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信芳發現自己走在一條小路上,這條小路旁邊長滿了他沒有見過的花, 而他望向周圍, 發現周圍都被雲霧籠罩在著,自己彷彿來到了仙境。

他繼續往前走著, 便看了許多白衣飄飄的人,那些人面容各異,但都是十分的美麗,他們看到裴信芳便微笑著對裴信芳點頭。

他看著那些人抿緊了唇, 繼續往前走,直到他聽到溪水的聲音。

裴信芳循聲望去,卻發現溪水中卻坐著一個人, 那個人盤腿而坐, 面前放著一個盤子,他一手拿酒, 一手拿著一支筆, 他仰頭飲酒, 放蕩不羈。裴信芳定定地看著他,最後緩步走了過去。

裴信芳踩進了溪水裡, 他走到了那人的身邊。

“你是誰?”

那人聞言卻是輕笑一聲,他放下酒壺,好笑地看著裴信芳,“裴家小兒,你果然比你的祖先們還有膽子。”

裴信芳蹙了眉,“你叫我什麼?”

那人搖搖頭, “我比你年長幾萬歲,叫你一聲裴家小兒也不過分吧,對了,你怎麼下來了,不是陽壽未盡嗎?”

下來?

“這是哪裡?”

那人聽到裴信芳的問話,哈哈大笑,等他笑聲停了,他才說:“這裡是陰間。”

陰間?

裴信芳再看向周圍,卻嚇了一跳,他方才見到那些仙姿佚貌的人都變成了孤魂烈鬼的模樣,他們流著口水虎視眈眈地看著他,而裴信芳方才走過的那條小路也變成全是血紅色,而那些花,全是曼珠沙華,而且更駭人的是,那些花還口吐人言。

“嘻嘻,那個人嚇傻了。”

“當然啦,剛剛還以為自己來了仙境吧。”

裴信芳低頭一看,發現他所踩著的溪水也不是之前看過的清澈見底的小溪,裡面全是人骨,他旁邊的人就是坐在一堆人骨上,而擺在他的面前的盤子也不是什麼普通盤子,而是數顆人頭拼接而成的一個盤子。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裴信芳蹙了下眉。

那人笑話他,“這要問你自己,你為什麼來到這裡了?你身上的那條龍可沒有跟著你一起來,你現在在這裡,對於那些惡鬼來說可是最補的補藥了。”

裴信芳覺得眼前的這個人說的話,沒幾句是他能聽懂了,裴信芳不免有些生氣了。他甩袖欲走,那人卻又喊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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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小兒,你好不容易才來到這裡,不把事情弄清楚就走嗎?”

“我沒有什麼事情要弄清的。”裴信芳冷冰冰地說。

那人不惱反倒邀請他坐下,“那你陪我一起飲酒吧,對了,正好,這顆心我才吃了一點,你不妨也來嘗一嘗。”

心?

裴信芳聽到這個字,卻是緩緩轉過身,他眼神看向方才見過的盤子,只見剛才還空無一物的盤子上面出現一顆血淋淋的心。

裴信芳手指微動,眼神也有些恍惚,“那是誰的心?”

那人言笑晏晏地看著他,“我與一個小姑娘做過一個交易,她給我一顆心,我讓她重活一次,這便是那個小姑娘的心。”

裴信芳聞得此話,再仔細一看那心,卻發現那心上刻著一個人的名字。

裴信芳一見到那個名字,就連連退了幾步。

“我不信。”

他像是遭受了極大的打擊,面色慘白。

那人眼裡似有幾分憐憫,“你啊你,情深不壽,慧極必傷,你事事聰明,怎麼卻要在此事上裝糊塗。她是你這一生的劫,因為你上一世是她的劫,你們命該如此。”

裴信芳咬著牙,他看著那顆心,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淌下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流淚。

“我不信!”

“我不信。”

“我不信……”

裴信芳扭頭欲走,那人卻又說,“你上一世讓人打死她,卻不知道她和你上一世是佳偶天成,這一世卻是一對怨偶,她永遠不會愛你,而你只會在無望的愛裡逐漸老去。裴家小兒,你還是趁早放棄吧。”

“她連心都沒有,怎麼會愛上你,你何苦要強留她在身邊?你有你的命數,她也有她的命數,她此生本該成為探花郎夫人的,她的鬼氣會在她上一世忌日過後就逐漸散去,並不會影響太多,離魂也不過一時之事,是你改了她的命。你現在改了所有人的命!”

裴信芳聞言轉過了頭,他雙眼赤紅地看著那人。

“我改了所有人的命?那我的命呢?”

他的命就該如此嗎?

裴信芳低低笑了起來,竟有幾分瘋瘋癲癲的意味。他不再言語,轉身離去,他每走一步,後面的景色就消失一部分。等到他走到亮光出口處,他微微閉了閉眼,等再睜開眼,就聽到了哭聲。

裴信芳猛地咳嗽了兩聲,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這是他的寢宮。

“皇上,皇上!您終於醒了!奴才們都嚇壞了!”

裴信芳看著明黃色的床帳,“朕睡了多久?”

“皇上睡了足足三日。”

他從床上坐了起來,“擺架景貞宮。”

裴信芳幾乎是衝進去了景貞宮,他一進去就讓所有人出去。芝芝見他進來,神情似乎有些害怕。裴信芳深呼吸幾番,才走上前去,一把捉住了欲逃的芝芝,他把手放到了對方的胸口處。

那裡靜悄悄的,沒有心跳。

裴信芳表情一變,換了一隻手,還是一樣。

他顫著唇退後了幾步,“你重活一次可是與那個神仙做了交易?你給了他什麼?”

芝芝聽見他問這個問題,便答:“心。”

裴信芳驀地吐出一口血來。

原來夢境裡是真的,他低低笑出了聲,口裡的血卻越來越多,芝芝被嚇著了,她手足無措地看著裴信芳,最後跑出去喊人了。

裴信芳氣急吐血,甚至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發現自己渾身無力,御醫們整日整夜守在他的床邊,為了維持他的清醒時間,不得不用銀針刺.穴。呂越陽暫時監國,裴信芳病倒了,現下所有的擔子不得不壓在了他的身上。他去看了裴信芳數次,可對方要麼昏睡,要麼睜著那雙美麗卻空洞的眼睛盯著床帳。

裴信芳渾渾噩噩病了一個月,他終於讓人召來了芝芝。

裴信芳見到芝芝的第一句話是——

“我要死了。”

對方彷彿嚇了一跳,那情緒波動很小,很快又平靜了下去。她乖巧地坐在他的床邊,亦如以往。裴信芳輕輕笑著,“芝芝,我死了你會難過嗎?”

芝芝眼裡有幾分迷茫,似乎不懂裴信芳的意思。

裴信芳笑意加深,“你會流淚嗎?”

芝芝想了下,垂下了眸。

裴信芳閉了閉眼,他轉開了眼,“不會,對吧。”

果然,一個沒有心的人怎麼會因為他難過。

那人說他上一世殺了她,可是為什麼上一世的孽卻要他這一輩子會償還。

芝芝迷茫了一陣,她坐在裴信芳的床頭,許久後她輕輕吐出一句話。

“你不會死的。”她回答的是裴信芳之前說的話。

她說話的聲音又小又弱,她怕對方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

“你不會死的。”

裴信芳突然揚聲,“來人,送皇后娘娘回去。”

芝芝還沒來及說其他話,就被人帶走了,那些人得了皇上的命令,只想快點把這個無實權的皇后帶回去。

時間一長,便有人在宮裡傳言,皇帝是被皇后氣病的。

皇后給皇上戴了一頂綠帽子,還不知道太子是不是皇上的孩子呢?就算是,皇后也算不上正派女子,要不然怎麼明明身為駙馬的小妾,卻爬上實際為男人的公主的床上呢?居然還生下了孩子。皇上為了她殺了這麼多人,那些血都可以重新粉刷一次城牆了。

暴君妖后。

有人偷偷在暗地裡叫。

芝芝彷彿是被軟禁在景貞宮裡,說是似乎,其實她也可以出去,可是皇宮太空太大了,她基本不認識什麼人,芝芝也不愛出去了,裴信芳不來找她了,連經常跟她說話的人都沒了,林元沒有辦法再進宮了。她現在只有醋寶了。

可是醋寶還小,他什麼都不懂,只知道吃和睡。

芝芝不讓奶孃抱著醋寶去睡,她要跟醋寶睡,她睡的那張床太大,若是她一個人躺著,真是太空蕩了。

芝芝覺得她有點難過。

至於為什麼難過,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處,那裡也空蕩蕩的。

原來她真的沒有心,只是她一直以為自己有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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