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常年居住在城市裡生活的人,其實很難見到、也無法忍受機甲在自己的城市裡跑動。

除非那不是自己的城市。

隨著螢幕上那臺黑色的大機甲將一臺猛虎般的銀白機甲一把舉起擲向另一臺長著一對巨大鐵翅的鳥型機甲,它自己也被一臺模樣如像頭巨型蜥蜴的機甲一尾巴甩飛。直直被砸進了一溜看起來挺眼熟的民居中。那民居就如豆腐做的一般轉眼被壓塌成渣了。

“我艹……”

“天啊……”

“靠……”

螢幕前觀看直播的避難者們均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涼氣,與此只見那臺獸型機甲憤怒仰首張開大口,空氣中一陣透明的波瀾抖動,整個畫面像是受到了干擾,哧哧亂線上橫,同時作為人防工事的地下車庫拉門發出令人牙戰的共振顫動。

像是一瞬間意識到這些就發生在自己身邊,不過幾個街區開外,步行的距離即可到達,許多人當下便緊緊抱住了旁側的親友,彷彿以此汲取支撐的力量reads;。

蘇紅也不例外。

她牢牢抓住韓蕭的手臂,後者握著她的手,正皺著眉頭看著這些。看著這些往日常常會走過的地方,熟悉的小吃店、咖啡屋、快餐店、一元店……那裡面的人們曾與他交談,音容笑貌……來不及感傷就一下都沒有了。這種感覺和在電影院裡看災難片的時候太不一樣了,太過糟糕以及揪心——更有種這些隨時就會衝破畫面壓垮他們這裡,而他們無處可逃。

“嗡————”

類似一架轟炸機掠過頭頂,整個地下車庫抖了抖。這樣的噪音,三個多小時來愈發頻繁,彷彿整個居民區被一個直接挪到了機場附近。

“……此番被摧毀的區域為塔中路一區東街220到245號、臨鑫小區ab座,由於次聲共振,我方搜救隊尚未來及介入,東街一帶建築坍塌發生前,熱紅外已無法探測到任何生命跡象……”記者略帶哽咽的聲音報道。

“齊玥!”有人一下哭了,是個年輕的女孩。眾人朝她的方向看去,看到她一邊在打電話,拼命往外跑,被保安攔住了,一邊哭得非常大聲,像是整個人驀地崩潰了。

旁邊有人紛紛問:“這是怎麼了?”“怎麼回事?”,另一人道,“好像是她好友去了……”“就剛剛新聞播報的……那幾個地兒裡吧?”“怎麼躲屋子裡不下樓呀?”“這會兒下樓不是死的更快?”“也是,天降橫禍……”“要早點去防空洞就好了……”“誰知道打著打著電話人就沒了……”聽者皆唏噓不已。

大屏幕放完這段直播,鏡頭轉到了別的地方,蘇紅腿站得有些麻了就回去坐。韓蕭接到他媽的電話,對蘇紅比了個手勢,後者點點頭,也拿出手機給組員名單裡離得近的沒及時去人防工事的人一一打電話確認狀況。之前從吳靖峰那收到群發訊息說肖少華正在軍方地堡裡,平安無恙,讓研究組各位不必擔心,蘇紅著實是松了口氣,雖然心情並未就此輕鬆起來。

微博首頁已經被“首都塔恐怖襲擊直播”的話題刷屏,有人分享了一長條避難注意事項,有人排隊發“保佑”“祈禱”等圖片,有人說逃得太急自己寵物落家裡了怎麼辦,附帶哭臉表情,下面一溜評論讓她別衝動,寵物沒了可以再有,人沒了就真沒了云云。sg線上請在外的人如果看到陌生的哨向,不要貿然上前,第一時間躲避並撥打緊急報警熱線xxxxx。蘇紅重新整理的時候注意到裡面夾了一條不起眼的外媒新聞,是應用根據她的關注詞挑選推送,標題譯為“英國少女狀告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侵權敗訴:嚮導維權之路任重道遠”。

她點進去看,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庭審結束的照片。法臺之下,原告席上一個棕發女孩幾欲衝出欄杆向一名男子撲去,被一眾警服攔著。蘇紅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她隨肖少華去瑞典領獎那年,酒店臺階上遇到的那位英國少女。而另一名男子,自然就是那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安德森了。後者依舊一身西裝革履,文質彬彬,紳士風範,對比前者——前者一頭棕發蓬亂,衣著襤褸,口中歇斯底里般大喊著什麼,表情猙獰得五官扭曲,十分嚇人。

蘇紅對這位叫“史黛拉”的妹子印象最深的地方,是她當時圍堵安德森時幾近絕望的表情,這次顯得更落魄了,嘴大張,睜得圓圓的眼球突出,猶若瀕死。

手指繼續滑動,蘇紅一時忘了其它,只是專心往下報道中提到原告史黛拉此次呈交的物證是她已完成的大部分文字原稿,數字籤名顯示其日期在安德森出版《鏡裡,鏡外》以前。但由於她的計算機過於老舊,被認為證據不夠可靠,史黛拉便讓專門機構對她進行思想審查,閱讀記憶,證實她本人沒有撒謊。這一勇敢作為在西方文學界掀起了波瀾,還有些普通人網友寄信支援。然而鑑定所的嚮導在對她進行思維讀取後,庭上出具的診斷報告說她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症,屬於偏執——被害妄想型,摘取了其中一句“當事人頭腦裡全部都是亂七八糟的幻覺”,說這些嚴重影響了她的判斷言行,也就是她根本不具有任何民事行為能力,同樣無權起訴安德森reads;。建議儘快入院治療。

這樣被判了敗訴,賠掉了她所剩無幾的救濟金,史黛拉被強制關入了精神病院,而後幾次自殺未遂,被嚴加看管起來。在精神病院門口接受採訪的安德森對記者苦笑道:“本來應該起訴她侵犯我名譽權……哈哈……是的,但想了想,還是原諒了她。其實我能夠理解……人們(指普通人)長久對嚮導存在著誤解,不僅僅是歷史遺留原因……出於對嚮導異能的不瞭解,所產生的偏見……這些需要時間,也希望所有嚮導不要放棄。”

說他願意捐出他日後版稅的百分之五,為史黛拉專門建一個治療基金,也為她改善生活,同樣為了更好地照料史黛拉,希望她早日康復,他願意每週都去探望她一次。

此舉贏得了一片讚揚。報道中還採訪了史黛拉所在的精神病院院長,院長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說:“在英國,嚮導是非常受人尊敬的,尤其是像安德森先生這樣德高望重的高階嚮導。受到了汙衊後,還願意幫助他人……只能說每一個覺醒成嚮導的人,都是天主恩賜的天使。”

“蘇紅,蘇紅?”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蘇紅嚇了一跳,抬頭去看,是韓蕭。“啊,怎、怎麼啦?”

她的嗓子有點啞,眼眶也像紅了一圈,韓蕭靠近瞅了瞅,“……嗯,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蘇紅退出了應用,下意識地眨了眨眼,“跟你媽媽打完電話了?”

“沒呢,”韓蕭笑道,捂著話筒處將手機遞給她,“我媽還想跟你說幾句話,給個面子不?”

“……”

蘇紅瞪大了眼,瞪了韓蕭幾秒,還是將他手機接了過來,靜了一秒,再接起,已換了甜甜的女聲:“阿姨,您好~”聽得旁邊的韓蕭“撲哧”一聲,又被她瞪了一眼。

韓蕭也是單親家庭,這個對方跟她早說過,只是他爹特別不是人,當時欠了一大筆賭債直接跑了,弄得他孃親不得不賣了房子還債,離婚後自力更生成了女強人,開著小公司。而韓蕭的金錢觀特別重,看他拉的專案就知道了,都是應用類的,來錢快。單親、重財、爹好賭,這三條件隨便哪個放相親市場上都足以令女生們望而卻步,更別提三個加一塊的那殺傷力。蘇紅知道後心裡也嘀咕了好一會,還是決定順其自然。

“哎,小蘇是嗎?”出乎她意料,韓蕭的媽媽聲音非常溫柔,好似一把能掐出水來,一點兒都不像他口中形容的“女強人”。待蘇紅應了,那頭先道歉:“真是過意不去,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蘇紅忙道“沒有沒有”,韓蕭他娘繼續:“我是韓蕭的媽媽韓沁婷,一直以來,我們家韓蕭都有勞你照顧了。還沒好好謝謝你,太不好意思。”蘇紅自然道“哪裡哪裡”,說都是韓蕭照顧她云云,那頭又寒暄了幾句,“本打算忙完年前這些事兒吧,正式地跟你們好好聊聊……但我是今兒早呢,到了辦公室,才知道你們那兒訊息……我這當媽的心啊,唉。韓蕭這性子你也知道,從小就軟,跟我是素來報喜不報憂……”

接著問了蘇紅他們有沒有哪兒受傷了,現在到底在哪兒啊,安不安全啊,等驗證完了韓蕭的說法,對蘇紅的語氣便更溫柔了,“你是女孩子,有什麼不方便的,儘管使喚他……就是千萬別亂跑,不管怎麼說,你倆可都要好好的啊。”

又將她手機號留給了蘇紅,說有什麼需要的,務必告訴她,反覆叮囑了一番各項安全事宜後方斷了線reads;。

蘇紅握著韓蕭的手機發了會呆。韓蕭湊過來:“我媽都跟你說啥啦?”

蘇紅看向他:“沒什麼啊,都是……關心你的話。”

韓蕭不信:“真的?”

蘇紅:“你知道嗎?你媽媽真的很愛你耶。”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嘴角彎起了一點悲傷的弧度,眼中隱隱水光。韓蕭知曉她是想起了自己過世的母親,坐到她身邊,擁之入懷,輕聲道:“如果你希望……她也可以變成你媽媽。”

蘇紅破涕為笑,嗤了一句:“這是不可能的。”

韓蕭想了想:“沒關係,她不夠的份兒,剩下的都由我來補齊。”

蘇紅一下說不出什麼感覺,其實她還不太想跟對方聊這個,“……對了,你媽媽姓韓?”

韓蕭:“對啊。”

蘇紅坐起來:“你爸呢?”

韓蕭:“鬼知道他姓啥。”又將話題拐了回去:“話說,你年後有沒有什麼打算?”

蘇紅:“啊?”

韓蕭不知從哪兒摸出了個小巧的方絨盒子,單膝一跪:“要不要考慮一下?”

蘇紅:“哈?!”

韓蕭:“能賺錢、會暖床、包家務,考慮一下嘛……”

蘇紅:“……”霍地站了起來,被韓蕭抱住了大腿:“小紅紅~蘇大大~不要拋棄我!”

這車庫裡,這滿車庫的人……已經有好幾個接連望了過來。

此地此景,此事此時發生之驟然,蘇紅一下簡直臉都要綠了。

“呼————”

一架戰鬥機駛來。

“突突突突突突——”

“三者之間的戰術配合為t向a型,注意目標c尾部氣流漩渦軌跡!”

“分貝上升至五十時,曲線動力降低百分之十,起躍一點三秒,背部空白區域座標注意!”

“轟——”

肖少華的聲音中,哨兵操控著星痕一把接住了戰鬥機拋下的一枚金屬物體,在它升至最高點的同時,分貝共振達到一百三,另兩臺機甲同時跳開,精神力攻擊挾裹音波轟然襲來,星痕在空中懸停,擋住戰鬥機下方,正對那臺機甲,掌中剎那張開一面巨型的盾,天羅地網,將所有精神力一吸殆盡——

彷彿一道無形氣流將所有次聲波打斷,敵方整臺機甲像是被人一拳捶在了頭部,整個機體往後一翻。趙明軒沒有錯過這個時機,將手中的汲靈引順勢往回一拋,弧線正正好是那位王牌空軍機師的飛行前進路線,後者毫不費力伸手一撈,駕駛戰鬥機揚長而去。

整個過程不到數十秒,星痕隨即向下撲去,在另兩臺機甲抵達之前,一秒踩在了那臺倒下的機甲身上,往對方先前被它重傷之胸甲處,鎖喉,重重飽以一記老拳reads;。

癒合的胸甲再次碎裂,這臺獸型機甲發出飽含憤怒的嘯音,另兩臺機甲堵住星痕退路——

“公孫弘——”

一聲怒喝,天空中那頭巨型黑牛的身影陡地虛幻破碎,再現時,被一道如電光的紫蛇狠狠抽打甩飛,狼狽地跌在了其主人身後,哀嚎倒地。

與此,一柄拂塵飛至,公孫弘勉力一擋,劍再次脫手,被人旋身一掌拍在後心,摔在地上,塵尾直抵腦後。

“背叛師門,投靠外敵!”

許天昭居高臨下,腳踩著他的背,冷聲呵斥道:

“勾結內鬼者,吾再問一次——你可知錯?!”

往日諄諄教導,幾近無敵的公孫弘,此刻卻像三歲小兒對上大人,全無還手之力,叫一旁應戰的白湄看了心痛不已,“師尊!師尊!”

“我……”一絲字音擠出了公孫弘齒間,他咬著牙關,撐手伏地,嘴角於無人可見處微微挑起:“無錯。”

才些許揚起的頭顱被一掌按回地面,“冥頑不靈,愚昧不堪。”

許天昭的聲音及近,輕聲冷笑道:“靖遠,你我本師出同門。可知為何今日修為卻一天一地?”

灌入耳中的聲音帶著穿透的魔力。

“只因爾於此等凡蟲俗事上,浪費了太多時日精力,可恥可悲!”

這些話語聲音加持了精神力,公孫弘再明白不過,也就是心理暗示,一旦聽進去思考將潛入意識,後患無窮,因此竭力抵禦,太陽穴嗡嗡作響。

“修真者,本應專注修煉一道,修心煉身,你卻為了這些個凡蟲,捲入俗世紛爭,爭權奪利,與師門為敵,耽擱了正途!”

“實在太叫吾失望!”

“更不說若師尊得知,不知該有多麼傷心,”他說著,五指張開,扣住公孫弘頭頂,“吾今日便代師尊好好教訓你!”

一招“醍醐灌頂”,即重新塑造其人格意識——公孫弘在那手指精神力絲觸及自己大腦之際,背後冷汗淋漓,全身奮力向前,拼死一掙:“嗷!”慘叱宛如逼至絕境,倒真讓他脫出三兩寸。

許天昭諷刺道:“困獸猶鬥。”也不著急,腳下再一用力,又將人踩了回去,然而堪堪再伸出手,他臉色一變,像是察覺了什麼,“……該死,卑鄙凡蟲。”

手慢慢伸回,起了身,看了周圍兩相拼鬥的哨向們一圈,幾方幻境衝突破裂,襯得雲天相接如夢似幻:“……原來如此。”他的目光落回正緩緩爬起的公孫弘身上,冷冷一笑:“爾等,想銷燬汲靈引,沒那麼容易。”

公孫弘拾回了他的唐刀,站直了,鋒刃相對:“師兄,放棄罷。”他咳著血,隨手將一把小藍片塞入口中,也不喝水,就這麼乾嚥了下去。若是韓蕭等人在此,恐怕要“啊啊啊啊”大叫起來,那不就是他們研發的“精神力屏障穩固劑”嗎?廣告語號稱“金鐘罩”,網友們暱稱“結金丹”——不遵醫囑,這麼一大把下去,那是妥妥要送去sg醫院,先洗胃、後清理精神力網的急救節奏啊reads;!

然而公孫弘面色不改,在嚥下這些後,又單手從懷裡掏出一支針劑,用牙將塑封一撕,拔去保護套,直接將針頭扎入自己手臂,無色液體注入後,將針管拔出一扔,“汲靈引也好,首都塔也罷,都絕不會讓你得逞!”

一摔袍袖,“執迷不悟!”許天昭不再廢話,縱身一躍,向一個方向奔去。

公孫弘緊追其後:“執迷不悟的人是你!”

大吼:“你今日若對他下手,來日定將後悔莫及!”

像是聽到了普天之下最好笑的笑話,“後悔?!”許天昭腳步不停,他的黑哨為其護衛借力,一幹坦克飛機追在這一群人後頭,不時射來火力彈雨,均被一一避過,“就為了那一張臉?!”他大笑:“於這易容之術一道,像那樣的臉,本座要多少有多少!”

“為何還不明白!”公孫弘將劍一把還鞘,厲聲道:“——師兄,師尊在那孩子身上用了涅槃!”

一語既出,風雲變幻。

許天昭立於半空,停下了腳步,“……涅槃?”他的精神體繞其一圈,將整張面龐映照得陰晴不定。

“……此子究竟,為何人?”

他慢慢地轉過身,身後電閃流霰,如千行揮灑下雲端。

“說。”

明明已震怒,笑意卻更甚:“小師弟,信口雌黃可要不得。”

“……”

公孫弘閉口不答,垂首弓身,一頭黑髮揚起,全身骨骼咔咔作響,神情如遭遇了極刑的痛苦——唯有五指成拳緩緩攤開,抬手推拂,以掌揮出。

隨他動作,一團金光從他掌心迸現——

塔安辦,地下臨時監控中心。

眼前的大屏幕上,同樣出現了兩人懸於半空穿雲對峙的畫面,這是監控中心所有人,於此次戰鬥中,第一次看見了對方手中出現了像是特效一般的金光浮影,而不是攝影裝置無法捕捉,空無一物的幻境。

“這是!”操作臺前,有人驚呼出聲:“精神力攻擊具象化!”

他身後許多人尚記得那年成溫公路的成片車禍慘案,幾乎是此情此景再現。

於是當下各司其職,立即地行動起來了。有通知東山指揮所,有調遣常規機甲,商討作戰方案,聯絡地面部隊等等,語聲沸揚,如一滴水墜入了滾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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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掌。”

說出了這三個字,許天昭收起了他的拂塵,“小師弟,你這般使用禁術,不惜損耗壽命修為,強行提升境界……看來是鐵了心,敬酒不吃吃罰酒。”

“也罷,”他臉上笑容斂去,僅剩冰冷漠然,眼中藍紫漸沉,無心無情:“吾今日便力行掌門一職,代師尊清理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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