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正帝的話音一落, 周頤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只見他紅著眼眶, 滿臉的不知所措,“皇上, 是微臣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惹您生氣了嗎?”

崇正帝似乎沒想到周頤會是這個反應,有些怔愣,回過神來將周頤扶起:“周卿,你這是哪兒的話,你剛剛替大越立了功,朕嘉獎還來不及,又怎會生氣?”

周頤聞言輕輕吐了口氣, 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不好意思道:“皇上,請原諒微臣御前失儀了,微臣剛剛只是太過激動。皇上的問話讓微臣惶恐,微臣知道皇上的難處, 皇上您一言九鼎, 當著那麼多使者的面,又怎能反悔,您做得一切都是為了大越,微臣只恨不能為您分憂!”

周頤整個人,他的神色,他的話語,包括他紅著的眼圈, 無不顯示著他有多麼真誠,他是真的在自責不能為崇正帝做更多的事。

饒是如此多疑的崇正帝,見周頤如此表現,心裡也微微受了觸動,他拍了拍周頤的肩膀:“周卿,你受苦了。”

周頤忙搖頭:“為皇上分憂本就是為臣之本分,又怎會受苦?更何況,要不是皇上隆恩,別人想受這個苦還沒資格呢!”

“哈哈哈哈...”崇正帝大笑,周頤這話算是說到他心裡去了,在他的認知裡,能用臣子,就代表著他看好此人,身為臣子的確應該感激他。所以周頤這話,聽在崇正帝耳朵裡,反倒很可信。

周頤在心裡松了口氣,可算是把這一關給過了,要是讓崇正帝以為他心裡有芥蒂,那他之前做的這些全都成了無用功。

不過,“皇上,這造火銃實乃一等一機密的事,微臣擔心,今日在宴會上暴露了,那些蠻族會打主意,所以微臣就不再造了,微臣將圖紙,匠人,道士全都呈上,皇上可另選信任之人監造。”周頤鄭重道。

崇正帝聽了擺了擺手,”不用,滿朝文武朕最信任的就是你,不過周卿你原先擇的造火銃的地方確實不太嚴密,朕命人再擇一處,然後派人保護,放心,不會出事的,朕相信你,你呀,就能者多勞一下吧。”

派人保護,也有監視的意思,周頤當然知道崇正帝在見識過了火銃的厲害之後,不會像以前那樣放任,火銃的監造要在他的眼皮底下,他才放心呢!不過能讓周頤繼續監造,對崇正帝來說,的確算是很信任了。

周頤當即又感動的熱淚盈眶,一彎膝蓋又要下去,被崇正帝一把攔住了:“周卿,你與朕君臣相得,朕對你期許很大,咱們君臣共同努力,定能恢復大越昔日榮光。”言語懇切,滿含期望。

周頤像瞬間被打了雞血般,重重的點了點頭:“定不辜負皇上期許!”

崇正帝看著周頤的樣子很是滿意。

周頤從御書房出來的時候,手裡捧著皇帝送給他的心影茶,皇帝捨不得真金白銀,對於這些貢品倒是對他絲毫不吝嗇。

皇宮外的行館中,大羌的使者下榻處。

年輕的大羌使者坐在桌子一邊,與他對坐的是其中一個護衛,他們頭靠近,說話的聲音極小。

年輕的使者嘆一聲:“難道漢人果真是被神眷顧的民族若他們當真給全軍都配備了這樣的神器,那父汗明年進攻大越的打算只怕要落空了。”

年輕的使者叫哈赤爾,是大羌可汗的大兒子,和他其他的兄弟比起來,不止勇猛異常,更關鍵的是謹慎冷靜,腦子清楚,所有王子中,大羌可汗最看重的也是這個兒子,很有可能未來繼承大羌王位的就是他。

哈赤爾並沒有見過火繩銃,他只是聽父輩說起過,知道大概的樣子,今晚見到的神器和火繩銃的描述有些像,但威力顯然不是父輩說的那樣雞肋。

坐在他對面一位的護衛大概已有四十歲左右,他也不是單純的護衛,而是大羌有名的勇將,此次來大越是大羌可汗派來保護哈赤爾的。

“大王子,此次可汗是想我們來打探一番大越的虛實,今日觀那大越官員的話,恐怕我們的確不宜輕舉妄動。”

哈赤爾皺了皺眉,“不管怎樣,注意搜集情報,今天在宴會上的那個周頤一定重點打聽。”

“是。”

不光大羌在討論大越,其他國家的來使也在議論,不同的是,一些小國的來使見識了大越的厲害之處後,只會更加敬畏大越,而之前存有異心的國家則心底有些發虛,還好沒有貿然進攻大越,不然...

皇帝的壽誕連慶三天,在皇帝過聖誕的時候,周頤自然不能和那些使者談開放商貿的事情,這日他從商業部出來,特意等在了楊知文回府的路上。

沒一會兒,一頂青色小轎就從出現在了不遠處。

跑在轎子邊的是楊知文的貼身管家,他見著周頤似乎在等著自家老爺的模樣,便撩開轎簾悄聲稟報了一句。

楊知文叫停了轎子,從轎子中走了出來。

楊知文摸著鬍子,竟然不等周頤上前,自己樂呵呵的走上去,“周學士可是在等老夫?”

“正是,楊大人,昨日宴會上您能出言相助,下官不勝感激,略備薄酒,想感謝楊大人。”周頤忙拱拱手,不管怎樣,楊知文能在那樣的情況下說出那一番話,他得領情。

楊知文聞言笑眯了眼睛,揮揮手;“哎,老夫也沒幫上什麼忙,怎當得起周學士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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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頤卻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不管有沒有幫上忙,您的心意我卻是要領的。”

楊知文便笑笑:“既如此,那老夫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周學士,請吧。”

“楊大人,請。”

二人進了太白樓的雅間。

談話自然是從山啊水啊的開始,好一會兒後才進入正題,楊知文摸著鬍子,“周學士昨日的表現著實讓人歎服,老夫也是佩服的緊。”

周頤微微一笑:“不過也是被逼罷了,當時的情況下官自然只有硬著頭皮上。不然,難道真的讓皇上食言嗎。”

楊知文點頭:“周學士忠君愛國,令人敬佩。”

周頤搖搖頭:“楊大人如此誇獎下官,下官實在汗顏不已,說起忠君愛國,朝堂上的袞袞諸公誰也不在下官之下。說實話,在此之前下官對大越的官場是有些失望的,覺得所有人都是為了自己的私利,直到昨天,下官才發現是自己見識淺薄了,在面對外敵的時候,我大越的官員表現的一致對外實在讓下官感動。特別是楊大人您,更是讓下官佩服不已。”

周頤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但對內的時候,我大越卻總是內訌不斷,楊大人,不是下官狂妄,實在是眼見大越日漸衰敗,而諸公卻還在不顧後果的兼併土地,傾巢之下無卵覆,下官實在痛心啊!”

楊知文有些吃驚周頤竟然會對他說這麼深的話,難道真是打算對他推心置腹了?他搖搖頭,這情況他又豈會不知道,但逐利本就是人的天性,而且在只要有條件大家都使勁兼併土地的大情況下,即便有人想停只怕也停不住。

楊知文嘆了口氣,“周學士能對老夫說這些,老夫著實觸動不已,但土地兼併是歷朝歷代都有的事,靠你我又哪裡能扭轉的過來。”

周頤替楊知文斟了杯酒,點點頭:“楊大人所言實為真知灼見,下官之前的確想得太理所當然了,所以才會向皇上建議開商貿。”

楊知文摸著鬍子的手一用力,看似不在意實則慎重的看著周頤:“哦,周學士有把握開商貿當真就能解決大越現在的困境?”

周頤又搖搖頭:“楊大人,下官也只是勉力一試,至於結果如何,只有做了才知道。今日下官找楊大人,一是為了表達感激之情,二也是向楊大人袒露下官心中所想,下官知道,往日下官不懂事,冒犯了楊大人,還請楊大人看在下官見識淺薄的份上,不要和下官一般見識,開商貿,重商業實在不是一件小事,往後還請楊大人看在下官對大越一片赤誠的份上,稍微支援下官一下。”

這就是要罷手言和的意思了,周頤現在開商貿,又要負責監造火銃,事情多的忙不過來,若是這時候有人在背後放冷槍,只怕會防不勝防,所以藉此機會,他想和楊知文達成和解。他們之間本就沒什麼大仇恨,不管楊知文做宰輔如何,就衝著昨天那樣的情況,楊知文還肯為他爭取,就至少說明楊知文不只是一個片面的好人或壞人能形容的。

現在這樣的情況,能少一個敵人,對周頤來說,是最好不過。

楊知文樂呵呵的看著周頤,心裡卻在猜疑周頤說的真假。

見周頤一片真誠的樣子,楊知文終於說道:“周學士自謙了,你是官場上的後起之秀,老夫從很早之前就對周學士佩服的緊,有句話周學士說的不錯,傾巢之下無卵覆,要是大越覆滅了,咱們又該何去何從呢,所以,老夫衷心的祝願周學士的政令能成功,帶給我大越新氣象。”

周頤便舉起酒杯,“謝楊大人理解,下官敬楊大人一杯。”

兩隻酒杯碰在一起,發出叮的一聲響。

周頤和楊知文相攜去酒樓的訊息很快就擺在邢景的案頭。

“周頤為什麼會請楊知文喝酒,難道他們之間有什麼貓膩不成?”邢景皺著眉思索。若是周頤和楊知文攪合在了一起,那對他就是大大的不利了。

沒想到昨天楊老鬼那番話還真還得了周頤的感激。

邢景揉了揉額頭,但願周頤只是單純的感激楊知文,並沒有站隊的意思吧。

皇帝的壽誕一過,周頤便將所有的使者聚在一室,進行公開的談判,商量開邊貿的事宜。

這事在這些蠻族的心中,實在覺得沒啥可談的,開邊貿不就是允許兩邊商人互相來往,准許在對方的地盤上賣買東西嘛,只要大越這邊同意了,他們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反正也是他們渴求大越的東西。

可直到周頤將那一沓厚厚的契約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他們才發現原來事情並不是想的那麼簡單啊。

眾人開啟一看,能到大越做使者的至少說明這些人的大越語言還算不錯,可是看著契約書上的那些條文,單個字他們都認識,但是組合在一起咋就理解不了是什麼意思呢。

周頤便一一的解釋起來,反正對甲乙雙方的約束都一樣,這些人一聽,這些條款雖然約束了他們,規定的很多,但與對應的大越也受到同樣的約束,這看起來好像沒吃什麼虧啊。而且他們也是頭一次知道,原來互開個商貿,還需要考慮這麼多東西呢!

要不當場簽了?還是帶回去給國王(可汗)看了再說?

周頤看著眾位使者臉上的迷茫神色,道:“契約上的條款大家都親眼所見,對互貿的雙方都很公平,只是因為我大越想最大範圍的規整互貿,所以條款看起來有些多而已,我大越開互貿是想表現我們的誠意,大家互通有無,願和平永駐。籤不籤全在你們,不過本官要提醒各位來使的是,這次開互貿是我大越斟酌再三才決定下來的事情,若這次各位拒絕了,那下次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大家好好考慮一下吧,這契約大家也可以自己回去研究研究,若覺得有需要修改或補充的地方,我們也可以商量。三日後,正式舉行簽約會,告辭。”周頤衝著這些使者點點頭,然後不帶一片雲彩輕飄飄的走了。

留下一片懵逼的使者。

來之前,他們聽說大越有意開放邊貿,都還挺高興的,他們的國家或部族哪裡比的上大越的繁華,大越的一些工具,比如說鍋碗瓢盆這些,周邊的國家就少有自己能造出來的,更不要說耕地的工具,還有那些繁華精美的絲綢,瓷器...雖然這些貧民用不起,但哪個國家都有上層人啊,他們對這些可是趨之若鶩。

周頤走後,這些使者和隨行人員便嗡嗡嗡的商量起來。

哈赤爾在周頤走後,皺了皺眉,也拿著契約站了起來。

緊跟在周頤的身後。

“周大人..”哈赤爾出聲。

周頤轉過身,見是大羌的來使,便客氣的拱了拱手:“來使可是有事?”

哈赤爾爽朗的笑道:“在下穆哈兒,從小就仰慕中原文化,此次來大越,才見識到了什麼是盛世大國,那日周大人在宴會上所為實在讓我欽佩不已,不知是否有幸能請周大人吃個便飯,聽說周大人是狀元,我知道,你們大越的狀元代表是最好的,我很想和周大人談一談大越的文化。”

周頤摸了摸鼻子,拱手道:“最好的實在算不上,不過過聖上隆恩而已,至於來使說的吃飯,還是不用了吧,本官還有些事要忙,告辭。”

周頤是吃多了和來使私下接觸,要是依崇正帝多疑的性子知道了,說不得又要懷疑他了,關鍵是他現在還負責監造火銃,在這方面更要注意。

各國使者們將那份厚厚的契約拿回去,有些人根本就沒當回事,反正能開邊貿對他們就是好事,有些倒是真的研究了,但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麼問題,就算想改和想補充也無從下手,像周頤說的,條款雖多,但每條看著都很公平。

他們本來就對這勞什子契約不是很在意,在他們的心中,就算簽了條約又能怎樣,若是覺得吃虧了,不幹了便是。再說,那天宴會上,大越亮了肌肉後,狠狠的震懾了他們,一些小國家使者連忙收起了心中的小心思,決定回去一定要將大越的所見所聞稟告王上,大越這池子深水他們攪不起啊,還是老老實實的當個小弟吧。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按照以前和大越打交道的慣例,大越慷慨的很,是不會讓他們吃虧的,這麼多國家都紛紛派了來使來給崇正帝賀壽,難道是真心的誠服大越?他們來大越,是想拿成倍的回禮回去呢,平時沒事都要找藉口來大越,帶來三瓜倆棗,換回去的就是成倍的金銀和精美的物品,這樣佔便宜不吃虧的事誰不想幹不幹的都是傻子啊!所以,他們對周頤說的條約很公平是沒有懷疑的。

於是到了第三天,所有有意開放邊貿的國家都簽訂了條約,根本就沒有人提出要修改什麼條款的。

周頤拿到簽訂好的四十幾份契約,不得不在心裡感嘆一聲,這古代的多方商貿會談實在是太好幹了呀,這些人連異議都沒有的。

崇正帝的壽誕也過了,邊貿開放也談好了,使者們自然是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不過當這些使者滿懷期待的期望大越給他們回禮的時候,卻發現大越和以前的作風完全變了,大越的回禮竟然只和他們帶來的禮相當,和以前相比,至少縮水了十倍,大越可是從未有這麼“寒酸”過啊,這是咋回事,大越怎麼突然不當“冤大頭”了?

有的使者竟然還要去找禮部要個說法,被禮部尚書不軟不硬的頂了回去,直說戶部劃撥的就只有這麼多,而且他們都是根據獻禮的多少來回禮的,沒有佔大家的便宜,要是不要,就還回來吧。

有心想鬧吧,又想到那日大越展出的神器,最終這些使者還是沒有鼓起勇氣。以前回去的時候,每次都是荷包裝的滿滿,歡天喜地,但這次卻再也高興不起來了。

使者離京後沒幾日,崇正帝忽然把周頤叫了過去,“朕得到情報,京城忽然潛進來了許多異族人,以大羌,戎族居多,他們所圖只怕非小啊。”

周頤一皺眉;“微臣猜測,他們可能是為了火銃來的吧,算起來,自那日微臣在宴會上展示了火銃後,也夠他們把訊息送回去了。”

崇正帝沉了臉色:“朕也是如此想法,周卿,火銃是絕頂機密,一定不能往外透露分毫,那日你在眾目睽睽之下拿著火銃,若是逼急了,他們可能會對你下手,朕會暗中派人保護你,一定要小心,等朕把這些探子抓住就好了。”

周頤便連忙跪下:“讓皇上為微臣勞神,微臣實在過意不去。”

崇正帝扶起周頤:“怎可如此說,你對朕忠心耿耿,朕自然要護你周全,那些蠻族如此做,恰恰證明他們被火銃震懾住了,周卿,你立了大功啊!”

周頤忙道:“為皇上分憂乃微臣分內之事。”

“呵呵呵,好,放心大膽的去做吧,朕在你身後呢!”臨走之前,崇正帝還給周頤喂了一碗雞血。

周頤面上激動的無以復加,就差痛哭流涕了,心裡卻吐槽不已,靠你,老子不知道都死了多少回了。

當天下午,皇帝派的人就到了,領頭人竟然是周頤上次在宴會上救下的禁軍小將。

“周大人,皇上命我等這段時日護周大人周全,卑職會隱藏在周大人周圍,不會打擾到您生活的。”禁軍小將見到周頤有些激動,他一直想報答周頤的救命之恩,沒想到這次皇上就把他派來保護周頤了。

周頤扶起這禁軍小將,含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卑職王向西,見過周大人。周大人的救命之恩,卑職絕不敢忘。”王向西又要對周頤下跪。

周頤忙一把將王向西扶住了:“不必多禮,要說救命,你上次不也在元平府救了我一命,如此算來咱倆算扯平了。”

王向西忙誠惶誠恐的擺手;“大人,那次是卑職的職責所在,哪能和您的救命之恩相比?”

周頤呵呵一笑:“那救你也是本官的職責所在,你就不要再說什麼救命的話了,好好當值吧。”

王向西身為禁軍,是崇正帝心腹中的心腹。他要是和王向西牽連過多,只怕崇正帝又要起疑心了,這樣對王向西也不好。遇到崇正帝這樣小氣多疑的皇帝,也是心累的很。

王向西也懂,刷一下,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周頤張了張嘴,這王向西的輕功果然不錯,要不是那狄夷的護衛實在太厲害,那晚宴會上他也不會輸。

哪個男兒沒有一個武俠夢呢,像這樣高來高去的想想就爽。他也好想會輕功啊,不過想到學武要吃的那些苦,這不切實際的幻想馬上就被他打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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