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桐默默地同情了薛瑤一秒。

陸飲冰往鍋裡倒了一層油, 伸手道:“把那個, 那個醃好的雞肉給我。”

切好的雞丁在熱油中快速地翻炒幾下,裹上了一層金黃的外衣,倒入辣椒和香料, 入味以後,陸飲冰夾了一筷雞丁, 吹了吹,送到夏以桐嘴邊。

酥軟香滑, 夏以桐又湊過去吃了一塊, 忍燙道:“可以出鍋了。”

“沒人跟你搶,你怎麼吃得狼吞虎嚥的。”

“餓了。”夏以桐說。

陸飲冰按亮擱在一邊的手機,晚上八點了, 中午在寺裡吃的齋飯, 離現在過了快八個小時了,又是開車又是逛超市的, 可不得餓了麼。

權衡了一下, 陸飲冰放棄再做大菜的打算,弄了兩個小炒,夏以桐打了個蛋花湯,二十分鍾以後就把晚上佈置妥當了。陸飲冰看著桌上四個菜嘆了口氣:“你說要麼說過日子過日子呢,理想是滿漢全席, 現實是三菜一湯,一葷兩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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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漢全席咱倆也吃不完,還不如三菜一湯呢。”夏以桐盛了兩碗湯, 一碗放到陸飲冰面前,“嚐嚐我的手藝,我打湯比做麵條好吃。”

陸飲冰用勺子在湯裡輕輕地攪動著吹氣,抬起眼簾道:“還說做麵條呢,上回是誰做個麵條把自己的那份給忘了,回頭還得泡泡麵吃,真光榮啊。”

夏以桐餓得狠了,先喝了半碗湯,才說:“人家物件要是跟我一樣對女朋友那麼上心,捨己只記得物件,不知道多感動,只有你,會把這件事當作黑歷史一次次地提出來取笑我。”

陸飲冰:“你怎麼知道我沒感動啊?”

夏以桐眼角看她:“你感動了麼?我怎麼一點都沒感覺出來。”

陸飲冰說:“人家那感動都是浮於表面上的,我這個是深藏在內心的,要不然事情過去那麼久我怎麼老是舊事重提。”

夏以桐:“嚯,說的有道理,看來還是我冤枉你了。”

陸飲冰得意道:“那是。”

夏以桐擱下碗筷,起身就要往廚房裡衝,陸飲冰叫住她:“你幹嗎去?”

“給你下麵條去啊,為了讓你多感動感動。”

“不準去。”陸飲冰說,“第一次下麵條,那叫樸素老實,第二次第三次還下麵條,那叫懶,老一套,一點都不上心。”

“上心哪?”夏以桐誇張道,“那咋整啊?我把心挖出來給你煮盤菜唄?可吃人肉吃人心都是犯法的啊。”

“你!”陸飲冰手舉起筷子,夏以桐主動湊了腦門過去,挨了一筷子頭,“擱哪兒學來的這麼貧。趕緊把你那一嘴大碴子給我改了。”

夏以桐嘿嘿笑。

陸飲冰看著她,忍無可忍敲桌子:“噶哈啊?吃飯!”

兩人互視一眼,一通樂。

陸飲冰:“再不吃菜都涼了,辛辛苦苦做的呢。”

夏以桐鮮少見陸飲冰下廚,印象中屈指可數,當即甩開膀子吃了起來,一陣風捲殘雲過後,撫著肚子打了個飽嗝:“嗝。”

家裡有洗碗機,陸飲冰沒用,自己放了熱水,一隻一隻地洗,盤子是青瓷石紋的,水流衝在上面花紋彷彿在流動,夏以桐守在廚房裡,看著她系圍裙洗碗,動作緩慢而仔細,控制不住上揚的嘴角。

又是一天晚上了,不知道她今晚會看到什麼,還是和之前一樣嗎?

一切整理完畢,九點一刻,上床睡覺太早,按照流程是要洗澡了。但是陸飲冰沒上樓,她問:“你手上還有《梅七》的劇本吧?”

夏以桐愣了愣,說:“有。”

“拿給我看看。”

“好。”

她滿腹疑問,陸飲冰並不打算給她解答,等她找到劇本拿著下樓,陸飲冰才若無其事地翻開一頁,說:“我們對戲吧。”

什麼?夏以桐差點驚呼出聲。

“人生來不是為了被打敗的,一個人可以被毀滅掉,但不能被打敗。1”陸飲冰打起精神,認真而堅定地看著她,“我不會放棄這條路的,你陪我對一下戲。”

她將來會有一天離開演員這個行業,但不是現在,不是被命運強按著,低下她的頭顱。

外面寒風呼嘯,客廳亮著溫暖的吊燈,夏以桐和陸飲冰坐在長沙發上,中間放著劇本。這個劇本是陸飲冰沒有接觸過的,對她來說完全陌生。

夏以桐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而且電視劇她拍完有一年了,劇情還記得,臺詞就不那麼清楚了。兩人合看一份劇本,挑的是一場臺詞較多的戲,陸飲冰自己要選的,夏以桐只好聽她的。

陸飲冰看過一遍,夏以桐也溫習過一遍,陸飲冰拿劇本,夏以桐脫稿。

“無名小卒?”陸飲冰嗤笑,“你爹梅若雲可不是什麼籍籍無名之輩,正相反,他是江湖上的絕頂高手,二十年前,不僅在滁州武林大會上力挫群雄,而且大敗西域高手,與當時的大遼第一高手狐鹿盛定下二十年內不許踏足中原的約定,是何等風采!別說二十年前了,就是二十年後,也無人能及他萬一!”

夏以桐道:“我爹一直在家裡侍弄花草,從未見他顯露過什麼武功,而且他也不叫梅若雲,我隨我娘姓,我爹姓溫,單名一個喬字。”

陸飲冰臉色大變:“怎會?你爹可是面白微須?耳後有一顆小痣?”

“不白,山野莽夫、狀如黑炭,絡腮鬍子,”夏以桐咕噥道,“這前輩,莫不是對梅若雲前輩心生愛慕,不然怎會注意他耳後小痣。”

“溫喬?怎麼會叫溫喬?”陸飲冰一手將她擒過來,揉捏著她的臉頰,“你明明和他長得那麼像的,怎麼會不是梅若雲的女兒呢,你還拿著他的刀,這把刀叫幽泉對不對?”

夏以桐臉在她手中都變形了:“……是,前輩怎知?”

“因為是我親手給他打的!”陸飲冰激動道。

夏以桐:“前輩原來你是個鐵匠啊?”

“你——”陸飲冰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怒道,“若不是看在你這張臉的份上,我早擰斷你的脖子了!”

……

夏以桐:“卡,現在我們來過一遍脫稿的?”

陸飲冰手心冒汗,夏以桐握著她的手掌,“別怕。”

陸飲冰喝了口水,抹把臉,正色道:“來吧。”

放下劇本。

夏以桐用期待的目光看著陸飲冰。

陸飲冰:“……”

夏以桐:“無名小卒。”

“無名小卒,”陸飲冰頓了兩秒,嗤笑道,“你爹梅若雲可不是……可不是……算了重來,我剛剛想了兩秒,在片場早就ng了。”

陸飲冰自己兼任打板:“一鏡二次,action!”

陸飲冰:“……卡。”

夏以桐:“……”

陸飲冰:“等一下,我再看下劇本。”

“一鏡三次,action!”

陸飲冰嗤笑:“無名小卒?”

卡殼,兩秒後,ng。

一鏡四次。

陸飲冰:“無名小卒?然後梅若雲武林大會什麼什麼的耳朵後面有顆痣她我好像喜歡梅若雲……忘了。”

夏以桐說:“沒關係的,以前我記臺詞也這樣。”

一鏡五次。

陸飲冰:“無名小卒?”

夏以桐:“你爹梅若雲。”

陸飲冰:“你爹梅若雲可不是什麼籍籍無名之輩,他……”

夏以桐:“正相反。”

陸飲冰:“正相反?有這句詞嗎?”

一鏡五次。

陸飲冰:“你爹梅若雲……不好意思漏了一句。”

夏以桐鼻尖發酸,努力不讓自己落下酸楚的眼淚來。

一鏡六次。

陸飲冰:“……”

夏以桐:“……”

兩人沉默。

……

一鏡十五次。

“無名小卒?”陸飲冰嗤笑了一聲,道,“你爹梅若雲可不是什麼籍籍無名之輩人,正相反,他……”陸飲冰停下來,低頭,神情疲憊,用兩根手指按著自己的太陽穴。

客廳裡一片死寂。

夏以桐把劇本收起來,拉著她起來,第一下沒拉動,第二下陸飲冰順著她的力道往前栽,撲倒在沙發裡,仰面朝下。

“去哪兒?”陸飲冰問。

夏以桐手指摸著她的頭髮:“很晚了,我們洗澡睡覺吧,明天再練。”

“明天?”陸飲冰好像腦子糊里糊塗的,不太明白這個詞的意思。

“就是睡一覺起來,我們繼續。”夏以桐溫柔道。

“睡一覺起來,就是明天了?”

“嗯。”

陸飲冰把臉埋進沙發裡:“我好累啊,不想去洗澡。”

“我抱你去。”

“好累啊,能不能停下來休息一下……”陸飲冰嘀嘀咕咕地睡著了,夏以桐把她放在床上,再給自己隨便衝了沖澡,鑽進被子裡。臥室也開了一盞暖燈,夏以桐看著在夢裡抽泣的陸飲冰,手足無措地對身邊的夏媽媽說:“她又哭了。”

她用手指去擦陸飲冰的眼淚,怎麼擦也擦不完。

她急了,下手重了點,陸飲冰被她弄醒了,睜開淚眼模糊的眼睛,看見她,問:“你怎麼還不睡?”

夏以桐答:“你在哭。”

“是嗎?做噩夢了吧。”陸飲冰擦擦眼角,把這個話題一筆帶過,將夏以桐壓進自己懷裡,嘴唇貼住她的額頭,“快睡覺,別東想西想跟媽媽聊天了。”

“喔,”夏以桐活潑地探出頭衝外,“媽媽晚安。”

陸飲冰按下她腦袋,說:“晚安。”

夏以桐哼哼:“你佔我便宜。”

陸飲冰不以為然,單手矇住她眼:“又不是沒叫過,晚安快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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