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永遠是這世間最叫人弄不懂的存在。

齊琛終於從難以抵抗的睡意中醒來, 入目的便是連綿陰雨,恍惚的看了一會, 才反應過來這地方有些眼熟。

正是蕭梧桐的渡劫之地,也是仙魔兩道傳承斷絕之地。

耳中彷彿被放了個隔音罩, 一切聲音都模模糊糊的聽不清晰, 齊琛活動了身體, 竟是沒有半分障礙。

梧桐給他治療了?那為何他還在此地?

齊琛一面想著,一面從地上站起來。

傾盆大雨組成厚重的水簾, 叫男人什麼都看不清, 他憑著直覺選了個方向,折騰著彷彿聾了的耳朵,一面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 在無窮無盡的朦朧雨聲中,終於出現了其他的聲響。

那是某種細小的哭泣聲。

齊琛循著聲音走去,連綿雨霧中, 隱隱約約顯露出黑色的人影。

一個跪著, 一個躺著。

齊琛心頭一動,修真者的敏銳感覺讓他拼命想離開, 可腳下依然堅定的,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終於看清那雨中的兩個人。

一個是他心愛的少年,一個是他冰冷的屍體。

他已經死了。

“師兄啊啊啊啊!!!!”

嘶啞絕望的哭號穿透層層隔膜, 直擊男人的大腦,那籠罩在耳朵上的屏障似乎轉瞬消失,雨聲合著少年的哀哭, 一併佔據所有空間。

他已經死了。

再也不能安慰他的少年,不能誇獎他的進步了。

不,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他走到少年身旁,蹲下來,匯聚著生前殘存於人體中的力量,便要去觸控少年的臉龐。

靈魂也沒關係,修真者是看得到靈魂的,梧桐只是需要一個提醒。

只要他抬起眼,就能看見他。

靈魂也可以,只要能稍稍安慰到少年就好了。

這樣就好了。

手指撫上少年的臉龐,穿透。

齊琛怔怔的看著他的手,猛然轉身抓起地上的石子。

石子穿透掌心,屹然不動。

這不對,這不對勁!

就算是死了,就算是只剩靈魂,修真者仍然有力量干涉這個世界!

這是不變的真理!

齊琛張開手,拼命的想去擁抱少年,可他的身體只是一次次的穿透少年,無法和對方有半點觸碰。

這不可能!

齊琛如此想著,他看著少年抱起自己腐敗的屍體,看著少年背在自己一步步走出這片死亡之地,看著屍骨上的腐肉消失不見,只有森森白骨。

不知多少次的實驗,多少次的掙扎。

他終於明白。

看不到的。

只有蕭梧桐,是看不到他的。

他看著少年背負著那白骨前行,片刻不肯放鬆,心頭忽的明晰。

齊琛是蕭梧桐永遠無法解開的心結。

因他的死亡而起的心結,就算已然渡劫成功,也仍舊束縛著少年的一舉一動。

蕭梧桐一天不可能放下齊琛的死,那麼這心魔便一天不能解開。

而心魔不解,他的心就永遠被自己所矇蔽。

他能看到世間萬物,看到一切生命的靈魂所在。

就是看不到一步步緊跟在身旁,名為齊琛的這個人。

蕭梧桐能放下齊琛的死嗎?

怎麼可能。

這是無法解開的死循環。

齊琛徒勞的跟在少年身旁,看著他神情木然的走過山川大河,看著他逐漸形銷骨立,看著他對著那白骨巧顏歡笑,就像是自己還活著一般。

他甚至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就陪在少年身旁,隨意去做什麼。

可某天,上屆接引飛昇者的光芒落於地面,將歇斯底里的少年籠罩其中。

梧桐要飛昇了。

齊琛這樣想著,立刻跟了上去。

他不能離開對方。

可走到那接引通道之前,卻再無法前進半步。

他無法進入。

那是接引飛昇者的光芒,只有生者才能進入的通道,不是他這個連鬼修都做不成,只能一點點耗盡往昔力量,步入永久死亡的殘破靈魂所能進入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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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憤之氣從胸腔溢位。

為何這世界要如此對待這個孩子呢?

他明明如此溫柔、善良、勇敢、正直,明明會成為一個非常好的大人,非常好的修真者的。

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就連他,也無法跟在他身旁。

殘破的靈魂站在這飛昇的通道面前,他死死盯著飛入上屆的少年,某種強烈的、無法忽視的執念驟然從每個角落跟去。

不能讓梧桐一個人去往未知的世界。

若是他被欺負了呢?

若是他又哭泣了呢?

或者說。

若是名為齊琛的這個人,永遠無法見到那個叫做蕭梧桐的孩子了呢?

無法想象。

齊琛是不能沒有蕭梧桐的。

那是被他親手,從豆丁一點大養成現在模樣的孩子。

是他一輩子都不可能離開的存在。

要跟上去。

要陪在那孩子身旁。

蒼白的靈魂順著那飛昇的通道一路上升,強大的執念竟是令男人硬生生的鑽入這死者的禁地。

要陪在梧桐身旁。

整個靈魂都在如此吶喊著,靈魂有如中了魔障,頂著通道的灼燒,飛快的靠近少年。

蕭梧桐的穿越是因為飛昇,而齊琛的穿越則是因為執念。

何等的執念,才能叫他硬生生穿過時空裂縫,到達另一個世界。

不過是一個蕭梧桐,罷了。

昏黃的燈光,骯髒的桌布,男人難聽的咒罵,女人尖利的指責。

蕭梧桐一睜眼,他已是個被裹在桌布裡,剛剛誕生的嬰兒。

顯然,他的運氣不好。

這裡是星際世界,雪溟帝國。

一個偏僻的貧窮的國家。

而這個國家,迎來一個令世界畏懼的存在。

嬰兒的皮膚迅速的飽滿、瑩潤起來,在男人與女人的爭吵聲中,那襁褓中的嬰兒,已經長成一歲大的孩子。

不大,但足以站立行走。

男人與女人的爭吵聲中,插入孩子天真甜美的嗓音。

“請問~~~”

男人與女人扭過頭來,看到那坐在沙發上粉雕玉琢的孩子。

“你們知道,師兄在哪裡嗎?”

“你是誰!?那個兔崽子呢!被你偷走了!?”膀大腰圓的女人急了,衝過來就要找自己放在這裡的嬰兒,“買這個孩子可花了我不少錢呢!!”

“看起來不知道呢~”小孩子遺憾的嘆了口氣,轉瞬又揚起笑容,“那麼叔叔阿姨,再見啦~”

砰砰兩聲,男人女人化為兩團血霧。

小孩子開開心心的站起身,拽過一旁的襯衣,隨意裹在身上。

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裡面空無一物。

“師兄不見了呢~”

“梧桐要去找師兄辣~”

他走出房間。

炫目的光芒,高聳入雲的大廈,繽紛的廣告牌……

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霍然在眼前展開。

蕭梧桐頓住了腳步,有些茫然的看著這個世界。

這不是他認識的世界。

這裡不是嵐滄大陸,也不是魔界。

他在那裡?

從對面走來一個八九歲大的孩子,穿著得體的衣服,皺著眉頭走在這小巷裡。

當他經過蕭梧桐身旁時,衣角被對方死死抓住。

“喂……”小小的孩子仰著頭問男孩,“這是哪裡?師兄在哪裡?”

“師兄是什麼東西?”男孩卻茫然的回答。

這是個連師兄這個稱謂都沒有的地方。

蕭梧桐恍惚的放開男孩,異域的一切都叫重生的修士異常陌生,可修士腦中卻只想著一件事。

這裡不是嵐滄大陸,他找不到師兄了。

長長的襯衣鬆垮的掛在身上,小小的孩子跌跌撞撞的走著,反倒讓方才的男孩心生疑竇,追了上來。

“等等,你家裡人呢?”

小小的孩子不聞不問,一直向前走。

“等等啊,你別走。”那個孩子急了,連忙去抓蕭梧桐,“你仔細給我講講你師兄什麼樣,我不認識,但說不定別人認識!”

蕭梧桐終於停下了腳步,他扭頭看那半大孩子,重複道。

“別人認識?”

“那當然!”男孩狠狠點了點頭,“一個活生生的人,總不能憑空消失吧!”

蕭梧桐怔怔的看著他,僵笑的臉上終於浮現出真正的情緒。

能找到師兄的。

只要找遍全世界,總能找到師兄的。

“不過,雪溟帝國這麼大,周圍還有那麼多的國家,想要找到你家裡人,恐怕很困難。”那半大孩子擰著眉頭思索,“果然還是去求助政府好了。”

蕭梧桐仰著頭,奶聲奶氣問道。

“政府的話,就能找到師兄嗎?”

半大的孩子肯定的點了點頭,滿臉信任:“對!”

那就組建一個政府吧。

組建一個統治全世界的,能幫助他找到師兄的政府。

小孩子挑起單純的笑容,歪著腦袋,用明亮的眼睛看著那半大孩子:“好,我們去找政府吧!”

“哥哥叫什麼名字呢?”

半大孩子看了眼蕭梧桐,挺了挺胸膛,做出大人的模樣:“克洛姆,我叫克洛姆!”

“梧桐記住了!”

虛空之中,幽幽的傳來嘆息。

有什麼存在想要抱住他,將他扛在肩上,如以往一般逗弄。

可伸手,只是一場空。

只有孩子拖著不合身的襯衫,咯咯咯的笑著。

“下次遇到克洛姆哥哥的時候,梧桐一定好好報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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