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元久緊張地搓著手, 一杯水端起來又放下，手有些微微發抖, 差點兒把裡面的水晃出來濺到身上，也不見他喝一口。
陽白雲只得又放輕柔了聲音說：“沒關係的, 你再好好想想，想不起來也沒什麼，想到什麼就隨便說說什麼就好了。”
馬元久這才開口：“我，我那晚有些緊張，很早就睡了。”然後又是半天不說話。
就在陽白雲以為在他口中再也聽不到什麼，正想叫他出去的時候，馬元久突然一鼓作氣地說了起來：“昨天晚上餘平也很緊張, 一直在嘮嘮叨叨說怕考核不過關, 趙久玢嫌他吵，不耐煩地說了他幾句，兩人還吵了起來，後來我還聽見趙久玢說了一句餘平是個吃貨, 讓他趕緊出去買點東西回來吃好堵住他的嘴, 免得在這裡吵死人了。然後餘平就果真出去買了東西回來吃。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好的，謝謝你，你提供的這些資訊非常重要，你先出去吧，我們在這裡說的話記得別跟別人說。”陽白雲說著打發了他出去。
接下來的幾個人說的都是一些大同小異的話，還有一個人說昨天晚上從半夜開始餘平就開始不停地上廁所了，因為吵著別人睡覺, 趙久玢還抱怨了幾句，還有今天早上，因為大家都要急著用廁所，餘平又老是佔著不出來，也跟好幾個人有了爭執。
不過後來的這些爭執都發生在他拉肚子之後，只有趙久玢跟他的矛盾在是之前就存在的，陽白雲越來越覺得，樣樣證據都表明這趙久玢就是下藥害餘平的人。
她拿起手機發短信給向志毅，讓她不用找別人了，直接叫趙久玢過來找她。
陽白雲這樣一個接著一個地叫人進去聊天，外邊漸漸開始人心惶惶起來，雖然陽白雲都有讓他們不要將談話內容外傳，但是進去的人多了，總有人說出來問的是考核之前那天晚上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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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聯想到唯一出事的餘平，再笨的人也想得到肯定是餘平突然生病這件事有蹊蹺，老闆正在查了。
因為這事把所有的人都拖下了水，自然有人很不高興，斜著眼睛看向仍然一臉無所謂的趙久玢：“喂，該不會是你想弄走餘平做下的手腳吧！”
“嗤！”趙久玢不屑地冷笑一聲，“就餘平那個人？我用得著費那個勁去針對他嘛，他這人就這樣，一遇上考試就瞎緊張，不管平時複習得多好，考試從來沒考出來過好成績，別說我看不起他，這次考核，就算沒有拉肚子這回事，他也鐵定過不了關，我何必去動什麼手腳，平白惹得一身騷呢！”
向志毅一直在關注著他們，聽他這麼說，接著問道：“聽你這麼說，要不是知道他肯定考不好，你還是會去動手腳的咯！”
趙久玢不滿地瞪她一眼：“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的人？我跟餘平雖然不怎麼對付，可好歹也是一個學校裡出來的，算是自己人，再說了，把他搞走了，老闆不是還是繼續會請人回來嗎，對我有什麼好處？”
向志毅十分不喜歡他的態度：“哼，在我眼裡你還真的就是這麼小心眼的人，說不定你就是看他不順眼，想要把他弄走呢！”
“話可不能亂說啊，要講證據的。”趙久玢理直氣壯地說。
向志毅的手機響了一下，她拿起來看了一眼，對趙久玢說：“陽姐找你，快進去吧！”
趙久玢一仰頭：“去就去，誰怕誰呀！”
陽白雲很生氣，真的很生氣，一家餐飲店，出了這樣的問題，說明什麼？說明他們店裡的食物並不安全，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被人下藥了，這事兒如果傳了出去，以後還會有人敢在他們店裡吃東西嗎？
保證食物的絕對安全，這應該是所有餐飲業從業人員最基本的原則！
從趙久玢一進來，陽白雲就一直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冷酷眼神盯著他，也不說話，就輕輕地抬了一下下巴示意他坐下，然後就盯著他，一直盯著他。
這一招她還是在時謙身上學來的，她發現店裡的員工都特別害怕他，剛開始還不明白為什麼，後來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他不說話，擺著一副冷酷的面孔的時候特別能震懾人，於是她有時候在管教員工的時候，也學著這個樣子，結果發現效果特別好。
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當老闆開始管人的這段時間，她自己身上的氣質也在悄悄地發生變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唯唯諾諾聽人吩咐的小姑娘了，說話做事的時候氣勢也越來越足。
一進門的時候就表現得無所畏懼的趙久玢在她的這種眼神威壓下，心裡也漸漸發毛：“陽，陽姐，你該不會也認為餘平的事是我幹的吧？”
陽白雲面色不變：“說吧，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草！”趙久玢爆了一句粗口，“你真的以為這事兒是我幹的啊！不是，陽姐，你要想想，做這事對我能有什麼好處呢？就算我看不慣餘平，我也沒必要這樣害他吧！”
“我也很不希望這件事情是你做的，可是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是你，你有什麼解釋？”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我可以保證這絕對不是我做的。”趙久玢咬著牙說。
陽白雲也有些生氣了：“如果你現在能老老實實地把事實的真相說出來，或許我還可以考慮放你離開，如果你還是這樣的態度，對不起，那我就只能讓警察來處理這件事情了。”
趙久玢猛地站了起來，順腳把身後的椅子往後一踢，那椅子往後滑了好幾尺遠，轟然倒地：“老子說沒幹過就是沒幹過，你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說完他氣呼呼地轉身開門出去，反手把門撞得山響。
樓上的響動把大堂的員工們都嚇得夠嗆，一個個目光驚疑不定地互相對視著，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隨後就看見一個身影飛快地從眼前穿了過去，衝出門外。
向志毅看向隨後跟著下來的陽白雲：“陽姐，這是怎麼回事？”
陽白雲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沒什麼，遲點再說吧，你們還站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幹活去！”
大夥兒趕緊各自散去，不管有事沒事，總之都裝作自己很忙的樣子，免得惹禍上身。
陽白雲嘆了口氣，難道她真的冤枉趙久玢了？可是除了一直在針對餘平的趙久玢，她實在想不到還有誰會這樣做。
唉，看來當個管理者真不容易啊，光學一點表面功夫還是不夠的，值得她學習的地方還多著呢！
正在陽白雲陷入深度自我懷疑的時候，一個當大堂服務的學徒磨磨蹭蹭地走了過來，站在陽白雲面前，欲言又止。
陽白雲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有話就說吧！”
“陽姐，有一件事，不知道跟這次的事有沒有關係……”
“嗯，說來聽聽？”
“是這樣的，馬元久這個人呢，平時有點木訥，不怎麼會說話，平時也不會做人，我們一個宿舍的平時都不怎麼看得慣他，那天看他又是一副傻乎乎的樣子，我也不知道怎麼的鬼迷心竅，就想著要作弄他一下。”
陽白雲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這人連忙說：“我知道，陽姐，這事是我錯了，我不該這樣對待同事的，但當時我真都沒什麼惡意，就只是想跟他開個玩笑。”
“好了，你先說出來究竟是怎麼回事吧！”
“我就跑過去跟他說，我聽老闆說了，這次上灶的學徒裡只收兩個轉為正式工，他們一共不是有三個人嘛，考核之後肯定有一個人會被淘汰的，我當時說，他們組另外的兩個人，餘平和趙久玢，可都比他會說話會做人多了，他再不加把勁兒，到時候這份工作肯定就保不住了。陽姐，你相信我，我當時真的沒什麼惡意，就是想激他一下而已，可是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陽白雲也跟著有些緊張起來。
“昨天我們不是都轉正了嘛，大夥兒高興，就多喝了幾杯慶祝一下，我不太能喝酒，覺得有點頭暈，就想著到樓下走一走，散一散酒氣，正想要出門的時候，就看見馬元久慌慌張張地從房間裡出來，一手按著口袋，鬼鬼祟祟地出門去了，我一時好奇，就悄悄跟在了他後面。”
這人一邊說還一邊比劃著動作，把馬元久那鬼鬼祟祟的動作模仿得入木三分：“然後他一路都像做賊一樣，特地找到離咱們住的那棟樓很遠的一個垃圾桶，把口袋裡的東西扔了進去，然後就逃一樣地跑了。我等他走了之後才跟過去，在那個垃圾桶裡看了一下，可能是因為清潔工剛剛清過垃圾，裡面的垃圾不多，我在裡面找到一個塑料袋，裡面裝著一個報紙包，包著一包淺黃色的粉末。”
聽到這裡，陽白雲的眉毛幾乎已經豎了起來：“那包東西呢？”
這人說：“我當時也沒想著餘平跟這件事會有什麼關係，就想著馬元久那小子這麼神神秘秘的，偷偷來扔掉的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也不知道有沒有毒，趕緊就扔了，沒有帶回來。”
“你保證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沒有半句假話？”
這人舉雙手發誓：“當然都是真的，如果有一句假話，叫我一上班就做錯事，被炒魷魚！”
聽到這樣的誓詞，陽白雲有些想笑，不過如今心情沉重，還是不怎麼笑得出來：“好了，你先回去幹活吧！”
陽白雲正準備進廚房把馬元久叫出來，裡面突然一陣喧鬧，好幾個人一起扶著一隻手燙得通紅的馬元久出來：“快，快送醫院。”
“怎麼回事？”陽白雲問。
馬元久“噗通”一下跪在了她的面前：“老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下藥害餘平的，我也是太害怕會被淘汰了，老闆求求您再給我一個機會，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做人，再也不會做這種事了。”
那些急著要送馬元久去醫院的同事們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反轉，一個個都呆呆地愣在當場。
陽白雲看了一眼他迅速腫了起來，油亮得像是一個紅燒豬蹄的手掌：“還是先快點去醫院吧！”
回頭才問廚房裡的其他人：“剛才馬元久的手是怎麼回事啊？”
大家都說不清楚，只知道他自從跟陽白雲談話回來之後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剛才大家都在忙活，突然就聽到“啊！”地一聲慘叫，抬頭一看，就看到馬元久的手被熱油燙傷了，大概就是他自己不小心吧！
陽白雲出去以後，大夥兒都好奇地湊在一起：“剛才馬元久那小子說的是什麼意思啊？什麼下藥害餘平？”
“是說餘平昨天拉肚子的事吧，沒想到居然是他害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那小子平時一臉老實相，誰能想得到他能做出這樣的事呢！”
“難怪之前趙久玢那麼氣呼呼地跑出去了，原來他是被冤枉的啊！”
“誰叫他平時老是跟餘平過不去的，要換成我我也懷疑他啊！”
“這馬元久也真是的，餘平好好的也沒得罪他，幹嘛要害人家？要是他害的是趙久玢那還算是情有可原，那小子口沒遮攔，平時也沒少笑話馬元久。”
“誰知道呢，可能就是撿著老實人欺負唄！”
這事兒鬧得，員工們人心惶惶，陽白雲的心裡也是十分難過，她忍不住發了個簡訊給時謙：“小白，我好難過，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啊！”
她覺得她在挑人的時候，把關算是挺嚴的了，不要求對方一定要有多優秀，但人品一定要好，對這份工作要有足夠的熱愛，所有的員工她也都是親自面試，確定自己是喜歡這個人才會招收進來的。
這段時間以來她也一直以為，她的這些員工們都很好，工作努力、學習認真，同事之間也能夠互相幫助，和睦相處，她覺得她這個團隊的凝聚力是很強的，就連過年放假幾天，大家也都急著趕回來上班。
可是沒想到僅僅是一次考核，就浮現出那麼多平時隱藏在水面之下的問題。
貌似忠厚老實的馬元久居然敢下藥害人；平時熱情助人為樂的同事竟然會滿口謊言，以欺騙作弄別人為樂；還有趙久玢的言語刻薄，唯恐天下不亂……
這還是她現在已經知道的，不知道的，還沒有表現出來的還有多少呢？
時謙的簡訊馬上就回覆了過來：“怎麼了？”
陽白雲拿起手機打了幾個字，又覺得這事太過複雜，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便又把之前打的那幾個字刪掉，重新打了一句：“沒什麼，晚上回來再說吧！”
然後就把手機扔在了一邊，雙手託腮，趴在桌上發呆，這是她開店以來第一次感覺到如此挫敗，她一個當老闆的，管人管成這樣，實在是太失敗了。
時謙開會的時候習慣把手機調成靜音，然後放在手旁的桌面上，簡訊進來的時候，螢幕亮了一下，他側頭看了一眼，隨後馬上站了起來，拿起手機放進口袋裡：“你們再討論一下，下午給我結果，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剩下一會議室的公司高層們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