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溫含章被一個夢驚醒, 許是今日碰到了皇帝大魔王, 她整個夢裡都是被怪獸追著跑,夢中不小心掉落懸崖後她就醒了,喘氣喘得十分厲害, 聽著外頭驟急的雨聲,她伸手摸著枕畔, 卻摸到了一片冰涼。

蘇嬤嬤在耳房遲疑地叫道:“夫人,要喝水麼?”

溫含章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唇, 答應了一聲, 蘇嬤嬤很快點起蠟燭, 捧著一盞溫熱的蜜水送到溫含章面前。她連喝了好幾口, 才問道:“什麼時候下的雨, 老爺呢?”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蘇嬤嬤:“剛入夜就下了,老爺一個時辰前說他這段時間要早起,不想明日裡擾了您的安眠, 這幾日都到外院起居。”

溫含章就著燭光看到床上留下一件鍾涵今晚穿的月白內衣, 蘇嬤嬤還在誇呢:“方才您睡得熟,壓著老爺的衣裳了,老爺不想吵醒您,就脫下了身上的內衣。夫人, 老爺對您可真好!”

蘇嬤嬤看著溫含章滿目滿臉的豔羨,溫含章笑:“你明日早上讓小丫鬟把老爺的官服和起居用物都送過去正義堂那邊,讓——”她本來想指個小丫鬟過去服侍, 想了想還是將話咽回去,“讓清明看看需不需要再撥個小廝伺候,有需要的,再從嘉年居帶過去。”嘉年居是溫含章想出來的正院名字,嘉佑隨年至,朗朗上口,意頭夠好了。鍾涵也沒意見,大筆一揮,就這麼定了下來。

說起來,府中現在有三個有名有姓的地方,一是外院的正義堂,二是她的嘉年居,三就是鍾涼笙的懷暖齋。懷暖齋是鍾涼笙自己想的,一開始鍾涼笙還想溫含章幫她取名,溫含章推辭後她才冥思苦想出這個名字,得到了批准後她笑逐顏開,看得出來這個姑娘對自己的大名一直十分不滿。

除了定下院落大名外,溫含章還把府中的稱呼給統一了一遍,現在宅子裡也沒有長輩,就屬他們最大,再叫少爺少奶奶就不合適了。半月之間換了三種稱呼,溫含章居然覺得自己適應十分良好。環境果然造就人。

溫含章等到了隔日早上,雨歇雲開,便讓丫鬟們將涼蓆、鋪蓋、紗帳等一應佈置全都張羅起來,她之前一直覺得外院是處理公務的地方,也沒想過要放點家常便服,這下子也一塊佈置起來。鍾涵晚間回到外院,看著一室的井然擺設,心中更是有幾分說不出的滋味。

溫含章一直以為鍾涵忙過這段時日就會住回來了,可沒想到直至新家酒宴前兩日,鍾涵還是一直不見人影。

蘇嬤嬤有些犯嘀咕,就跟她道:“夫人,老爺近日忙得不太尋常。我這幾日想找清明那小子問問話,他都躲著我呢。”蘇嬤嬤低著聲音道,“可不是老爺被外頭什麼狐媚子給迷了眼睛吧?”若是不然,宅子裡的小廝只有巴結主母的份,哪有看見了她這女主人旁邊的心腹嬤嬤就繞道走的,肯定是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溫含章想了想,覺得不太可能。那日她跟鍾涵說起宮中之事時,鍾涵還是一副十分感動的模樣,這才不過幾日而已,他就出去尋芳問柳,就不怕她變卦了嗎?就算是裝模作樣也要騙她一段時間吧?況且她這段日子讓人送過去的衣物吃食他都收下了,也沒看出有什麼不妥啊。

溫含章笑道:“沒事,再過幾日就要宴客了,請帖雖然都發出去,也要備著有些突發事情發生,這些都是要一塊商量的。你讓正義堂的小廝今晚提醒一下老爺,說我有事情找他。”

鍾涵這夜果然就回來了,一身青蓮鑲邊束袖銀白繡金竹葉紋圓領薄綢長袍,進門時立刻捕獲了房中幾位正在彙報事情的嬤嬤的目光。下人不可直視主子,但鍾涵這一身實在太耀眼了,其中有兩位不常見著男主子的媽媽偷著眼睛瞧了又瞧,直到鍾涵一眼望過去才噗通著心跳收回眼睛。

美男子無論在哪個朝代,殺傷力都是巨大的。

溫含章讓人退下後,才仔細看了鍾涵兩眼,他穿的正是她今日讓人送過去的那一身,那繡紋還是她親自指定,覺得應該十分適合鍾涵才是,穿在他身上果然顯得清雋軒朗。

溫含章歪著腦袋看了看他,突然覺得真是好些日子沒見著了。鍾涵似乎又俊朗了不少,瞧著沒瘦沒胖十分健康,貼近嗅了嗅,身上也只有一股十分清爽的青草暖香。

鍾涵對著兩隻手搭在他肩膀上,像只小狗狗一樣到處聞聞嗅嗅的溫含章十分不適應,扶著她的腰,輕咳一聲問道:“怎麼了?可是我有何不妥之處?”

溫含章將手收了回來,坐回原處,笑道:“蘇嬤嬤說你這麼久都不惦著我,許是在外頭藏了狐媚子,我就是檢查檢查。”

鍾涵顯得有幾分拘束:“那老婆子是故意挑撥!”對著溫含章帶笑的眼睛,不自然道,“你別太信這些下人的話。外頭的女子出身風塵,倚門賣笑,我是朝廷命官,哪能與之為伍?況且我這些日子再晚也是回府睡覺的。”

溫含章撥了撥茶碗,抬起頭笑眯眯的:“那可不一定,外頭彈唱助興,不也是找的煙花女子嗎?我聽聞京城中最近盛行花魁選舉,那些有意於女狀元、女探花的姑娘們一個個可都是摩拳擦掌想在花榜上出名,姑娘們最喜歡的不就是你們這等風/流才子,也好共譜一曲才子佳人的風月情長嗎?”

看著溫含章一定要給他貼上一個浪/蕩才子的標籤,鍾涵頓時頭疼地覺得這是要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有些稀奇問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

溫含章從案几上抽出一份京城中玉璇報齋新出的當月京城記事。一個小薄本子上翻開來第一頁就寫著評花榜趣聞,上面有板有眼寫著鍾涵是評花榜上一屆的評審,她可是知道的,官員雖不能眠花宿柳,但對這類風月雅事卻是不禁的。

鍾涵翻看了幾眼,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我最近事多,已經拒絕了評花榜的邀請。”想起秦思行大力主張要在這份記事上加上評花榜的版塊,他就想回去揍他一頓。

這回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沒想到溫含章這一類大家閨秀居然也會關注這種事情。

鍾涵出資籌建玉璇報齋自有他的目的,這次從府中分出來,二叔十分不滿,連帶著一些依附在他手下的族人也煽風點火,都說是子孫不肖,氣著了老太太,一口氣將大房、三房、四房都帶了進去。

鍾涵瞧著形勢不對,便讓人在這份記事上加上了寧遠侯府分居之事,讓老太太的孃家兄弟出來說話。他相信老太太也知道他找了她的娘家人,可她一直沒有阻止。自來閒言碎語便是最難控制的,這一次能把風向扭轉了過來,也算是玉璇報齋小試牛刀。

先知十年還是有好處的,上輩子他被不孝這個名聲帶累了許多時間,這一次總要一開始就把火苗給掐滅了。

只是對著溫含章清亮的眼睛,鍾涵仍舊是有幾分尷尬,那一晚他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忽地外頭一聲大雷震耳欲聾,也讓他敲開了成親以來心頭上一直籠罩的得到夢中人的發暈和驚喜、以及伴隨著真相步步解開而來的仇恨和不忿。

鍾涵捫心自問,他真的能對得起溫含章的這番信任嗎?溫含章不是夢裡那個臉譜化的夫人,古話說至親至疏夫妻,溫含章對他卻是滿心的支援和信賴,種種和他想象的截然不同。

鍾涵心裡頭一直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這種睽違已久的無力感從他幾個月前理清所有思緒開始便不曾發生。

越是如此,他越不敢面對溫含章,他目前做的事情已經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清湛已經明確回覆他,汶縣的深山裡確實有一座金礦,且礦藏不少,他簽下來的一個礦民瞧著不對居然想要逃跑,被他抓了回去看守起來。財帛動人心,僅僅一個礦民就敢如此,他手裡掌握的,可是一筆潑天財富。鍾涵從沒有打算自己開採,這只是他牌桌上的一個籌碼,只是這個籌碼分量太重,一拋出來便能讓京中局勢浮動。

越是如此,鍾涵越要慎重仔細。老太太說得對,從一切重新洗牌開始,他就對立儲有著其他的野心。什麼叫奪嫡?不是正統嫡脈上位,才叫奪嫡。名正言順的嫡子嫡孫繼承皇位,只能說眾望所歸,最重要的,才能對他目前的境況感同身受。

永平伯府已經和寧遠侯府站在了一塊,也就是站到了三皇子的身後。他近來針對三皇子一脈佈置了許多動作,後日酒宴過後便能知道分曉,若是二叔查出背後之人是他,下一步便是溫含章會受到伯府那邊的壓力。

他那夜思索良久,心頭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重,終究不敢在她面前多行一步多言一句。

溫含章見著鍾涵沒說幾句面上就開始陰晴不定,笑道:“我也沒打算找你的麻煩,我就是跟你確定一下最後的名單,你這裡頭有好幾個京中人人避之不及的棒槌御史,你確定要邀請他們?”

他們當日訂下的宴客名單溫含章後來仔細看一下,不僅有各自的長輩族人,文官武將都有了,皇親國戚也不在少數,鍾涵這是想來一股朝臣大鍋燴嗎,帖子發是發了出去,溫含章可不確定到時候過來捧場的人會有多少,他們兩口子的面子應該沒這麼大。

鍾涵不在意道:“你只管發便是。”想了想,道,“我那日讓外頭一直幫我做事的清谷進來幫你招待客人,他是做慣了這些事情的,你有事儘管使喚他,千萬不要累著。”

鍾涵很少跟她說起外頭的事情,但溫含章既然要宴客,便不能什麼都不知道,拉著鍾涵說了一通他和名單上的人哪個關係好哪個只是泛泛之交,同僚同年上司親友關係一一問了個清楚明白,不僅問,她還邊說便拿著筆做筆記,讓鍾涵嘖嘖稱奇。

溫含章也不管,那些官太太一個個可都是打機鋒的好手,她嫁為人婦後第一次宴客,可不能讓人看笑話了。這一問就問到了差不多要睡覺的時辰。

鍾涵看著壺漏,迎著溫含章意味分明的眼神,脊背挺直,頭皮發麻:“我今夜還是到外院睡,你先歇著吧。”居然真溜了!留給溫含章一個溫文爾雅的挺拔背影,那步子大得像是後頭有猛獸在追趕一般。

溫含章瞠目結舌,在蘇嬤嬤憂心忡忡的眼神中頗感沒面子。這還是新婚頭一個月呢,鍾涵居然連著五六日都沒回來睡覺,若不是府中的下人都被她整頓了一番,現下肯定有不少閒話。

溫含章第一次覺得沒有公婆在頭上也不是什麼都好,若是有人看著,鍾涵絕不敢如此隨心所欲。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