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客棧裡, 所有住宿的學子都坐到了大堂內,有的一杯接一杯的喝茶, 有的則緊緊捏著手直愣愣的看著客棧外面,還有人甚至直接焦躁不安的滿屋子轉了起來。

黃安和趙宇文也坐在中間, 相比其他人的惶惶不安,他們倆倒是看著鎮定的很,看著其他人焦躁不耐的樣子,黃安嗤笑了一聲:“能中就能中,不能中就不能中,著急有什麼用!”

他的話惹得客棧裡其他人紛紛皺眉,但礙於對方的名聲, 也沒和他辯駁。趙宇文對黃安搖了搖頭:“十年寒窗苦讀, 緊張也正常,倒是黃兄,我看你似乎胸有成竹的樣子?”

黃安搖了搖扇子:“這是當然的,這次我的名次一定在前三!”

趙宇文抿了抿嘴, 不說什麼了, 只向他舉了舉杯,示意喝茶,心道參考的學子上萬,焉知這裡面有什麼樣的猛人,連他都不能保證說一定高中前列,這黃安倒是好大的臉,看來以後要離這猖狂之徒遠一些了。

北苑府城城北, 馬府。

馬揚正仔細端詳周頤的那副詞,馬老爺和馬夫人卻在一邊走來走去,“爹,娘,你們坐下來吧,不用著急。”

馬夫人嘆一聲:“也不知道你這性子隨了誰,真是天塌下來來都不改色。”

馬老爺哼了一聲:“還能隨誰,那還不是隨了我,泰山崩而不改色,男人就該這樣。”

馬揚只含笑聽著,也不多話。

視線拉回福居巷,周頤坐在一邊喝茶,毛老闆耐不住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此時已經到了約九點半,距離開始報喜已經過去了一刻鍾,但卻沒有聽到報喜人往這邊來的動靜。

“周秀才,你填寫住址的時候是填的這裡吧?”毛老闆想了一會兒操心的問道。

周頤含笑答:“自然是的。”

毛老闆嘴巴囁喏了幾下,想問那怎麼還沒人來報喜呢,是不是落榜了?不過好在知道這話不好問出口,便又坐回去了,只是興趣好像少了許多。

青竹一早就等在了毛府門口,他腰間纏了一個大大的布袋,裡面裝的全是銅板。他已經想好了,待會兒報喜的人來了,一定要多多的給喜錢。

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人來,青竹心裡焦急,不知不覺間就踮著腳伸長了脖子,一錯不錯的望著巷口,心想莫非是這些報喜的人找不到地方?還是這地方太偏了?青竹跺了跺腳!

“噠噠噠...”馬蹄聲越來越近。

來了!青竹激動的渾身直哆嗦,少爺要中舉了!!!心提到了嗓子眼,馬蹄聲到了福居巷,快速的向毛府跑近!

“這裡,這裡...”青竹高興的伸出手揮舞。毛老闆和毛夫人也在裡面聽到了動靜,出來一看有官差騎馬而來,臉上也露了大大的笑容,雖然周頤和他們家除了生意上的往來並沒有什麼關係,但在他們家裡住著,考上了舉人,這怎麼也是一個莫大的榮耀呀。

官差離毛府越來越近,毛老闆和毛夫人歡喜的上前和青竹站在一起,卻眼睜睜看著那馬上的官差看都未看一眼毛府,直接穿門而過。

“哎呀,這怎麼過去了?”馬老闆拍著大腿只嘆息。毛夫人安慰道:“報喜不還有一個時辰嗎,再等等就來了。”

青竹捏了捏拳頭,一臉堅定的說道:“沒錯,肯定是還沒到我家少爺哩!”

毛夫人和毛老闆回了屋子,見周頤還是神色平淡的坐在那裡,毛老闆笑著說道:“周秀才不要著急,這城裡這麼多學子參考,報喜慢一些也正常。”

周頤點點頭,“勞煩毛老闆和毛夫人擔心了,周頤心裡著實過意不去。”

“哎,沒有,沒有,我們也就跟著瞎擔心!”毛老闆忙說道。

周頤笑笑,北苑府城是大省,鄉試給的定額是八十名,也就是說上萬名秀才參加考試,最終能成為舉人的也不過八十人。

能考過秀才的誰沒有兩把刷子,可以說這是一場學霸的競技場,而只有學霸中的學霸,才能從這上萬的學子中脫穎而出,成為這八十名幸運兒中的一個,擠上通往進士的獨木橋。

“噠噠噠...”馬蹄聲又響起。

“來了嗎?”毛老闆一臉欣喜的站起來,青竹也緊緊盯著那騎馬的官差。

“賀李福老爺高中崇正十八年鄉試第七十八名...”馬再一次從毛府踏了過去,而離毛府不遠的一家行李的人家這時候卻徹底熱鬧了起來。

官差下馬,李府的門房高聲喊:“老爺中啦,老爺中舉人啦!”李府裡面的人一擁而出,平時安靜的福居巷這會兒忽然湧出許多人,“李老爺中舉啦,李老爺中舉啦,恭喜恭喜啊...”

毛老闆和毛夫人對看一眼,毛老闆一臉唏噓的說道:“沒想到那李秀才都六十幾歲的人了,考了好多屆都未中,這次卻中了!”

“老爺,我們是不是要去恭賀一番。”毛夫人給毛老闆打了個眼色。

毛老闆說道:“自然是要去恭賀的,只是....”他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周頤。

周頤輕笑:“毛老闆毛夫人可自去,我這裡沒什麼事。”

“哎,那好,那好。”毛老闆站起來和毛夫人走了。兩人離了毛府一段距離後,毛夫人捅了捅毛老闆的胳膊:“你不是說那周秀才是什麼麒麟兒嗎,怎麼現在還沒等到報喜的人來?”

毛老闆訕訕道:“這不是還有時間嗎!”

“我看啊,他這次中舉難了,也是,老爺你看看一般中舉的都是什麼人,那都是念了多少年書的人了,他才十三歲,中了秀才都是極難得,舉人啊,還是別想了!”

毛老闆壓低聲音喝道:“給我小聲些,要是讓他們主僕倆聽見了,咱們這些日子就白忙活了。”只是他心裡也對周頤這次中舉沒報多少希望了,心想城裡的這些人就是會吹牛啊,說什麼周頤必中桂榜前列,現在呢,連榜尾都沒撈到。

青竹站在毛府門口,看著那一隻腳已經快邁進棺材的新近舉人李福捋著鬍鬚一臉輕飄飄的接受眾人的恭賀,剁了剁腳,嘀咕道“有什麼了不起的,這麼大年齡了才中舉,有啥用!”

嘀咕完了,又使勁瞅著巷口,心想怎麼給少爺報喜的官差這麼墨跡!他心裡對周頤中舉是深信不疑。

而在客棧裡,隨著時間的過去,裡面的氛圍也越來越焦灼。

趙宇文也耐不住站了起來,他雖然對自己有信心,但一萬名中選八十名,這比例實在太小了!也許隨便發生一點兒什麼小意外,就名落孫山也不一定。

黃安見趙宇文焦急的樣子,忍不住輕笑:“趙兄,我本以為你和那些俗子不一樣,沒想到也這麼沉不住氣啊!”

趙宇文吸了一口氣,他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臉色也沉了下來:“現在黃兄這麼氣定神閒,希望你能一直這樣下去!”

“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我中不了?”黃安刷的一下站起來。

趙宇文將臉撇向一邊:“我可沒這麼說,只是對於我自己從能否從上萬人中脫穎而出,並沒有黃兄這麼有信心罷了..”

黃安還待說話,一陣馬蹄聲響,報喜的官差老遠就喊道:“賀廣安縣趙宇文老爺高中崇正十八年兩苑省鄉試第三十二名...”

“呼...”趙宇文大舒一口氣,還好中了!

客棧裡的人深色複雜的起來給趙宇文恭賀。

黃安的臉色也變了變,即便他再自認文采過人,但和趙宇文比起來,還是有點兒差距的,現在趙宇文都只得了二十二名,那他呢?

他強撐著發出輕笑:“看來趙大才子的名次也不怎麼樣嘛!”

趙宇文瞥了他一眼,“我倒要看看黃兄能取得何等優異的名次!”

黃安挺起胸膛,牛皮吹出去了,現在只有硬剛到底了,“你等著吧,我定可以奪得前三。”

趙宇文嗤笑一聲,沒有了和黃安說話的心思,要說黃安詩才確實挺有靈氣,但文章嘛,一起備考這麼久,他也看過黃安寫的,和他都還有一大截的距離。真不知道哪裡來的底氣這麼猖狂。

趙宇文現在唯一關心的就是那個和他同出廣安,年紀雖小,但胸有溝壑,始終笑眯眯的少年,他會取得何等名次?

隨著報喜的時間越來越久,青竹望著始終不見動靜的巷口,心裡也越發焦急起來。毛老闆和馬夫人已經從李府恭賀完畢,回到了自家門口,見青竹這樣,毛老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家少爺才這般年歲,就算這科不中也沒什麼,還有的是機會。”

“不會的,我家少爺這次一定中的,他那麼聰明!”青竹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巷口,堅定的說道。

毛老闆和毛夫人對看一眼,這小子還挺固執,那舉人是那麼好中的嗎,沒見多少秀才一身蹉跎到死,終究也沒圓了舉人夢。

“噠噠噠...”馬蹄聲又響起,又有官差騎著馬進了福居巷。毛老闆豔羨道:“咱們這福居巷可真是風水好呀,這又是哪家的人中了,要是以後咱家小利也能讓我聽一會這報喜聲,我就是死了也願意啊!”

“老爺,你在胡說些什麼,要是小利中了舉,你可得好好活著,當舉人爹呢。”毛夫人輕拍毛老闆的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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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老闆笑呵呵,一臉的憧憬,“對對,咱家小利要是中了,我可得多活些年歲,以後啊,還得享享舉人老爺的福。”他咂咂嘴,想到以後毛小利要是真中了,現在那些需要他陪盡臉色去巴結的人到時候費盡心思巴結他的情景,禁不住大樂:“嘿嘿嘿嘿...”

青竹沒有心思去關心這兩夫妻的白日夢,馬蹄聲漸進,“賀...”報喜的官差一出聲,青竹的心跟著提到了嗓子眼。

“賀廣安縣周頤老爺高中崇正十八年兩苑省鄉試第三名,賀廣安縣周頤老爺高中崇正十八年兩苑省鄉試第三名......”官差大聲連著報。

“啊啊啊啊啊啊啊....”青竹一蹦三尺高,“少爺中了,少爺中了,少爺中了....”他歡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轉著圈驚聲尖叫。

沉浸在自家兒子高中的毛老闆兩夫妻被青竹這麼一嚷,回過神來:“誰中了?”

“賀廣安縣周頤老爺高中崇正十八年兩苑省鄉試第三名...”官差到了毛府門口,翻身下馬,高聲報喜。

“周秀才中了?”毛老闆不可置信,他走上前斟酌著問:“差爺,可是廣安縣的周頤秀才中了?”

那官差笑道:“正是!”

“中了,中了,還是第三名...”毛老闆聽了一陣恍惚,喃喃的說道,回過神來就是無限歡喜,哎呀,他就說了他們家住了個麒麟兒嘛。那李福算什麼,都一隻腳買進棺材裡了,也只堪堪中了七十八名!渾然將他先前覺得周頤無中舉希望的心思望了個乾乾淨淨。

“少爺,你中了,你中了...”青竹在門口高興的大喊。

周頤聽到了動靜,走出來謝過了官差,示意青竹掏喜錢給報喜的人。

誰想毛老闆卻搶先一步,從懷裡掏出二兩銀子,樂呵呵的遞給官差:“哎呀,咱們這宅子也沾了舉人老爺的光了,以後風水一定極好!”

福居巷的住戶們聽到動靜也出來紛紛恭賀,青竹樂的大把大把撒喜錢。毛老闆深入到群眾中,不斷的吹噓周頤如何如何聰明,和他家關係有多麼多麼親近。毛夫人也跟著招呼街坊四鄰。

這些人圍著周頤,好話不要錢的稱讚,更有人直接大膽問他家中可有娶妻?他們家中有待嫁閨女,生的如何絕色云云。

周頤不敵,和這些人說了幾句話後,就進了屋子。到底不是福居巷的人,周頤也只是借住在毛老闆家中,知道自己的心思不會實現,這些人也只感嘆了一番後便散了。

毛老闆和毛夫人樂呵呵的進了屋子,毛老闆對著毛夫人吩咐:“快去弄一桌上好的酒菜,周秀才...啊,不對,現在要叫周舉人了,中了舉,這是大好事,咱們得好好慶賀一番!”

“哎...”毛夫人歡喜的應了,又吩咐毛小圓:“好好照顧周舉人。”

毛小圓懵懵懂懂的應了。

毛老闆好話一籮筐一籮筐的往外倒,只把周頤誇得都覺得羞恥不已,照毛老闆的說法,只怕他要上天與太陽肩並肩了!

席上毛老闆喝的有點多,扯過毛小利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道:“兒啊,你可一定得爭氣啊,你不知道你爹我一天到晚在外面受的什麼氣啊,要是你能像周舉人一樣高中舉人,不,就是中個秀才,你爹我呀,死了都甘願了....”

可憐毛小利,還是個四歲的小蘿蔔頭,被他爹胖胖的身子揉巴著,跟鹹菜似的。

毛夫人一把將毛小圓扯出來,“你又在發生麼酒瘋呢,這是周舉人大喜的日子,你在這死啊活的,也不嫌晦氣。”

一開始周頤見這毛夫人沉靜內斂的樣子,還以為家中是毛老闆說了算,但住久了才知道毛夫人才是當家人,該軟的時候軟,該硬的時候硬,將毛老闆牢牢掌握在手心裡,女人的智慧不可小覷啊!

周頤這邊是大石落了地,但外面卻是另一幅天地。

中了的人自然滿心歡喜,恨不得縱情高歌,放馬踏盡北苑城。

而沒中的人那真是五味陳雜,有大罵考官眼瞎的,有痛哭流涕的,有傷心欲絕的,還有死都不願意接受事實的。

黃安就是這樣,一開始他還鎮定自得,但從趙宇文只得了三十二名後,他就開始心慌。

也不搖扇子了,茶也不喝了,只緊緊盯著客棧門外,但客棧外時不時就有報喜的人經過,就是沒有一個是來給他報喜的,直到報喜時間過去,他望眼欲穿也沒聽見自己的名字。

“不,不會的,我怎麼會不中..”黃安使勁的搖搖頭,臉上滿是無法相信。

報喜完,趙宇文站起來上樓,經過黃安的時候,本準備說幾句風涼話 ,不過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到底沒張嘴。

下午張貼榜單,有許多疑心自己是被漏報了的人都紛紛擠著,從頭到尾反反覆覆,每個名字都要看好幾遍,生怕一個眼花,就把自己的名字看成了別人的名字。

當真確定這次沒有中舉後,當即就有人坐在榜單前嚎啕大哭,有的甚至以頭搶地,砰砰砰撞得頭破血流,更有那些貧寒學子,眼神空洞,茫然不知所以,讓路人看了驚心不已。

這就是科舉,這條路的盡頭充滿的是鮮花與掌聲,但路途中卻佈滿荊棘,無數人倒在這條看不見盡頭的路上,再也沒了爬起來的勇氣。

這夜的北苑府城註定是不平靜的,有高中的學子春風得意,呼朋引伴,美酒下肚,美人在懷,心緒直飛九重天,只覺腳下踏的不是地,而是一條通往無盡高出的青雲路。

而更多的則是落地的書生,借酒消愁,醉一通後在街上大罵考官眼瞎,識人不明,明明自己是千里馬,卻硬生生被落黜,這天道再也沒了公正....

每次科舉後都有同樣的情況,北苑府城的人們也見怪不怪了,第二天早上起來,一準能在門前或街邊發現一些醉鬼。

揭榜後第三日便要舉行鹿鳴宴,由巡撫主持,席間要唱《鹿鳴》,跳魁星舞。舉人的身份和秀才又大不相同,成了舉人,才真正邁入了士大夫的行列,畢竟要是哪有空缺,現在就可以直接候補做官了。

所以巡撫在鹿鳴宴上也格外親切,兩個時辰的宴席,巡撫都樂呵呵的陪著從頭坐到了尾。

席上週頤也見到了這次鄉試的解元和亞元,解元也是南苑府城的,是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嗯,按照大越朝的年齡來算的話,這應該算是老年人了。亞元是北苑府城的,三十幾歲,看著倒是比解元瀟灑許多。

而周頤以十三歲稚齡拿下第三名,這已經很駭人聽聞了。打量他的人比解元亞元都多。許多人都暗歎,這個始終笑眯眯的小舉人當真了不得。

一眼看過去,全是些糙老爺們兒,就周頤一個唇紅齒白的小少年,萬綠叢中一點紅,巡撫一眼就看見了他,見他安安靜靜的在席上吃菜,也不像其他人一樣卯足了勁兒要在宴上表現自己,便笑了笑,親自叫了他:“周頤,你以十三歲稚齡奪得第三名,可見少年英才!”

周頤忙起身,“大人謬讚了,周頤只不過是僥倖而已,天下英才千萬,周頤自認並不比別人強到哪裡。”

巡撫摸了摸鬍子,滿意的點點頭:“不錯,小小年紀,不卑不亢。”

這裡的舉人來自兩苑省各個地方,每三年就要出八十名舉人,在巡撫眼裡也算不得多稀罕,時間一到,宴席便散了。

回去的路上,趙宇文特意追上週頤:“周頤,我聽說你考試的時候,連續三場都坐在臭號旁邊?”

周頤點點頭:“是有這麼回事。”

趙宇文苦笑一聲:“可嘆我之前還想著這次鄉試一定要超過你,只是到了這府城之後,才知自己竟如井底之蛙,像你說的,天下英才何其多,不過一個兩苑省,我就泯然眾矣,更何況整個大越朝!”

周頤仔細看了一眼趙宇文,他臉上的那股傲氣似乎真的被磨光了,不過這也算是好事,謙虛使人進步嘛!

“周頤,你這次連續三場坐在臭號旁邊都考了第三名,這運氣也實在太背了,要是坐一個好點兒的位置,只怕這次的解元就非你莫屬了!”趙宇文嘆道,為周頤惋惜不已。

不坐臭號就能拿到解元?那可不一定,也許對別人來說,坐在臭號邊跟判了死刑沒差別。雖然坐的位置確實也給他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但他應對得當,遠沒有到能從第三名躍到第一名的地步。搖搖頭正想說話,旁邊一個聲音就響了起來。

“哼,好大的口氣,照這麼說,我這個解元得來的還名不符其實了?”原來是今科鄉試解元正巧經過周頤和趙宇文跟前,聽趙宇文這麼說,當即譏諷道。

這事吧,任誰聽到了心底都會不舒服,老子辛辛苦苦考的解元,被人這麼一說,好像這第一名是他僥倖得來的一樣。

所以周頤也理解這位解元,馬上道歉:“抱歉,我這位朋友只是無心一說,解元公文才遠在小子之上,這次我已傾盡全力,就算不坐在臭號邊,最好的結果也不過如此了。”

趙宇文見給周頤招了麻煩,馬上也拱手道:“抱歉,是我不小心說了胡話。還望陶兄見諒。”這位解元姓陶。

陶解元年齡都可以當週頤的爺爺了,自己苦讀這麼多年,經歷了多少次落地才有了今天,而這個黃毛小兒卻輕輕鬆鬆就得了第三名,這讓他覺得他的多年苦讀都成了笑話。這讓他本來就看不慣周頤,再加上鹿鳴宴的時候,明明他才是第一名,但巡撫卻獨獨對周頤青眼有加,便越加對周頤看不過眼。

路過的時候剛好聽見趙宇文這麼說,心底氣憤是一回事,但更多的是想找周頤的麻煩,在他想來,周頤小小年紀就得了鄉試第三名,他帶著怒氣說這麼一句,周頤心高氣傲肯定要出聲反駁,到時候他稍一引導說不定事情就會變成周頤認為此次科舉不公。

科舉不公,最先受到詆譭的就是考官,而巡撫也逃不了責任,周頤這麼一鬧,就算舉人身份不會受到影響,至少也會被巡撫和此次考官們所厭棄。

誰知周頤竟這麼耐得住性子,讓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準備好的說辭也沒了用武之地。心下鬱悶不已,只得黑著臉道:“還算有點自知之明。”哼一聲直接走了。

趙宇文衝著周頤拱了拱手,苦笑道:“沒想到我無意間又給你惹了麻煩,看樣子,那陶解元是記恨上你了。”

周頤不在意的笑笑:“記恨就記恨唄,他又不是我爹,也不是我娘,我解釋清楚就行了,他如何看我幹我何事!”

“哈哈哈,對對,周頤,你說的好。”趙宇文笑過後,“何時回去,不如咱們結伴同行吧。”

周頤點點頭:“明日拿到舉人文書後,後日就走。”

“好,到時我同你一起回去。”

兩人約定好,各自歸去。

第二天周頤就到衙門辦好了舉人文書,和趙宇文一同去找了船,約定好了在碼頭碰面的時間。

毛老闆聽聞周頤要回去,眼巴巴的想說什麼,但哼哼唧唧又說不出口。

周頤知道毛老闆要說什麼,便道:“放心,毛老闆,此次回去我會加大作坊的出貨量,保證你拿到的貨比別人多一成。”

毛老闆聞言,兩隻眯縫眼裡驟然迸發出大大的驚喜,拍著腿歡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他這些天勞心勞力的照顧周頤,生怕有一點不周到,為的就是今天啊。

周頤看著毛老闆歡喜的樣子,笑眯眯的也不說破。他此次考上了舉人,實力又增了許多,本就準備增加出貨量,不過當時要是沒有毛老闆,他和青竹說不定真的要露宿街頭了,毛老闆確實幫了他很大的忙。給他多拿一點兒貨也沒什麼。

第二天天還未亮,周頤就謝別毛家,帶著青竹到碼頭和趙宇文匯合,上了船,踏上了歸家之路。

下灣村,王豔總是神思不屬,想著周頤,不知道他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沒有受到欺負,有沒有遭罪,考試是不是還順利?

“嘶..”一不小心針刺到了手上。

周老二正坐在一邊看賬本,見狀忙將王豔的手指拿到自己的嘴裡吸吮,末了說道:“小心些。”

王豔被周老二的動作弄得有些臉紅,雖然是老夫老妻了,但這樣的舉動還是太過於親密,更何況這時天還沒黑,五丫六丫在隔壁房間裡。

便嗔道:“我這點兒小傷口算啥,要是讓別人看見了,還活不活了?”

周老二嘿嘿一笑,當老闆久了,身上自有了一股氣度,臉皮自然也厚了許多:“怕什麼。”

見王豔心不在焉的樣子,便問:“你想啥呢?”

王豔嘆道:“還能想啥,還不是想六郎,也不知道他一個人出門在外有沒有吃苦,也沒個囑咐他冷熱的人,他還這麼小,就要到那麼遠的地方考試,想到這些,我這心就像被刀割一般疼。”

周老二心裡的牽掛並不比王豔少,其實說起來,周頤和周老二的關係比和王豔更親近。王豔對周頤和周嘉可能還一般疼,但周老二卻完全偏到了周頤這邊。

而且偏的問心無愧,他就是偏心六郎咋了,六郎小小年紀就知道護著他,為了這個家能過上好日子不斷的挖空心思想點子,自己又那麼出息。他為什麼不可以偏袒他?

聞言周老二也擔心不已,面上還是安慰王豔道:“放心吧,六郎打小就懂事,他會照顧好自己的,再說不是還有青竹嗎!”

“青竹比六郎還小呢!他能頂啥事?”王豔不贊同道。

這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胖乎乎的周嘉從門外探進了一個腦袋,周老二一見這小子就頭疼,和周頤小時候乖巧懂事完全不同,周嘉完全是小霸王性子。在村子裡經常惹是生非,不是把這個揍了,就是把那個打了,經常有家長到周老二跟前告狀。

從未動過周頤一根手指頭的他卻對周嘉恨不得一天三揍,比吃飯都有規律,但這小子就是不改,還嚷嚷著等周頤回來了要向他告狀。

見到周嘉的胖腦袋,周老二沉著臉問:“鬼鬼祟祟的做啥,還不給我滾進來。”

周嘉撇了撇嘴,推開門走了進來,依偎到王豔身邊,眼巴巴的問:“娘,哥哥什麼時候回來啊?”

王豔摸著兒子胖乎乎的腦袋,答道:“快了,估摸也就是這幾日了。”她的心思很小,周頤能考中了舉人固然好,但考不中也沒啥,左右已經有了一個秀才,現在家裡日子也好過。

“每次問你們,你們都這樣說,哥哥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嘛?”王豔模糊的回答讓周嘉並不滿意,撅著嘴道。

“娘也不知道呢!”王豔見糊弄不過去,只得道。

周嘉捏了捏小拳頭,“下次哥哥再去考試,我一定要扒在他身上,爹,下次你可不許攔我了。”

周老二聽了臉一黑:“我要是不攔你,你就直接掉到水裡去了。”

“掉水裡也行,我又不是不會浮水。”周嘉並不接受周老二的好意。

周老二冷道:“說了不許去河裡,你是不是又揹著我去偷偷玩兒了?”

周嘉條件反射性的捂住屁股,“沒,沒有,沒去,天冷了,我咋會去!”

周老二聽了臉色好轉了些,也是,天都這麼涼了,八郎又不蠢,咋會傻乎乎的去河裡玩。

周嘉暗中吐了吐舌頭。好險,差點被發現了。

王豔看著周嘉和周老二說話的樣子,忍不住輕笑。不止王豔和周老兒在談周頤,作坊裡的人也在談。

“也不知道六郎這次能不能考上?”

“考上了又怎樣,又不是你自家的娃。”有人說道。

“不是我自家的怎樣,至少是我們周家的,再說,這作坊要不是有六郎,早就被別人吞了。”一個周家本家的中年男人說道。

他們也不傻,作坊這麼掙錢,打心思的人肯定不少,像去城裡賣個東西,見你賣的好就有人找麻煩呢,何況是這麼大的作坊。

要不是有周頤秀才的身份,哪能這麼安安穩穩。

聽他這麼說,反駁的人也不作聲了。

周家男子又說道:“要是六郎這次考上舉人就好了,那咱們這個作坊也有了更大的靠山,可以長長久久的做下去。”

這話引得作坊裡的人紛紛附和。

“就是啊,希望六郎這次考上舉人。”

“哎,這舉人哪有這麼容易考,我的一個親戚的親戚,家裡的老太公就是秀才,而且人家十六歲就考上了,現在那老太公都快七十歲了,從十六歲一直考到現在,也沒見考上舉人。”

“啊,舉人這麼難考啊!”有人驚歎。

“不然呢,舉人可比考才難多了!”

“那這次六郎可懸了,他才這麼點兒年紀,咋比得過那些念了這麼多年書的老秀才!”

“說啥玩意兒呢!六郎是文曲星下凡,是那些老菜梆子比得了的嗎?”這是三叔公的小兒子。巡視作坊的時候聽見了,黑著臉說道。

他五十來歲,白天幫著在作坊裡轉轉。晚上也要守著作坊。

“哈哈哈,週三爺,你竟然說人家秀才老爺是老菜梆子,要是這話傳了出去,看人家不找你麻煩。”

村裡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聞言立刻笑道。

週三爺將雙手背在背後,板著臉道:“就你們廢話多,還不快幹活。我家六郎這麼出息,我還怕那些老秀才!”說完仰著頭出去了。

“可把他得意的!”有人笑道。

“誰家人家有六郎這麼出息的侄孫呢,你們王家要是出了這麼大出息的人物,你照樣可以這麼得瑟。”

“我家,哎,還是算了吧,我們王家那些小子爬樹捉蟲打架倒是一把好手,見天鬧哄哄的,就沒一個是唸書的料...”

“嘿嘿嘿,那你怪誰。”

現在村子裡的年輕人白天做工的做工,種地的種地,家家戶戶日子好過了,老人便清閒了下來。

村子路口的槐樹下,三叔公和二叔公坐在中間,邊上還圍了一圈兒老頭老太太,懶洋洋的曬著太陽。

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周頤。

有老人說道:“也不知道六郎這次能不能考上舉人”

這話卻惹得三叔公瞪圓了眼睛:“你這是說的啥話,六郎這麼聰明,咋會考不上?”

三叔公和二叔公在村子了輩分出奇的高,坐在一起的老人大部人都要喊他們叔啊爺的,被訓了也不好反駁,這裡的老人人人差不多都掉了牙齒,癟著嘴道:“我又沒說他會考不過。”

另一個和三叔公輩分一樣的老頭兒說道:“你發啥脾氣,這不是大家夥擔心六郎嘛,聽說那舉人難考的很哩!”

三叔公也嘆了口氣,舉人難考他也知道,他們周家好不容易出了這麼一個麒麟兒,心裡難免急了些。

“咱們村子能過上如今的好日子多虧了六郎,要不然我們這些老不死的哪能天天坐在這裡曬太陽,六郎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和自己的孫子也沒差別,他要是考上了舉人,我們這作坊才算是穩住了。”

都說人老成精,活的越久見的越多。年輕人或許還不理解為什麼作坊明明可以出更多的貨,掙更多的錢,但六郎卻還一再嚴格控制出貨量,但他們卻明白,還不是怕招了人眼熱!就算是這樣,這幾年也時不時有打作坊主意的人,好在都被周頤堵回去了。

但這些老人心裡還是擔心,要是下次來的人背景大一些,周頤壓不住又該怎麼辦?要是這方子被別人得了去,那這作坊只怕也辦不下去了。所以他們都打心眼裡希望周頤考上舉人,這樣作坊才算有了大靠山,他們這些人也才能真正放下心。

正說話間,村子口的官道上突然跑來了兩名官差。

有人看見了不僅嘀咕:“又是啥事?”老百姓看見官差,心裡下意識的反應就是又出了事,不是要錢就是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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