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啟明剛說了一句:“安國公……”

皇上也咳嗽起來了, 梁啟明只好不說話了,心裡罵了安國公一句, 倚老賣老!

安國公斜睨著他,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其實, 老國公雖然不應該干涉朝政,但老人有老人的見識,皇上還是很重視。且安國公的話是提醒了皇上,今後是要治理國家的,需要的人更多。梁啟明雖然能幹,但確實心胸狹窄一些,對晉王、對高源都心懷不滿。

皇上也知道他為什麼不滿, 無非就是因為, 他才是跟著自己在外流浪漂泊了三年的人,他和松濤等等這一群人。

這些人,皇上當然倚重,當然知道這些人才是對自己忠心耿耿的人。

但是, 就如安國公說的, 治國不可能只憑著那幾個跟著自己亡命天涯的人,需要更多的人,這個時候,穩定朝局,安定人心也是很重要的,必要的時候,既往不咎都是應該。

梁啟明對晉王、高源等人不滿, 不過就是因為這些人只是到了最後時刻才出手而已,最後時刻造反。沒有吃過苦,沒有這三年的亡命之路。晉王親手殺了昏君,著實有搶功之嫌,高源也不例外,處處維護晉王,顯然是已經形成一派,和自己作對。

不過,皇上的視野和梁啟明不同。

皇上是做了十幾年太子的人,輔政也有十年了,朝局兇險的時候,有多兇險,他心裡明白。晉王沒有亡命三年,但卻並不一定表示,在京城就過得很好。

從晉王那晚上幾乎沒有多留一點時間,就將昏君殺死,就能看出來,晉王對昏君有多恨!這種恨,一點不比皇上少,皇上也在想,如果是自己去抓昏君,說不定也會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抽刀捅死他!

皇上閉了閉眼睛,深吸了口氣,鼻子有些酸。

“先太子妃跟著朕出走三年,吃盡了苦頭,最後也沒能見到朕登上皇位,朕應該給她一個後位……”說到這裡皇上聲音都有些哽咽:“傳旨,追封先太子妃李氏為後,著欽天監擇選吉日,為皇后加冕。皇后的諡號,朕要親自擇選。”

“是。”眾人答應。

原本說著殺人的事,但現在扯到了太子妃,似乎有些跑題了。皇上傷心,御書房裡的氣氛就凝重了些,半天沒人說話。

過了一會兒,皇上才整理了一下心情,恢復聲音道:“繼續。理國公賜死,抄家,所有男丁流刑二千裡,女眷貶為庶民。敬田伯賜死,抄家,家眷貶為庶民。這些全都叫……”想了想,去看梁啟明:“梁大人,你去辦吧。”

梁啟明忙磕頭:“是。”

起來了,但是卻並沒有馬上出去。

門口回來了一個太監,等著皇上說完了,屋裡的人答應著,間隔時間略長,這才趕緊進來,回稟道:“皇上,昏君皇后已經絞死,屍首就在外面。”

皇上左右看了看,問道:“晉王,你可認得?”

韓耀庭站起來道:“臣認得。”

皇上就道:“你去查一下。”

韓耀庭便出來檢視。後宮一向手段多,且陰損見不得人,偷樑換柱什麼的,還真的需要防備。皇上不放心,是因為覺得宮裡的太監們不值得信任。

不過,皇上覺著不信任的人,可能不僅僅是後宮的這些人吧,好在,皇上到底還是明白,沒有被梁啟明牽著鼻子走。

他出來就看見大殿前面青石條鋪就的空地上,擺著一具死屍,上面蓋著白布。韓耀庭過去,示意旁邊的太監將白布掀開,看了一眼。

果然是皇后湯氏。死人的臉不是那麼好看的,加上還是被絞死的,眼睛凸出來,幾乎像掉出來一樣,嘴微微的張著,脖子一圈的血痕。

樣子有點慘。

韓耀庭示意蓋上,這才轉身回來,到了門口腳步停頓了一下,扭頭看了一眼。

原本是放在昏君身邊的,自己的探子成渝躬身站在旁邊。韓耀庭微微的嘆氣道:“一會兒我稟明皇上,你就跟我回王府吧。”

成渝忙躬身:“是。”

韓耀庭依然停頓了一會兒,才進去。

在他剛剛出去了之後,梁啟明往前走了兩步,到了御案旁邊,將自己剛剛看的一個摺子找了出來,攤開了放在了皇上面前。

皇上掃了一眼,又看了看下面站著的齊國公和安國公,兩位國公爺垂目看著自己腳下前面部位,似乎是沒注意。

但是皇上知道,他們一定是注意了,而且就算是沒看到摺子上寫的什麼,也能猜出來一些。

摺子是彈劾高源的。

幾乎將恭王被殺的詳細經過都寫出來了,恭王妃是如何被逼死的,一幕幕幾乎和親眼看見的一樣。高源在裡面做了些什麼事,為什麼做這些事,都寫清楚了。

高源是為了博取信任,為了保護晉王。

皇上翻到了最前面,卻沒有看到寫摺子人的名字。

居然是匿名的。

皇上將摺子翻來覆去的折著,半天才抬眼看梁啟明,梁啟明躬身,聲音很輕的道:“臣也是剛剛看到的。”

聞所未聞,大臣上摺子居然還匿名?滑天下之大稽。

皇上知道,即便是自己命人查筆跡,估計也查不出來,因為這個人很可能並不是朝臣中的一員,這個摺子是怎麼跑到自己的御案上的,估計只有梁啟明知道。

雖然跟著自己亡命三年忠心耿耿,但梁啟明有些越界了,忘乎所以了。這幾天做的一些事情,有些看出來他想要在朝堂上一手遮天,這讓皇上對他有了戒心。

皇上再次看了看摺子。他相信,這個摺子上寫的東西是真實的,不過,怎麼處理是他來決策,不是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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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開始追查高源,晉王第一個就會反對,朝裡的那些勳貴侯爺們,幾乎都是以晉王馬首是瞻,為了一個高源,將晉王卷進來,將更多的爵爺卷進來?皇上心裡明鏡兒一樣,自己的皇位都還沒有坐穩,那樣的話,朝局再次動盪,誰知道會是什麼結果?

梁啟明不是不懂這個道理,只不過他已經將晉王看成了對手,從現在開始,就要處處打壓了,甚至他可能都已經想到了,皇上會不準動高源的。但,彈劾還是很有必要的,讓皇上心裡清楚,高源在恭王的事情上脫不了干係,現在不動手,合適的時機來了,也可以動手。

“你去辦差吧。”皇上拿著那個摺子站了起來,慢慢的踱步到了地上放著的一個炭盆前,將摺子扔了進去。

梁啟明看到了,面色如常磕頭答應:“是。”退下了。

出門的時候,正好遇見了進來的晉王,梁啟明微微的躬身行禮。

韓耀庭跨步進來的時候,看見了這一幕,沒動聲色,進來躬身道:“皇上,確係昏君皇后。”

皇上點點頭,道:“今天殺的人夠多了……錢逸陽長子、長孫,賜死,次子充軍,弟、侄、孫等…”皇上似乎很猶豫,看了一眼韓耀庭,道:“晉王,你覺著應該如何處置?”

韓耀庭道:“錢逸陽領兵的時候,兩個侄子錢景輝和錢景亮年紀都小,進京之後,兩人也都是紈絝子弟,混日子的,在朝裡也無實職。錢逸陽的二弟錢正陽,因為腿有殘疾,也沒什麼職位,昏君給了個虛職,領薪俸而已。孫子方面,好像錢逸陽只有一個孫子,其餘都是孫女,皇上可酌情處理,充軍、流刑都可。”

皇上就很乾脆的道:“流刑二千裡。對了,後宮裡有個婕妤也是榮國公府的,一起發配。”說著聲音提高了點:“榮國公府抄家。”

說著看向了韓耀庭:“晉王,你去辦吧。”

韓耀庭躬身:“是。”

皇上又道:“先不忙走,還有幾件事。第一,後宮餘下的那些人,原本也都是些女子,先期遴選進宮的大部分還是大臣家的,只要不牽扯的,留宮裡兩、三個月,太醫院太醫們診脈,到時候無孕的就各家領回去。如今有幾個,朕這裡有些為難。”

說著就看韓耀庭:“晉王妃是永定侯府的大姑娘,而永定侯府的二姑娘進了宮,已經是婕妤了,晉王,你說是叫領回去,還是如何處置?”

韓耀庭知道,皇上詢問自己,其實衝著的是永定侯府的那位老太太,現在的楚老太太那大長公主身份,已經不算什麼了。皇上沒追究她的罪責,已經是看在列祖列宗的面子上了。

楚老太太算計了一輩子,聰明了一輩子,大約沒算到這位太子爺回頭又坐上了皇位,而她三年前顯得很聰明的手段,現在看來就很令新皇厭惡了。

聰明反被聰明誤。

當然,老太太還真不能小看了她,說不定人家還有什麼迴天的手段,重新奉承上新皇。畢竟是皇族,只要皇上不處置她,她就有想辦法的機會,而老太太一旦開始想辦法,真的難說,指不定就鹹魚翻身了。

韓耀庭躬身道:“那位二姑娘是老太太和大太太送進宮的,臣的王妃可管不著。皇上也知道,現在的永定侯夫人並不是臣的王妃親生的母親,王妃對於這些事情是沒有置喙的餘地的。皇上覺著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說著忙順勢提道:“倒是另有一個婕妤。”

皇上已經猜到了,因為總共也沒幾個:“襄陽伯府的那位?是不是有喜了?”說著道:“這是朕想說的第二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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