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我。”聽到肖少華的回應,她輕輕笑了一聲,眼中浮現笑意,仍是波瀾不驚地向對方走去,越來越近,聲音也越發溫柔,“這麼多年了……你還好嗎?”

比記憶裡要高了一些的女子,防護服下若隱若現玲瓏的身段,依舊是齊耳短髮,小巧精緻的五官,不施粉黛的素面卻彷彿透出了濃墨的豔色,只有眉宇間能辨認出少女時期的依稀輪廓。伸手可觸的距離內,她抬手,似乎想碰一碰肖少華,卻被後者以些微毫釐不著聲色地避開,顧雪泰然自若地放下手,並不以為意,只說,“怎麼?你也開始嫌棄我?”

“不,不是,”肖少華狼狽地偏過頭,並不明白自己那一瞬間的本能反應,但依舊固執地堵在門口,“對不起,我不能讓你進去。”

“好。”顧雪含笑答,還配合地退後了一步,“那我就不進去。”

“為什麼來?”肖少華心下微松,一直舉著的手臂疲憊感卻泛了上來,“你……我以為你,你已經……”

“已經死了?”顧雪接下他的話茬,略略歪頭,挑眉笑,“是趙明軒告訴你的?”

肖少華避開她直視的目光,沒有否認,卻問:“所以,你現在……是哨兵?”他盯著那些躺在地上的人,彷彿他們隨時可以站起來,“你、你們想要做什麼?”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顧雪並不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饒有興味地打量著他,“不過,如果是你,應該能夠理解。”

她彷彿忽然在肖少華臉上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換了個語氣問。

“如果我說,我今日來此只為了見你,你……跟不跟我走?”

說著,她用手掰正對方的臉,直直注視著他的雙目,令肖少華躲無可躲。

“我們,需要你的力量。跟、我、走。”

她一字一頓地說。

明明是平凡無奇的幾個字,肖少華心頭卻像一下被壓了一塊大石,一直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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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目光彷彿帶著某種奇異的力量,只是對視,就像要無法控制地迷失其中,他的前額突突地疼痛起來。

肖少華忍耐著,抬手,抓住顧雪的手,用力,一點點剝離他的頭部,那皮膚接觸的部分是如此冰冷,他不禁打了個冷顫。

他垂下雙目,將自己從那近乎逼視的目光中抽出,一種不可描摹的壓力迫得他幾乎要說出“好”這個字,但腦中的理智一直緊緊對抗著這種可怕的衝動,剩餘的字眼彷彿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一般,“胡院士他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們……”話語至此沒能說下去,一道亮光劃過腦海,緊繃的壓力驟然無存。

肖少華突然抬起頭問,“那個人是誰?”

顧雪退後一步,眼中銳色一閃而過,然而她表情依舊波瀾不驚,只是搖搖頭,笑道,“你來了我自然會告訴你,你不來……那就沒有任何意義。”

見肖少華不為所動,她繼續道,“其實如果你希望,你完全可以將你現在正進行的所有研究專案打包過去,中|共給你什麼待遇,我們只會給你更好,包房包車包吃包住?不不,這些都太低端了,還不夠。而我,只希望能為你提供最好的研究條件。不僅如此,所有資源可以優先予你,不需要委曲求全、不需要卑躬屈膝,只要你想要研究的,我們都會盡力幫助你,以你為主導,到那一天人人口中念頌著你的名字,人人手中捧著你的著書……”說到後半句時,卻是眼神陷入迷離,好似思緒飄向遠方。

“所以,”肖少華很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你們這次的目的就是研究資料。”

“原本是的,”顧雪爽快承認道,又是一笑,“只是我現在發現了更有價值的目標。少華,你有才能,不要浪費你自己。”

說著,她抬手想要撫上肖少華的肩膀,卻被他直接以左手腕擋住。肖少華另一只空餘的右手,慢慢探進防護服側邊口袋中,摸上那支手機。

“‘科學雖無國界,科學家卻有自己的祖國。’……很抱歉,我是中國人。”

他面無表情地說道,手指動作平穩迅速地按下了三個數字,就當他即將摸到通話鍵,進而撥通的時候,幾根纖細的手指,猛地扣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道就像鐵鉗一樣,生生的疼痛感直衝腦頂,不得不曲張五指鬆開了按鍵。

顧雪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看來你是不願意了。”

緊接著她閃電似的一隻手抽出他的手機,只聽“啪”一聲,那只陪了他幾年的華為機就被摔在了牆上,四分五裂。

“不要考驗我的耐心。”

顧雪冷冷捏著他的手指警告道。

肖少華忍著痛對她說:“你自首吧。”

“憑什麼!”顧雪翻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將肖少華“嘭”地按在牆上,迫近冷笑道:“中國人、中國人,你是中國人,我也是中國人!你以為是誰在迫害我們,不是哨兵,不是嚮導,就是你們這些普通人!中國人又怎麼樣?對外弱的像雞!內鬥一把好手!天天裝得那可憐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把你們怎麼了!我呸!”說著她往地上啐了一口,又道,“哨兵算個屁!跟你們比起來!這麼多年玩得一手好陰招,捧高哨兵扯低嚮導、故意激化兩者矛盾這不都是你們幹的嗎!堂堂軍委就兩個哨向,還他媽是傀儡!哈!我問你,你感覺如何?!是不是很爽?小可憐一夕翻身成加害者感覺不賴吧?”

她雙眼陰沉沉地瞪著肖少華,咬牙切齒地笑道,眼中有暗色的火焰燃燒。

“我他媽也不過只是想要擁有一個只屬於我們自己的,可以真正的民主、獨立、自由、平等、信仰共存的國家!”

幾乎近至鼻尖碰到鼻尖的距離,對方的表情如此猙獰,看上去就像要將他臉上的哪一塊肉狠狠咬下來一般,後背的疼痛貼著冰冷鋼牆,刺激著腦神經,肖少華不避不讓地盯著她的眼睛說,“所以,你所謂的平等自由……信仰,就是肆意殺害像胡院士他們那樣的普通人?”

顧雪直視著他好一會,沒有出聲,手上的力度慢慢加大,可以鮮明感覺到指甲陷進肉裡的刺疼,呼吸越發困難,肖少華幾乎以為對方就要這樣將自己掐死之際,她忽然嗤笑了一聲,“普通人?他們可不普通。”說著,一把鬆開手,對著因為失去支撐,差點滑坐到地上的肖少華甩了甩手指。“算了,跟你說這些幹什麼,你就專心做你的實驗,好好當你的科學家,政治的事情你不用管,也不需要理解。”她指向正要想說些什麼的肖少華,諷刺道,“你一開口,就讓我覺得天真的可笑。”

肖少華扶著牆慢慢站起來,咽喉就像被燒過一樣的疼,透過受傷的喉管艱難喘著氣,地面罩在剛才掙扎中已經不知道被扔到了哪裡去,可以透過鼻子聞到放射化學試劑的味道,若有似無,好在隔離通道已經封閉,所以就算摘下面罩也問題不大。但是新的問題來了,因為隔離得十分徹底,如果不能連通報警器或者對講機的話,那就算他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到。

他警惕地盯著顧雪的動作,那如同貓戲弄老鼠的舉動,如果說對方的目的就是核心研究資料的話,那麼為什麼還待在機房門口不進去,就算直接拔下硬碟會引發警報——他目光一轉,忽然發現地上躺倒的人少了一個。

不好!是總控主機房!

顧雪依舊兀自說著,“歷史從來沒有所謂的好人,只有贏家。你可知道,我多麼希望你能夠改變主意,和我一起,糾正那些寡廉鮮恥的不公與抹黑,重新書寫我們嚮導,不,是更屬於我們修真者的歷史!”

這裡離總控主機房也就幾步路,兩個分割槽彼此相連,想到他們會透過信息管理系統做點什麼,肖少華簡直寒毛都要豎起來,電光石火之間就下了決斷,他趁著對方不注意,從人事不知的黃競為身上摸出一把軍刀,向前做出了一個特別可笑的防禦姿勢。

顧雪的表情頓時變得難以言喻,她啼笑皆非地說,“不是吧?你以為用這個就可以對付我?”

“我知道你的目的是研究資料,別妄想了,絕不會交給你們!”咽了口口水,肖少華慢慢往安全門的方向移動。“想要進去,就先踏過我的屍體!”

說著他猛地揮出一個攻擊的姿勢,顧雪輕而易舉地一個後躍避開,卻不料對方的下一個動作是一個轉身趴地,同時掀開安全門旁邊的蓋子,扯出一捆電線,手起刀落一把砍斷。

“不————”尖銳的女聲只來得及喊出這麼一句,一剎那,整個通道包括機房在內陷入了一片黑暗。

這是跟總控相接的電纜,除了維修工人,基本沒幾個人知道,隨即整個緊急制動系統啟動,機房內一排接連一排的硬碟亮起光,但與先前的綠光不同的是,這次是紅光,代表著已經跟主機脫離,處於完全安全鎖定狀態。

肖少華心底頓時松了口氣,這就夠了。這麼一大片不正常停電狀態,上面不可能沒有人注意到。

顧雪的眼睛都紅了,一把拽起他的衣領,“你……”

一片紅光搖曳在她眼底,那惡狠狠的眼神,像要隨時將他撕碎的野獸。

“少華,你令我很失望!”

肖少華卻笑,後背很疼,喉嚨也很疼,但嘴角無法控制地上揚,“我說了,想要資料,除非我死。”

一個黑影從顧雪身後安靜如幽魂地冒出來,是一個冷冽的帶著異國口音的男聲,“成全他。”

刀尖擠壓著肖少華的脖子,一滴血珠從上面滑落。

“我再問你一遍,”顧雪卻沒有理會來人,而是深深注視著他,目光銳利地似想將他洞穿,“跟不跟我走?”

“顧雪,”肖少華眼中的笑意一點點逝去,就算如此情況下,他仍舊無法徹底地憎恨對方,“裡通外國……永遠無法建立起你想要的制度。”

“是麼,那麼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了。”顧雪眼底一片荒蕪森寒,面無表情,“我很可惜,你選擇助紂為虐。”

鋒利的刀片隨著對方的話語更深地嵌入他的脖頸,肖少華冷靜地判斷,還有一毫米就到頸動脈,後面是牆,只有往左移動。

“他們來了。”

那個黑影又開口。

“現在開始,你們從我們身上拿走了多少,我們都要一點、一點討回來。我們得不到的,你們也別得到!”顧雪說著,猛地抬起手,空中銀光一閃,肖少華只感覺到一陣風從眼前飛過,目的卻是機房內。

火光乍然騰躍而起。

轟隆一聲,耳邊是爆炸的聲響,肖少華心神劇震之下顧不得躲開要害,直接向顧雪撲去,“住手!”

卻在下一秒後頸一痛,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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