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濤邊進行講解, 邊示範性的捏了一下那個娃娃的腹部。

手裡的洋娃娃睜開藍色的眼睛, 沒有像龔濤所說的那樣開口讀課文,而是發出了一陣尖利的笑聲。

龔濤嚇了一大跳,手一鬆, 娃娃就落到了地上。

螢幕前的觀眾們也都嚇得不清,紛紛表示驚恐:

【我去, 那是什麼聲音!】

【我的媽呀,還帶著耳機呢, 突然聽見這麼一聲, 簡直要犯心臟病。】

【你們......有沒有人知道玩具城半夜復活的那個傳說......】

【果然這個時候還是喬美人在這裡比較讓人有安全感啊。】

崔如正伸手按住了自己口袋裡的鎮邪牌,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就衝龔濤搖了搖頭。

龔濤平復了一下心情, 撿起地上的娃娃:“不好意思, 大概是這個娃娃受潮之後發生器換了各位如果遇到這樣的情況,可以拿著小票來玩具城換新的哦。現在主播另外拿一個過來給大家演示, 這個舊的就不要了。”

他這邊話音還沒落, 又是一陣笑聲響起來。

崔如正皺眉道:“不是壞了麼?別捏了。”

龔濤戰戰兢兢地說:“我、我沒有捏......”

崔如正從兜裡掏出一副眼鏡戴上,忽然又變了一個腔調,臉上露出一點笑容,幽幽地道:“再敢亂動,殺了你哦。”

龔濤:“……”

崔如正話音剛落, 龔濤手裡的洋娃娃眼中突然流出兩行血淚,直接落到了他的手上,龔濤目瞪口呆, 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洋娃娃已經暴起,直接將他的一隻耳朵撕了下來、

沒有如同喬廣瀾這樣的高手壓制,它才真正露出了兇殘的面目。

整個過程發生的非常快,龔濤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沒了一隻耳朵,他慘叫一聲,把娃娃甩出去,頓時癱軟在地。

劇痛席捲而來,幾乎吞滅了理智,被甩在地上的洋娃娃眼中還在不斷流出血淚,朝龔濤爬過來,他一隻手捂住耳朵,狂叫道:“血!血!血啊!”

崔如正又把眼鏡摘了下來,他剛才慢了一步,這時才皺著眉頭抽出一根長鞭,凌空一甩,把那只洋娃娃打飛了。

不過為時已晚,周圍所有的玩具都開始有了動作,各式各樣的娃娃們眼中流出血淚,紛紛把龔濤和崔如正圍在中間,向兩個人爬過去。彈幕裡驚叫一片,觀眾急劇減少,積分驟降。

崔如正的眼中一點驚訝都沒有,揮舞著鞭子,將他和龔濤的身邊擋出一片安全地帶,龔濤捂著耳朵大喊:“快救救我!咱們快離開這裡啊——”

他的神志已經有點不清醒了,崔如正沒有理會,就在這個時候,他腳下的地板傳來劇烈的晃動,不遠處一聲輕響,彷彿什麼東西被打碎了,一股無形的氣浪捲過周圍的空間,在這一刻,彷彿空氣都變得透明起來,深深吸口氣,沁人心脾,醒目明神。

……這是真正的、純正的仙靈之氣!

崔如正臉色大變,猛地回頭向那個方向看過去,眼中流露出狂熱驚喜之色,拋下龔濤狂奔而去。

謝卓趕到的時候,正好是龔濤被玩偶們撕扯的那一幕,隨著龔濤的慘叫聲越來越小,空氣中裡的血腥氣也越來越重。

謝卓本來不想暴露法力,但情況緊急,他迅速一揮手,定住那些瘋狂的玩偶,走上前檢視龔濤的情況。

龔濤被一大堆的模特玩偶們壓在了最下面,只能看見一隻手和半塊袖子露出來,謝卓隔著衣服拽住他的胳膊,直接把他提出來。

龔濤一動不動,謝卓看了他一眼,立刻皺眉鬆手,向後退了一點。

龔濤……不,應該說是龔濤的屍體被他扔到地上,早已經被一堆玩偶撕扯的血肉模糊。他肢體殘缺,滿臉都是鮮血,鼻子和耳朵都被咬掉了,用一雙暴突而充滿血絲的眼球,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

很明顯,崔如正利用了他之後,又見死不救了。

謝卓道:“很遺憾,這個人被玩偶們咬死了。”

他的聲音淡淡的,帶著些微的感慨,卻彷彿正是此時此刻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手機中發出了奇怪的“嘀嘀”聲。

謝卓低頭去看,一道進度條突然顯現在螢幕中間,直播上的畫面以及那些驚恐無比的彈幕虛化成一方模糊的背景,血紅色的進度條原本還差一點就要滿了,這時候忽然迅速回落,頃刻見底,謝卓幾乎覺得自己聽見了“嘭”一聲炸裂的聲音,好像有什麼無形的氣流一波一波向外湧出,以他為中心,掃過了腳下的整片大地。

無生命的死寂與僵硬重新回到了那些剛剛還面目猙獰或是張牙舞爪的玩偶臉上,手機上的直播app已經消失,一切歸於正常。在這個夜裡,有無數的人猛然驚醒,發現自己的手裡攥著螢幕漆黑的手機。他們茫然地回憶,卻想不起自己上一秒都幹了些什麼,只能歸結於做了一個很快忘記的夢。

只是深夜被驚醒之後,他們很驚奇地發現自己並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反而神清氣爽,精力充沛,彷彿有什麼人把一股元氣灌給了自己一樣。

謝卓的手指摩挲過手機的螢幕,慢慢將它收好——一件事已經結束了,也不知道阿瀾那邊的進展怎麼樣。

他轉頭看向崔如正跑去的方向,有點不情願地嘆了口氣。

崔如正向著靈氣傳過來的地方狂奔,沒跑兩步,暗處忽然無聲無息地閃出一個人影,擋在他的面前。

崔如正沒收住腳,差點一不小心撞在他的身上,連忙後退了幾步,抬頭一看,面前一個穿著古裝的年輕男子正歪著頭打量自己,臉上帶著點笑意。

他相貌俊美,貴氣逼人,好像只有皇宮王座才可堪匹配,要不是身上沒有陰氣,崔如正幾乎以為自己遇到了鬼。

但目前他無心深究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麼人,身邊的靈氣越來越濃郁,但不知道為什麼,這股濃郁的氣始終不能夠真正的湧到這邊來,就好像被一層透明的薄膜包裹住了一樣,感覺的到,觸碰不到。

崔如正心裡著急,直接推開他:“趕緊讓路!”同時伸手從懷裡一掏,將一樣黑黢黢的小東西攥在掌心,抬腳就走。

接著他眼前一閃,謝卓再次擋在了崔如正的前面,手掌平攤,剛剛還緊緊握在崔如正手裡的東西,就那麼出現在他的掌心。

他的聲音輕輕地響起:“蠻橫地把別人推開,有點不禮貌。”

崔如正大驚失色,滿臉見鬼的表情,正好身邊有個塑膠模特,他連忙舉起來,砸向謝卓。

謝卓閃開,與此同時,他側面安全通道的門一下子被開啟了,喬廣瀾從裡面跑了出來,順手抱住了衝自己飛過來的模特,放到旁邊。

隨著大門的敞開,那股濃郁的靈氣又出現了,崔如正尚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剛才還讓他連還手之力都沒有的謝卓忽然“哎呦”一聲,往後就栽:“打人啊!”

崔如正:“……”

嚇他一跳,剛才有一瞬間還真以為是自己把謝卓給打了。

喬廣瀾身手矯健地一閃,謝卓砰一下栽在地上。

他在地上坐了兩秒鐘才爬起來,覺得很委屈:“剛才那個模特那麼醜,你都接住了,為什麼我就不能有公主抱?”

喬廣瀾冷冷地道:“誰讓你演技這麼差?就算是要被人打飛,也不可能栽在那個土炮手裡吧?”

崔如正:“……”我靠,說誰土炮呢!

謝卓從地上爬起來:“怎麼出來了?”

喬廣瀾沒好氣地說:“沒有法器,被彈出來了。”

崔如正剛要說話,目光忽然一凝——喬廣瀾的袖子挽著,正好將手上的指印露了出來,上面的青色就剩下一個指甲蓋了。

崔如正一開始不知道喬廣瀾手上還有這東西,看到之後大吃一驚,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脫口道:“你要死了!”

謝卓眼神中閃過一絲冷厲,唇邊卻漾起輕笑,豎指成劍,照著崔如正一斬而下!

崔如正的臉上多了一道血口子。

他開始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鮮血順著面頰緩緩流下的時候,反手一抹,這才驚恐地看向謝卓,似乎到現在才意識到這個青年強到非人的實力。

喬廣瀾眉頭微皺,嗤笑道:“容易打臉的話輕易不要說——誰死的快尚未可知啊!”

謝卓心中一痛,不假思索地抬手,但隨後又在半空中一頓,沒有撫平他的眉心,而是將自己剛剛從崔如正手裡搶來的東西遞到了喬廣瀾手裡。

喬廣瀾一愣,謝卓衝他眨了眨右眼。

都是行家,他把東西在手上一顛就明白了是幹什麼用的,立刻展顏:“真是火中送炭,謝了兄弟。”

他的手從這個其貌不揚的小黑棍上一抹而過,無數銀白色的光點如同乍然盛放的煙花,從他指尖撫過的地方散開,懸浮在半空,黑色向後倒退,露出潔白無瑕的底色,兩端向外伸展,幻出尖銳的鋒芒。

傳說中可以開啟一切結界的雙面刀!

喬廣瀾直接用刀戳入大地,刀鋒入地三寸,劈開絲絲裂縫,他膝蓋下壓,頂住刀柄重重一跪,轟然的巨響聲在大廳中迴旋不止,金光如水一般從裂縫處淌出來,漫過地面,蕩蕩生波!

眼前的世界突然就不一樣了。

人還是這三個人,可是他們的周圍什麼都沒有了,沒有林立的模特,也沒有形形色色的商品和貨架,更沒有來時的樓梯,四周全是白色,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地面,白色的牆......

喬廣瀾剛才已經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了,只不過沒有法器,現在成功進來之後,他倒退三步,直走四步,直接念道:“庚加直符宮,若干格為宗。交鋒多不利,為客以成功——上乍門,太陰宮,六合宮,開!”

他唸完這句話就直接往牆上撞過去,腿還沒有完全邁出,忽然被一個人按住肩膀,一把摟了回來,沉聲道:“你退後,我來。”

喬廣瀾身不由己地向後退了幾步,謝卓已經閃過他衝出去了,認識以來喬廣瀾頭一次聽他這樣認真正經地說話,錯愕之下微微一頓,就沒跟上。

眼前的牆被謝卓一撞,立刻散成了許多細碎的利刃,他把喬廣瀾護在身後,用袖子將利刃擋掉,一頭從牆裡面衝了出去。

四面白牆消失無蹤,中間的空地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棺材,障眼法已破。

謝卓運力於掌重重一推,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棺材蓋被推開,裡面出現了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面龐,宛如雙生倒影。

看到這一幕,謝卓的心裡也不免有點詫異——這幅樣子,和他在現代叫做路珩時的容貌沒有任何的區別,原本還以為因為靈魂是自己的,所以靈體長得一樣也就罷了,沒想到穿越的這個神仙軀殼也和自己別無二致,那又是什麼原理?難道謝卓與路珩之間還會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聯絡嗎?

也幸虧喬廣瀾的記憶力出了問題,只記得名字不記得容貌,不然他掉馬之後,可就不能保持人樣站在這裡了。

眼下沒有功夫多想,棺蓋一開,身體與靈魂自然而然產生了巨大的吸引力,他壓抑著這種本能,將棺材直接推給了喬廣瀾:“快先解除你的契約!”

謝卓這一連串的舉動應對的非常迅速,根本不給人猶豫反應的機會,這幅雷厲風行的樣子跟之前相比判若兩人,卻又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喬廣瀾的臉上閃過一絲迷惘,看了他一眼就移開目光,打個響指,袖子裡飛出一根紅線,筆直地向遠處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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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不知道鑽到什麼地方去了的契約鬼被紅線套住脖子揪了回來,喬廣瀾收回紅線,將它甩到棺材面前:“你要求的事,我完成了。”

謝卓看上去比喬廣瀾要緊張的多了,他盯著對方的手腕,只見手上的指印隨著這句話由紅轉青,那青色又緊接著消退的無影無蹤,重新恢復了白皙如玉的底色,就彷彿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當你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在你心裡的痕跡,是否也會這樣一絲不剩?

他慢慢收回了目光,遠處,十二點的鐘聲遙遙傳來。

契約鬼看見那具堪稱完美的身體,簡直其他的任何事情都顧不上了,喬廣瀾一放手就急著往棺材裡面跳。

“哎。”

謝卓壓下心裡的情緒,淡淡一笑擋住了它:“仙蛻是幫你找到了,但是給不給,我說了算!”

他迅速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流光閃過,剛才還安詳閉目的人已經躍出了棺材,袖子一甩,直接把鬼魂抓過來,在掌中團成了球,原本黑色的魂體竟然變成了紅色。

謝卓淡淡道:“無謂的耐心不應該浪費在懦夫的身上,如果你繼續不露面的話,你的爽靈就要變成一縷白煙了。”

喬廣瀾站累了,覺得有點頭暈,後退兩步直接坐在了謝卓的棺材上面,附和道:“對對,如果是想最後出場來博眼球的話,時間也差不多了,請開始你的表演。”

謝卓眼中閃過一絲淺笑,沒有開口,卻回眸看了喬廣瀾一眼,與此同時,低沉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居然可以看出那是我的一魂,是我小看你們了。”

人有三魂七魄,其中三魂名為胎光、爽靈和幽精,呈紅色,人形,契約鬼正是說話人的三魂之一,有薄弱的自我意識,遵從主體的命令而行動,也就是說,真正想找仙蛻的,其實是眼前這位。

喬廣瀾翹著二郎腿,晃著腳道:“像這種這種拙劣的障眼法,看不透的人眼瞎,用的出的人心瞎。”

一個聲音冒出來:“你的口才和你的臉蛋一樣吸引人,沒有辜負我之前的稱讚,喬主播。但我可不記得你以前是這樣的性格啊。”

安全通道的門開啟,崔如正走了進來,他走路的樣子很像半身不遂。

喬廣瀾的眼神從他身上淡淡掃過去,沒有停留:“不是因為你不記得,因為你是個冒牌貨。明明應該是七老八十快入土的人了,躲在個三十多歲的殼子裡,我看你還是老黃瓜刷綠漆——裝嫩吧!你鄭康從他的身體裡擠出去,讓他成為了半死不活的生魂,自己當了冒牌貨之後利用直播間吸收精神力維持生命,鄭康的身體用膩了,又換成了崔如正,在我面前表演精分,你挺能幹的呀。”

崔如正沒有生氣,反而向喬廣瀾眨了眨眼睛:“好聰明。”

喬廣瀾依舊穩穩地坐著,放在身邊的手卻忍不住攥緊了,他淡然道:“其實上一回我就很想詢問了,不知道閣下怎麼稱呼?”

崔如正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個洋娃娃,一口咬斷,吞了下去,微笑道:“褚子軒。”

喬廣瀾:“……”

“不、不、不!我是崔如正!你答應過我不會取代我的存在!你答應我的!”

他的表情突然變得驚恐,大叫起來。

隨著這聲驚呼,一道血光從面前人的胸口迸射出來,他反手捂在傷口上,想要扒開,又想合攏。

喬廣瀾快速地詢問謝卓:“能趁這個機會殺了他嗎?”

謝卓道:“你不想知道你哥哥是怎麼死的了?”

經他提醒,喬廣瀾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完成“瞭解喬廣信死亡真相”的任務,如果對方死了,他的任務就失敗了。

他不由看了謝卓一眼,疑惑的表情一閃而過。

就是兩人這片刻交談的功夫,崔如正的雙手猛地把自己胸口扒出來一個大洞。

他嘶吼著:“師父,你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謝卓反應極快,立刻說道:“看見了吧,你師父已經把你當成了棄子!他背叛了承諾,要完全取代你!你難道還想替他隱瞞嗎?喬廣信到底是怎麼死的,你再不說就沒有機會說了!”

崔如正陰森森地說:“胡說八道!”

喬廣瀾道:“這人是褚子軒……”

崔如正忽然又掙扎著說:“他是、他是……”

喬廣瀾:“……”精分真可怕。

可惜崔如正說到一半,眼睛突然瞪大,喉嚨裡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就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掙扎著把目光落到喬廣瀾臉上,似在哀求。

喬廣瀾道:“你……”

崔如正突然抬手返回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隨著手指上的力氣越來越大,他的眼球逐漸外突,一張臉憋的發紫。

喬廣瀾衝過去,用力掰住他的手,崔如正緩過一口氣,但手指仍舊不由自主地在自己的脖子上收緊,兩個人的手都勒出了淤青。

喬廣瀾皺了下眉頭,手背已經被另外一雙手輕柔地覆住,謝卓有技巧地插/入到他們兩個中間,代替喬廣瀾控制住崔如正,喝道:“快說!不說我就鬆手了!”

崔如正道:“他沒有死——”

怎麼會沒有死?原主的記憶裡清清楚楚,喬廣信被當場砸成了肉泥!

疑問太多,但崔如正顯然不可能長篇大論,在這種緊迫的時刻,喬廣瀾機智地選擇了一個最重要的來問:“那他在什麼地方?”

謝卓忽然說:“小心!”

他迅速抓住喬廣瀾的手腕,把他向自己的方向拽,向後躍出。

崔如正胸口炸開一個大洞,洞裡鑽出一個渾身是血的靈體來,狂笑聲一瞬間充滿整個空間,震的人耳骨劇痛。

在狂笑聲中,謝卓清潤的嗓音依舊清晰:“我如果是你,現在就放聲大哭,絕對笑不出來,褚子軒。”

靈體身上的血色如同被漂洗的畫卷一樣,逐漸褪去,露出真實的相貌,這次這張臉,倒是的確當得起喬廣瀾上次開玩笑時所說的“邪魅狷狂”四個字。

他的嗓音有點沙啞,抬起一條手臂指著謝卓,緩緩道:“你,卑鄙。”

謝卓淺淺笑著,手裡捏著契約鬼,漫不經心地提起來:“你說的沒錯,但現在你的爽靈在我手裡,你該對我客氣點的,對不對?”

兩個人的對話沒頭沒腦,喬廣瀾在旁邊微微一怔,飛快地思考——自從察覺到崔如正的精分之後,他就一直在想這個世界中各條線索的關係,由鄭康的生魂狀態推斷出,當年褚子軒很可能是因為什麼意外魂魄離體,只好佔用了還是個小孩子的鄭康的身體,再由崔如正配合,想在玩具廠裡做實驗,維持自己的生命。

結果沒想到一場大火斷掉了他的“供養”,倉促之下只好把火中死去人的魂魄留下來繼續享用,鄭康的身體年頭久了,他的魂魄卻越來越弱,所以轉而依附到崔如正身上,並且只能和他共享身體,還常常沒有意識。

同時,褚子軒又想到了一種新的獲得力量的方法,那就是直播。其實他真正等待著想要的,是謝卓的仙蛻。

這樣一來,事倒是對了,可是看褚子軒這熊樣,分明是沒有恢復,他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殺掉崔如正,脫離他的身體的。

喬廣瀾思索著,目光偶爾一瞥,忽然頓住了。

在他的手腕上,剛才明明已經消失的指印竟然重新出現,這一次,殷紅如血,沒有半點青色!

那為什麼自己現在還活著?

對了,喬廣信的死……所以說他其實是為了……

無數念頭在心裡翻湧,喬廣瀾順手一扯謝卓:“哎,崔如正不是他殺的吧?”

謝卓看看他拽著自己袖子的手,眼底閃過愉快,笑吟吟地說:“對啊,你還記得袁瑩瑩嗎?是她的詛咒在崔如正身上生效了。”

喬廣瀾:“……你早就知道剛才你還那麼說……”

“啊……”謝卓一臉無辜,“我騙他的。要不然崔如正怎麼能說實話啊。”

喬廣瀾:“……”這種鬼話被他說的像真的一樣,連自己都騙過去了,演技派的功力可真不是吹的。

褚子軒罵了一句“王八蛋”。

謝卓含笑道:“別急嘛。罵人罵的聲音再大,你也得不到我的身體了。大哥在你手裡吧?你的一魂在我手裡,這樣吧,作筆交易怎麼樣?”

喬廣瀾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謝卓所指的“大哥”是原主的大哥,不僅對他的自來熟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

褚子軒原本滿面怒容,聽了他的話忽然又笑了:“做交易應該是勢均力敵才可以,你確定你們配嗎?”

他跺了跺腳。

隨著這一下,地面忽然開始下沉,四周的牆壁像波浪一樣晃動,空間詭異地扭曲。

喬廣瀾脫口道:“糟了,這個玩具城要塌!”

這麼多年來,整個玩具城裡充斥著依靠直播間收集的精神力,現在直播頻道被毀,精神力抽離,能量一下子不能平衡,所以整個空間即將崩塌。

謝卓本來另有打算,但見他皺眉,立刻什麼別的想法都沒有了,安慰道:“你別急,我下去看看。只要把能量修補平衡,應該就沒問題了。”

他說的簡單,但這種事肯定要耗費自身巨大的法力,絕對不容易辦到,喬廣瀾本來要阻止,忽然間,心念一轉:“好!”

謝卓有點擔心他,也知道事情不能耽誤,萬一玩具城整個崩塌,這片空間發生扭曲,整個位面都要出問題。

他剛想叮嚀,喬廣瀾倒先說了一句:“行就行,不行也不要強求,你注意安全。”

心裡驀然湧上一股暖流,謝卓不由含笑,他忽然把頭湊到喬廣瀾身邊,附耳低語道:“放心吧,一定不會有事,因為……我愛你。”

這三個字入耳,喬廣瀾愣住了,一時間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但抬頭就看見謝卓認真的眼神。

兩人短短幾日相處的場景一下子俱上心頭,五味陳雜,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好像不反感,但是也沒有多高興。他有心想說一句“你開玩笑的吧”,但,心裡又似乎隱隱知道,不是這樣的。

喬廣瀾很凌亂地道:“……哦。”

除了這個字以外,拒絕和同意都已經沒有了意義,他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離開進入倒計時。

謝卓有心想多說幾句,可是時間緊迫,他只能重重握了一下喬廣瀾的手,趁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轉身就跑。

“謝卓!”

喬廣瀾在他身後叫,謝卓心裡一陣緊張,回過頭,一樣東西衝他飛過來,喬廣瀾若無其事地道:“謝了兄弟,送你個吉祥物。”

謝卓一伸胳膊,將飛過來的小紫熊接在手裡,忍不住會心一笑,又囑咐了一句“你小心點”,接著身影消失在原地。

褚子軒道:“晚了,那小子就算是本事再大,也擋不住我最後的法寶!一魂算什麼!等我大功告成,就是三魂七魄全部灰飛煙滅也能重塑!”

空間一陣扭曲,天花板搖搖欲墜,但又在半空中堪堪定住,那是謝卓為他們撐出了一小片安全的空間,褚子軒卻毫不驚慌,他向喬廣瀾伸出手,狂笑道:“我最後的法寶,就是你啊!”

喬廣瀾輕描淡寫地抬手,看著自己手腕上的指印:“所以說我和哥哥,以及其他的那幾位主播,其實是你為自己準備的備胎。”

早就應該想到了,直播間收集精神力,他們作為直播間的主播,自然而然就成了為褚子軒聚集精神力的媒介,褚子軒可以佔領他的身體,透過他重新把周圍崩潰的能量聚集起來,同謝卓抗衡!

但還有兩個問題,那就是,既然褚子軒能夠迷惑人的神志,那麼喬廣信作為他的工具,是怎麼做到既沒有去世也沒有被褚子軒佔據身體的?那種情況下崔如正沒必要騙人,那麼喬廣信又去了哪裡?

一簇簇烈火從地下升起來,不停地躍動著,彷彿在進行某種無聲地狂歡,褚子軒一點點接近喬廣瀾,口吻中帶著誘惑:“來,到我這來。”

就像崔如正當初害死袁瑩瑩的母親一樣,他的聲音中也帶著迷惑心神的法術,讓人明明知道危險,也想要身不由己地去靠近。

“你的身體,你到現在為止,我最滿意、最完美的儲備,乖孩子,過來吧,將你的一切奉獻於我,成為我最虔誠的信徒!”

喬廣瀾將攥緊的右拳藏在袖子裡,假裝上當,一步步向褚子軒走過去。

還有五步遠的時候,褚子軒的五指突然變成白骨,閃電般地伸出去,直接插向了他的胸口!

喬廣瀾右手一緊,還沒來得及抬起來,忽然被人一把抱住,用力摟進了懷裡,緊接著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又被重重一撞,一起滾了出去,鮮血濺了他一臉。

喬廣瀾震驚地抬起頭,鮮血順著他的下頦流下來也顧不得擦,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的人,脫口道:“大哥!”

那一嗓子似乎不是他叫出來的,而是原主一瞬間高漲的殘留意識。

喬廣信胸口破了一個大窟窿趴在地上,就在剛才褚子軒發動進攻的時候,是他衝上來幫喬廣瀾擋住了攻擊。

喬廣瀾震驚的幾乎說不出話來,原本要對付褚子軒的符咒都捏在了手心裡,也沒有用上。

喬廣信抱不住他了,手臂無力地鬆開,倒在了地上,喬廣瀾低頭去看他,眼淚一瞬間就湧了出來,這不是由他的意識控制,而是這具身體的一種本能。

喬廣信五官長得和他有幾分相似,輪廓卻要柔和很多,他張了張嘴,喬廣瀾清晰地從他的口型中辨認出來對方說的是:“別哭。”

喬廣瀾喃喃地說:“你為什麼還活著?你為什麼還活著卻不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我為了給你報仇做了什麼……你他媽的既然不見我,又為什麼要這個時候衝出來啊!”

他在這個時刻已經被原主的意識反控制了,知道不妙,連忙狠狠一拳捶在地上,劇痛頓時讓喬廣瀾清醒過來。

不是他不讓人家好不容易見面的兄弟敘敘舊情,而是前面還有個死變態虎視眈眈地站著呢,這時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靜,而不是沒有意義的哭哭啼啼!

前方傳來“砰”地一聲響,喬廣瀾一隻手捂住喬廣信胸口的血窟窿,戒備地看向褚子軒,發現他居然倒在了地上。

喬廣信小聲道:“你……快走……我曾經故意救過他一命,他欠我一條命,不能……對我動手……”

他的話彷彿是一條串起珠子的線,瞬間讓喬廣瀾明白了所有不合理的地方!

當初喬廣信救的那個小孩,一定也是被褚子軒附身的人!

其實喬廣信就算不救他,他肯定也死不了,但是喬廣信察覺到了對方的陰謀之後,知道自己無論怎麼樣都死定了,索性拼了一把,故意在褚子軒遇到危險的時候豁出去救了他一命,這樣一來,褚子軒就欠了他一條命。

如果是平時,這不算什麼,但是直播間本來就相當於一種契約關係,主播們加入直播間,等於是自願成為了褚子軒的備胎,但與此同時,褚子軒也必須遵守一定的規則——比如說,他在把喬廣信的救命之恩還上之前,絕對不能傷害他。

喬廣信辛辛苦苦掙扎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留下了一條命,卻在看到自己的弟弟遇到危險的時候,奮不顧身地衝了出來。

其實他死的非常不值,因為即使沒有他,喬廣瀾也完全可以對付褚子軒,他這樣突如其來的插/入,反而打亂了喬廣瀾的計劃。

喬廣瀾之前也一直覺得原主很傻,好好的日子不過,明明沒有本事,還一定要去查什麼真相,最後哥哥沒救成,把自己也給搭進去了。

可是在這一刻,他好像突然有點明白了這兩個人的心情,或許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事情是說什麼都要去做的,無論後果如何,也根本沒有辦法去權衡思考對不對、值不值得。

其實這個道理他應該也是早就明白的,不然也就不會離開自己的世界了。

喬廣瀾從空白中反應過來,迅速單膝跪地,咬破手指在喬廣信腦門上化了一個聚魂符,將要散去的殘魂重新穩定下來,還沒有進行下一步動作,手腕就被人架開了。

喬廣瀾抬頭,順著慘白的手看上去,眉峰一挑:“範陰差來的好快。”

他面前的人黑臉黑衣,身材矮胖,手持哭喪棒,帽子上寫著“天下太平”四個大字,正是傳說中的黑無常,也是喬廣瀾的老熟人了。

他說話有點結巴:“少……門主,這人陽、陽壽盡了,請、少門主,不、不要強行改命。就、就、就算是沒有少門主,他……也註定了要死在今日。”

喬廣瀾的手一頓,把一個小瓷瓶放回了衣服兜裡,道:“好吧。”

他看見喬廣信的靈體從身體裡坐了起來,眼神迷惘地看著地上橫屍的另一個自己,新死鬼的記憶都有一小段時間的空白,他應該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死亡的事實。

喬廣瀾道:“範陰差,勞您的駕,給我點時間,過一會我親自把這位送到黃泉路上面去,行嗎?”

冥界和術士的關係向來不好,但這個黑無常跟喬廣瀾私下裡相處的倒是不錯,聽了喬廣瀾的話,他猶豫片刻,輕輕點頭,就在原地消失不見了。

喬廣瀾微微舒了口氣,如果來的是比較不好說話的白無常,那就要費口舌了。

他正想著,身體忽然又不由自主向後倒退了兩步,喬廣瀾用力定住腳步,轉過身,褚子軒單膝跪地,慢慢地爬了起來,唇邊有血,眼中卻帶著種狂熱的光芒,正在不斷向他招手。

喬廣瀾似笑非笑,根本就沒有反抗的意思,順著他的力道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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