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廣瀾這麼一說, 路珩也跟著往算命先生的臉上看了一眼, 眼中掠過一絲詫異。

他想了想,趁對方不注意後退兩步,彷彿不經意般用手在算命的桌面下方抹了一下。

算命先生看著喬廣瀾無辜的臉:“……”

他差點吐血, 氣道:“你、你給人算命都敢這樣信口開河,不怕遭雷劈嗎?”

路珩臉色一冷, 喬廣瀾倒根本就沒當回事,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笑著說:“不對。首先, 先忽悠人的是你不是我,這叫一報還一報。其次,雷劈什麼的, 我不怕。你們倆, 走了。”

他拍了下算命先生的肩膀,揚長而去。

路珩緊走幾步追上喬廣瀾, 小聲抱怨道:“喬少門主, 你這樣很生分啊。再怎麼說咱們兩個也算是竹馬竹馬一起長大的,你就把我跟範志波一個待遇?”

喬廣瀾道:“那不知道路少掌門想要什麼待遇?我三跪九叩迎你回去?”

路珩道:“你叫金英民都是‘英民、英民’的那麼親熱,為什麼總是連名帶姓地叫我?明明咱們認識的時間更早。”

喬廣瀾道:“他的名字三個字,你的名字兩個字,你想我怎麼叫?”

路珩道:“那小珩、阿珩、珩珩、路路……隨便你挑。”

其實首選是老公或者親愛的, 不過就算是借他十個膽子路珩也不敢說出口。

“……你多少也要點臉吧,還露露,你咋不叫六個核桃呢?”

喬廣瀾道:“下次你跟我說話之前自備塑料袋, 要不然吐你一身我是不會負責的。”

路珩道:“我還叫你阿瀾呢。”

喬廣瀾撩了他一眼:“做夢叫的吧,你現在睡醒了嗎?”

他和路珩之間的稱呼,虛情假意一點就是“少掌門”、“少門主”,正常時候就是直呼大名,氣急敗壞一點就是“王八蛋”,“神經病”當然,最後這兩個稱呼一般都是喬廣瀾單方面對路珩使用,總之從來沒有“阿瀾阿瀾”的叫的這麼親近過。

路珩一愣,立刻意識到的確是自己失言了,一切曾經的甜蜜都被遺忘。

他反應很快,黯然的神色在臉上一閃即消,之後很快笑著說:“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以混淆了。”

喬廣瀾的目光在他臉上一掃,狐疑道:“你最近真的變了很多。每天想的就是怎麼和其他小朋友處好關係?在上幼兒園嗎?”

路珩真的是太反常了,這些反常湊到一起,卻讓喬廣瀾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路珩大笑,不再說話,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喬廣瀾隱在袖子裡的手攥緊了。

三個人回到宿舍,喬廣瀾進門之後就把宿舍門反鎖上了,轉頭一看,不由皺了下眉,抬手照著範志波一揮,一支跟路珩剛才那支一模一樣的紅色小箭飛出來,從範志波頭頂上飛了過去。

範志波打了個哆嗦,膽戰心驚地說:“又來了?那、那個怪物?”

喬廣瀾道:“不是同一種。你今天身上的陰氣很重,難免會吸引這樣的東西,如果再不說實話,英民的護身符可再也保不住你了。”

範志波道:“他真的沒給過我什麼護身符啊!”

喬廣瀾目光銳利地看了他一眼,道:“你這件外套裡面是不是還有一個內兜?兜裡的東西拿出來。”

範志波有點納悶地把手伸進衣服裡掏了一會,發現自己的內兜裡面還真的有一個三角形綿紙折成的東西,原本應該是鮮豔的翠綠色,但這個時候已經有一半發黑了。

喬廣瀾把護身符拿過來,緊緊握到手心裡,沉默了片刻。

他之前聽到金英民的死訊之後,因為隔著老遠又沒有見到屍體,總是不肯相信,心裡疑惑和憤怒的情緒佔了大多數,甚至都沒有時間去好好體會好友離開的傷心。

直到現在,將這枚護身符真真切切地握在了手裡,他才忽然感覺到一股難以抑制的悲痛之情一直順著手掌中的觸感傳到了心裡。

英民,看來你真的不在了啊……

喬廣瀾的手微微發抖,護身符掉到了地上。

他覺得胸口劇痛,想彎腰去撿,卻使不上力氣,一隻手伸過來,撿起護身符拂去塵土,塞進他的手心裡,跟著又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輕柔的動作中透出熟悉。

喬廣瀾抬頭看了路珩一眼,路珩卻沉默著移開了目光。

不知道為什麼,喬廣瀾突然覺得自己稍微好了一點,這時候,範志波催促道:“你看完了嗎?看完了就趕緊還給我吧。過一會又有什麼東西纏上了我怎麼辦?”

路珩從衣兜裡掏出一樣東西,向範志波扔了過去,範志波一把接在手裡,發現路珩給他的好像也是一個類似於護身符的東西。

路珩道:“這個你先拿著吧,怎麼也要比之前那枚管用一些,不過你如果什麼也不說,這種東西都是治標不治本。現在能救你的只有我們兩個,你自己的命,要不要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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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廣瀾把護身符反手塞進自己的兜裡,表情已經恢復了平靜,撿了把椅子坐下了。

路珩知道他這會一定很難受,不想說話,心裡也跟著一抽,說不上來心疼還是嫉妒,突然忍不住想要是我死了,他也會這麼傷心嗎?如果什麼時候也能讓他這樣惦記上我一回,真是死也值了。

只是這句話他卻不好問了,看向範志波:“買你生辰八字的那個人是尤海吧?他是怎麼跟你說的?”

範志波沒辦法,只好道:“一開始不是尤海跟我說的,是……是許兆文跟我說的。”

路珩也不是很驚訝,只是點了點頭:“哦,你和許兆文果然認識。”

範志波失聲道:“你知道?”

“如果你跟他真的素不相識,不會因為他的死那麼害怕。更何況你第一天到宿舍的時候,來的同學詢問許兆文是不是咱們宿舍的人,你雖然裝模作樣看了一眼他床上貼著的名字,但其實那個名字打錯了一個字,寫的是‘許耀文’。”

喬廣瀾在旁邊接過話:“所以,許兆文為什麼會跟你說尤海的事?”

範志波愣了一會,苦笑道:“是這樣的,因為我欠了他不少錢……”

當初許兆文跟範志波是在打籃球的時候認識的,平時相處的還不錯,偶爾也會一起吃個飯,打個籃球,湊巧兩個人又都想新學期換一個宿舍住,於是還去後勤登記了同一間宿舍。

結果還沒有等到重新分宿舍的時候,範志波借許兆文的電腦使用,卻不小心給摔壞了。

許兆文的電腦牌子不錯,又是新買的,一共花了一萬多塊錢,雖說也算不上是天價,但兩人都是學生,範志波的家境不好,就是因為自己買不起電腦才要借用,這樣一來,就更加拿不出錢賠償許兆文了。

許兆文要錢心切,又總不能把範志波給殺了論斤賣,只好慢慢等著,結果範志波過了兩個月才還上了八百塊錢,這樣一來許兆文頓時急了,有一天突然神神秘秘跟他說,要給他介紹一個能賺錢的活就是讓他賣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可以掙五萬塊錢。

範志波講到這裡停了一下,跟喬廣瀾和路珩說:“我雖然不如你們對這方面懂得那麼多,但是也知道每個人的生辰八字都關係這自己的命,怎麼可以隨隨便便給別人呢,特別是還要我拿一個小瓶子裝點血一起給他,這事一聽就很邪……可是我本來就欠了錢,根本拿不出來,沒法不聽許兆文的。再說我算了算,還了他的錢,我差不多能掙快四萬塊!”

他說到這裡,眼睛還是忍不住發亮:“你們想想,四萬塊錢啊,可以買多少東西!有了那些錢,我想買點什麼好吃好喝的東西都可以,還能也有個電腦用,好一陣都用不著省吃儉用的過日子了。這樣的事,我怎麼可能拒絕?再說了,有錢人都迷信,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鬼啊神啊的……”

他說到這裡,想起剛才的事,話忽然斷了。

路珩聽的很諷刺,忍不住想說點什麼,喬廣瀾忽地瞥了他一眼,路珩一下子把剛剛要說的話咽回去了。

喬廣瀾道:“既然這麼好,你答應了,為什麼又要反悔呢?”

範志波道:“你也知道,尤海家裡那麼有錢,在咱們學校還是挺有名的,而且誰都看不上,我就很奇怪許兆文為什麼會認識他了。問了許兆文,許兆文說他們是高中同學,然後我就同意了。可是……”

他微微一頓:“可是我本來以為直接把東西給許兆文就行了,許兆文卻說我本人必須也要去,我沒辦法,就跟著他去了尤海的宿舍。當時尤海宿舍裡就只有他自己在,桌上有個被布蒙著的東西,我到了之後他倒是挺痛快的,什麼都沒說,先把錢給我了,然後又把桌子上面的布揭開,布底下蓋著一個雕塑。”

喬廣瀾道:“雕塑是什麼樣的?”

範志波回憶著說:“是個老頭的樣子,頭上戴著一個帽子,有點像古時候皇上戴的那個東西,坐在一個蓮臺上,然後他的身邊好像還有一隻……不是,是九隻獅子。”

路珩道:“你好好想想,是九隻獅子,還是一隻獅子身上長了九個腦袋?”

範志波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的確只看見了一隻獅子的身體,不過見到九個腦袋,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那就是一隻九頭獅子。”

路珩湊近喬廣瀾,附耳道:“我聽著像是太乙救苦天尊。”

他離的太近,嘴唇就湊在喬廣瀾潔白的頸側,上輩子的一些畫面一下子浮現出來,有心想親他一下,只好強忍住了。

喬廣瀾毫無察覺:“有意思,不拜北陰的酆都大帝,卻要擺心腸較軟的救苦天尊,我原本以為他是要借範志波的命幫自己續命,現在看來,應該不是續命,而是換命啊。”

路珩一笑,不置可否,向範志波道:“你接著說。”

範志波道:“他們給了我一張黃色的紙,讓我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寫到上面了,然後尤海也拿了一張紙,往上面寫了幾個字,將我們兩個人的紙沾到一起,泡在我拿過來的那一小瓶血裡面供在了像前。然後他讓我和他一起上香,我也照辦了。”

喬廣瀾微微皺眉,這個流程太過簡單,和他所知道的那些還是有點不一樣,應該是某種換命方法的變種,這就猜不出來尤海想幹什麼了。

不過說真的,尤海身為一個富家公子哥,可以說是要什麼有什麼,範志波就是個窮小子,尤海是有多想不開才會想要跟他換命。再說了,如果兩個人的命運真的從那天起就交換了,剛才也就沒有尤海在食堂跟自己耍威風的事了。

範志波還沒有講完:“這件事結束之後,他們就讓我先回去,我就走了,沒走多遠突然又想上廁所,但是廁所在樓道的另一邊,我就又折了回去,路過尤海他們宿舍門口的時候,聽見尤海和許兆文在裡面說話。”

喬廣瀾道:“說什麼?”

範志波道:“我就聽見了兩句許兆文說‘你放心吧,那件事都過去這麼久了。雖然說當時挑頭的是你,但是我們不是也跟著一起鬧了嗎?其實就是小事一樁,你看我還好好的,什麼問題都沒有,所以你也不需要擔心’。然後尤海說:‘我也知道這種事荒謬,不過心裡面老是覺得不踏實,總做噩夢,又找不到那丫頭,正好他缺錢,我有錢,就當花錢買個安心吧’。”

路珩和喬廣瀾對視了一眼,路珩對範志波道:“我知道了,你會後悔是因為看到許兆文死了,想起那件事覺得心裡驚慌,所以想把自己的生辰八字給贖回來。”

範志波吞吞吐吐地說:“是,我想花錢從他手裡買回來,多給點也行,但他不同意。”

喬廣瀾立刻聽出了不對,狐疑道:“可是你之前都沒有錢,現在是怎麼湊出來的?”

範志波語塞。

路珩道:“呃,打斷二位一下,我先說一件事吧。”

喬廣瀾把目光轉向他。

路珩道:“是這樣,我的手錶丟了。上周末睡覺之前摘下來放在了床頭,一直就沒有動過,後來沒有了,不過不是什麼大事,就沒和你提。”

範志波的臉青了,喬廣瀾看了他一眼,範志波下意識地把手背到背後,一連退了好幾步,結結巴巴地道:“不、不是我。”

喬廣瀾似笑非笑地說:“那就是我咯?”

他瞭解路珩的性格,他不是糊里糊塗把東西放在什麼地方會忘記的人,說是在宿舍不見了,肯定就是在宿舍不見了。宿舍總共也只有他們三個人。

路珩撫了下喬廣瀾的肩膀,淡淡道:“我之前說過,從八歲那年開始,我這輩子就再沒有空口評判過任何一個人。”

喬廣瀾盯著路珩按住自己肩膀的手,眉頭微蹙。

路珩沒有注意,從衣兜裡掏出一塊手錶和一張收據:“範志波,這上面的是你的字跡沒錯吧。即使我這塊表是二手,你才賣了十萬也是太虧了。”

範志波驚恐地看著他,路珩隨手又把東西放回了衣兜裡,若無其事地說道:“調節心情的小插曲過去了,咱們繼續說吧。”

東西他不太在意,但是不喜歡別人把自己當成傻子。路珩最近正亂著,整天心裡眼裡琢磨的都是喬廣瀾,心思根本沒放在這上面,要不是今天提起來了,其實他本來還懶得說。

範志波沒有路珩的功力,被他當面揭穿,連耳根子都紅了,但看路珩似乎沒有把他扭送派出所或者讓他還錢的打算,他猶豫了一下,也就把這件事含糊過去,勉強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含含糊糊地說:“也不光是看見許兆文死了害怕,這件事過去之後我心裡面就一直不踏實,因為那段時間我運氣不太好,總是磕磕碰碰的,還愛做噩夢。”

路珩道:“夢見了什麼?”

範志波有點心虛,不敢正視著他跟他說話,稍微避開了一點眼神,回答說:“夢見的都是不認識的人,最常出現的是一個小嬰兒,每天都過來……吃我的肉。”

他打了個哆嗦:“那幾天在宿舍裡,金英民也跟我說,說什麼我氣色不太好,臉上有黑氣什麼的,問我怎麼了,我就說做噩夢,不過跟他說完了沒過多久,就突然沒再做過噩夢了。我不知道他給我塞過那個護身符,還以為事情過去了……可還是沒過去。”

範志波帶著哀求看著路珩:“後來的事就像路珩猜的那樣了,我平常不動別人的東西的,我是實在沒辦法了。誰知道尤海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我要是不想辦法把紙條弄回來,那、那……我可還不想死啊!”

路珩還沒說話,喬廣瀾已經不耐煩地說:“你想不想死那是你的事情,路珩又不是你爹,總也沒有你不想死他出錢的道理吧?照你這麼說,尤海不答應,賣表的錢應該還在你手裡,你現在就拿出來還給路珩吧。”

路珩和範志波同時詫異地看向喬廣瀾,沒想到這話是由他來說,範志波情急之下脫口道:“關你什麼事?”

路珩心情很好地笑了笑:“我的事他都可以做主,所以現在還錢吧?”

範志波道:“我、我現在沒錢,那些錢我都給……放到別處了,你給我幾天的時間,我再還你行嗎?”

路珩笑吟吟地轉向喬廣瀾:“行嗎?”

喬廣瀾道:“你隨便,你的表關我什麼事。”

範志波:“……”

你這時候怎麼又這麼有自知之明了呢?

路珩本來也不是真的在乎那些錢,更何況他們還想看看範志波下一步到底會做什麼,於是很好說話地答應了。

範志波就算是臉皮再厚,這個時候也實在不好意思跟喬廣瀾和路珩待在一個房間裡了,說完話之後就轉身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喬廣瀾若有所思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一轉眼,路珩正看著自己。

喬廣瀾:“嗯?”

路珩收回目光:“我真是喜歡看你幫我說話的樣子。”

喬廣瀾道:“但不好意思,比起幫你說話,我更喜歡罵你。”

路珩道:“反正你就是幫了。”

喬廣瀾竟然沒有懟他,只是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不,我剛才說話只是想知道那麼多的錢都被他花到哪裡去了而已。之前他發現你知道是他偷拿了你的表,那麼害怕,卻一句還錢的話都不提。以範志波那個懦弱的性格,我覺得這並不是很合情理,除非他手裡的錢已經沒有了。”

路珩有點失望地嘆了口氣,喬廣瀾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收回了目光。

路珩覺得最近喬廣瀾越來越嚴肅了,他心想這多半是因為在想念金英民,心裡邊酸酸的,可也沒立場說什麼,便說起了正事:“既然如此,那就換位思考,尤海不答應範志波用錢把八字買回來的提議,那麼如果我是範志波的話,我會怎麼做呢?”

喬廣瀾往椅背上一靠,揚了揚下巴,示意繼續。

路珩在宿舍中間踱了幾步停下,手指下意識地在桌子上扣了扣,思考著說:“如果尤海不答應,我想我可以找一個跟尤海關係比較好的人,暗暗把那張紙給偷出來,如果偷不出來,就算是換一張也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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