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 崇正帝又接到了周頤的奏報。

崇正帝興趣盎然的拆開,他覺得看周頤的奏報比和妃子滾床單還有趣。

開頭是周頤的問好, 這個沒什麼好說的,接下來周頤就寫到:“皇上, 微臣得知陶嶠手裡並無證據的時候 ,便想到了誘敵上鉤的計劃。只是微臣雖猜到馬大人肯定會有所動作,但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直接對您派來的大內侍衛動手,天啊,微臣當時就蒙了..”看到這裡, 崇正皇帝也生氣了, 他一拍桌子,“亂臣賊子,誰給他們這樣大的膽子,朕派去的欽差他也敢動手!!!”

崇正皇帝氣過後, 又迫切的往下看, 他也很想知道周頤到底是怎麼脫險的。

“不過皇上您肯定想到了,不然也不會派禁軍來。當馬大人要動手的時候,說時遲那時快,微臣也喊了動手,於是他帶來的人便全部被禁軍伏誅了,皇上,當可真是嚇死微臣了, 要不是您派來的禁軍,微臣只怕就真的要永遠留在元平府了。皇上,您又救了微臣一命,微臣餘生就算對您肝腦塗地也不足以報您的聖恩之萬一了!..”

看罷周頤的奏報,崇正皇帝的心情雖一開始被馬臼尹的大逆不道氣到,但現在讓周頤又對他心懷感激,他認為周頤現在應該對他是死心塌地了,得一個這麼忠心的能幹臣子,而且元平府的案子也算是破了,總的來說,崇正帝還是愉悅的。

不過這馬臼尹,似乎是太子的表舅,就是不知道太子有沒有牽涉其中。崇正皇帝想到這裡皺了皺眉,若太子牽涉其中,崇正皇帝無疑會生氣,但若周頤真的深究,將太子挖出來,崇正帝也會不高興,就算是君王,到底還是人,他並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為臣子所指摘。而且太子身為儲君,若被天下人知曉他竟然牽涉貪汙案,崇正皇帝的臉上也無光。

想到這裡,崇正帝看了看攤在桌子上的奏報:周頤,就讓朕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聰明吧。

一個謀反的罪名在頭上懸著,相比起來,貪汙就顯得微不足道了,至少不會株連九族。

為了擺脫謀反罪,馬臼尹和一幹元平府的官員對周頤那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從他們當官以來,所有貪汙的案子都交代了。

最後加起來得到了一個讓人瞠目的數字。

但周頤也發覺特別是最近這五年,馬臼尹貪的銀子有很大一筆都不知去向。

大牢裡點著火把,周頤的臉在火光照射下顯得有些發紅:“你貪的這些銀子,還有一大半去哪兒了?”

馬臼尹似乎是認了命,之前一直低著頭,周頤問他的話,他也全部一五一十的交代,直到周頤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才抬起頭,神情說不出是嘲諷還是無奈;“我若真說,周大人你敢聽嗎?還是不要去操那些無謂的心才好,你現在還小,不知道人生最難得的就是糊塗。”

周頤盯著馬臼尹,笑了笑:“是嗎,可能本官確實不如馬大人會做人吧,不然為何現在是本官審你,而你卻淪為了階下囚呢!”

馬臼尹笑了笑並不接話。

周頤看了馬臼尹一會兒,才邁步從牢裡出去。

他大概知道馬臼尹背後的人是誰了,想到馬臼尹說的話,周頤苦笑一聲,馬臼尹說的沒錯,就算馬臼尹敢說,他也是不敢聽的。

崇正二十二年,大越元平府堤壩決堤,皇帝派欽差周頤查處貪官汙吏,最後牽涉出元平府大半官員。

周頤根據馬臼尹和一眾犯官的交代,最後從以馬臼尹為首,數十位官員的家中搜出贓銀約一千萬兩,還有數不清的奇珍異寶。

不光是張志京和馮道倫,就連周頤都看直了眼睛,娘的,這些傢伙貪的銀子也太多了吧。

貪官查出來的那一刻,元平府所有災民無不拍手稱快,有的痛哭流涕,跪在街上大喊:“爹,娘,這些狗官被抓住了,你們若在天有靈,可以瞑目了。”

周頤和張志京馮道倫在前面,後面跟著一溜兒囚車,當這些囚車經過元平府的大街時,所有百姓都衝出來對著馬臼尹等人砸石頭,吐口水。

“狗官,貪官,你們還我兒子命來。”

“貪官,你們也有今天。”

“.....”

未避免這些人還沒到京城就被元平府的災民打死,周頤命令隊伍加快了出城的步伐。

到了外城,滿地已經沒有了死屍,為了怕傳染疫病,這些屍體挖出來後便被火化了,所有人都堆疊在一起燒成灰,即便家裡還有人在世,也不知道到底哪點骨灰是自己的親人,這些骨灰便混合在一起,葬在了城外。

走到骨灰埋葬處,周頤下了馬,對著拜了拜,心裡暗道:我知道幕後還有人,但我現在羽翼未豐,背後的人不是我惹得起的,我也有家人要照顧,不可能去以卵擊石。我已經盡了自己的力量,現在馬臼尹等人俯首,你們安息吧,願來生不再生在這樣一個吃人的社會。

拜了後,周頤走到馬臼尹的囚車前,對著他道:“馬大人,你看看,這裡葬的就是這次因為決堤死在災難中的人,這下面埋的可是十萬屍骨啊,您看著,就沒有點兒什麼感想?嗯?”

馬臼尹埋著頭,恍若未聞。

周頤湊近馬臼尹的耳邊,冰冷著聲音道:“本官想,這些亡魂會樂意來找馬大人訴說冤屈的,不久的將來,下了黃泉,希望你還能這麼鎮靜。”

馬臼尹的身子動了動,然後小幅度的顫抖起來。

他終究還是怕的。

周頤看著彎了眼睛,只是笑意裡滿是冰涼。

他們早晨從元平府出發,接近傍晚的時候便到了京城。

人被刑部接走了,銀兩則被戶部的人拿走,奇珍異寶充了皇帝的內庫。

看著千萬白銀和無數的寶物,朝野上下都震驚了。

皇帝更是暴怒,一個府臺,竟然能貪這麼多銀子,朝廷一年的稅收也不過兩千萬到三千萬兩白銀。

這是已經查出來的,還未查出來的呢?天底下不貪的官又有幾個,這些貪得無厭的混賬,是在挖他大越的根基啊!

而以前派去查貪官汙吏的官員,最多抓兩個小官,被查封的贓銀最多也不過十幾萬兩,和周頤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由於周頤的時時傳奏,崇正帝更加知道周頤在查這樁案子的時候,到底身在怎樣的險境,但他還是堅持下來了。

縱觀滿朝文武,崇正帝放眼望去,越看竟越覺得會辦事,能辦事,且對他忠心耿耿的竟然只有一個周頤。

當然並不是朝堂上沒有其他有本事的人,但有本事的人恰恰也懂得孟哲保身,而且多有自己的小心思。這案子換了其他人,最多也就抓一個陶嶠算了,只有周頤,因為忠於他,有著孤注一擲的勇氣,最終為朝廷除了這樣大的一個毒瘤,還為國庫增加了一千萬兩白銀。

這個傻孩子啊!

崇正皇帝夜裡看過周頤的奏報後,深深的嘆了口氣。

更關鍵的是周頤懂得分寸,明明馬臼尹的贓銀還有一部分不知去向,但周頤並沒有一味追查下去。

這是為了我啊!崇正帝想到有一個對他如此貼心的臣子,心裡還真的有些感動。

不過太子,當真是好大的膽子!崇正皇帝想到這裡,心裡冷哼一聲。

同樣是夜裡,將銀子和人一交,興沖沖回到家裡的周頤可沒有崇正帝想的這般多,他到元平府去了十幾天,雖說隔得不遠,但到底是很久沒有見家人了,回家後,周頤便放下全部心思和家人和樂融融的吃了一頓飯。

王豔和周老二並不知道周頤這趟到底有多兇險,只當是皇上重用周頤,見他回來,除了久別重逢,高興不已外,並沒有其他的心思。

倒是周嘉,吃過飯後,他跟著周頤去了書房。

“哥,元平府的事已經了了是不是?”十歲的周嘉比周頤這個年歲身子要壯實一些,稜角也要分明的多,現在端著一張臉已經有了大人模樣。

周頤笑著摸了摸周嘉的頭:“不錯,元平府的事已經結束了。你不用擔心,這些哥哥都早有安排。”

“哥,你給我講講你這次去元平府的事吧,我想知道。”周嘉搬了一把椅子坐到周頤身邊,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周頤皺了皺眉,但想到按周嘉的唸書靈氣,他遲早也會步入官場,這些事他早點知道也好。

便對周嘉說道:“我可以講給你聽,但你要記住,這些事一個字都不能透露出去。”

周嘉忙點頭。

周頤便省去最後一段,馬臼尹背後人的事情還是不要讓周嘉知道的好,雖然他相信周嘉知道分寸,但事情沒有絕對,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分風險。

即便是大概的講講,也將周嘉聽的連連驚呼,末了感嘆:“哥,你真是太聰明了,這些法子你都是怎麼想出來的?”

周頤笑著道:“多想一想,自然就有了,所以你以後遇到事情,也要多動一動腦子,不能意氣用事,知道嗎?”

周嘉點頭。

然後他羞澀的表示很久沒見周頤了,想和周頤一起睡。

不過這次周頤沒答應他:“明晚吧,哥哥明天凌晨還要參加早朝呢,免得起床的時候把你吵醒了。”

周嘉只好點頭,他倒不是怕自己被吵醒,而是想到周頤在外奔波十幾天,費心費力,他還是不要打擾哥哥睡覺的好。

第二天三更,周頤起床,他沒坐轎子也沒坐馬車,而是讓青竹提著燈籠,自己走著去了午門。

青竹有十幾天沒見周頤了,心裡還擔心少爺若在外邊久一點,會不會就把他忘了,路上便想和周頤多說一些話:“少爺,你知道你走的這十幾天,青兒都來打探多少回了嗎?”

周頤聞言心裡一動,笑了笑:“哦,她還來打探過。”

“當然,青兒姑娘每次聽說你還沒回來,都好像很擔心的樣子,少爺,我看李小姐對你可真是上心了。”青竹嘆道。

周頤彎了彎嘴角,是該去李府提親了。

到了午門,周頤接過燈籠讓青竹先回去,自己向著午門前走去。

有資格上早朝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員,而周頤身為一個五品官,所過之處,卻沒有人像以前那般忽視他,都紛紛和周頤打招呼。

大家都知道,這是一個狠人啊,一個五品官竟然把一個封疆大吏,正二品的府臺給扳倒了,還為朝廷摟回來一千萬兩白銀,可以想見,至少在這段日子,皇上看周頤是會很順眼的了。

周頤便做受寵若驚狀,無論任何人和他打招呼,他都謙遜的回過去,絲毫沒有剛立了大功的飄飄然。而周頤今年不過才十七歲,這就更難得了。

楊知文也笑呵呵的對周頤說道:“周侍讀 ,這次的差事辦的漂亮,皇上定會對你大加封賞,以後這朝廷,就要看你們這些年輕人你的了。”

楊知文會做戲,周頤也不遑多讓。

他似乎羞的臉都紅了,不好意思道:“楊閣老這樣稱讚下官,下官實在受寵若驚,而且受之有愧。”

楊知文眼睛眯了眯,小子,倒是做戲的好手。

邢景站在不遠處黑著臉哼了哼。

周頤也不以為意,還上前去施施然恭敬的對邢景打了一個招呼,換來的卻是邢景一甩袖子背過身去。

拖周頤的福,他被連著罷了兩個月的職,雖然喜怒於色的樣子有大部分是裝出來的,但在邢景心底,他怎麼可能對周頤不惱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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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是因為周頤破獲了大案,帶回來一千萬兩白銀和無數珍寶,皇上龍心大悅,才破例讓他和楊老鬼參加這次早朝,今天參加完早朝,他還是得老老實實的在家裡呆夠兩個月才行!

“豎子!”想到這裡,邢景忍不住在心裡暗罵一句。

好在周頤還鑽不到邢景的心裡,不過就算聽見了,周頤也只會樂呵呵的聳聳肩,罵吧,罵吧,反正罵一罵又不會少塊肉,能得到實際的好處就行了。而且朝堂上但凡有心思的人都信奉的是能動手就別吵吵,不聲不響中就將人陰了那才是本事呢,現在邢景在心裡暗罵周頤,只能說明他暫時拿周頤沒有法子。

能讓首輔對他一個無品翰林小官無處下嘴,這也是本事啊!

“咚咚咚....”午門上的鐘聲在寂靜的京城敲響,聲音傳出老遠。

官員們魚貫而入,隨著太監的一聲皇上駕到,早朝正式開始。

崇正皇帝先是大發了一通脾氣:“駭人聽聞,駭人聽聞啊,列為臣工,一個府臺貪墨就可以達到一千萬兩,你們聽後就沒有什麼感想?我大越一年的稅收不過三千萬兩白銀,一個府臺,就能有一千萬兩,富可敵國啊!!!比朕的日子過得還舒坦呢!”這才是崇正皇帝心裡憤憤不平的原因。

“現在站在金鑾殿上的都是我大越的肱骨之臣,平時你們一個個的,看著比誰都正直,但現在朕不敢相信了,誰知道就在這大殿內,是不是還站著另一個馬臼尹,不,或許不是一個,而是兩個,三個,百個!!!”

“臣惶恐!!!”崇正皇帝的大吼讓所有臣子都抖了抖,然後呼啦啦跪了一地。

“惶恐?你們還會惶恐?不知道揹著朕在暗地裡是怎樣的無法無天呢!”這句話崇正帝並不是藉機發揮,他只要一想到馬臼尹竟敢堂而皇之的對周頤和大內侍衛動手,讓本以為自己皇權在握的崇正皇帝心底升起了危機。

他派去的欽差和大內侍衛,一個臣子都敢想著殺人滅口,誰知道這些平時看著對他畢恭畢敬的臣子們,暗地裡又是怎樣的膽大包天?

看著伏在地上的大臣們,崇正帝陡然生出孤家寡人之感。這天下,沒有一個和他貼心的人,就連太子,也存著異心。

崇正皇帝的目光越過大殿前列,到了官員隊伍的尾巴尖,看到了跪在地上那單薄的身影,臉色稍微緩和,不,還有一個人,既有本事,又對他忠心,還貼心。

“起來吧。”崇正皇帝罵累了,揮揮手讓所有人都起來。

“在這裡,朕要表揚一個人,他就是翰林院侍讀周頤,在你們都不敢接這個案子的時候,是周頤挺身而出,而且有膽有識,一舉破獲了元平府堤壩案,當為你們為官之表率。”

百官聽了這句話,都悄悄看一眼周頤,滿眼複雜,當初這小子被禍害著接了這案子的時候,他們還在背地裡看笑話來著,誰想到人家就有這樣的本事,元平府那樣的淤壇他不僅全身而退了,還把元平府的官員幾乎是一網打盡。

這下子,可大大的出了風頭了,成了皇上眼前的紅人,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啊!!

“周頤聽封..”崇正帝帶著笑意道。

周頤從隊伍中走出,伏在地上恭聲道,“微臣接旨”

崇正帝看了一眼身邊的大太監,說了一句念。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翰林院侍讀周頤,其行之良,其性之義,其心之忠,允文允武,忠君愛國,實為百官之表率,擢升周頤為翰林院大學士,賞白銀萬兩,欽賜。”

殿內所有人都有些恍惚,竟然又升官了。

“微臣接旨。”

翰林院大學士,正三品,只在翰林院掌院之下,這回升的品級比第一次還多。

朝堂上有的人嫉妒的眼珠子都紅了。翰林院大學士啊,要是放在翰林院受重視的時候,這是一個多麼受重視的職位啊,再熬上一熬,說不定就能進內閣了。

不過好在現在翰林院只是一個冷灶衙門,就算官再高又怎樣,還不是沒有實權。

想到這裡,才讓這些官員們心裡好受一些。

“啟稟皇上,微臣有事上奏,侍讀學士周頤在任欽差期間,曾收過犯官馬臼尹五萬兩銀票,周侍讀身為欽差,本就身處查貪官汙吏的要職,卻知法犯法,實當不得皇上如此嘉獎,望皇上明察。”就在周頤歡歡喜喜想要接旨的時候,破壞氣氛的傢伙就跳了出來。

打小報告的正是張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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