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這到了嘉興府,就不能不去南湖,且不說那南湖上輕煙薄霧,燕舟菱葉,即使比不上杭州西湖十景,那也別有一番味道。只是那南湖邊的鬧市繁華,也要讓你眼花繚亂,目不暇接。而這醉仙樓就位於這南湖鬧市裡,一共三層的樓閣在嘉興府,乃至如今整個南宋也是數得出來的,再加上西臨南湖,南靠鬧市,掌櫃的為人公道豪爽,夥計聰明機靈,說是日進斗金一點也不誇張。

但這個時候,樓邊上賣小物件的婆婆要說了:“您說的這是五年前的事了,如今啊,可大不一樣嘍!”

“怎麼就不一樣了?”

“如今啊,在嘉興最紅火的可不是這醉仙樓,而是那邊的凌霄樓了。”

再說這凌霄樓當年和醉仙樓在同一年開起來,同樣的臨湖地界,卻因為只有兩層,硬是生生的給比下去了,何況名字還叫凌霄,更是讓嘉興人暗笑不已,於是多年來儘管菜色口味均屬上佳,卻始終是說不上慘淡,更談不上興旺。可是……

“我們生意人啊,最講究的就是風水和緣分,當年修這樓的時候我們老闆是請風水先生來了的,那位先生說了,在此處興土木,必遇貴人,然則財源滾滾。”凌霄樓的掌櫃說這話的時候兩層樓裡正是座無虛席,喝彩聲此起彼伏。這樣的情況每個中午和晚上飯點的時候都會上演,就好象這不是一間酒樓,而是座戲園子一樣,已經有將近五年的時間了。

在五年裡,這座酒樓的上座率和喝彩聲是嘉興每個戲園子都不敢企及的,更不要說那高額的彩頭。在嘉興最好的戲園子看一場戲不過十個銅板,叫杯茶兩個銅板,一盤點心三個銅板,喝著這樣的茶,吃著這樣的點心的看倌們能給的彩頭是絕對不能和凌霄樓裡喝著一兩銀子一杯的茶,吃著二兩一盤的醬鴨舌的食客們相提並論的。

所以我們這就不得不說說拿了高額彩頭的那個人了,還沒有踏進凌霄樓的門檻便可以聽到他的聲音,一樓的食客大都是沒有事先定位置,又來晚了的,吃東西的時候大都凝神側目,惟恐漏了一個字,時不時的有那麼幾個菜從筷子掉到桌子上也都不知道,投入得很,甚是好笑。走上二樓的樓梯,一般會遇到小二哥的阻攔:“喲,這位爺,二樓實在是上不去人了,您再伸上一腳指頭我們這樓非得塌了不可!您就行行好,當是可憐可憐我吧!我們梁先生的聲音那是練過的,響亮著呢,下面也可以聽見,小的絕不敢誆您。”

這位先生姓梁,一到二樓就可以看見他,站在掌櫃特地為他搭的一處略高點的臺子上,前面一張桌子,桌子上是一塊兩寸長一寸寬的醒木,他本人著青色長衫,面色微黑,背對著南湖,拿著一柄摺扇,時開時合,眉飛色舞,神情誇張。

只見醒木一拍:

崔一洞手裡果然提著柄刀,眼睛裡也帶著種比刀還可怕的兇光,看到小姑娘,就瞪起眼來厲聲大喝:"這下子我看你還能往哪裡跑?"小姑娘正在往花滿樓身後跑,花滿樓正在微笑著.道"她既已到了這裡,就不必再跑了。"提刀的大漢瞪了他一眼,發現他只不過是個很斯文,很秀氣的年青人,立刻獰笑著道"你知道老子是誰?敢來管老子的閒事?"花滿樓的態度還是同樣的溫和,道:"你是誰?"大漢挺起了胸.道"老子就是花刀太歲'崔一洞,老子給你一刀,你身上就多了一個洞"。

花滿樓道:"抱歉得很,閣下這名中我從來也沒有聽說過,我身上也不必再增加別的洞了,無論大洞小洞我已都不想再要。"

說到這裡的時候梁先生站開摺扇搖了幾下,一副翩翩公子,儒雅小生的模樣,樓上樓下的人都笑了。不少人和同桌的說著:“要我看,這位公子必定也不凡的很。”同桌的馬上應和道:“那梁先生的嘴下哪有一個凡人?”

說到這裡諸位是不是在想這書名是不是起錯了?

不!這書名沒錯,錯的是人。

這位說書的梁先生全名梁子君,本為女子,大學眼看著快畢業了去江邊遊玩,不慎落水,一命嗚呼,再一睜眼的時候竟變回了十歲小童,流落在這兵荒馬亂的南宋街頭,飢腸轆轆之時得一路人所救,授藝至她十五歲,便自在雲遊去了,無奈之下為了生計,在三十六行裡挑了挑,最後仗著善佳的記憶力,她便化了男裝當起了說書先生,怎料這一說竟然紅遍江南,一發不可收拾。這不剛說完《楚留香傳奇》,又開始《陸小鳳傳》了。

這梁子君和凌霄樓的約定是每天就說一個時辰,中午半個時辰,下午半個時辰,客人給的彩頭全歸梁子君,凌霄樓另包一日三餐。後來醉仙樓過來挖人挖得厲害,凌霄樓便主動提出在每年年尾給她一份乾股的分紅,可以說是相當豐厚了,樑子君也非常的滿意,而且嘉興這地方四季分明,氣溫適中,日照充足,遠離戰亂,她便在城西置了一處房產,買了幾分薄田,打算長期定居於此。

醒木再拍: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在一片的掌聲中原本的說笑怒罵一掃而空,向著諸位客人一個作揖,下了臺子後便和路上的年輕後生沒有二樣了。小二哥馬上搭著毛巾迎了上去:“飯菜都已經按爺吩咐的備上了,二號廂房。”

樑子君笑道:“那謝謝順子哥了。”說往正欲往前走,小二哥又湊了上來,指著廂房的方向小聲的說:“您的那位朋友好象又來了。”

聽到這個,梁子君習以為常的長呼一口氣,而後說:“從今天的彩頭裡拿出十兩銀子,再加幾個好菜,幾壇酒,過會兒送過去。”

小二哥應聲就退了,梁子君無奈的前去廂房見她這位隔三岔五就來蹭飯的朋友。推開廂房的門,果然那條她預定了三天,正好一斤重的鱸魚已經只剩下一條魚骨躺在地上,而那瓶女兒紅,瓶子還在,但是裡面只怕也早就空空如也,豆苗還剩下一半,這是因為她這位朋友不喜食素。

樑子君剛找了張椅子坐下,一張倒著的臉懸在一寸開外,一雙白眼瞪得如銅鈴般,伸長了舌頭,居然還能清楚的帶著顫抖的尾音:“道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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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這樣的場景的確是把樑子君嚇得不輕,但現在這已經是第九十九次都不止了,於是她淡定的換了一張椅子,再坐下。

對方從倒掛的樑上翻下來,坐在原本樑子君坐過的那張椅子上,一雙油手在滿是補丁的衣服上蹭了蹭,然後笑嘻嘻的把筷子遞到樑子君的手邊。那雙遞筷子的手上赫然只有九個指頭。

“洪兄近來可好啊?”梁子君接過筷子,又從懷裡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聲音也從剛才低沉而有些沙啞變成了女子應該有的清脆。

對方哈哈大笑道:“我老叫化什麼時候不好過,好得很好得很!”

沒錯,這個人就是人稱北丐的洪七公。可以算是樑子君在這個世界裡除了那個不知道在哪裡的師傅外,唯一一個算得上朋友的人,但是這說起來也算是她人生中的一個重大的失誤。

這事說起來話長,樑子君的師門叫空空門,所謂空空,也就是妙手空空的空空。

當年她師傅葉輕也就是看這孩子機靈,餓得皮包骨頭了眼珠子也還轉得歡快,根骨看起來也還不錯,一問名字叫梁子君,這不就是天生的樑上君子?就把她給收了,樑子君在她那好吃好喝的呆了三天才知道原來是進了賊窩,馬上聯想到上輩子那些在街頭衣裳襤褸,據說沒偷到錢就要被打扳子,沒飯吃的小孩,死活的要跑。可是葉輕不幹了,他這空空門說起來也有很多年了,一輩傳一輩,老祖宗的要求是絕不可以斷了,他這好不容易找到個徒弟,教到出師也就真的是一身輕了,這個跑了他還要再去找一個,麻煩啊。於是是好說歹說,保證絕不強迫偷盜,為了訓練,偷了的東西也可以再還回去,並且又分析了一下如今這樣的亂世,沒有一技防身的危險性,然後梁子君想到楚留香,想到司空摘星,想到神偷次時代,再想到自己出去了也沒錢吃飯,最終還是答應了。

樑子君在葉輕身邊學了五年,葉輕為了早日解脫教得也算的盡心,只是在她出師後就立刻不見了蹤影。她便來到嘉興說起了書。但是這什麼人都有一點愛好,如梁子君就好這一口吃的,並且只好吃,不好做。整個南宋最好的吃食在哪裡,莫不是皇宮。這正好一身偷兒的本事,進民宅偷點東西,或者是在街上偷點路人的錢袋什麼的,梁子君可能還有些過意不去,但是去皇宮偷吃的,在她卻是毫不愧疚。

據說北丐洪七公不也經常去嗎?多她一個應該也沒關係。她的確是有這樣想過,但沒想到的是第一次去就遇上了。

當時她正坐在一間空置宮殿的主樑上,拿著那把葉輕傳給她,據說是師門傳承信物,削鐵如泥的小刀片烤鴨,這烤鴨雖說也屬常見,但要做得好卻是不容易,而片鴨更是其中一個重要的工序,她倒是真想讓廚子片好了吃現成的,只是等到片好了那就直接上呈天子了,那就不是偷,要搶了,不在她的專業範圍內,於是她只好鴨一烤好就連同荷葉餅,蔥白,醬汁,蒜泥,黃瓜條一起偷了來,然後自己片。

“老叫化我等了一天,就打了個盹,沒想到烤熟的鴨子就飛了……”無聲無息間,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乞丐坐到了她對面的樑上,扶著樑柱的右手上少了一個食指。

梁子君瞭然,真的遇到那要飯的頭兒了。比她原本想象中的要年輕的多,大概也就三十來歲的樣子,如果他的頭髮不是那樣亂的話可能看起來會更年輕一些。衣服雖然破,但是也算乾淨,只是淺淺的底色,各式各樣的補丁作為小偷有些不專業,特別他肩膀上方露出一點頭的碧綠色,應該是打狗棒的東西,太耀眼了。

對面的洪七公也在打量著梁子君,黑色的一身,面容裡還透著稚氣,分明還是個小女娃,看到他除了最開始驚了一下,倒是也不畏懼。洪七公翻來覆去看看自己的右手,知道已經被認出來了,這說明他的江湖威名還是很高的。

“一人一半,鴨屁股給你。”樑子君說著便把一半的鴨子,連同她丟在一邊,原本準備扔掉的鴨屁股,還有一半的佐食一起用紙包好拋給了對面的洪七公。

洪七公接過也不廢話,風捲殘雲的就吃了起來:“小丫頭刀法不錯。”反觀樑子君慢嚼細嚥,對面那邊已經一掃而空,她這邊兒四分之一善未動過,擦擦嘴,將剩下的也都包起來,拋到對面:“都給你吧。”這樣油膩的東西吃多了不健康,而且容易胖。

洪七公更是不會客氣,接過來笑呵呵的說:“小丫頭心腸也好。”

樑子君站起來笑著抱拳:“那你慢慢吃,後會應該是無期了。”腳尖一點,已在二十尺開外了。

“好輕功!”洪七公讚道。

跑路可是大盜們看家的本事!雖然梁子君說不上大盜,但不能侮辱她的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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