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逗趣之後, 氣氛不再像之前一般略顯尷尬,又如同之前一般變得輕鬆起來。

“不錯啊, 挑了幾擔水,臉不紅氣不喘的。”蔡小滿讚道, 沒有想到顧懷瑾比她想象中有用一些,雖然跟她相比還是差了一大截的。

顧懷瑾挑眉:“在你身邊,不敢拉下啊,以後你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可別,你以後千萬別親自動手。”蔡小滿連忙制止。

顧懷瑾笑得燦爛:“我哪有這般嬌貴,男女子力氣越長大差距也大,現在這些重活該換我了。以後你就跟我最早的時候, 跟在我身邊跟我聊聊天就好。”

“這跟你沒關係, 是我那個熊弟弟現在也長大了,他如今最是會偷奸耍滑,懶得快成豬了。以後家裡挑水的活就交給他了,你可千萬別給他省勁, 讓他多幹點活, 一點都不能幫忙!”蔡小滿看他誤會,連忙擺擺手解釋。

蔡小虎因為要上學,所以是家裡孩子們在這個年紀的時候,幹活幹得最少的。人都有惰性,從前他還是個勤快的,如今竟然越來越懶了。

今天早上她竟然聽到他讓蔡小雪幫她打洗臉水,這讓她心底非常的不痛快, 覺得不能這般下去。

這個弟弟本就是個熊孩子,成天貓狗嫌的,之前一直被她管著,倒也沒有出什麼大事。可自從上了學,她又開始做生意,所以平時也就是監督他的功課,其他也就沒怎麼再管。

沒有想到,現在竟然懶成這個樣子,連個洗臉水都要讓人幫忙,而且語氣還非常不客氣,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這還是她看到的,沒看到的地方,怕是什麼都讓別人幫著幹了。

雖然這只是一件小事,可蔡小滿覺得這麼放縱下去,以後會如何可就不好說了。

其實她也有些察覺了,自從蔡小虎上了學堂,被夫子肯定他十分聰慧,是個讀書的料。有意無意中,大家都覺得以後蔡小虎是個有出息的,很可能以後能夠考成秀才,就會無形中對他比較放縱。

總想著,讀書第一,什麼活兒都不讓他幹。以前他們幾個像蔡小虎那麼大的時候,已經力所能及的開始幫家裡幹活,就是蔡小滿以前還傻,都知道利用自己的力氣去挑水劈柴等等。

而蔡小虎,之前蔡小滿做飯,他一開始還興致勃勃的幫忙燒火、打雜,後來都不知道跑哪裡去了。蔡小滿沒想那麼多也沒在意,現在才發覺不對勁。

這般下去可不行,非要把人養廢了不可。所以她決定以後這挑水的事就由蔡小虎來負責,他如今跟個牛犢子似的,繼承了高氏那邊一把子力氣,挑個水不成問題。

每天早上早起挑水,也當做是鍛鍊了。

“那你以後不過來了?”顧懷瑾皺眉,心底很是不痛快。

兩個人每天這個時候一起挑水,一起聊天,這些年已經養成了習慣,突然這麼一改,讓他一時難以接受。

蔡小滿心底也不太舒服,畢竟已經習慣了這種日常,而且每天早上這個時候,都覺得很有意思。如今突然做出改變,也是做了很大的決定。

除了鍛鍊蔡小虎,另一方面也覺得她可能要開始避嫌了。

她來了月信之後,高氏的態度明顯就不一樣了,這也影響到了她。她可以不在意外界的聲音,但是總要考慮家人。而且她沒有衝破規則的勇氣,至少表面上要遵循,以免帶來麻煩。

“你這是什麼表情?好像我們以後都不會見面似的。”蔡小滿裝作沒事人一樣笑道。

顧懷瑾抿了抿唇,久久才開口道:“你是在躲著我?”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蔡小滿不可思議道,“我只是早上不來挑水而已,我們平時又不是只是這個時候見面。”

話雖如此,可早上這段時光還是意義不同的。

蔡小滿原本沒覺得有何,可作出這個決定之後,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看到顧懷瑾這樣的反應,這才反應過來。

顧懷瑾並未言語,臉色很難看。

“嗨!你這是幹嘛呢。”蔡小滿拍拍他的肩膀,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久久,顧懷瑾才開口道:“如此也好,也省得你太過勞累。”

“喂喂喂,別這樣好嗎,讓我覺得好像自己做錯什麼事一樣,你就這麼想看我幹活啊!”

顧懷瑾無奈笑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蔡小滿眨了眨眼,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總覺得說下去,那氣氛都變得怪怪的。

“我弟弟的夫子說,他明年年初可以去參加縣試,你覺得如何?”

想要成為秀才要經歷三個考試,縣試、府試以及院試,統稱為童試,俗稱小考。初考的縣試多在二月份,府試在四月份,縣試府試都過了之後,就會擁有了正式的童生自個,也稱為‘文童’,一個書生如果一輩子都考不上秀才,但是有了文童自個,也是和普通人不同的。

比如打官司遞呈子,普通人只能稱為‘民’,而文童稱為‘童生’,見官還可以有坐,換成商人們再有錢也是沒有座的,社會地位已經會發生了改變。

即便犯了事,除非萬不得已,縣官都不能輕易用刑。

這樣的人即便沒能拿到秀才之名,也能以讀書人自居,區於普通人。

身邊有個有利資源,蔡小滿很不客氣的利用上。雖然不好意思讓人手把手教導,可平時也沒少讓顧懷瑾指導蔡小虎的功課。

自從蔡小虎開始做文章,蔡小滿就將蔡小虎所書全都拿給顧懷瑾看,讓他點評一二,促進蔡小虎進步。

蔡小虎確實非常聰明,也很有天賦。短短時間裡,已經遠遠甩同時入學堂人一大截,進度已經與學了五六年甚至更長時間的孩子差不多了。

這其中也有夫子和家裡人監督的結果,之所以會縱容他,也是因為平日沒少看著他。只要天一亮就開始學,直到天黑還要挑燈夜讀。

莫說別人,就是最為狠心的蔡小滿都於心不忍。所以家裡的事都不用他搭把手,空閒的時候就讓他休息或者去玩,放鬆放鬆腦子。

若不是蔡小虎太理所當然的接受蔡小雪的服務,蔡小滿怕還是沒有意識到,蔡小虎覺得自己辛苦,就覺得別人為他的付出是理所應當,也不會想到似乎這些年只顧壓著他學習,忘了教他做人了。

蔡小虎本就是那野性子,若是不多加管教,以後品性定了,就更難改過來了。

“他如今學得頗為紮實,可以一試。看到時候縣試的結果,若是還不錯,可繼續參加府試。”顧懷瑾順著她的話道,雖然早上的日常發生了變化讓他心中不悅,可想到以後她無需勞累,卻也覺得如此更好。

饒是蔡小滿力氣再大,畢竟是女子,他也不想看她太過勞累。

說到底都是肉體凡胎,如今瞧著沒事,誰知道以後會如何。

蔡小滿點了點頭:“這上頭麻煩你多幫忙了,我弟弟那夫子教學還不錯,可對於考試的事卻什麼都不說。既然要去考了,我可不希望我那蠢弟弟糊里糊塗的進去。”

“第一次考試,還是讓他自個琢磨為好。”顧懷瑾卻不贊同道,“若所有事情都為他安排好,就失去了動腦子的能力。考試不過是跨過門檻,門檻雖然難跨,但更重要的是跨過去之後應當如何。第一次讓他自己去感受,後頭我們再說才能更明白其中深意。”

“理應如此,是我想得簡單了。”蔡小滿連連點頭,“反正他年紀還小,若是這一次不過,明年再來便是。”

她覺得蔡小虎可以考過的可能性還是挺大的,夫子和顧懷瑾都很看好他。可也覺得讓他受到一點挫折也好,省得順風順水慣了,以後就沒有點抗壓能力。

蔡小虎如今已經有些飄飄然,因為他是夫子那裡學得最好的一個,昨日的小霸王,如今成了大家夥嘴裡的‘別人家的孩子’。他經常成為弄大家嘴裡的榜樣,雖然依然調皮搗蛋,可學業上的優秀掩蓋了缺點,也就容易被忽視了。

“那倒不一定,縣試並不被重視,相對也比較容易。陽城名額也比較多,依照小虎如今的狀況,想要考過還是不難。”顧懷瑾想到什麼笑了笑。

“參加縣試的多為孩童,很多人第一次考,沒有經驗也頗為緊張,容易發揮失常。小虎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超常發揮興許難了些,保持水準還是很容易的,如此反而能夠脫穎而出。”

蔡小滿聽到這話,頓時眼睛一亮。

雖然她剛想著給那小子一點挫折,可這也是自我安慰,肯定更加希望蔡小虎能考過。

“真的?”

“我何曾騙過你?”顧懷瑾認真道。

蔡小滿聽完這話,心底更有底了。顧懷瑾不是亂吹牛之人,說出的話都是經過考量斟酌之後的,便是又問道:“那府試呢?”

“府試比縣試要正規得多,出題也更加講究,不過還是有可能考過。只不過第二天想要考過院試,就得看他這一年進步如何了,目前是不成的。”

“能考過府試也好啊!好歹這些年讀書的錢沒有白費,考個童生回來,好歹也是個讀書人了。做個賬房先生什麼的,肯定是沒問題了。”蔡小滿十分容易滿足,雖然能往上更好,可若是不成有個一技之長也不錯。

蔡小虎的算數可是她親自教導的,她為了他還專門研究了這裡的算學,然後結合後世的知識點,然後教導給他的。

他在這上頭很有天賦,如今他的算學可謂佼佼者,碾壓夫子都是不成問題的。

顧懷瑾有些哭笑不得:“若是考上了童生,小虎也不屑做那賬房先生了。童生自詡是讀書人,接手這些活兒,無疑相當於褻瀆聖賢書。”

“什麼鬼哦,靠著本事掙錢養家,怎麼就成了褻瀆了。”蔡小滿簡直無語,這裡的童生也就是個高中畢業,頂天算個大學畢業,做個會計不是很正常嘛。

“話是這般說,可現實就是這樣。”顧懷瑾嘆道,“你可聽過‘文丐’?”

蔡小滿眨巴眼,一臉不明:“文丐?這是什麼?”

“許多童生難以再進一步,得不到功名。成為讀書人,大多數人亦是想要靠學問謀生。一般多是開私塾,可這私塾又不是人人可開,陽城這種地方,秀才不說一抓一大把,卻也是不少的,童生想要開私塾,難以與秀才的私塾媲美,百姓家又極少有人會將孩子送到私塾,因此大多童生也就沒法靠做夫子養活自己。”

顧懷瑾緩緩道來,他的聲音正在變聲期,變得低沉沙啞,卻並不像其他人那樣難聽,依然十分悅耳還比從前多了一些穩重。

“之前如我那般賣字的,很多人覺得有辱斯文。且,也不是每個人的字是能賣得動的。”

說這話的時候,顧懷瑾語氣裡帶著一絲驕傲。

他每天都堅持練字,如今已有小成。不少人已經慕名過來求字,不再像從前那般,為了謀生計還得上街賣字,若非有蔡小滿他們幫忙,只怕一天也賣不了幾副。

“我還在等你說什麼是文丐呢!”蔡小滿看他繞了半天也沒到重點上,不由著急道。

顧懷瑾這才切入正題:“於是那家庭比較差的人,便是會到那些私塾或者其他店裡,詢問夫子或者掌櫃的名字,作詩一首將其名巧妙的嵌入詩中,以此飽腹一頓,並拿走一筆小錢離開,用以謀生,這便是被稱之為文丐。”

“還有這種操作。”蔡小滿不由翹起大拇指,文丐雖說聽著不好聽,可也是憑本事賺錢。比起苦哈哈的抄書,這麼做確實相對來說輕省不少,而且還附庸風雅,也算是學以致用了。

只不過如此畢竟還是有些強買強賣的意味,可有些人寧可如此,也不願做賬房之類的。覺得那樣有失身份,而且還日日與錢打交道,實在過於庸俗。

蔡小滿想到若是以後蔡小虎也這麼幹,嘴角不由抽抽。

“這般還算好的,畢竟也是靠自己本事賺錢,也在想法子謀生。還有那不事生產,最後成了家裡吸血蟲的。”顧懷瑾搖頭嘆道。

他如今也算小有名氣,也就認識了不少書生,其中以童生居多。

不少童生已經被那讀書人的名頭給坑了,多年未再進一步,總是心有不甘,想要繼續。家中富裕的還罷了,家中若只是一般,這麼多年下來,早就不堪重負。

可這些人往往都是那不事生產,即便家徒四壁,卻也不願意往出走一步去賺取錢財養家餬口。大半輩子除了讀書,沒有任何貢獻,吸著家裡人的血,一天渾渾噩噩的讀聖賢書,令人瞧著著實不痛快。

即便如此,依然不覺得自己有何不妥,覺得理所應當。

自己讀的可是聖賢書,可是一個書生,別人為他做的都是應該的。

“我們家的人可不能這般,勞動最光榮,只要是正經路子獲得錢財的,沒有什麼羞恥的。”

顧懷瑾笑道:“小虎也不是這樣的人,也是我突然有感而發罷了。”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蔡小滿覺得他有話要說,這種人顧懷瑾也不是第一天知道,現在特意提起,必是有什麼事。否則事不關己,他根本不會去在意。

“什麼事都瞞不過你。”顧懷瑾搖頭嘆道。

蔡小滿得意:“那當然,也不看看咱們兩啥關係。”

顧懷瑾一雙黝黑裡透著亮光的眼睛靜靜的看著她,蔡小滿不知為何,頓時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耳根都不自禁發紅。

“怎,怎麼了?”

顧懷瑾挪開眼,這才開口道:“我記得你有個朋友,之前還經常過來幫你的忙,你還和她外祖家做生意……”

“你是說王秀秀?”蔡小滿一聽就知道是誰,王秀秀算是她半個徒弟。再加上兩家的合作關係,他們一直非常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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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生意忙不開手的時候,她還經常過來幫忙。最近來得更加勤快了,她覺得很不好意思,還想給她開工錢。王秀秀卻是不要,說是當做學習廚藝的學費。

她和蔡小雪也算是同命相連,都已經步入大齡未嫁行列。蔡小雪是高氏覺得所有人都配不上自個寶貝女兒,她那邊則是誰都瞧不上。

曹大嬸因為這件事急得直上火,可卻拿這個女兒一點辦法都沒有。

原本想得好好的,就嫁給她那父親為縣尉的表哥。

那表哥也是年輕一輩有本事的,不僅父親為官,自個也武藝高強,今年打算去武考。原本他就武藝高,曹家又上下打點了一番,考上武舉人的可能性很大。

大佑去年開始,開放了武考。雖然遠不及那文考,可若能考過成為武舉人,這也是有了功名,也是能去當官的。雖是武官可也比那普通百姓威風不少,地位也有所不同。

這表哥雖然也繼承了曹家的基因,整個人非常的壯碩,卻也是難得不胖乎乎的一個,也算是一表人才。

可偏偏王秀秀就是瞧不上,怎麼也不同意與其成親。

曹家又不是傻的,自然也瞧得出來王秀秀的態度。曹家人雖然疼愛曹大嬸這個出嫁女,卻也不是上趕著非要娶她的女兒。到時候一個不好,還成了怨偶,白白讓兩個孩子一輩子都不幸福。

這段婚事沒成,曹大嬸心底雖然懊惱,卻也沒有法子。而且從很早開始,她也就知道王秀秀不想嫁入曹家,只覺得當哥哥就好,雖然不滿卻也是有了心理準備。

可沒有想到,不管介紹誰都她都不樂意,著實把曹大嬸給氣的。

王秀秀為了躲避曹大嬸的嘮叨,也就經常跑到蔡小滿這裡。美其名曰是幫忙,事實上是躲自己老孃。

“對,就是她。”顧懷瑾斟酌用詞,久久才開口道:“你若平時有空,多注意一下她。”

“什麼意思?”蔡小滿不由嚴肅起來,顧懷瑾不是那八卦之人,既然這般提起肯定事情不小。

顧懷瑾也沒有賣關子,想了想道:“這事關女子名譽,若是我想多了最好,若不是……你怕是要盯著些了。”

如今顧懷瑾的家已經成了書生們聚集之地,每個幾日大家都會聚上門來與他探討學問。他平時只教導之前收下的幾個學生,其他的想要讓他解惑,則得等那一日,如此這般來往書生也就比較多。

“你是說你看到王秀秀跟其中一個書生比較親密?”

顧懷瑾點了點頭:“矮瓜已經瞧見好幾次,王秀秀好像給那書生塞了什麼東西。”

關聯上下,蔡小滿不由皺起了眉頭:“那書生就是你說的那種吸血蟲?”

來往顧家的書生什麼樣的人都有,顧懷瑾挑選親自教授的學生會比較講究,那些一起上門探討的,卻不會太多規矩,至多是少些關注罷了。

一群書生到訪,更多就是建立人脈,授業解惑也有,卻並不是重點。如此一來,也就頗為魚龍混雜了。

顧懷瑾沒有直面回答,只道:“據我所知,他已經訂了親。”

聞言,蔡小滿立刻明白了。

“我就說她最近來我這邊這麼勤快呢!原來另有所圖啊。”蔡小滿覺得有些牙癢癢,顧懷瑾會提起肯定是瞧不上那個人,說明那個人人品怕是有問題,若是兩人真成了,那她不知道怎麼跟曹嬸兒交代了。

畢竟不管如何,都是透過她這邊打掩護才會促進的。一開始也是她讓王秀秀上門幫忙,雖然中間隔開,可從王秀秀家到後門就會經過正門,也就間接導致了他們之間的相識。

曹嬸兒雖然講理,可遇上事了難免不會遷怒。

曹家人這些年和她合作,每次交易都不會虧待她不說,經常讓曹嬸兒那些豬蹄、臘腸什麼的給她。更別說她和王秀秀交好,也不希望王秀秀所遇非人。

“我會盯著她的,可不能讓她被人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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