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叮鈴叮鈴的響起來。

幸村精市半夢半醒中摸起電話聽筒:“喂?”

一開口把他自己都嚇到了, 嗓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像大力踩下沒加滿油的摩托油門那種有氣無力的難聽聲音。

“爸爸?”

他渾身打了個激靈:“你是爸爸?”

幸村精市猛的從床上坐起來,坐起的太快頭暈暈沉沉,又猛的朝床上倒去, 咚的一聲把手機都摔到了地上。

聽筒裡傳來男人著急的聲音:“精市?精市你沒事吧?家裡發生什麼事情了?你是不是不舒服……”

時鐘正在滴答的轉著,東京時間是凌晨四點半神奈川自然也是這個時間, 他原本瞳仁分明的眼睛裡白的部分已經染上了一條條血絲,生硬的轉動了一圈, 確認自己現在的所在地:還是原來的房間裝飾, 地上擺了一堆多肉,窗臺上放了一盆雛菊,牆壁上掛著一張“無病息災”, 筆力剛健的字是真田弦一郎無疑。

是他的房間, 他又回來了。

幸村精市趴在床沿,吃力的彎下腰, 撿起地上的手機, 和黑暗中唯一發著光的螢幕,面面相覷了許久,最後開口問:“是爸爸嗎?”

他又問了一遍,出於懷疑和不確定,還有內心隱約的恐慌。

“不是。”

幸村精市差點把手機扔掉, 幸好對方又說下去了,帶著幾分無奈:“精市你怎麼回事?我不是你爸爸誰是你爸爸?”

果然是他爸,這個時候還能開這種惡劣的玩笑, 幸村精市捂著差點罷工的心臟:“爸爸,有事嗎?”

說完,他忽然覺得不對,現在這個時間段爸媽應該早就回家了,不可能還會給他打電話。

“晴子發燒住院了,我們之前怎麼叫你也叫不醒……”

幸村精市臉色一變,電話那端說些什麼他已經聽不到了,耳邊嗡嗡的,心裡只盤旋著一個念頭:這是真的,這不是夢。

這一切到底是他的提前預知還是恐怖的再次重複?

電話那邊又喂喂了兩聲,那種凍徹全身的感覺又一次回籠,幸村精市抓著電話送到耳邊,努力把這支來電聽完。

他起身走到窗戶邊,把厚重的窗簾拉開,一瞬間白日的光傾瀉如注流淌進來,一下子將房間填充飽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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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光,真好,有光的地方他就心安了。

男人抱怨了一聲訊號不好,然後又放柔了聲音:“精市,本來不想打擾你睡眠的,但是你們教練昨天晚上打了好幾個電話給你你都沒接,說是明天現在已經是今天了,他想告訴你今天的訓練計劃和地點有變,讓你早一點準備好,資訊已經發到你的手機上,放心吧,妹妹這邊有我看顧,你不要耽誤了訓練。”

大概是這邊一直不說話太過安靜,電話那邊擔心的問:“精市,我剛才聽你的聲音好像生病了,你哪裡不舒服,要是不舒服的話千萬別強撐著,萬一小病忍成大病就不好了……”

幸村精市回答:“我知道。”

嗓子還是沙的厲害。他伸手摸額頭,也摸不出來什麼,手實在太涼了,顯得腦袋上的體溫更熱一點。

對方掛上了電話,幸村精市木木的看著已經掛掉了的電話,嘟嘟了兩聲之後就自動轉到主介面,螢幕上的多肉植物開得永遠如一的鮮豔。

已經快早上五點了。

手機的資訊通知的確有好幾個未接來電,滑到簡訊那一欄,不僅有網球部的教練發過來的資訊,還有畫畫老師的囑咐。

幸村精市松了口氣,把手機關掉。

看來真的是把夢和現實給弄混了,夢裡他可是把手機都給掉水裡了,也沒聽說過蘋果機還能防水,不說往水裡一浸,就是放沙子上一滾,海灘上的細沙都能把機子給弄壞。

要是真掉進水裡,現在這手機就報廢了。

幸村精市開啟保溫杯,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感覺沒之前那麼磨得厲害,量完了體溫也正常的很,根本就沒發燒,也不知道嗓子為什麼會那麼嘶啞。

可能是在夢裡跑得太久?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幸村精市扯了扯嘴角,到洗漱室裡洗臉清醒一下。

每天因為強大的運動量,一回家沾床就能睡著,幸村精市很久沒做過夢了,更別提噩夢。

他打了個呵欠,用沾溼了的毛巾擦臉,絨絨的觸感讓他有點熟悉。夢裡面好像也有一個毛茸茸,儘管不太想回憶噩夢,但幸村精市還是依稀記得一些。

好像他是被一頭神獸給馱回來的……?

而且那只神獸長得還有點像白天見到的那只哈士奇。

這可真是有意思,大概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幸村精市搓了把臉,不期然的從身上掉下了幾根……毛。

現在的毛巾質量都這麼差了嗎?幸村精市拈起這撮毛嗅了一下,覺得有股狗子味兒。

該不會真的是自己揪下來的吧?他記得那只超大的狗一隻馱著他,可是在夢裡面坐不太穩他一直下意識抓著神獸頭頂的毛,最後一個顛簸好像還薅掉了一把毛,因為它叫的實在太悽慘,所以他印象尤深。

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大概是今天在海邊沾到的毛吧。

洗完臉感覺精神終於振作,已經睡醒,幸村精市打算早點去醫院看一下晴子,哄哄她開心。

照片。他想起這件事來,開啟手機,迅速找到在海邊的那張照片。晴子穿著那件紅裙子在海邊張著手,背後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根本就沒有什麼軍鞋。

***

立海大算是老牌名校,網球這部分的設施比起冰帝來也不差什麼,相比之下,青春學園的裝置可以算是幾個學校裡最“樸實”的了。

一個冰帝的訓練場,等於兩個立海大的訓練場等於五個青學,條件限制他們訓練的方式,比其他學校的方便,青學的運動員都是繞著公園的山跑圈,不僅鍛鍊身體,而且還省錢。

人之間分窮富,學校之間也分有錢的和沒錢的,有錢的學校根本就沒有辦法想象他們的訓練方式,簡直堪稱奇葩,幾乎什麼東西都能變成訓練的工具。

甚至帶起這種風氣的還是原來的部長手冢國光,他主張,勤儉,節約,創新。並且在一次和跡部景吾的偶然會面中建議對方可以利用生活中的小竅門來健身,而不是非得跑到健身房。

部長都已經這樣了,其他人根本好不到哪裡去。

一個字來形容青學的那群人,窮,兩個字來形容就是,很窮。

造成他們貧窮的原因不僅在於原始資金的缺乏,更因為他們時不時的外旋發球波動球就能毀掉大量網球,這群傢伙裡真正有商業頭腦的幾乎有,擁有謀生技能做蛋糕的菊丸英二做一個蛋糕吃一個,指望不上。

可是就是在這種訓練條件下青學還是拿了第一,這不僅讓立海大的網球隊灰心,也讓校方質疑,畢竟一個學校的資源有限,只能按優秀條件分配。但網球部也算是這麼多年的佼佼者,不能過河拆橋兔死狗烹,於是校方空降了一個教練來指導網球部。

年輕氣盛的少年暗搓搓的挑釁指導,然後又被反殺之後徹底老實了。

除了顏值不高,這個教練還算是有實力。

幸村精市在國中部的時候是網球部的部長兼教練,但是到了高中部就不能再這麼幹了,高中部的學業更重而且也需要更專業的指導,他沒什麼牴觸心理的就接受了這個新來的男人。

據說教練和龍崎瑾當年還是同班同學,並且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對龍崎堇心不死,他怦然心動的告白了,龍崎堇對他十動然拒。

教練依舊想著各種辦法聯絡感情,他覺得兩個網球隊就像他們兩個的孩子,只有讓孩子之間多多聯絡說不定能“父憑子貴”。

於是就讓立海大和青春學園的兒砸們多多聯絡感情。

雖然對於教練來說這是聯絡感情,但是對於立海大的諸位來說這可是報仇的好機會,合宿是一回事,組成小隊一起對抗其他國家小隊是另一回事,他們之間的比賽還沒翻頁呢。

一定要一雪前恥,要成功的打臉回去,要告訴他們立海大三聯霸爸爸還是你爸爸!

幸村精市進入網球場的那瞬間,彷彿如王者蒞臨,所有人的眼睛都看了過來,讓他有一種走紅毯的隆重感,正當他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比如“啊,讓你們久等了”之類套話的時候,卻突然發現這些眼神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身後,一個個眼睛瞪得如鐳射燈。

這特麼就很尷尬了。好在幸村精市一向救場無數,面帶笑容回頭,笑容凝固在那一霎那。

龍崎堇挺了挺傲人的上圍,穿著裁剪合體的衣服七扭八歪的走進來,甚至朝他拋了個媚眼。

立海大的教練立刻迎了上去,還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了一捧花,像開啟了什麼奇怪開關一樣開始了捧讀模式:“啊!你還是那麼美麗啊,伊麗莎白!”

龍崎堇含羞帶笑。

一大堆鐳射狗眼被這回眸一笑炸開,幸村精市聽見隊員倒下的聲音。

這簡直讓立海大的人顏面無存,憤怒了一陣之後看見乾貞治陰險的笑容然後恍然:這是對方企圖從心理層面打擊對手的陰謀詭計!

可惡,居然不要臉的使用美人計。

真田弦一郎沉下聲:“我們不要中計。”

兩方隊員到齊之後發現物是人非,畢竟兩個隊分別都有幾名國中生留在了國中部讀書,至於跳級讀高中,不可能的,也不存在的。

就憑切原赤也那個狗啃過的英語,以及越前龍馬這個被狗啃過的國語,他們兩個倒是互補。

兩方成功的度過了會晤,幸村精市簡單的掃過對方的人員:“不二呢?”

一提到這個,青學的幾個男生身上的活力氛圍瞬間黯淡了不少,半天乾貞治才含糊不清的解釋:“不二他來了,不過狀態不太好,我們讓他先休息一下。”

幸村精市也沒多想,讓兩方的教練入座,然後安排切磋對戰。

***

神奈川的海乾淨的讓人心神氣爽,波光粼粼的海面偶有幾隻白色的海鳥,鉤似的爪子抓過水麵,抓起一道漣漪。

不二週助在公園裡坐了一陣,看了看時間也差不多到訓練的點了,他站起來,一個女孩子不小心撞在他身上。

他伸手扶住,關心也顯得淡淡的:“你沒事吧。”

“汪汪汪!”

一隻狗撲上他的腿,女生有點尷尬,拉著牽引繩把憤怒的狗扯開,把剛才的話又原模原樣的還給他:“不好意思,你沒事吧?”

如果把狗比作車,那麼哈士奇絕對是油勁最大的那種,雖然是中型犬,真的撲到人身上也夠喝一壺的。

不二週助搖頭:“沒事。”

哈士奇有點不太高興,一抬頭看見不二週助的臉呆了一下。

它吐著舌頭,人性化的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認錯人了。

綺羅沒好氣的用腳勾了一下它的下巴,哈士奇老老實實的伏在地上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狗的頭上扎了塊頭巾,不二週助看著這紅綠紅綠的花色有點迷,他沉默了會兒問了:“……最近養狗流行帶這個嗎?”

綺羅說:“不是,這只狗熬夜脫髮,頭頂禿了一塊。”

不二週助嗯了一聲,兩人本來就是無意中撞見沒有什麼多聊的,他看向狗主人,張嘴小聲啊了句,眼中閃過片刻的驚豔。

綺羅隨後就看見他褐色眸子裡的光一點一點熄滅下來。

這個人她沒什麼印象,以前也應該沒有見過才對,可是綺羅覺得他不該是這個表情。

他身上依舊保留著溫和的氣質,像一塊極其剔透的玉,可是接近了談上幾句才知道,他表面泛的螢光根本就不是玉石的溫潤,反而像冰,經年不化,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

綺羅心裡忽然就有點難過,也摸不清什麼原因,這男生挺好的,她被鶴丸吃掉的良心又冒出了那麼點來:“你是第一次來神奈川嗎?”

不二週助本來欲走,又停下:“算不上是第一次,之前也來過這裡。”

兩個人本來就不怎麼熟悉,也找不到什麼話要聊,但是不二週助卻沒走開。

綺羅說:“為什麼你不走?”

不二週助說:“因為你看上去好像有什麼話非跟我說不可。”

綺羅說:“……你還真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啊。”

“我想或許是吧,如果有選擇的話,我不希望自己這樣。”

“為什麼?”

“溫柔是沒有任何力量的。”

綺羅慢吞吞的說:“你現在在討厭自己。”

不二週助沒否認:“或許。”

眼前這個漂亮的閃閃發光的女孩就像一顆奪目璀璨的珠寶,無論放在哪裡都讓人無法忽視。

這麼好看的姑娘,哪個角度看都挑不出一絲差錯,越看越漂亮,就是放到時下的□□圈裡也絕對是最頂端的。

而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子,相貌只能稱得上清秀,瘦瘦小小的沒有攻擊性。

大概是最近訓練負荷過重,不二週助覺得眼前的女生竟然和阿羅重合了起來。

鬼使神差的,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問完頓了頓,補充說:“我叫不二週助。”

綺羅說:“我叫綺羅……你可以叫我的場。”

反正那個傢伙應該也不會介意她盜用一下他的姓氏。

不二週助把她說出來的名字重複了遍,嘴角連自己也沒察覺的勾了起來:“我聽說過這個姓氏。”

綺羅有一下沒一下的拽著牽引繩:“你和我的狗很像。”

哈士奇不開森的搖搖尾巴。

不二週助也沒生氣,試著猜測:“……你是說性格相似?”

說完他自己都笑了:“看樣子不是呢。”

笑完之後他忽然反應:這好像是幾個月來第一次這麼輕鬆。

綺羅說:“你再熬夜就會跟我的狗一樣謝發禿頂了。”

坐在地上的鶴丸用兩隻胖胖的大爪子捂住腦袋。

不二週助的眼睛底下有一片青黑,氣色也相當不好,一看就知道是疲憊過度,以及長期休息不足。

他下意識的摸了一下頭頂,頭上還有很多頭髮。

只聽過少年白髮,少年禿頂不太好看。

他的確已經有很多天都沒有睡過好覺了。很多時候他都夙夜難安,夢裡有一片大火,火燒得很快,把所有東西都燃成了灰燼,他來不及阻止就只能看著大火慢慢舔上她的身體,最後將整個人吞噬掉。

那麼多女生都活下來了,可是只有一個人死在了房間的外面。

這件事和他沒有什麼關係,他不是造成這件事的元兇,也沒有縱火殺人,也沒有在現場,可是他同樣什麼都沒有來得及做。甚至連一句喜歡都沒有來得及說,所有的東西就這麼截止在過去的某個節點再也不動了。

網球部裡的朋友都小心翼翼的避開不說這件事情,生怕一星半點就會讓他痛苦難過。

他同樣也不想讓他們難過,於是閉上嘴,對某些東西再也緘口不提。

而那些情緒憋在心裡會慢慢發酵,也許終究有一天會避無可避的炸裂開。

沒有人知道,除了他自己,可他自己也不想阻止。

綺羅伸手在他面前晃晃:“好了,醒醒,別糾結了,我請你吃蛋糕。”

不二週助笑著“啊”了句:“為什麼呢?”

他的笑意淺薄,浮於表面,看得綺羅不太舒服。

綺羅說:“不為什麼,當我錢發作了吧。”

……

放在平時,不二週助不可能讓萍水相逢的女生請客吃東西。

總有特殊情況,他嘗了口蛋糕:“你在這裡打工?”

“算是吧。”

綺羅說:“不過生意不太好。”

雖然甜品的味道不錯,但是這個地方實在太偏僻了,一般人誰都不會想到在這個地方。

甜品的確擁有治癒人心的力量,尤其是在甜品味道相當不錯的前提下。

雖然從前也沒吃過這種味道,可他就是覺得熟。

他搖頭嘆了口氣,不過是兩個同樣會做甜點的女生罷了,前者不可取代,後者無法替代,無論混淆她們哪一個都是一種侮辱。

不二週助說:“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給你拍一張照片嗎?你本身就是相當好的招牌。”

其實這家甜品店是的場靜司的產業,不過是見綺羅無聊沒有什麼事情能打發時間,就讓她當了這裡的老闆娘。

名聲宣傳出去了也是給別人打響招牌,綺羅還沒有這麼好心。

而且她現在用的是本體的模樣,如果擴大宣傳了被其他人看到,最重要的是,如果被大哥看到不就功虧一簣了麼。

綺羅說:“拍照什麼的就算了,不過你可以隨時過來……”

像從前一樣。她差點就脫口而出,很快就意識到這不太對勁,如果對方真的認識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是這個樣子。

出來逛的也太久了,不二週助歉意的接了電話,聽完對方的好一頓囑咐,最後要回去繼續參加訓練,他耽擱了一些時間,不過也是看在最近訓練已經太緊張的緣故。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再來的。”

神奈川和東京畢竟隔了那麼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除非像切原赤也一樣坐過站點,否則高中的課業加上社團活動,還有各種訓練一般很少能有機會過來,不二週助擯棄了平時的套話,倒是實話實說了。

綺羅站在店裡,日光透過竹簾照進來,一排一排的縫隙把人割成均勻等份的牛排。

她沒理睬不二週助,良久,壓著嗓子:“我想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

晚上七點多,他例常的練習完劍術,坐在椅子上喝茶。門外談不上很安靜,不停的有聲音從門縫裡鑽進來。

整個訓練道場還是安靜的很,安靜的讓人發悶,除了整齊劃一的訓練口號,就只能聽見林間的風穿過葉子,沙啦啦的響,還有那些鳥,一隻只的也不肯安靜,嘰嘰喳喳的叫個沒完。

是心不靜。的場靜司放下茶杯,抬眼看著突然出現在房間裡的人:“綺羅小姐,這個時候出現在一個男人的房間裡,是可以視作成一種邀請的。”

綺羅走到他對面的一張椅子裡坐下:“你是不是想睡我?”

的場靜司差點噴茶:“還真是意外直白。”

嚥下了那口茶,他接了這記直球:“我只是想娶綺羅小姐為妻子。”

這其中有多少感情成分不談,就算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連他自己也不信的東西,自然不會拿去欺騙別人。

綺羅看他:“你是不是想娶了我,然後就可以庇佑的場家族?”

“如果綺羅小姐是我的妻子,我同樣也保護你,這無關於責任。”

他狡猾的避重就輕:“當然現在我還是一樣會盡我最大的能力保護你。”

綺羅問:“你以前是不是見過我?”

的場靜司頷首:“也許無意見過,不過那時我接受委託除妖,因此也不確定那時是否真的見過你。”

有些事情只得隱瞞,但他也不能違背良心的說謊話,三言兩語的帶過去:“今天怎麼忽然想起要問這個?”

綺羅搖頭:“沒什麼。”

她笑著遮掩:“我看你最近忙的很,除魔界有什麼最新的新聞嗎。”

的場靜司也沒瞞:“有的。綺羅小姐知道安倍晴明的存在吧。”

“知道,難道他死而復生了?”

“那倒不是,”他笑她異想天開,拂開桌上的檔案,抽出一份請柬,這是一份生日的請柬。

“安倍的正統早就不再是以姓氏劃分了,真正的陰陽術以及血緣的傳承在土御門這一脈,但是在近代安倍家族也出了一個天賦異稟的,甚至超過了土御門的直系。”

“不過那時我還小,也只是聽說過他的一二傳聞,只知道那個男人很厲害,用最短的時間就掌握了最難的陰陽術,甚至可以召喚來神明泰山府君……這是最難的秘術,直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好幾十年,我聽說能掌握這個秘術的人似乎也只有這一個。”

人死歸地獄,神死歸泰山。這一點沒有什麼神明能夠避免,除非是女媧三清之類的神?,不過綺羅也覺得奇怪,泰山府君那麼一個隱世不出的神明,管轄的地域竟然還包括了日本。

隔著地區限制一般召喚不到異地神明的。

的場靜司似佩服:“雖然我是除魔師,但是陰陽術也涉及一二,自然知道他有多厲害。”

“同樣在我幼時,殺生石起過一次動盪,安倍先生以一己之力重新封印了殺生石,不然裡面的九尾狐妖破界而出指不定會帶來多少的麻煩和災禍。”

“在過幾天就是這位老先生的八十大壽,所以這幾天我會抽空去東京拜訪,聽說他身體現在已經不太好了。”

九尾狐妖,綺羅想起來:“你說的九尾狐妖該不會是玉藻前吧?”

“是啊。”

玉藻前原身為妲己,其實本來也不是什麼妖怪而是青丘塗氏的狐狸,只不過他自甘墮落,受了女媧的任務又陰奉陽違的做事,小聰明敗落後又急走別國,想要借地區的封印來逃避追殺。

綺羅問:“你見過玉藻前嗎?”

說沒見過,好像有點兒丟份,但他確實沒見過,的場靜司說:“我見過玉藻前的畫像,確實漂亮得不可思議,不過比綺羅你的話還是差的遠了,畢竟狐媚之術不堪大用,能欺騙人眼,卻欺騙不了人心。”

“不,”綺羅充滿惡意的解釋:“我只是想說玉藻前其實是個男的,公狐狸精就算化作人也還是公的,被他騙的人全是基佬。”

的場靜司說:“……哦。”

她補刀:“而且玉藻前是攻。”

那還真是很棒棒哦。

他忽然想起一事:“我有個不情之請。”

綺羅嘖嘖:“你要是不知道該不該說那就別說了。”

“我一定要說。”

的場靜司僅剩的一隻眼在燈光下宛如剔透的琥珀,綺羅猜測:“你想要我幫你恢復你的眼睛麼,這好說,只要把原來的妖怪殺掉就可以,你告訴我它什麼時候會來?或者老巢在哪裡,我就去幫你殺了它把眼睛奪回來。”

的場靜司的祖先曾經和妖怪有個交易,為了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就貢獻自己的右眼,但是最後拿了力量又不認賬,不肯把自己的眼睛交出去導致妖怪十分憤怒,於是每一代家主的眼睛都會被這個妖怪取走作為報復和利息。

綺羅並不覺得這個妖怪做錯了什麼,除了遷怒對付這些它打得過的人,這一點實在登不了檯面,如果這妖怪真的有本事,那就應該把騙了它的人千刀萬剮,而不是拿小輩開涮。

的場靜司摸到被眼罩罩住的眼睛,輕輕地笑了一聲,聲音低沉動聽,像大提琴的音質。每次他這麼說話,綺羅就忍不住心悸,她差點以為自己真的喜歡上了這個男人。

或許從前兩個人真的認識,不然她不會這麼熟悉這個聲音。

就為這個,綺羅也願意給他比別人多一分的寬厚和耐心。

的場靜司慢慢摘下眼罩。

他的右眼有一個極其醜陋的疤痕,從眼睛上方一直貫穿到眼皮下,這麼嚴重的傷痕眼睛大概早就瞎了,但是他的眼珠並沒有像盲人的那麼渾濁,依然是赤色,像一顆漂亮的水晶珠。

“這麼多代家族下來,我是第一個沒有被取走眼睛的人。”

每一代的家主,為了彌補祖先犯下的過錯都不惜主動將眼睛供奉給妖怪,就希望妖怪不要因此而動怒。

即便身之髮膚受之父母,眼睛更是重要的器官,但也沒有任何辦法。

他們並不是不想封印妖怪,但是妖怪的實力強橫,又過了這麼多年,吸收了每代家族眼睛裡蘊藏著的力量變得更加強大,他們越來越對抗不了妖怪的實力,因此不得不將眼睛獻出,這就成了一個沒辦法解脫的迴圈。

好在這個妖怪也還守諾,並沒有再多取走其他的東西,可是也防不住它越來越膨脹的慾望。

的場靜司沒有想說自己是如何作為,但是綺羅看著樣子也大概猜得出來他是怎麼做的。

沒有辦法對付妖怪,就只能在自己眼睛上下手。

這個男人對別人狠,但是對自己更狠,為了達到目標毫不容情的傷害自己。

綺羅曾經很欣賞這一類人,但不知道丟失的記憶裡到底有過什麼東西,她現在居然對他不太感冒,反而對傻白甜更有好感一些。

的場靜司淡淡的把家族過往提起,很快又放下,他拿起眼罩又打算帶上去,綺羅傾過身體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三,二,一。”

她鬆開手。

眼睛上的傷痕已經沒有了。

的場靜司沒有照鏡子。

他在綺羅的眼睛裡找到自己,那雙眼睛反映出來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可怕的傷痕,金色的陽光將他籠罩住。

約莫是發現自己發呆的太久,的場靜司咳了咳:“謝謝。”

綺羅盯著他:“有沒有人說過,其實你還長得挺好看的。”

“……沒有,你是第一個。”

平時不苟言笑,嚇跑了不少的人,還嚇跑了不少的妖怪,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他蠻恨的性格和實力上不敢置喙,怕他恨他都來不及,誰會去欣賞他長得什麼樣,又不是名取週一那個傢伙亂七八糟的搞兼職。

他又打算把眼罩帶回去,看見綺羅奇怪的表情主動解釋:“這個眼罩後面畫了一道咒符,就是為了封住外洩的氣息,如果沒有封住,妖怪就會回來取眼。”

綺羅不解:“那把妖怪殺掉不就好了嗎?”

的場靜司沉默了會兒,嘆道:“和妖怪做交易的那個祖先,臨死之前,自覺有愧於妖怪,便囑咐後人不可傷害它。”

這專門坑後代的,簡直是個神經病啊,綺羅意思意思同情了一下:“我幫你殺掉不就行了。”

的場靜司坑人坑遍,卻不願意違背祖宗的意願,只能寄希望於別的:“我想有一天,這個妖怪也許會自己想開的。”

綺羅嗤之以鼻,要知道妖怪通通都是些死心眼,一種感情就能堅持幾百年甚至千年,不管這是愛還是恨,它們的感情執拗而純粹。想要等到妖怪自己開竅,那還是早點把眼睛挖出來給它們吧。

戴上眼罩的的場靜司和沒帶的一比簡直判若兩人,前者冷漠自控,毫無溫情可言,可是他卻擁有一雙溫柔的眼睛,還真是了不起的反差萌。

綺羅有點可惜:“既然你的願望不是不是把眼睛奪回來,那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麼。”

“可以給我一片龍鱗嗎?”

“誒?”

龍鱗是龍的皮膚,一旦跟著變身,就會化作身上的衣裙,一想討要龍鱗就好像對著女生說讓人把衣服扯下來給他,的場靜司有點尷尬:“一片龍鱗,從你身上掉下來的龍鱗可以麼?”

總覺得這種行為有點痴漢。

綺羅糾結了會兒,這個東西比較私密:“給你也不是不行……你要它做什麼?”

雖然也不是不能給,但好歹也要問清楚用途才行。

的場靜司忙否認,直接交代了事情:“不是我用,而是想把它給一位有陰陽眼的孩子,他是一名純正的人類,又不會什麼陰陽術,又加之靈力強大,經常被妖怪覬覦,綁架,如果有龍鱗傍身,就可以生活得自在一點。”

“陰陽眼,”綺羅搖頭:“這個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人生下來就有兩雙眼睛,一雙為陰眼,一雙為陽眼,陰眼觀鬼,陽眼觀世,兩雙眼睛分別可以看到兩個世界的東西。

剛出生的嬰兒是一張白紙,上面沒有沾染過任何顏色又被中陰身附體不久,所以能看見成人看不見的東西,可是隨著投胎的魂魄漸漸適應軀體,能夠觀鬼的那雙陰眼也會慢慢關閉。

可是有些人的陰眼未關,這一類人有可能是因為身體體質,比如說靈力強大,天生的修行者就可以看到多界的事物。

還有一類就純粹是遺傳了。

這類人本身並沒有什麼強大的靈力,但是遺傳了祖先的血液而靈力強大,但他並沒有什麼修煉的天分,因此這種血脈反而成了吸引妖怪的美食。

如果說唐僧肉是妖怪眼裡的保健品,長生不老延年益壽,那麼這種血脈就相當於妖怪眼裡的補腎湯。

妖怪也是需要補腎的嘛。

這麼想想,綺羅也挺同情那個被妖怪看中的人,任誰發現自己被當成驢鞭什麼的臉色估計都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綺羅嘆氣:“誒。”

可是要說掉下來的龍鱗綺羅還真沒有,必須滿打滿算算上在蛋裡待上的歲月,她才勉強算是成年龍,蛻皮什麼的還沒有過,因此要龍鱗,還得從身上扯下新鮮的。

她把手放在的場靜司的大腿上,這舉動嚇到了一向冷靜的除妖師:“……你……”

想對他做什麼?

綺羅雪白的腿上慢慢被密密的鱗片蓋住,她伸手扯了一片立馬痛得嗷了聲,的場靜司也被她掐的差點腿軟。不過他忍住沒有像綺羅那麼叫出來。

疼痛來電轉駁果然還是有點作用,她眼淚汪汪的想。

到底是男人,他忍著疼抱起綺羅:“是不是很疼?抱歉,我之前沒有想到會這樣。”

綺羅擦了擦眼淚:“我還沒蛻過皮,痛死我了,聽說第一次都是這樣……”

燭臺切光忠推門而入,手裡的托盤哐當一聲掉到地上。

來的太剛好,他光聽見那句“第一次”。

光天化日之下,這還是辦公室!簡直是禽獸不如令人髮指!

他指著的場靜司發顫:“你……”

綺羅捂著被拔了鱗片的腿:“你終於醒啦燭臺切,我好疼啊……”

她覺得這好歹也算工傷,得上個藥。

的場靜司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如果有下次,我會輕一點的。”

綺羅說:“沒有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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