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盧氏這一番話, 宛若一把尖刀，狠狠的刺在秦氏的胸口上, 還在裡面轉了一個圈。
孩子，孩子, 孩子！
好像她活下來的意義，就是這兩個字一般。若是沒有，她即便去死，也不能贖罪。
秦氏心底壓著一團熊熊烈火，原本就很痛苦，如今更是火上澆油。
“這事你決不能馬虎。”盧氏看她臉色難看極了，語氣又緩和了下來, “這事就交給我們了, 我們是你的娘家人，你哥哥和你身上和你流著同樣的血，我們還能害你不成？還不是為了你著想，希望你的日子能過得平順。孩子是女人立身之本, 沒有孩子女人這輩子都是不完整的, 相當於白活了。”
這些話秦氏不是第一次聽到，如今心底越來越厭煩，甚至有了逆反心理。
不就是沒有孩子嗎，何至於天都要塌下來。她現在也不過十幾歲，未來那麼長的日子，莫非只能圍著孩子轉了？沒生的時候想著趕緊生一個，生了一個若是女娃娃, 又得想著趕緊生個男娃。生了一個男娃了，又想著一個不夠，兩個才保險。
想到這些，秦氏就覺得眼前一片黑。
秦氏年紀並不大，嫁過來之後也不像其他媳婦一樣被磨礪，很快失去了少女時候的憧憬和天真。她日子過得還算不錯，丈夫又寵著，不比當姑娘的時候差。
雖說她有時候瞧不慣自個的婆婆，可也不得不說這個婆婆很懂年輕人的心。像七夕之類的節日，還會給錢讓她和丈夫一起出門遊逛，說是平日裡大家都是一塊，這種時候應該是小兩口單獨待著比較好。
嫁過來之前，秦氏從不知道還有這麼個說法。雖說每年桂花盛開的時候，很多男男女女都會約到城外桂花林，可那也都是未婚的。
只要成婚了，男子倒沒有太大影響，女子卻只能守在家中，極少能出門了。出門也是要和一大家子一塊，還得照顧一群人。
哪裡像這般，還能跟未婚女子一般，不比未婚女子還好。畢竟男女有別，未婚的時候，不好與男子走得太近，身邊必須要有一群人才成。
成婚以後兩口子出門，可是更加自在。她與蔡大江感情這般好，也正是因為有很多時間可以私下相處。沒有公公婆婆和其他人盯著，更加自然暢快。
因此，秦氏雖然已經成婚一年多，反而還有些活回去了。不像很多媳婦子，嫁人之後就知道圍著鍋灶轉了。
之前因為孩子的事，把自己逼進了死衚衕，可心底的那點對生活的憧憬和天真一旦覺醒，不免覺得，不就是孩子嗎！大夫也沒說她不能生，急什麼？
現在連公婆都不吭氣了，她幹嘛這麼折騰？心底想明白，頓時一片豁然開朗。
“大嫂，你放心吧，若真的有那一天，我就算是在外頭餓死，也不會踏入孃家一步！”秦氏硬氣道，沒有孩子又怎麼了，她不偷又不搶，憑什麼這麼瞧不上她。
平日裡拿好處的時候怎麼不說，這還沒出事呢，就擔心她成了包袱了。
她也有心也有眼睛，就算她要治，也不會讓只會盯著她錢袋子的人幫自己張羅。
“瞧你這話說的，我們大家還不是為了你著想嗎，為了你的事我們在家裡都睡不踏實。家裡兄弟姐妹幾個，你大哥最是疼你，否則也不會讓我專門跑這一趟，到處為你奔波。”盧氏說這話的時候，還作勢捶了捶自己的腿。
“我就知道大哥最疼我。”秦氏臉上的暗沉散去，目光裡充滿了懷念。
盧氏見狀就知道有門：“你現在還年輕，肯定會有孩子，就是花幾個錢的事。”
“大嫂，那這事就交給你們了。”秦氏抓住盧氏的手，一臉真誠道。
盧氏眉眼揚起了笑意：“成，這次肯定靠譜，就是……”
話沒說完，可那意思很明確，要錢。
“現在家裡的鋪子都是大哥張羅著，大哥這麼疼我肯定不會吝嗇。”秦氏說這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我沒錢了，我所有的私房錢，還有大江掙的那些家底全都沒了。以後就要仰仗大哥和大嫂你們了，若我有了孩子，我一定會讓他報答你們的。”
盧氏心裡咯噔了一下，連忙扯出一抹假笑：“你沒錢問你公婆要啊，反正以後這個家都是你們的，為了他們未來孫子，就得掏錢。”
“這事我又不好交代，我沒有名頭啊。”
盧氏一副你怎麼這麼傻的表情，道：“你就說你爹病了，他們都是厚道的，一聽這話肯定就會給你拿錢回來了。”
“你這是在詛咒我爹嗎。”秦氏心底冷笑，她這個好大嫂啊。
“只要是為了你好，公爹不會說什麼的。”
“那我也不做這個不孝順女兒。”秦氏義正言辭道，隨即又湊近盧氏，“大嫂，你放心，只要等我有了孩子，我公婆他們肯定會高興，那個時候我一定會雙倍把錢還給你們！”
盧氏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我，我和你哥哪裡來的錢。你不當家你不知道菜米油鹽貴，個個都指著我們過活，連吃飯的錢都快不夠用了。”
“這還不好辦嗎，大嫂你這麼疼我，肯定也想看我好吧？”秦氏去不氣餒，雙目灼灼的頂著她頭，“大嫂，你頭上那個發簪子是純金的吧，先借給我唄。等我懷了孩子，我給你還比這更大更漂亮的。”
說著就要往盧氏頭上伸手，盧氏嚇得連忙從床上跳了下來。
“你這是做什麼喲，你一個外嫁女，還把心思打到你孃家大嫂身上了！有你這麼辦事的嗎。”盧氏扶著自己的金簪子，原本戴出來是為了炫耀，沒有想到竟然被小姑子給惦記上了。
她這小姑子也是個貪的，沒出嫁之前小心思特別多，那叫個會算計，當初她都吃了不少虧。
也就是命好嫁了個好人家，竟是被養得越發水靈了。每次回去都風風光光的，頭上戴的，身上穿的，比在孃家不知道好多少倍。
他們也聽說了，這小姑子婆家瞧著不打眼，實際上賺得可多。那公公賣一隻小蟲子，都夠他們一大家子一年的開銷，著實令人眼紅。
偏這小姑子實在精明，很難從她身上撈到好處。直到後來看她一直沒孩子，這才找到了契機。
果然，這小姑子雖然精明，可女人一旦遇到沒孩子這種事，就會亂了分寸，稀裡糊塗的按照他們說的走了。雖然時間不長，他們也撈了不少好處，如此肯定不想罷手了。
“瞧你這話說的，你自個說你和我大哥最是疼我，竟是連個金簪子都捨不得借，我瞧你們根本就不想我好。”秦氏直接板起臉來。
“這種事當然得問你婆家拿錢啊。”
秦氏並未管她說什麼，只道：“我跟大哥流著一樣的血，他不更該幫我嗎。我的孩子以後還得要叫他一聲大舅呢！再說了，我又不是不還，我不是說了，以後雙倍還嗎。你們不是說那大夫肯定行嗎，那我肯定會懷上肯定會還錢。還是……那大夫根本不行，或者你們根本不把我當妹妹？”
秦氏厲眼掃去，陰測測的看著她。
這話盧氏能應嗎，當然都不能。
“你怎麼這麼軸呢。”盧氏氣惱道，心底暗想這小姑子怎麼突然就變得精明了，不像之前一樣說什麼就信什麼。
“我不管，你們要是不借給我錢就不是真的關心我，不關心我怎麼會真心幫我，給我找的大夫肯定也是個蒙古大夫。”
盧氏又說了幾句，秦氏依然堅持，最後不耐煩了直接道：“你要是不借錢，你就趕緊回去去吧。等你和我大哥商量好了，再過來找我。”
說著就把盧氏往外送，盧氏哪裡願意走。今天事沒辦成不說，若是連個晚飯都不能蹭，那豈不是白來了。
蔡家的飯菜盧氏想著就想要吸溜口水，每次她過來都能是大魚大肉的。今天過來的時候，故意啥都沒吃空著肚子呢。
可她也是要面子的，不可能說我賴在這吃頓飯再走，偏這秦氏的力氣還挺大，愣是把她推到了門口。連忙開口道：“你婆婆出去還沒回來吧，我好歹等她回來了打聲招呼再走。”
“哎喲，這是要走了啊？”高氏的大嗓門響了起來。
盧氏見高氏回來了，頓時眼睛一亮。高氏是個大方好面子的，肯定會把她留下來的。她還未開口，秦氏就道：“我大嫂說今天家裡有事，得趕緊回去了。”
“這麼著急啊？既然這樣我也就不好非要把你留下吃飯了。”高氏善解人意道。
盧氏聽這話臉色非常難看，尤其看到高氏手裡提著一大條肉和肥嫩嫩的魚，心裡都在滴血。
這麼多好吃的啊！
今天這高氏是怎麼回事，竟是一點挽留的意思都沒有。
“其實我也沒有那麼……”
‘急’字還沒說出口，就被秦氏打斷了：“大嫂，天色不早了，你一會走回去還要一個多時辰呢。太晚回去，夜路還是不太安全。”
高氏聞言，也連忙往旁邊讓了讓：“瞧我還堵在這，最近確實不太太平，還是早點歸家的好。我之前就聽人說，一個婦人大晚上的不趕緊回家，結果半路上就被歹人拉到草叢裡糟蹋了。原本已經夠倒黴了，那婦人還被人恥笑，說她大半夜在外頭溜達，這不是故意讓人瞧上的嗎。”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盧氏只能離開了，心底把小姑子給恨上了。
從前她來的時候，不僅有好吃好喝的，每次回去因為晚了，怕她出事還會給她找車子，還帶一堆東西回去。今天竟是什麼都沒有，還得走回去！要知道這樣，她就不跑這一趟了。
若不是怕自己也染上一身灰，她肯定會把小姑子也見過那天師的事傳出去，看她還敢這麼扣扣索索！
盧氏氣憤的走了，秦氏這才放鬆了下來。
“娘，剛才多謝你。”秦氏明白她婆婆不是小氣的，方才那般趕人不過是看她不高興了。否則依照她的性子，肯定是要弄一桌好席面招待的。
若不是為了她，高氏不會這般。
“謝我什麼啊。”高氏沒好氣白了她一眼。
秦氏笑了起來，是她沒有想周全。
“你大嫂是為了什麼事來的？”高氏也沒藏著掖著，直接問道。
秦氏抿了抿唇，最終把事情原本一一告知，包括那天師如何害人，以及她大嫂還想給她找不知道哪裡來的大夫。
說完這些她雖然有些害怕，卻是輕鬆的。經歷了這麼多事，她是不願再跟以前似的，總想瞞著事。
“這天殺的，也太可恨了！”高氏惱怒不已，“騙點錢不說，還這麼害人，這讓那些女兒家可怎麼活，好被凌遲處死！”
“娘，我，我當時只是拿了點藥，並沒有給他做法。”秦氏緊張道，事實上她當初去的時候，那天師很想給她做法，可當時她總覺得那天師的眼神讓她害怕，也就藉故推了。
當時她大嫂還很不樂意，覺得她白白浪費了這麼好的機會。
可是，大家會不會信任她，她的心裡沒底。
“別老想些有的沒的，你現在好好養身體，眼看就要過年了，還有很多事要忙呢。”
秦氏一聽便是明白，高氏壓根不把這些當回事，心底的大石頭頓時放了下來。
“娘，我現在好多了，家裡的活可以交給我了。”她自從發現身子骨不好，家裡的稍微重的活都不讓她做了，只是讓她縫縫補補。
年底就要到了，雖說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沒有從前富足，可是新衣服還是得要的。
秦氏的手藝雖然遠不如蔡小雪，可最基本的縫縫補補還是會的。因此蔡小雪負責打樣等等，她負責縫補起來的粗活，後面的細活則依然留給蔡小雪完成。
自從上次給顧懷瑾改衣服之後，蔡小雪對自己的手藝更加有信心了。以前大家都知道她做的好，可沒有想到會這般厲害。
高氏一邊給她相看，一邊時不時感嘆不捨得把這個閨女給嫁出去。
蔡家的活雖說不多，每個人又是麻利且勤快的，分下來確實比較輕省。可少一個人還是會讓其他人忙碌不少，尤其現在蔡小滿要忙活自己的生意，高氏時不時也要出門跟人談契約。秦氏覺得就自己一個人閒著，每天還要花這麼多錢，心裡很是過意不去。
高氏對秦氏這態度非常滿意，雖說這媳婦又是太小家子氣，可勤快也是真的，不會吝嗇自己的力氣。平日在家裡，都是主動去幹活的，不像有些媳婦催來催去才動一動。幹活的時候，還挑挑揀揀，只會顧著自己的小家，慣會躲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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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就是看重錢，其他的做的也還不錯。
高氏就是這樣的人，看你順眼的時候百般的好，哪哪兒都是優點。
“之前你想也想參與小滿的生意，現在是什麼個想法？”
秦氏聽到這話，頓時嚇了一跳，以為她又做了什麼讓人誤解的事，連忙擺手道：“娘，我現在沒有這個心思了。我當初也是沒想周全，您別多心。”
“我就問你還想做生意嗎？”高氏知道她想岔了，也沒解釋直接問道。
秦氏暗暗觀察她的臉色，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不明白說這話的用意。她心底直打鼓，好半響才老實回答道：“想。”
她看著蔡小滿每天這麼忙碌，也眼饞得很。如今這家裡就數她最清閒也是最沒用的，就連原本她最不看好的蔡小虎，現在在學堂唸書，竟是也不錯的樣子。如今已經認識了不少字，夫子都說他雖然很調皮，但是確實很聰明。
以後即便不能考個功名，那也靠識字和這份機靈勁找到不錯的活計。
更別提其他人，高氏如今除了家裡頭的事，還要幫蔡小滿談生意，每次回來那叫個眉飛色舞。飯桌上還跟他們講她是如何與人談生意的，聽到這些秦氏那叫個羨慕。
蔡小雪織的布越來越好，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了些名氣，只恨不得長出一百只手一起幹活。蔡老根雖然轉行了不如從前賺得多，可手藝越來越好，碎得很厲害的碗都能補起來，滴水不漏。
雖然賺得不多，可因為大家都來找他，每天都有活幹也不會怕餓著。她的丈夫自從上次之後，也越來越不同了，成了造紙坊裡不可缺的一員。如今的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小學徒，很多人還找他指教。
唯獨有她，只能圍著這個家轉，偏偏還沒有孩子讓她去操心。心裡沒點小心思那是不可能的，她從前在家裡就很喜歡在店裡賣東西。
雖說剛開始是為了順點錢，可後來越來越喜歡那種賣出去的感覺，喜歡做這樣的事。
“既然這般，那年後你可以試試。”高氏把做串串香的打算告訴她，“不過這事我們只管一開始給你一點本錢，後面做成啥樣，那我們就管不著了。如果你能掙錢那就幹下去，如果掙不了以後就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秦氏不可思議瞪大眼，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好事，好久才結結巴巴的開口：“娘，我，我一定會做好的！到時候我賺到錢，全都拿來孝敬你。”
“這個我就不指望了，你們先管好自己的再說。掙到錢了就把本錢還給我，上交公中的錢，規矩和小雪他們一樣。”高氏擺擺手道，“這主意是小滿出的，後頭還要靠她給你出底料，親兄弟明算賬，她也得有錢拿。你要是不樂意，也可以自個找人折騰，不用非得要她加入，她自個也很忙，其實也沒啥功夫。”
“這事當然得找小滿，我那手藝娘還不知道，差遠了！”秦氏也知道秘方，可是做出來的味就是不行。
“回頭再好好說道這事，省得以後你們為這事起紛爭。若以後因為這事鬧出什麼，沒二話直接不做了。”
秦氏哪裡又不同意的，只恨不得明天就去擺攤。高氏卻沒再跟她糾纏，把手裡的東西帶進去讓蔡小滿給做了。
“娘，爹同意啦？”蔡小滿方才也在院子裡，自然聽到了。
高氏點了點頭：“你爹說讓她找點事做也好，人家要勤快我們也不能攔著。剛開始咱們也不貪大，即便是虧了也虧不了多少，以後還能借這個說項。”
蔡小滿知道蔡老根和高氏心底都是有成算的，她也不欲管太多，轉移話題道：“娘，今天這些都要做了啊？”
原本高氏是為了招待盧氏，現在盧氏走了，又不是什麼特別日子，都做了著實有些鋪張。
“都做了吧，回頭送一點給顧秀才。”
蔡小滿不解：“為啥啊？”
兩家雖然好，可沒啥事也不會平白無故給人送東西。沒個由頭，顧懷瑾也是不收的。
高氏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那什麼天師的事是他做的吧？我們不得感謝他啊。省得只能憋著那口惡氣，他這事為民除害，當然得犒勞。”
“娘，你咋知道是他？”蔡小滿詫異，她連讓顧懷瑾幫忙的事都沒提呢。
“你是我生的，你要做啥事我會不知道？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你放什麼屁。”高氏?n瑟道，“剛我出門就聽到了那天師被抓了的訊息，這年頭騙子多的是，能驚動到官府，肯定不是一般人。聽說官府重視，也是因為那女人的狀詞寫的好，這才願意去查的。”
蔡小滿雖然也猜和顧懷瑾有關，可還沒有得到證實，她也就沒下定論。她娘倒好，直接問都不問，就覺得是顧懷瑾了，完全不做其他考慮。
蔡小滿開始思考要做點什麼才好，到時候送給過去給顧懷瑾當夜宵吃。
越臨近年底，顧懷瑾越忙碌了。院試的時間已經定下，就在二月的第一天。之前得到顧懷瑾提點的人，都覺得豁然開朗，學問又進了一步，如今找他的人越來越多。
越臨近科考，一些人越焦急起來。矮瓜說，現在他每天都忙到半夜，那些人有時候還捨不得放他去睡覺。上次看到他，都瘦了一圈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也要院試。
得給他好好補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