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梧桐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過去。

他曾經只是最普通的修士。

被身為父母好友的天劍門掌門收為弟子, 被師兄齊琛細心呵護著長大, 一路順風順水,成長為嵐滄大陸最頂尖的修士之一。

年輕、強大而且聰明,在仙魔大戰爆發之時, 他出乎意料又順理成章的成為了修仙者的領袖,開始帶領仙修抵抗魔修入侵。

那是一場非常艱難的戰爭, 仙修式微,整個嵐滄大陸已有數千年沒出現過渡劫強者, 就連分神期強者也只有寥寥數位, 可魔修卻是籌備多年,專門挑的這個時候打上來。

無數個夜晚,他與齊琛不眠不休討論戰況, 討論著如何才能反敗為勝。

除了童年, 那是他是最疲憊也是最幸福的時刻。

蕭梧桐深深的吸了口氣。

他仰頭看著自家師兄。

身為仙界首領的那段時間,他擁有過很多號稱可以為自己去死的朋友, 但那些朋友, 但那些朋友,最終沒有實現過他們的諾言。

所有人都背叛了他,只因為他在形勢好轉之後,提議帶領大軍攻入魔界,清除魔修的有生力量。

一切噩夢, 從這時開始。

仙修中流傳起一個說法。

蕭梧桐是魔修的間諜,他想帶著仙修送死。

直到現在,蕭梧桐也不知道這荒謬的說法從何而起, 或許是魔修做出的小伎倆,或許是小人的嫉妒之心,可最要命的是,他的師父相信了。

天劍門掌門的影響力何其大,於是修真界那些年齡一大把,修為卻難有寸進的大佬們也相信了。

蕭梧桐握緊了齊琛的手,他想到了那個時候。

他準備著追擊逃竄的魔修,卻被自己人偷襲。

當他在牢獄中醒來的時候,丹田被毀,一身修為散盡,那些口口聲聲說著朋友、親人的人,露出了醜惡的嘴臉。

他們叫他叛徒。

但是沒有關係。

只要師兄相信他就好了,只要師兄相信他就足夠了。

師兄沒有相信他。

或者說,別人告訴他,師兄沒有相信他。

飛艇上,蕭梧桐看著齊琛,他的眼睛透過那肥厚的脂肪層,直直的落在那張臉上。

他真的很久很久,沒有仔細看過師兄的臉了。

是愧疚,是不敢。

他在那個大雪天裡入魔了。

辜負了師兄的期望,辜負了父親母親的期望,墮入魔道,屠了天劍門,帶走齊琛,遁入魔界。

過去在腦中不斷閃回,蕭梧桐咬著下唇,他刻意的不再去回想。

他只知道,在那之後,他一次又一次的折磨著齊琛,害得他淒涼的死了兩次,但再回首,這個人還在他身邊。

即使萬人唾棄,即使連著世界都對他又懼又怕,但他的師兄仍然如初見一般,將他當做小孩子,將他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裡呵護著,疼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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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改變。

他這一生,沒有任何東西是值得回憶的。

只唯獨一件事。

那就是師兄從未背叛過他。

他的師兄,永遠永遠,都守護在他的身邊。

他的師兄,就是他的唯一。

狂躁的情緒逐漸穩定了下來,血色從瞳孔深處褪去,蕭梧桐仰頭看著男人,微微啟唇。

“師兄,你聽我說。我們可以走的,我能讓我們一起走的。”

“蟲族,星盜,全都無所謂。”

“只要師兄你願意,我可以把他們都解決掉。”

他有這個能力。

他只是不願意用。

因為武力只能帶來悲劇,這是毫無意外且命中註定的事情。

蕭梧桐依仗著他的力量,又恐懼著他的力量。

有時候,寧願自己還是那個什麼都不會,柔弱不堪的小孩子。

那樣就不會造成任何傷害,那些悲劇也不會發生。

但這個時候,似乎武力是必須的。

說著,少年抬起手,想要展示自己的能力,可正是此時,齊琛抓住了他的手。

有什麼東西從兩者相連的部分湧了出去。

“我不需要你去戰鬥,”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星盜與蟲族的可怕,聯盟元帥無奈的看著他的少年,他的耳旁仍然迴盪著唯一那兩個字,語氣終是難以強硬,“算了,你就跟在我身邊吧。”

蕭梧桐啟唇,他鼓起勇氣想要告訴自家師兄那沒有關係,想要對自家師兄說它們可以安全的回去,可還未說話,光腦螢幕就跳了出來,探出一行字

“a組成員立刻到主艦集合。”

是組長向煜的訊息。

蕭梧桐凝起眉頭,伸手就把螢幕關了。

齊琛卻依然看到那訊息,緩和了語氣:“他既然叫你,你就去吧。”

最讓他放心的一件事便是,a組是不參與戰鬥的,倘若a組也開始戰鬥,那一定是星盜團死的沒人了。

蕭梧桐像是漏氣的氣球,那些勇氣散了,也在提不起展示能力的事情,只垂著頭低低說道:“那我走了。”

言罷,轉身就跑。

齊琛沒有攔他。

在蕭梧桐跑出一段距離後,開口道。

“親情不是唯一的。”

“哎?”蕭梧桐停下腳步,回頭看來。

“親情是真摯的,是包容的,但不是唯一的。”

齊琛又說道。

“那麼我也從不曾把你當作親人過。”

蕭梧桐茫然無措。

不是親人嗎?

他不是師兄重要的親人嗎?

“我想保護你,我想佔有你,我想讓你的一切都屬於我。”

“這大概和親情沒有關係。”

男人的臉上流露出些許的困惑。

“我只是,單純愛你而已。”

蟲族的暴動在主艦傳令員的到來之後便停止了。

服務於星盜團總團長的傳令員擰著眉頭看著走廊裡混亂的場景,轉身對沈蕭道。

“我想你應該知道,蟲後就在主艦上。”

“我知道。”

就算原來不知道,現在也是知道了。

畢竟人類可不能控制住暴動的蟲族。

“在蟲後的面前殺蟲子,”傳令員眼中流露出一抹譏諷,“怨不得祺老大能坐到現在的位置上。”

他說了兩句,等到鎮定下來的蟲族進入主艦,回到母蟲的控制範圍內,才繼續道。

“這裡的事情你自己跟蟲後說去吧,祺老大它們已經等您很久了,東西都拿回來了嗎?”

沈蕭淡漠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顯露出某種無形的壓力,叫趾高氣揚的傳令員莫名其妙說不下去了。

“都藏好了,走吧。”

他撫了撫空間紐,眼底閃過流光。

蕭梧桐趕到集合地點的時候,a組的全員提著大包小包已經到齊,向煜一見他進來,立刻就道:“好了,都跟我走。”

“去哪裡?”

“去給你換個房間。”向煜臭著臉,“總部這幫人不放心咱們,留在主艦的時間裡,a組的人必須住在規定的地方。”

“嗷,那我去告訴琛軍士。”

“不用了。”向煜道,“b組和其他組都留在飛艇上。”

噫!

他才答應要跟在師兄身邊的!

這個時候申請退出a組可行嗎!!

向煜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想法,眯起眼睛:“別想亂七八糟的了,團長和咱們必須住在主艦上,總團長可不放心在主艦上的時候,團長還能直接調動他的手下的。”

至於把b組d組留在飛艇上的原因,一個是總部的眼線,一個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戰士,這兩個在一起,誰會操心。

蕭梧桐嘟著嘴巴:“團長呢?”

他要理論!

“被總部叫去談話了。”

談話?

蕭梧桐接著問:“在哪裡談話?”

“這就不是你我能知道的了。”向煜看了他一眼。

但蕭梧桐可不會善罷甘休,他覺得自己應該去找沈蕭談一談,試試看能不能把自家師兄調進a組來,或是把自己換去b組。

唔……

一個是總團長的眼線,一個是分團長的心腹。

聽起來有點困難。

但怎麼去看就是個麻煩了。

蕭梧桐在心底嘆了口氣。

哎,都怪他家系統。

要是能耐大一點,能直接入侵進星盜的系統裡,把他的資料放進b組不就沒問題了嗎!

垃圾系統!啥都幹不成!

“呵!”莫名被扣了一口鍋的系統冷笑,“我看你是不想去找沈蕭了!”

蕭梧桐眼前一亮:“你知道他在哪裡?”

這種聽起來就挺機密的談話是放在機密的地方裡,垃圾系統不是只能入侵飛艇外部系統嗎?

鹹魚翻身的系統趾高氣揚:“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訴你~”

毫無節操的蕭梧桐張口就說:“求你啦!最可愛最英明最無敵的系統統~”

嘖,聽起來有點噁心。

但系統堅強的挺住了。

沈蕭的飛艇都是用蟲族能量驅動的,但巨大的主艦卻不能完全做到,

蕭梧桐教給蟲族的陣法固然能產生巨大的能量,但那都是附帶的效果,其主要效果是促使他自曝身亡。

每啟動一次陣法所產生的能量,需要消耗一隻母蟲以及數十只腦蟲,而其只夠支撐一次空間互換,或是一架飛艇十幾天的日常需求,這點放在這龐大的主艦上面,根本是杯水車薪。

畢竟蟲族雖然多,作為陣法核心的母蟲卻相當少。

有了這層限制,主艦上的系統反而以傳統能源為主,夾雜些許蟲族能量構成的。這能量因其性質,無法支撐空間互換,但可以充分保證聯盟無法破解其訊號。

卻給了系統可乘之機。

至少它已經拿到了主艦的地圖了。

“停停停!走過頭了!入口在你後面!”

蕭梧桐依言停下腳步,在系統的指導下,終於找到了藏的嚴嚴實實的入口。

這是個通風口,屬於在改造過程中被廢棄的管道。

管道口很小,但蕭梧桐仍是把自己擠進去了,跟著系統的引導,不知爬了多久,才隱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我希望您能仔細考慮這件事。”

他眼前一亮,連忙衝著聲音的方向爬去,終於到了那聲音的上方。

然後伸出手,悄悄扣了一個洞出來。

聲音更加清晰了。

“我們與閣下達成的協議是相互協作,現在我們拿到了符,您這邊也該出力了。”

是個陌生的年輕聲音,與沈蕭有點像。

蕭梧桐眯著眼睛,透過自己挖出的洞向外看。

寬闊而豪華的密室裡,只有兩個活人。

一個背對著他,一個正對著他,方才發聲的就是背對著他的那個人。

而正對著他的便是沈蕭。

但那個年輕的聲音似乎並不是沈蕭發出的,也不是對著沈蕭說的。

而是對著房間中央的桌子說的。

蕭梧桐凝神看去,之間那桌子上擺著個水晶製成的漂亮寶座,寶座之上蠕動著什麼東西。

一隻小巧的,只有指節粗細,晶瑩剔透的母蟲。

滴滴的聲音響起。

房間中巨大光腦螢幕彈出訊息。

——我耗費了無數族人的生命,而且派族人接應你們回來,你們卻殺了我的族人!

“這與我們的談判無關,您應當去找沈蕭團長理論。”背對著蕭梧桐的年輕人鎮定自若,“現在的情況就是,我們出符,蟲族出鑰匙,一起開啟陵墓。”

沈蕭安靜的坐在一旁,不言不語,彷彿把自己當作死人。

蟲後扭動著身體發洩脾氣。

——狡猾的人類!這不是最初簽訂的合約!我要殺了你們!

“那麼您永遠得不到符,更找不到陵墓的位置了。”年輕人輕笑起來,他背對著蕭梧桐,一時間看不清那張臉上的表情,“這樣吧,屠狼團再出一個條件,我們會把標註著陵墓位置的星圖共享出來的。”

哎!?

蕭梧桐豎起耳朵貼在牆上。

星圖?

他都不知道陵墓還有星圖存在!

而且暴君陵墓這地方,根本就是個古代飛艇,完全沒有固定的地方,哪裡能找出星圖這種東西。

母蟲顯然也是這麼認為的,光腦上的文字瞬間跳出,巨大的字型彰顯著蟲子的憤怒:“只有鑰匙上才有陵墓的地點!狡猾的人類!你們的謊言足以讓我奪走你們的生命!”

“或許您沒有注意,但如今我們的主艦的確是朝著陵墓而去的。”年輕人又道,“鑰匙在我們手裡的那段時間,我們就已經得出了飛艇的地點。現在差的就只有一個鑰匙了。”

“而且我給蟲族提出的條件並不苛刻。”

“您看。”年輕人的手指覆上身旁一件一人多高、黑漆漆的長方形物體,那物體表面閃過一道流光,轉瞬亮了起來。

大片的光粒從四周湧出,而後這光粒凝聚起來,匯成了一個小小的地圖。

正是這附近的星圖。

星圖的中央,在象徵著主艦位置的地方,閃爍著紅色亮點。

“檢測儀器顯示,裝著鑰匙的盒子就在咱們飛艇上,不過,這東西應當被藏在誰的空間紐裡,儀器找不出來。”

“很顯然,沈蕭分團長給我們帶來了一些不速之客,而這些不速之客很貼心的準備了一份珍貴的禮物。”

“解了燃眉之急啊,分團長。”

年輕人轉過身,看向了沈蕭。

他的臉第一次顯露在蕭梧桐的面前,那是一張與沈蕭有八分相似的年輕臉龐,平凡卻多了許多惡意。

當他看著沈蕭的時候,那惡意簡直是撲面而來。

蟲後的憤怒被輕易的轉移了。

——你背叛了盟約!

它恐怖的精神力壓迫在這小小的密室之中,緊逼著沈蕭的靈魂。

這是母蟲的天賦能力。

蕭梧桐心中一突。

精神力的壓迫從來都是最有效的。

被聯盟收藏起來的陵墓鑰匙能在誰手裡簡直是毫無疑問的事情,而沈蕭是完全知道他的身份。

要不要殺人滅口?

正是這般想著,沈蕭已然開口:“我沒有背叛盟約,也確實不知道團中混入了聯盟的人。”

“如果一定要說飛艇上混入了其他人,那麼應當在d組、b組或者c組。”

他的聲音又穩又鎮定,輕易的便能叫人相信。

“因為只有這幾個組人數多,我又鮮少解除,若蟲後願意,就直接去查吧。”

咦?

蕭梧桐眨眨眼。

這個團長竟然在為他掩飾?

蕭梧桐的目光在沈蕭身上徘徊,卻見對方自然而然的站起身,走到了總團長的身後。

他的身體恰巧擋住了蕭梧桐戳出來的那個小洞。

“我也並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團隊裡,有那麼一個叛徒。”

他擋住的下一刻,在蕭梧桐視線所不及的地方,蟲後猛然扭過身體。

它狐疑的盯著那面牆,半晌才收回了疑心。

光腦螢幕上蹦出一行字來。

——我會讓我的子民仔細檢視的。

蕭梧桐的位置只能看到那個巨大的螢幕,正焦急著,突然看到螢幕上的字元驟然混亂。

大片的亂碼佔據了螢幕的每個角落,那些亂碼正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重新整理著,根本看不清那上面究竟是什麼。

房間中驟然寂靜下來,兩個人類的視線從那螢幕挪到蟲後身上,夾雜著一種莫名的怪異。

這是怎麼了?

蕭梧桐卻比他們知道的更多。

就比如他知道母蟲正在接受資訊,而且因為接受資訊的時候,其精神力正連通著光腦,所以這訊息直接的反映在了光腦螢幕上。

雜亂的資訊直接被轉化為資料程式碼,而這些資料程式碼在系統眼中簡直就是透明的,半點力氣都不用就能被解讀出來的。

蕭梧桐沉下心,等待著系統的解讀。

“宿主!封閉洞口!退回去!!”

機械的聲音難得如此激烈,蕭梧桐立刻知道不妙,他的手指在那戳開的洞上一抹,洞口四周的金屬立刻向內延伸,將這裡恢復如初,隨後,他便立刻沿著原路向後退。

就在那洞口封閉的瞬間,母蟲特有的雜亂無序的精神力掃盡整個飛艇。

憤怒的情緒隨著那精神力的蔓延遍佈在各個角落,無差別的攻擊起每個人的靈魂。

蕭梧桐當機立斷,以神識包裹自身,將自己的存在掩埋在母蟲的感知範圍之內。

精神力沒有神識的效果,可他不能冒險。

然後問道:“系統,怎麼回事。”

識海內泛起波瀾,系統的聲音顯露出些許的驚悸。

“聯盟軍部在幾小時前派出軍隊了。”

“他們前進的方向就是屠狼星盜團。”

“怎麼可能!”

蕭梧桐訝異道。

軍部與星盜團之間的仇恨何止一星半點,可直到現在屠狼星盜團仍舊殘留在星際內的原因,就是他們能躲。

主艦隨時可以化為無數飛艇,就算有間諜混入,也休想找到核心位置。

不能一擊致命,那麼派出大量軍隊攻擊就得不償失了。

軍部是非常謹慎的,是不可能輕易的派出主力軍隊千里迢迢追擊一個不知會不會隨時改變地點的星盜團的。

“才出發幾個小時,是不是太敏感了?”

“不,”系統道,“因為在中央星的軍隊出發之時,駐守在聯盟邊境的精英部隊,也同時出發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所有軍隊的動向,都被傳入了蟲後的腦子裡?”

蕭梧桐意識到了一件更加嚴重的事情。

遙遠的,尚且存在於聯盟中心,存在於中央星附近的事情。

為什麼在這不知幾萬乃至幾億光年之外的母蟲會知道。

就算是聯盟最先進的裝置也不可能在如此遙遠的距離內傳遞出如此詳盡的資訊。

除非……

聯盟軍部內部,藏著足以觸控到全軍動向這個層次資訊的母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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