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涵走後, 蘇嬤嬤就過來問說要不要打包行李箱籠。她瞧著這兩日老爺夫人黏糊的模樣, 想著溫含章必是會應下來的。可誰知道溫含章居然說:“咱們再住幾日, 等著府中修葺好了再回去。”

蘇嬤嬤猶豫了一下:“再過半個月就要過年,若是等到日子差不多了再回去,就不好準備了。”過年是個大日子, 去年過年時溫含章懷著孕,府中又少了一個男主人, 這年過得沒滋沒味的,府中只溫含章與鍾涼笙姑嫂兩人意思意思地吃了頓飯就過去了。

今年可不同, 府中有了小少爺, 老爺又襲爵了, 就算還在孝中, 也不能糊塗著過。

溫含章知道蘇嬤嬤說的是這個理, 她想了想:“可府中亂糟糟的一片,回去了也沒地方落腳啊。”鍾涵可是跟她說了,雖然地面牆面沒出現裂縫, 但屋瓦落了不少下來, 光這一項就要料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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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過年需要之物溫含章已是準備了大半,但昨夜她與鍾涵商量過了,今年過年最好清簡著來。外頭剛逢大災,太過鋪張就惹人注目了。

她理了一下思緒, 道:“送給各府的年禮,前段時間咱們就理出來了,到時候按章辦事即可。還有發給下人們的東西, 按咱們先前商量的,府中伺候的發衣裳銀米,另加兩個月的月例銀子和一袋糧食;莊子裡的,除了布料銀錢外,也額外多賞兩袋乾菜和米糧。”

蘇嬤嬤見溫含章心中已有章程,也就不再多勸了。地動過後,京中的日子不好過,莊戶不比府中下人吃喝不愁,糧食可比銀子實在。

溫含章是早有準備的,但京城裡多的是對這次地動半信半疑的人家。隔壁住著的延平侯府就是一個例子。

這一日,充當小信鴿的秋思回來就傳遞了侯府的最新消息,說是侯府院子裡下人們都在打包行囊。溫含章看著宣紙上娟秀的字跡,也知道了朱儀秀一大家子要打道回京的訊息。她在信上說到了道觀第一日就沒出去過,想到約她一塊外頭賞雪。怕溫含章擔心,她還保證她已經徵得古氏的同意了。

溫含章想了想,對著秋思道:“你去與朱姑娘說,到時帶上她最厚的衣裳,再讓古嬸嬸派一個嬤嬤過來,好好看著她家姑娘。”

秋思應了一聲,解氣道:“夫人就該這樣,咱們府上都過了熱孝了,朱姑娘身體不好是自個的事,怎麼能賴咱們衝撞了她。”

溫含章搖了搖頭,古氏平時看著溫柔可親十分講理,但在朱儀秀的事情就像一隻護崽的母虎一般,溫含章從小就見怪不怪。朱儀秀信上說,這一回她回家後古氏肯定會一直把她拘在府裡。看著她信中可憐巴巴的模樣,溫含章還是心軟了一下。

朱儀秀接到溫含章的回信後,心中卻是嘆了一聲。她在離開道觀前,想與溫含章確定一件事情。這些日子她的優柔果斷連自己都厭惡,若是帶著這些情緒回京,她怕自己都過不好年了。

午後晴雪初好,陽光融融。

溫含章帶著丫鬟嬤嬤走在山間小路,看見朱儀秀時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口中撥出了一口白氣。

朱儀秀身後跟著一群相貌嚴肅的嬤嬤,被她娘包成了一顆雪團一般。

真的是一顆雪糰子。雪白色的狐裘裡頭,一層包裹著一層,雪帽中隱隱露出一張如玉蘭般清麗的俏臉,腳下踏著一雙淺色羊皮小靴,看見溫含章時鬱悶得不得了。

溫含章揣著一個皮毛手籠稀奇地圍著她繞了兩圈,打趣道:“我今日才知道什麼是名副其實的雪人兒。”

朱儀秀瞪了她一眼,又費力地把手從狐裘中拿出來,跟在溫含章身後的兩個大丫鬟頭頓時偷笑出聲,朱儀秀打扮地就跟一隻毛茸茸的小貓崽子一般,就連手上套的也是厚厚的毛手套。

她無奈道:“我跟觀主求了一個平安符,這是給你的。”又惱怒道,“叫你的丫鬟別笑了,這是我娘的意思,不然我就不能出來了。”

溫含章把平安符從朱儀秀手中接過來,又鄭重其事點了點頭:“古嬸嬸這樣做是對的。”否則朱儀秀回去後若是又生了病,待會又要賴她。

兩人終於匯合,說的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溫含章一邊出聲一邊看著朱儀秀,終於忍不住伸出手來,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臉,頓時心滿意足。

朱儀秀看著溫含章還是像從前那樣喜歡對她摸摸捏捏,心中暖了暖,沒有辜負她特地打扮成這樣出來,想了想,又說她:“幸好你生的是小子,若是生了個姑娘,從小臉蛋都得被你捏變形了。”

溫含章摸了摸鼻子,沒好意思說,生成個小子她也照樣手癢。她一向對又萌又可愛的事物沒有抵抗力,溫子明從小就是被她揉捏著過來的。

走了兩刻鐘上下,一行人終於看到一個旁邊長著一棵粗梅的亭子,雪地紅梅猶如玉樹瓊枝,美得異常驚人。

朱儀秀歪著腦袋對溫含章道:“這棵梅樹長得倒是挺好的。”見著溫含章點了點頭,朱儀秀突然笑了出來。

溫含章其實有許多習慣都跟從前一樣。同樣的喜歡親近她,她說好的事情,她也一直極少反駁。

下人們十分機靈,聽著兩人的口氣對這裡十分中意,頓時用帶來的呢帳將亭子四周圍了起來,只留出一個口子,正好可以由上而下見著雪山風景。

又有春暖和秋思在溫含章的示意下,流水般地拿出隨身帶來的物件,一切準備妥當後,朱儀秀才慢悠悠地走了進去。

石椅上已經鋪上了雪白的墊褥,朱儀秀看著亭子裡層層疊疊的人頭,心煩地把人全都轟了出去,才道:“我約摸是明年六月便要完婚了。”

朱儀秀的語氣聽著十分焦慮,溫含章忍不住道:“你與五皇子究竟怎麼了?”

她給朱儀秀倒了一杯茶,茶香嫋嫋,從杯裡慢慢溢開,朱儀秀出神了一會兒,突然問道:“含章妹妹,鍾子嘉襲爵之後,待你如何?”

這個問題,溫含章眨了眨眼,闔府大權都在她手裡,大事要事鍾涵也都推心置腹,府中連個通房小妾都沒有,銀錢人事可著她折騰,偶爾兩人吵個嘴,和好得也是莫名其妙。算起來,鍾涵除了身世悲壯了點,前途有些不明外,似乎真的沒缺點了。

但話不能這麼說,溫含章謙虛道:“誰不想太太平平的,但過日子總有些磕磕碰碰的,熬過去就好了。”

朱儀秀聽完之後默了默,突然道:“你現下越來越不老實了。”溫含章眼底眉梢愉悅之情無可掩飾,這樣還說她過得磕磕碰碰,叫真正不幸的人怎麼說。

溫含章卡殼了一下,朱儀秀伸出手彈了彈她的額頭,嘆道:“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溫含章婚前對鍾子嘉態度那般冷淡,朱儀秀一直覺得他們兩人最好也只能做到相敬如賓。沒想到溫含章與夫婿卻會如此要好。

這於朱儀秀來說,反而十分難辦。五皇子有意招攬鍾子嘉,這在鍾涵襲爵之時他就提過一次。他的意思是,希望透過她對溫含章夫婦示好。她是未來的皇子妃,若是能做出些事情,他的臣屬們會對她更加尊敬。

冬日陽光和煦,外頭雪景宜人,朱儀秀卻煩惱得直咬著下唇。

溫含章一邊喝茶吃著點心,一邊看著通身雪白的蘿莉滿面鬱色,其實挺想直接跟她說,她知道她在擔心些什麼。

延平侯府中人人把朱儀秀當成祖宗,她能有些什麼煩心事。人生三大憂,權、錢、情。前面兩樣都沒問題,就是第三樣了。她一定在她與四皇子之間為難著些什麼。

至於什麼事情,溫含章也能猜得出來。五皇子,可能想把鍾涵招入麾下。溫含章嘆了一口氣。

朱儀秀的猶豫應該是因著她一直就知道她想過些簡簡單單的日子,絕不會想讓夫婿參與朝中奪嫡之事。溫含章只希望朱儀秀不要直接提出來,否則今日兩人許是可能一笑泯恩仇,但朱儀秀日後嫁給五皇子,這就是兩人間的隔閡了。

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之後便是滿耳朵的“給五皇子請安”。

溫含章與朱儀秀的膝蓋還沒落到地上,就聽見一聲溫潤的叫起聲。

溫含章眼觀鼻鼻觀心站在一旁。五皇子容色過人,對著朱儀秀時神色十分溫柔。朱儀秀卻是滿臉的冷意。兩人已有未婚夫妻的頭銜,說起來見個面是沒問題的。溫含章很不想當個礙眼的電燈泡,但朱儀秀卻是一直給她使眼色。

五皇子不是瞎子,當然看到了。他笑了笑,突然道:“我與儀秀妹妹有些誤會,鍾夫人可否給個方便。”

溫含章從善如流地退了下去,冬日雪景翩翩,銀裝素裹,她自到了道觀後便極少出來,獨自逛一圈也是很享受的事情。

溫含章在觀雪賞景之時,京中卻有一場兄弟鬩牆之事眼看著就要一觸即發。

鍾涵與衛紹剛從戶部出來,就遇見了二皇子。

二皇子自問,對鍾涵從無任何慢待之事。但他鬧不明白,鍾涵是為何會與衛紹如此要好。

衛紹先前不過一個芝麻小官,突然就爆出來他是父皇遺失民間的麒麟兒。

皇家的這出戏,比戲臺上演的還好看。

二皇子左看右看,都覺得衛紹與父皇沒有半分相似。不會是有人想以假亂真,混淆皇家血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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