洪七公問道:“你這丫頭怎麼結識那黃老邪的?”

梁子君迷糊的坐起來,險些滑下去,最後扒著房簷又跳了回來,說:“他那桃花島離我師門近,就認識了。”又說:“我聽說有一個叫筆架山的地方魚肚很好,你可要一起?路上吃食我來找,當是感謝你一路趕來為我這孤家寡人收屍。”

“平日裡也沒見過你這丫頭對我老叫化這般好,這次總算是知道錯了。說什麼孤家寡人,我老叫化難道不是人?”看來一場架打下來還壓不了洪七公心裡的火。

梁子君知道洪七公待自己頗好,即使是對親妹子也不一定能有這般,是以有些理虧的說:“是!是!是!我這是亂說的,洪幫主就當是吹了陣風,沒聽見就是了。不必和我這不知好歹的丫頭多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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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七公這時臉色才變得好了些,只是他又說:“我跟你計較個什麼!只不過那嘉興第一大俠的名號也還算好,你怎的就這般不喜歡。”

樑子君笑道:“這嘉興城又不是一個賊城,怎可要一個賊來做第一大俠!”

洪七公卻不以為然的道:“說什麼賊不賊的,你偷的也大多數是jian惡之人,有甚關係!而且嘉興百姓封了你,自然是因為你的俠義。練武之人有責任保得一方平安,你若覺得擔不起,便勤加練習,我老叫化就是傾囊相授也可。若是如此還是不可,嘉興的百姓也不會責怪你。”

俠義,從來沒有人和樑子君講過俠義,她聽老師說的是有困難找警察。假如執法部門長期不作為,那說明社會有問題,這個時候應該考慮的是彈劾上位者,雖然成功的機率很小。俠義這東西對社會安定團結的作用也許有那麼一丁點,但絕不會更多,甚至不會多過於樑子君那一方醒木拍下,每天讓人舒暢的一笑。

樑子君說:“怎麼樣,我們去筆架山吃魚肚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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