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年輕力強, 雖說獨寵皇貴妃, 但這是蕭家男人的通病,專情卻不縱情。

好男人與好帝王,本來就沒有任何衝突。

甚至幾代蕭家男人都把這兩者結合得很好, 成為後世楷模。

蕭堯沉默了片刻,察覺到右丞相鄭重的態度, 親自走下龍椅將他扶起來。

“先生,你”他喊了一句, 用的還是年少時的稱呼。

右丞相拍了拍他的肩膀, 低聲道:“皇上無需介懷,您知道老臣的性子,想來是剛直的, 有話直說。老臣當真到了該退的時候了, 敏妃娘娘如今的性子已經不適合留在後宮了,無論是殺還是貶, 都由您自行決定。老臣當年是這麼對先皇說的, 如今也同樣如此告訴您,這是你的家務事,朝堂中人沒有權利過問。”

殿內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不得不說這老頭,還是幫了祝敏一把。

他沒有替祝敏求情一句話, 卻是最大的求情。

右丞相對於請辭一事,肯定早已放在心上了,只不過選擇這個機會說出來, 無非是要蕭堯感念一把師生情,能夠稍微對祝敏的處罰放輕些。

“右相,請坐。”他衝著右丞相做了個請的動作。

“看在右相的份上,敏妃的罪責朕就從輕發落,希望你能好自為之。”

他邊說邊揮揮手,張顯能立刻筆墨伺候好,讓皇上當場寫下旨意。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敏妃在後宮心浮氣躁,惶恐不安,特向朕陳情,她要一心向佛。朕特許其回靜思庵帶髮修行,長伴菩薩。欽此。”

這道聖旨倒是異常簡潔,三兩句話就把敏妃的去處交代了一清二楚,而且連時限都標註清楚了,沒有空子可鑽。

長伴菩薩的意思,估計就是沒有傳召,一輩子呆在靜思庵當個修士便可,與這凡塵俗世再也沒有任何牽絆了。

“皇上心慈。”右丞相立刻起身衝他行了一禮,連連誇讚。

祝敏這完全僵在了當場,她覺得渾身都爬滿了寒霜,整個人像是墜入了冰窖一般,無比的絕望。

“不,臣妾不承認,臣妾沒有想去靜思庵,都是她們誣陷我。她們想讓我永遠地離開後宮,不要礙到她們的眼,我偏偏不如她們的意!皇上,您別被秦翩翩和舒貴妃給騙了,這兩個女人沒一個是好東西,她們聯起手來騙您,以後會一起給您戴綠帽子的……”

祝敏開始大呼小叫,顯然這樣的處罰她根本不接受。

命保住了又如何,讓她離開後宮,比要了她的命還要難受。

況且她原本就罪不該死,捉弄大皇子又如何,那娃娃還不是分毫未傷!

對付秦翩翩又如何?她一個人獨佔了皇上,讓全後宮的女人都分不到一杯羹,這種在皇宮裡吃獨食的行為,本來就該下地獄!

她之前甚至想要買下那個組織所有能出動的殺手,就為了要秦翩翩的命。

可惜這樣做的代價太大了,要等到秦翩翩出宮的時候才能行動,結果她還沒等到那個機會,她就已經被扳倒了。

蕭堯聽她越說越離譜,眉頭皺得緊緊的,抬手揮了揮,立刻就有小宮女上前,掏出一方錦帕堵住了她一直在胡說八道的嘴巴。

右丞相看著依舊在掙扎不休,完全不服氣的祝敏,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

他已經盡力了,留她一條命,不過如今祝敏這副要魚死網破的架勢,也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

或許祝敏以後還會做出更加過分的事情,牽連到祝家一家老小。

一想到這裡,右丞相的心裡就沒來由的一慌,連忙道:“皇上,敏妃娘娘既然要帶髮修行,那就不是俗世之人了,到時候還請靜思庵的師太給她取個法號。我們祝家也不該拖累她修行才是,這就將她從族譜中拿去,免得讓她還有羈絆,若是修行的人有心結,只怕走不長遠,菩薩會不高興的。”

聽著右丞相這冠冕堂皇的一番話,蕭堯不由得挑了挑眉頭。

瞧瞧這老匹夫,想得可真夠周詳的。

祝敏是右丞相的親孫女,於情於理他都該救她一命,否則會連累到祝家的名聲。

但是祝敏被送去靜思庵當尼姑,他又怕她去了尼姑庵還不老實,多生事端,又說要將她從族譜中除去,就是不認她是祝家人了。

以後祝敏再出現任何問題,也怪不到祝家的頭上。

救她,是為了祝家的名聲;除名,同樣是為了祝家的未來。

“朕允了。”蕭堯點頭,這都是小事兒。

右丞相當了三朝元老,一輩子的清官,可不能最後斷送在一個庶支孫女的手上,弄得晚節不保。

“老臣,謝主隆恩。”右丞相立刻跪下謝恩。

至於已經被堵上嘴巴的祝敏,已然完全不能表達任何意見了,她的視線早已模糊一片,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這金銀屋她終於要徹底遠離了。

心裡是深深的不甘和滔天的恨意。

蕭堯送走了右丞相,便快步往賞桃閣走。

皇上給了流雨兩條路選擇,其一是出宮回家,當然他家依靠敏妃強佔強買來的良田房產,皆已沒收;其二便是跟著祝敏去靜思庵,同她一起帶髮修行當個修士。

流雨沉默了片刻,最終選擇了第二條。

她對祝敏還是放不下,以及內心深深的愧疚感,讓她無法選擇回家度日。

至於前來請罪的舒貴妃,他讓人先回去閉門思過了,至於別的懲罰他是一句都沒說。

舒貴妃憂心忡忡地走了,她總覺得皇上當時的態度很微妙,不像是聽信了敏妃的話,但又像是猜到了什麼,總之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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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蕭堯心底愁的很,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頭上這頂綠油油的帽子,同樣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罰舒貴妃了。

“秦翩翩!”他大步走進賞桃閣,連名帶姓地叫她。

正坐著等訊息的秦翩翩,一聽他這麼喊自己,整個人都微微一愣,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麼錯事兒。

“皇上這是怎麼了?敏妃的罪責定下了,右丞相有沒有說什麼?”她連忙起身問了一句,順手倒了一杯熱茶遞了過去。

蕭堯將茶盞直接朝旁邊一推,明顯是不願意接,他緊緊地盯著秦翩翩,面露不善。

“皇上?”秦翩翩微詫,不懂他又是發什麼瘋。

“你就沒有什麼要向朕坦白的?”他皺著眉頭冷聲問道。

秦翩翩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道:“要坦白什麼?臣妾沒什麼可隱瞞你的啊。”

“舒貴妃是怎麼回事兒?你是不是幫她隱瞞朕了?”他繼續追問。

秦翩翩立刻擺擺手,內心稍微松了一口氣,嚇死她了。

她還以為昨晚上做夢,把狗子給搞死了,她抱著鬧鬧垂簾聽政這事兒,被皇上知道了呢。

最近她總是做這種痴心妄想的美夢,宮裡什麼都好,就是多了二狗子不大好。

“你可不要聽敏妃胡說八道啊,舒貴妃可是高門大戶出來的大家閨秀,那禮儀規矩是一等一的,那種事情幹不出來。”秦翩翩衝他打包票,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全然一副十足信任舒貴妃的架勢。

蕭堯輕輕眯起了眼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沉著聲音道:“你怎麼知道她幹不出來?朕曾經親眼看過她給景王寫的信箋,你覺得朕是眼睛瞎了,還是不識字啊?”

男人陰森森的話音落下,整個殿內都陷入了一陣死一般的寂靜。

有風輕輕吹過,把秦翩翩嚇得肝膽俱顫。

好像是陰風刮過她的後頸,手心裡沁出了一層冷汗,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皇上,你說什麼?剛剛刮過一陣風,臣妾好像沒太聽清。”她決定先裝個傻。

蕭堯見她直接裝傻充愣,不由得挑了挑眉頭,轉過頭來衝著她咧開嘴冷笑了一下,陰測測的笑容像是被殭屍王附身一樣。

“愛妃,你是不是討打?去,把裙子脫了趴床上等朕,朕將手掌搓熱乎了,打起來有力氣。”

蕭堯笑眯眯地說了這麼一句話,不過這其中警告的意味十足。

秦翩翩立刻發慫了,縮了縮脖子低聲道:“你都看過了,問我做什麼呀?那信又不是我寫的,況且舒貴妃這也是幫了我呀,我轉頭坑了她,那這宮裡以後誰敢幫我?最主要的是,舒貴妃這人是外柔內剛,她寫信也是阻止景王娶臣妾的二姐,並沒有其他苟且之事。只不過事與願違,她並沒能制止。”

她說了前兩句話的時候,皇上的臉色立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異常難看,眼眸都眯了起來,雙手的手指掰得“咔咔”響。

顯然她要是再多說一句不好聽的,蕭堯就要弄死她了。

秦翩翩立刻很有眼色地轉換了角度,把舒貴妃給景王私底下通風報信,變成了大義凜然要阻止景王與秦驕通-奸,一切都是為了維護皇上的面子。

蕭堯輕嗤了一聲:“得了吧,她心裡怎麼想的,朕門兒清。當初她要是真的除了寫信之外,還敢幹別的,這會兒早沒了舒貴妃,就成了王府裡的一抹幽魂了。”

男人的聲音如此漫不經心,他口中的殺一個女人,就如同是閒庭闊步在御花園,那麼簡單輕鬆一般,絲毫沒有任何的心理壓力。

秦翩翩微微一怔,呆呆地看著他。

哪怕她與蕭堯的關係如此親密了,好過、吵過、鬧過,又和好,甚至連血脈的延續都有了,但是當他成為一個帝王時,依然冷漠無情到讓人心驚又陌生。

蕭堯一轉頭就看到她這副被嚇傻了的表情,不由得“嘖”了一聲,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不要這麼看著朕,你與她們是不同的。朕對她們是帝王,朕對你是男人。兩個不同的概念,帝王之術就是縱觀全域性制衡之術,目光會放得很長遠,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只要在局中,朕就要掌控他們。他們所以為的一時得勢,只是朕給他們的一點甜頭,日後清算總賬的時候,他們就知道什麼是帝王之怒了。”

男人此刻說話的聲音已經放得無比溫柔了,像是怕嚇到她一般,輕聲給她解釋。

秦翩翩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再次慢慢變得沉穩下來。

正如他所說,帝王之術,本來就是冷酷無情的。

“但是男人不一樣,朕從小到大能學的男人,就只有父皇對母后那樣。包容、溫柔、強大和無所不能,朕也希望給你以上全部的關懷。並且你不要怕,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朕在你面前,永遠都是男人,不會是帝王。因為你是秦翩翩啊,朕的桃子精,自信點,同樣對朕也多點信心。”

蕭堯繼續給她解釋帝王與男人的不同之處,邊說邊湊近她,像是要親吻她一般。

說話的時候,噴出來熱乎乎的氣息,就這麼灑在臉上,柔軟又溫暖。

“那你什麼時候對我會變成帝王?有了新歡的時候?”秦翩翩抬起手掌,阻止了他要再前進的嘴唇。

蕭堯無奈地笑道,聲音故意壓低了,像是在誘惑她一般。

“你能不能不要破壞好氣氛?沒有新歡,有你一個就夠了,與你相遇,在剛剛好的時候。其他人無論來得太早還是太晚,都不及你一個謊話說得動聽,小騙子。你見過有哪個女人讓朕費了這麼大的功夫,為了讓她認識到錯誤,還兜了一大圈子,與張顯能合夥騙你?朕騙你不是對你壞,而是怕不騙你,你就把自己作沒了。”

男人衝著她笑,一雙眼眸裡亮晶晶的,裡面裝得滿滿的都是天上的星星。

秦翩翩撤開自己的手,他如願以償地親吻到了她的嘴唇,綿綿密密的細吻落下,像是纏綿的春雨,滋潤而舒爽。

“那什麼是迫不得已的時候?”她後撤了一點,追根究底地問道。

蕭堯徹底親不下去了,這個女人總是掃興。

他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她,眼中的綿綿情意逐漸收起,變成了冷酷而鄭重。

“朕臨死託孤,要你當太后垂簾聽政,獨自一人撫養蕭鬧鬧長大的時候。那個時候,朕是大燁的帝王。”

男人的話語擲地有聲,她的心卻跟著顫了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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