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交談才知道, 原來是王虎擔心周老二忙不過來,便把王元派過來幫忙了。聽了後, 周頤不得不感嘆,他這個舅舅對他們可真是太好了。

回到家裡, 周老二忙著請人蓋作坊事宜,周頤則靜下心來練字。今天看錢夫子寫字的狀態,他被深深感染了,也略有所悟。

周頤帶著筆墨來到小河邊,沿著小河往裡走,經過孩子們嬉鬧的地帶後,轉一個灣便來到了峽谷處, 小河從上灣村穿過, 經過這座小山,河水從狹窄的崖口串流而下,這裡水淺灘深,村裡人一般都不來。

周頤卻獨愛這裡。

初夏的傍晚, 橘紅色的夕陽掛在天邊, 光線穿過山林灑進來,使這個不大的淺灘彷彿籠上了淡紅色的輕紗。開的鮮豔的花朵因為河水的滋潤,看起來含苞欲滴,各種鳥叫聲此起彼伏,遠處還有一片蘆葦隨風搖盪。

大自然的美好景色讓周頤心曠神怡,心很快平靜下來,鋪開紙張, 沉靜研磨,漸漸沉浸在瑰麗的字型中。

對於周頤來說,繁簡字型的切換一開始也是一個難題,開始練字的時候,寫的字總是缺胳膊少腿兒,直到這兩個月的下死力,周頤才算是將對照的繁體字筆畫全記住了,但始終有一個慣性,畢竟寫簡體字這麼多年了,有時候即便知道繁體字該怎麼寫,一不留神還是會寫成簡體字。

還好現在已經逐漸改正了過來。

四周靜謐,周頤專注於筆下,識海一片清明,腦中再無其他。直到天近暮色,在峽谷邊呼朋喚友回家的小孩兒聲才將他驚醒。放下筆的那一刻酣暢淋漓的痛快感充斥了在心間。

可是回過神一看,才發覺不知不覺寫滿了許多紙張,周頤有些心疼,本來一開始的打算是寫一點兒就在石板上練習的,現在把好多天的紙都用完了。

拿起來一看,發現字跡渾圓了許多,這倒是給他了一個安慰 ,總算又進步了一點兒。

收拾好紙墨 ,周頤在暮色中沿著小河向家裡走去。

這時候有許多白天勞作的大人都在外歇涼,看周頤胖嘟嘟白淨淨,穿著一件藍色細布長袍,頭上挽了一個髮髻的樣子,一看和村裡的泥猴兒就大不一樣。

“六郎,又練字呢!”有人招呼。

“嗯,三叔公,您歇涼呢!”周頤眉眼彎彎的問候。

三叔公一張老褶子臉就笑開了,“是啊,你是個好娃娃,好好唸書。”周頤的太祖父一共三兄弟,除了最大的太祖父去世了外,另外的二叔公三叔公都還在世,四世同堂的大家庭。

穿過村裡,不斷的有人喚周頤,周頤也很有禮貌的各種叔叔伯伯爺爺奶奶叫過去,讓本就喜歡他的村裡人更加有了好印象。

終於到了家,周頤的嘴巴都快叫幹了,抱著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才解了渴。王豔責怪:“喝水不要太急了,當心嗆著。”

沒一會兒,周老二帶著王元也進了家門,王豔把準備好的飯菜端上桌,本來不是農閒的時候是只吃兩頓飯的,但王豔心疼周頤和周老二各自辛苦,晚上便會簡單吃一些,現在王元來了,晚飯更是成了正餐。

王元今年十四歲,但人高馬大,和王虎站在一起也不遑多讓,他吃飯的豪邁勁帶動的周頤都多喝了一碗稀粥。

吃飽了王元看了看桌子,才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吃多了。”

“你這是說的啥話 ,能吃是福,要不然能有這體格,能打這麼多獵”王豔嗔道。

周老二看著王元的身體滿是豔羨,六郎啥都好,就是身子弱了些。周頤要是知道周老二的想法,肯定會捏著身上的肉窩窩發窘。

“是啊,多吃些,你今天可幫了我大忙。”周老二拍拍王元的肩膀,感概的說道,今天王元幫著他忙上忙下的,只要周老二說了,王元保準一點兒水分都不打。

“我爹就叫我聽姑姑和姑父的話。”

周頤看著王元若有所思,大舅將王元派來除了幫忙,心裡肯定也是不想王元打獵的,畢竟那太危險了,可憐天下父母心。

後面的幾天,周老二帶著王元請了村裡的人幫忙,一個簡易的作坊已經蓋了起來,就選在村口的官道邊,這裡原本是一片荒地,因為太過貧瘠,也沒什麼開荒的價值,就這麼被閒置了下來,周老二花了些錢租了一年。

說是作坊,其實也就是搭了一個大棚子,周圍用木材圈起來,頂上搭的茅草。木材也是從村裡買的,下灣村後面連綿一大片山,山裡瑰寶多,這些靠天吃飯的農人對大自然的饋贈最懂得敬畏,要是遇上災年,這些大山就能救命。

村裡人平時上山砍柴,撿些山貨,也非常注重山林的維護,砍了樹必定要補上樹苗,現在周老二一下買了七八兩銀子的木材,每家差不多能分到四十文,這就差不多夠一個三口之家的農戶一個月嚼用了,所以要補樹苗也都高興。

又是蓋作坊,買木材,還在村裡一下請了這麼多人,這麼大的動靜自然引起了村裡人的好奇,紛紛打聽周老二要幹啥。

周老二只說要做衣櫃,其餘的就不肯說了。

三叔公和二叔公還一起上門來表達了擔憂:“六郎還在唸書,你手藝好,做木匠話也能維持過去,可不要貪多,搞這麼大動靜要是趴下了可就難爬起來了!”

周老二只得好言解釋了一番,末了二叔公和三叔公還是憂心忡忡的走了,其實他們倒不是真的對周老二有多擔心,他們怕的是周老二虧了,連帶了周頤。周頤做為下灣村這麼多年頭一個考上白鹿書院的,早就在下灣村出了名,又聽說了他為周老二在王家門前的一番作為後,更加認定周頤不凡,可不是不凡麼,一看周頤就自帶文曲星的光環。他們周家祖祖輩輩都是泥腿子,現在看周頤有這個潛力,兩個知天命的老頭兒就格外關心,指望著周頤出息了帶擎周家呢!

周頤沒想到同族之內竟然這麼看好他。

周老二下定了決心,還是很有行動力的,一切都在有條不紊中進行。沒過幾天,周老二把人請齊了,相熟的木匠也請了來,作坊便開始了動工。

一開始不熟悉。磕磕絆絆的,效率不高,等過了些天,漸漸摸索出了門道,動作就快了許多。周頤還出主意讓按天結錢改成按件計費,這樣一來,所有人的情緒都高漲,產量更是猛增,一天能製作三十多架衣櫃,大大的超出了周老二原先估計的二十架。而幫工的人因為做的多,得到的工錢也多了,雙方皆大歡喜。

這其中,周老二讓王元充作監工,務必要保證質量,王元一根筋,瞪著一雙大眼睛嚴格按照周老二的話執行。他那小山般的身體帶給人莫大的壓力,一些本來還想取些巧的人見了,頓時打消了小心思。

在作坊開工十天後,周老二帶著周頤在縣裡物色鋪子,最後他們看重了一間要出租的帶小院兒的鋪子,原先開的是米鋪,原來的老闆要回家鄉,不租了,鋪子的主人正招租。

周頤看了,覺得合適,談了談價格,因為鋪面大,還帶著小院兒,價格比預期的高一些,一年要五十兩銀子。這價格在廣安縣都不算便宜了。

好說歹說,最後便宜了二兩銀子租了一年。

鋪子租好,由於沒有多餘的銀錢,王豔帶著幾個丫頭只收拾了一番,並沒有重新裝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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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好了鋪子,作坊那邊也上了正軌,周頤就準備打廣告了。想來想去,決定分為幾步走,開始引起輿論,造一個話題,比如希望怎樣讓衣服放在衣箱裡不皺,希望家裡有什麼樣的傢俱之類的,還可以打打標題黨,比如最貼心的嫁妝之流,這前世無所不在的軟文廣告可是有極大的威力。

最近廣安縣莫名其妙興起了一個新的話題,見面不是問吃了嗎,而是問你這衣服也皺了啊!非常魔性,然後藉由這個自然就過度到了周頤安排的幾個話題中。

這麼討論了幾天後,又颳起了一個話題,什麼樣衣箱放久了衣服不皺。

其實這只是周頤在書院的時候逢人便問:“咦,你的衣服有點皺呢,是在衣箱裡放久了嗎?”問的多了,自然就在學子中間起了影響,一些學生回家後就訴說了這個苦惱。

然後周頤又感嘆:“要是有放衣服不皺的衣箱就好了。”

這些學生回去後便向家裡表達了這個願望。周頤再次感嘆廣安縣人民造八卦的能力,他這兒還沒使多少力呢,話題就起來了。

臨近鋪子開業的時候,周頤又開始了打廣告的第二步,發小傳單。廣安縣的人多多少少都會識些字,周頤的廣告簡單粗暴,《週記宜居衣櫃,放衣服不會皺的衣櫃》,下面又說了宜居開業時間和地點。

請了些小孩滿大街的散發。

廣安縣的人還是第一次接到這樣的廣告,拿過一看,這不是最近大家都在說的事嗎!還真有這樣的衣櫃呀!哎呀,這可要去看看,週記宜居,一家新店?

到了週記開業的這一天,大半個廣安縣都知道了,鞭炮嗶哩啪啦點燃,在圍觀的人群中揭下了牌匾。週記宜居,錢夫子的字頓時讓整個牌匾提升了檔次。

此時鋪子裡已經放上了組裝好的衣櫃,周頤為了現身說法,專門用了一個做了展覽,裡面分門別類的放著衣物,按色系用衣架晾著外衣,收納的抽屜,格子,從未見過的移門,都顛覆了廣安縣人的固有看法,這衣櫃還能這樣做?

這不僅收納方便,看著也整潔,比原來單一個箱子可實用好看多了。

一問價錢,有兩個檔次的,一種八百文,一種一兩銀子,這...不貴呀。就是家裡的那個笨重的木疙瘩也要六七百文呢!

當即就有人心動買下了。有人第一個買,馬上就帶動了其他人,放置在鋪子裡的三十架衣櫃立馬搶購一空。

周老二馬上安排人將作坊的衣櫃往鋪子裡運。

一天下來,賣出衣櫃三百架,已經將作坊裡的存貨銷售了三分之一。這趨勢,作坊裡的存貨鐵定不夠。

周老二興奮的直哆嗦,馬上會回作坊開足了馬力幹活。

週記宜居開業僅十天,就賣出了一千架衣櫃,粗粗一算,純獲利就有五百兩。

王豔和周老二看著算出來的賬都不敢置信,深深懷疑是不是算錯了,這錢什麼時候這麼好掙了!

周頤特意給他們又算了幾遍,兩口子這才相信是真的,他們真的用一個多月時間就賺了這麼多錢。

王豔一臉的夢幻:“他爹,我咋覺得在做夢呢!”

周老二一臉感概,是啊,咋就這麼像做夢呢!

後面廣安縣的人民稀奇勁降了下來,搶購熱潮自然也沒了,畢竟衣櫃不是包子,有些人家家底不那麼厚實,又有衣箱的,雖然眼饞,但湊活用也能過去。但每天賣出十幾架還是不成問題,隨著名氣的打出,有臨縣的人也專門跑過來購物,這麼一來,每天平均可以賣出二十架。

作坊的人為了拿到更多的工錢,又隨著步驟的熟悉,都鉚足了勁做,導致的後果就是存貨多了,連放的地方都沒有。

周老二為此大感焦急,說道:“要不我們在臨縣也租鋪子吧,店裡有好多人都是從臨近幾個縣過來的,我們去開鋪子肯定能賣出去。”

周頤卻搖了搖頭,他們目前不能太快的擴張。沒那個實力,硬要拉大步子,無異於小兒抱金磚於鬧市,在廣安縣開一個家居店還好,畢竟規模小,可是臨縣也開,那就動了別人的蛋糕了。

“爹,我們現在不能開太多的店,最主要的是將廣安縣穩固住,儘可能的在廣安縣中樹立起我們的品牌,要是做的太大,恐怕會被有心人覬覦!”其實周頤對目前的進度很滿意,隨著這一波快速搶佔市場的策略,週記宜居這個牌子算是在廣安縣樹立起來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在這基礎上慢慢發展才是正理。等他以後科舉有成,週記宜居也便有了靠山。

周老二聞言神情一稟,他雖然不懂周頤說的什麼品牌,但一系列的事情讓他對周頤深信不疑,他堅信這就是老天專門賜給他的聰明無雙的兒子,聽了周頤的話,才知道自己心急了,搞不好要給家裡惹禍端。

“可是照這麼做下去,存貨咋辦?”周老二苦惱。

“爹,辭退一部人吧,正好把裡面偷奸耍滑的踢出去,然後做一部分高檔衣櫃,接受定製!”周頤平靜的說道,因為計件,一些人為了拿更多的錢,在做的時候難免心急,導致尺寸出問題,最後組裝不起來,造成了極大的浪費。

“這咋開口?”王豔遲疑,請來的人都是村裡的熟人,這一個月下來,由於做的多,平均每人差不多拿了二兩銀子,把那些人高興壞了,現在說要把他們辭退,恐怕不是這麼容易的事,說不得還要結下仇怨。

周老二卻果敢許多,他一開始請的時候都是選的品行好的人,但在利益面前,這些人還是沒繃住,這麼下去說不定就要壞了週記的口碑,借這個機會把人辭了也好。反正當時說的也是做一兩個月,沒說要長期定了。

第二天周老二就去辦這件事情了。

周頤下了課,發現來接他的竟然是王元,這可太稀奇了,周老二對周頤那可是放在心尖尖上,不管什麼事,接周頤都是風雨無阻。

“表哥,咋是你來?我爹呢?”周頤問。

王元拿過周頤的書袋,搔了搔頭:“姑父有事情辦,好多人都在呢!”

周頤聽他這麼說,已經有了猜測,恐怕就是辭工引起的風波了。他心裡急,忙說:“表哥,我們快回去。”只是他兩條小短腿,怎麼倒騰都不夠快。

王元一看,直接將他提留起來放在了背上,周頤下意識的叫了一聲,擦了擦冷汗,王元這身高,冷不防這麼一下,跟坐雲霄飛車似的。

“我走的快,我背你。”王元翁聲翁氣的說道。

王元兩條大長腿,比他自己的小短腿確實快多了,周頤聞言也沒拒絕。平時要走大半個時辰的路,硬是被王元硬生生縮短了一刻鍾。

走到村口,就在他們的作坊外面,便看見村裡許多人都圍在一起。

周頤等不及直接從王元背上滑下來,扒開人群鑽了進去。

下灣村一些有影響的人都坐在中間,村長,其他輩分大的老頭兒,周頤的三叔公二叔公,周老爺子也在,不過這裡可沒他坐的份,帶著周家上房幾口人在一邊站著。

作坊幫工的人都在,其中八人站在一邊,其中一人神色激動的說道:“我們又沒做錯啥,為啥不要我們了。”

周老二這時上前,誠懇道:“對不住,但現在鋪子不大,賣不了那麼多衣櫃,做多了賣不出去,我也沒法子,這才想要少幾個人。”

“那為啥是我們幾個,憑啥不是他們?”有一個人指著站在一邊的十幾個人道,兩邊倒是涇渭分明。

“為啥你們自己心裡沒點數,真要我說出來?”這邊的人也不好惹,其中一個中年漢子冷哼一聲說道。

他這麼一說,這邊的八個人就有些不自在了,其實周老二要辭退他們,他們心裡是清楚的,為了趕工,他們做的很多都不符合標準,廢了許多木材。

但是一個月二兩銀子的工錢,他們實在是捨不得呀,這麼多錢,去哪裡能掙得到?

“周二哥,你現在生意好,就當給我們口飯吃,我們以後保證踏踏實實幹活。”見硬的不行,就來軟的,最開始開口的人說道,有兩個人跟著他符合,有幾人倒是沉默了,可能也知道是自己做的不地道。

“真的沒法子,你們也看見了,做這麼多,根本就賣不出去,我總不能一直虧本吧。這樣這個月我多給你們五百文,算是補償,”周老二一臉誠懇,這些人以前都和他的交情不錯,面上至少要維持和氣。

周老二這麼誠懇的態度,到惹得幾人有些不好意思了,畢竟被周老二請來的,都不是什麼偷奸耍滑,大奸大惡之輩,他們只是捨不得這麼多工錢,這才激動了些,而且周老二說的也是實情,衣櫃賣不出去,沒道理讓他虧本請這麼多人。

“行了,大家都是一個村子裡的,鬧得這麼難看,丟不丟人?既然二壯用不了這麼多人,那他辭人自然沒啥好說的,以後又忙的時候,他肯定會請你們再幫忙的,二壯是不是?”村長看著周老二說道。

周老二,大名周收,小名二壯,就是如此清新脫俗不造作。

“是,我原就是這麼想的。”周老二忙回道。

“都散了吧,散了。”村長像趕鴨子似的把圍觀的人驅散開。

其他人都散了。三叔公和二叔公卻留在了後面,倆老頭兒癟著嘴,互相攙扶著走到周老二面前,三叔公因為佝僂矮了周老二許多,本想拍拍他肩的,可惜不具有實際操作性只得作罷:“你現在有大出息了,能掙這麼多錢,但六郎唸書才是整個周家的大事,你可不能辦砸了,要是耽誤了六郎唸書,就是我死了也得從棺材裡跳出來罵死你!”

聽的周頤汗顏,這會不會太重口味了一點!他怎麼不知道他唸書已經成了周家的大事了?

周老二忙說:“不會,不會,我掙錢就是為了給六郎唸書的。”

“嗯。”倆老頭兒這才滿意,本想走,但又瞥到一直站在邊上的周老爺子,二叔公拄著柺杖,說道:“二娃,我知道你埋怨你爹孃,和大娃也不來往,這事你爹孃做的虧心,我們兩個老不死的也沒說啥,你自個兒知道委屈,但對二壯,你咋就這麼狠心?你這麼恨你爹孃偏心,咋自個兒也做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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